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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一品-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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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不敢贪功,前头与海成的敲山震虎之策与今日恶狗守门之计都是黄梅的首席师爷石太生的主意。”
“石太生?早就听说这个人甚有谋略,福岜还向我问过此人,说是这样的人才寄居于一县府之中,太可惜了。他现在哪里?”
“他说还有大事未办,暂不能泄漏行踪。”
和琳连等了五天,竟没等到一个告状的人,甚至连看告示的人都寥寥。和琳又让守告示的人,每隔一刻钟便轮流念告示上的话。又等了三天,仍是无人检举。和琳气的脸色发白,指着自己带来的亲信牛录额真索尔骂道:“废物。八天了,你们连一个人也带不回来。”
索尔委屈道:“和大人,不是小的无能,别说是带人回来了,就是连个打问的人都没有。”
和琳恨恨道:“这里边有猫腻。范思敬、刘录勋一定暗地里做了手脚。这些人真是狗熊的心胆,竟连钦差大臣也敢骗,这是欺君啊!”和琳用气得有些颤抖的手指着索尔道:“你立刻将你的人都召回来,今儿个给我吃饱睡足。明天辰时,我升堂后,你们将县衙大院围住,一定要守得严严实实,就是一只耗子也不能放出来。我要当堂和他们对质,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翻脸了。”
和琳停了停又道:“你带两个精明利索的戈什哈。明日在堂下候着,听我的暗号行事 ”
第二天一大早,和琳还是照常升堂。一连跟着和琳升了九天空堂,大家都有些皮了,三班衙役有说有笑,站班停当,升堂鼓三击之后,两边齐声威喝。和琳坐到当中,范思敬陪在一边,刘录勋、孟卫礼分坐在下首。
范思敬刚要寒暄几句,只听和琳先发话道:“今天是第九天了,仍未有人来告状具呈,你们看今天还会有人来么?”
范思敬、刘录勋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回答。范思敬想了想道:“今天,恐怕应当会有人来吧!”他回头看看刘、孟二人。刘、孟也附和道:“是啊!”
“放屁!”和琳愤怒的脸都红了:“其实你们早都知道,别说九天,就是再等九个月,也不会有人来。你们早设好了套让我钻。我说过,私派亲信阻拦威胁上告之人九品以上立刻拿下,听候审处。你们真想试试?”
范思敬急忙道:“和大人,我们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么说,你没有做了?”
“当然没有做。”
和琳转向刘录勋:“那你做了没有?”
“下官绝不会做此无耻行径!”
“既然他俩都没有,那定是你了。”和琳恶狠狠的逼视着孟卫礼。
孟卫礼惊的一抖:“没有,没有。我怎有胆做这种事。”
“这倒奇了,你们都没有做。那又是哪位高人能让偌大一个平阳县竟无一个人敢看告示。不说别的,按着常理,就凭风闻无罪,坐实有赏这两条也该引得几个人到告示前问一问啊,怎么一连八天,竟没有一个敢问寻的人。你以为我抓不到你们拦阻情弊、恐吓证据就拿你们没办法么?”
“和大人,诸位实无拦阻恐吓之事。之前,海成大人亦来过,他曾经调集人证一一问寻,结果并无学政窦光鼐所参之事。海成大人已带部分人证入杭,不日省里也将传来消息。”
“省城的事咱们管不着,阿桂中堂让我来查案,我不能一句话没问就这么回去吧。你既然说海成大人已经问过人证。好!你立刻将海成所问过的人证名单取回来。他们不来举证,我派人去请他们。”
刘录勋答应道:“和大人既如此说,我立刻叫人去取。徐三、李堂!你二人立刻去将人证名单取回来。”
李堂、徐三喊一声“喳”,走了出去。二人出了大堂向左拐,走了一截路,出月洞门向右转,穿过不长一段草坪,进了刑部房。在刑部房只呆了一会儿,却又从西面侧门转出来,沿着房后一带小树林子向北走,三拐两拐来到一处窄的仅能容一瘦子通过的胡同。两人一前一后挤进胡同,进了几十步,胡同才宽了起来。徐三拍拍身上的灰,唾口唾沫道:“这个地方倒是隐秘,我当了这么多年差,竟不知道。”
李堂轻声道:“小点声,百步之外,便是大道。这里是黄老爷的密室,岂能让你轻易知道。”说罢推开院门,见里面一个穿着黑绸马褂,青色夹袍的黑脸汉子迎上来道:“李爷,东西已经备好了,就在里边。”
李堂和徐三没说话,跟着这人进去,那黑脸汉子捧出一个包袱来放在堂屋八仙桌上,解开包裹,取出一张名单,嘻嘻笑道:“人名都造好了,都是咱们的死党。和琳(二十八1)按着这个名单查,就是查三年也别想查出一点破绽。”
李堂不放心的看了看:“千万别出岔子,只要过了这一关,咱们都有重赏,若是弄砸了脑袋难保。”
“放心吧,李爷。石先生亲自安排的,怎会有纰漏?”
黑脸汉子刚说完,只听“哐”的一声,房门被踹开。三个壮汉旋风似的闯进来,李堂等三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已经被掀翻在地。李堂等人还要挣扎,但那三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哪里能起得来。李堂压着嗓子厉声道:“你们是谁?胆敢抢夺官府证物?我一嗓子喊起来,怕一个也跑不了?”
那人笑道:“你敢喊就喊啊!不要命就一嗓子喊出来!看谁也跑不了?”
李堂一听这话,知道来人背景深,道:“好汉饶命,要名单尽管拿走。留下我们性命就行。”
“呸!谁要你的假名单?真名单在哪?石先生又是谁?”
索尔见没人作声,狞笑一声道:“看来你是没见识过我索二爷的厉害。”话音未落,刀已落下,只听李堂惨叫一声左手四根指头已经被削去半截,双腿一蹬,晕了过去。
另一个摁着黑脸汉子的戈什哈也举刀一剁,却是刀背着肉,那黑脸汉子干嚎了一声道:“千万别剁我手,真名单在石先生那里。”
“带我们去!”
索尔让人给李堂止了血,又将李堂和徐三捆得严严实实,扔下二人,押着黑脸汉子出了密室。黑脸汉子引着三人顺原路回到小树林,又向北走,走了半刻钟,过了一座小桥,右拐进一座藤萝绕绿的月洞门,却是二堂大院。索尔心中疑道:“如此关系重大的名单竟然就放在这人来人往的二堂之内么?”
正想着,却见黑脸汉子引着他们穿过二堂,过了雕花屏门,来到夫子院。院内种着三棵高大繁茂的桂花树,桂花正开的艳,清香四溢,芬芳扑鼻。几个人闻的都有些醉了,那索尔抽抽鼻子却怪道:“怎么有烧纸的味道?”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到了正房。索尔一脚将门踹开。那门并未闩上,“哐”一声开了,又弹回来,索尔再踹一脚,那门终于吃受不住,咔啦一声裂开。索尔跳进屋内,只看到当地摆一个火盆,一个中年人穿着一件青不青灰不灰的巴图鲁背心,秃了线的四开气团花袍坐在火盆旁在烫酒喝。
“你就是石先生?”
那人扭转头来笑道:“不敢称先生,在下石太生,你是来取名单的吧?”
“痛快!这些天的阴招,都是你使的吧。你立刻将名单交出来,我们和大人还能免你一死,从轻处置。”
“哈 哈 ”那人仰天狂笑:“名单就在这火盆里,你自己来取吧!”
“你!”索尔飞身上前一脚将火盆踢翻,火星四溅,纸灰乱飞,哪里还有半点墨迹纸片可寻。索尔将石太生的脖领揪住道:“你立刻将名单给我默写下来,不然老子把你活剐了,你信不信。”
石太生从牙缝里挤着话音:“窦光鼐已经满盘皆输,所奏皆无实据。唯有平阳一县尚有人证可寻,物证可查,可惜啊!所有人证物证都已让我化到火盆里去了。此时,也是我石太生以身相报的时刻了。”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只见口鼻耳眼都有血泌出来。”
索尔急忙松手,但眼见石太生的身子已经僵了。
“他服毒了。”索尔懊丧地说。
和琳在平阳县碰了一鼻子灰,这才知道浙江之地水深莫测,才明白和浴凹惺拢钍陆圆豢沙鐾贰敝钜狻4掖沂帐傲诵凶埃薏坏梦孀帕沉⑹辈辶顺岚蚍苫睾贾荩唇拥胶贾莸墓模杭纯探衔览癯遥癖厮殉觥案皇儆杏唷倍烙裼裆阶右患吞埔堵楣猛肌芬环=嗽嘁徊⑺椭梁贾荨
和琳细细看了公文,上面说孟卫礼私吞了三年前陈辉祖大案中两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而且都是乾隆当年赐还给王亶望的东西。和琳记得乾隆四十九年闽浙总督陈辉祖负责查抄王亶望在浙江的家产,借机伙同浙江几位要吏藏匿私吞财物价值数百万两,其中不少宝贝流落民间。其中一些乾隆御用过的东西,也曾招贴告示寻找,催责各级官吏查寻,但还是有一部分杳无音讯。和琳这两天与孟卫礼接触,知道这人胆小怕事,竟没想到此人也是个要财不要命的主。心中暗自冷笑一阵,立刻带人去将孟卫礼家给抄了。
抄家之后,果然从孟卫礼家中搜出一座半人多高的“富寿有余”独玉玉山子。那独玉是我国四大名玉之一,产于河南南阳的独山;由于千百年来,历代朝廷都派专吏负责开采与督造玉器,资源已经枯竭,到清朝乾隆年间独山玉已经很少见!单这么大块独玉已经是价值连城。和琳也是个玩玉的行家,又见这块独玉,玉质上等,雕工精湛!雕刻为双面立体雕,山子造型,一个渔老翁钓一肥硕鲤鱼,头上飞一蝙蝠,寓意“福”来。老翁神态安详、儒雅端庄、面相和善;鲤鱼纤毫毕现;蝙蝠振翅欲飞,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不禁啧啧赞叹:单凭这块玉,就足以上孟卫礼一家三代富贵,无怪他竟敢隐匿不报!再看唐伯虎的《麻姑图》,设色清灵,柔秀多变,人物清丽脱俗,风姿绰约,也是世间难得的极品。遂命人仔细收了,又命人将孟卫礼摘了顶子,剥了官服,押入囚车。
那孟卫礼本是个胆小之人,忽经此事,竟吓得瘫了,连路也走不动,被人架着推入囚车。和琳恨他与范思敬、刘录勋合起伙来与自己作对,也不去管他,由着他在囚车里哭哭啼啼。
孟卫礼做梦也没想到,查黄梅的案子正查的热闹,冷不丁天下掉下来一颗扫帚星正砸到他的脑袋上,心中委屈的不得了。原来,这“富寿有余”独玉玉山子和唐伯虎《麻姑图》并非他有心收藏,隐匿不报,而是不久前一个人送的。
就在和琳来到平阳县的第二天。孟卫礼的府上来了一位生意人,自称是孟的故交,门上人将他引到二堂。此人一见到孟卫礼,便“扑通”一声跪倒,拜服在地道:“恩人啊!小的特来向您谢恩。”
孟卫礼一愣,见那人五十多岁,样子似曾相识,但他一时想不起自己这辈子还为什么人做过好事,急忙将来人搀起道:“何故行此大礼?本官实不敢当。你是哪里人?”
那人起身大哭道:“若无恩人相救,我庞家全家十五口早已葬身于海底喂了鱼了。小的名叫庞茂琨,今天是来报恩的。”
孟卫礼这才想起他还真做过一件好事。乾隆三十九年,他从江苏老家出发,走海路进京赶考。因贪赶路程没有去青岛靠港,而是直奔威海。正午时分的时候,已经走了一半路程。四顾皆是海,不见边际。只见东方远远有两只船靠在一块儿,却不移动。过了一会儿,渐渐近了,见一只船上空着,已经着了火,烈焰升腾,浓烟上窜。另一只船上站满了人,却见几个人被扔下水来,虽听不见声音,却看到船上有几个人跪在甲板上,样子甚是悲怆。船楼上坐着一个黄脸汉子,指挥着几个人扒那跪着的人的衣服。
船主惊声道:“糟糕,遇上海盗了。咱们还是避开些吧!”
孟卫礼道:“我看那海盗船上并无火炮,不过是些刀枪兵器,咱们这边人多,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你赶快转舵开过去,晚了,恐怕那些人性命难保。”
孟卫礼这边张满帆开过去,那边人已经劫财完毕,将被打劫的客人尽数扔到海里,向东去了。孟卫礼也不再追,将海里的人一一救起,总算无人受伤。孟卫礼问被救的那些人道:“你们是哪里人?如何遭了海盗?”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说道:“老儿姓庞,名茂琨,山西祁县人。本要去日本贩卖绸缎。没想到半路遇了海盗,于是就往回逃。因舍不得抛下那些货物,船沉速度慢,在这里被追上。若无恩人相救,恐怕此时此刻我一家人都葬身于海底了。恩人请留姓名,日后老儿必将重谢!”
因乾隆二十二年之后,中国只留广州一关可对外贸易。孟卫礼一听此话,知道这个人是做走私生意的,不愿和他交往过深,淡笑道:“救人性命,替己消灾,皆是分内之事。您不必言谢,更不必记恩!”
孟卫礼将他们送到威海,又送了一百两银子的程仪,便经天津进京去了。十一年光阴荏苒,孟卫礼早就把此事忘了。此时经这老人一提,恍然大悟道:“此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难得你还记得。我说过不图你谢的,不过既然有缘,不妨便在府上小住几日。老哥现在还做海上的生意么?”
“后来又做了几年,发了大财,便罢手了。回家买了几顷田,盖了两座大院,做个安稳寓公,倒是清闲自在。只是您的恩情一直放不下,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恩公。总算让我们找到了。呵呵!”庞茂琨说罢,回身对带来的从人道:“你们把东西抬进来。”
不一会儿,两个从人抬进来一个大朱红梨木箱,还有一个人捧着一个锦盒。庞茂琨指着这两样东西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忘大人体谅我宠家的一片心意,敬请收下。”
孟卫礼好奇的走到大朱红梨木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宠茂琨的从人将箱盖一掀,现出一大块晶莹剔透,雕工精湛的独山白玉来,约有三尺高,水缸大小。孟卫礼知道,这独山玉是四大名玉之一,常以绿色为主。此玉本就不多,白玉则更为罕见,又见其雕法儒雅致远,质地上乘,知道是奇绝之品,不禁脱口赞一声:“好玉!”
庞茂琨得意地一笑道:“大人,这块玉可是举世无双的罕物啊!”
孟卫礼心满意足的点点头:“难为老哥哥一片苦心,我,呵呵 我就不辜负你的一片诚意了啊!”
三年前陈辉祖大案后,也是见过张榜告示追寻失落宝物的,但告示上写的并不十分明白细致,也没有图影。而且当时孟卫礼根本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过后也就忘了。此时财迷心窍,更是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料想那锦盒里也必是珍品,也顾不上看了。急忙让庞茂琨先在堂上等着,自己亲自带人将两物收进密室,进了密室,打开锦盒,见里面是唐伯虎的《麻姑图》,孟卫礼喜滋滋的暗道:“就凭这两个宝贝,我便已经身价百万了。熬过了这个风头,便告老还乡,也学那庞老头置些田产,做个逍遥寓公,岂不美哉?”
回到客堂,与庞茂琨寒暄几句。孟卫礼是诚心留宿,庞茂琨却坚持要走,当天依依惜别,孟卫礼竟然感动得掉下几滴泪来。倒不是感念庞茂琨,而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一日暴富,真如做梦一般!
可惜好梦不长,噩梦即至!和琳临走前一天,乾坤倒转,一切成空,只有那冰凉的囚车,铸铁打就得牢笼,真真实实地摆在他面前。
刘录勋送走了和琳这尊瘟神,顿觉轻快不少,但一想起石太生的死,又觉得有些酸楚。毕竟相处这么多年了,石太生与自己脾气甚相和,臭味相投,如今却相隔黄泉,少一知己。刘录勋感叹一番,然后走进书房,自己研好磨,抽出一张明黄纸,开始写参劾和琳的公文。
这是石太生在生前所定下的最后一计:窦光鼐满盘皆输,却仍有半成的胜算。那就是即使此案窦光鼐输了,但只要窦光鼐还能留在浙江,凭着他的性子,很可能拼着不做官,也要继续搜集此案的证据。有和琳为之撑腰,替他敷衍,窦光鼐仍有活动的余地,万中有一,让窦光鼐抓住什么把柄,那就麻烦了。如果将和琳弄出浙江,离开这个专案组,单凭窦光鼐一个人根本无法自由取证调查,那时才算赢定了。石太生让刘录勋写的这个劾章,就是弹劾和琳专横无能,逼死人命,私讯胥吏的。如果告准了,和琳就会被交往吏部,而刘录勋所告之事,当然是皆无虚言。石太生的死、李堂的受伤都是和琳指使。此折一上,和琳必倒!
想到此,刘录勋嘿嘿冷笑,提笔一挥而就。写完劾折,又附上给范思敬的一封信。这个劾折不是直接给督察院的,刘录勋人微言轻,即使送到都察院,只需和亩可宰鍪纸牛坏娌坏购土眨不岢圆涣硕底抛摺6魑桓銎咂饭俑挥兄苯由献嗟娜ɡK枰敕端季戳险郏拍鼙芸瞳|的耳目将折子直接送到上书房去。另外,他又备一封相同内容的书信,派人径直送到杭州阿桂府上,希望通过阿桂也能直达圣听,参倒和琳。
温州知府范思敬收到刘录勋参劾和琳的公文,以及要求联名的信,看后就随手扔到了故纸堆中,根本就没把石太生用生命换下的最后一策当回事。范思敬认为,此案已经基本结束了,窦光鼐三战皆败,必定会被调回京中。范思敬还存了一点私心,他已经看出和殉烧粽羧丈现疲蠢幢厝ㄊ浦撇豢上蘖浚缤硪枪⒐穑晌盐粘俚谝蝗恕R虼擞行耐犊亢瞳|,巴结和琳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得罪他。只是孟卫礼一案来得蹊跷,让他有些心慌。
和琳带走孟卫礼,据说是这小子私吞陈辉祖案中漏出来的宝贝。虽说没自己什么事,但孟卫礼如果急了乱咬人,头一个可能就是黄梅,第二个就是他。范思敬思来想去,总是放心不下,于是派了自己的亲信家人陈喜带了银子去杭州打听。
陈喜去了杭州,打听到孟卫礼被押在杭州臬司大狱里,拿着范思敬的书信找到熟人,依例上下打点一番才进得狱中。臬司衙门的大狱条件要稍好于别处,特别是孟卫礼住的这边更受到额外照顾。中间一溜宽走道,两边虽仍是铁栅小窗,孟卫礼的牢房相对宽敞些,还架了一张床。饶是这样,那孟卫礼还是整天卧在床上一阵阵的呻吟,一声声的叹息,像得了大病似的。
牢头开了牢门,将陈喜放进去,又喀啦一声下了锁,惊得陈喜心一跳,像是自己也被关进去似的。孟卫礼听得有人来,抬了头,认得陈喜,急忙从床上下来道:“老陈啊,你可来了,是不是范大人要想办法救我?”
“嘘 ,可不敢在此地说这种话。“陈喜轻声道:“我家老爷让我给你捎几件换洗的衣服,再问一问你。这案子审得如何了,你都说了些什么?”
“刚来杭州时,在臬司衙门大堂上审过一次。还是问独玉玉山子和唐寅《麻姑图》的事,我据实而答后,阿桂等人并未说什么便退堂了。后来便将我放到这牢里,再没音了。这些天吃喝倒是不错,只是我这心里着实放不下来。那黄梅真是没良心,他也在杭州,十多天了却没派一个人来看我。我本指望他来救我呢,看来是没戏了。”
“范大人叫你不要乱说话。你不过是私藏官物的罪,而且事先并不知情,属无心而犯。这是轻罪,至多是个回籍禁锢,说不定仅仅罢官为民就完了。若是胡说些别的东西,当心你项上人头也保不住。”
“这个我明白。陈二爷,劳烦您转告范大人,我对范大人忠心耿耿,望范大人多多替孟某人担待。最好,弄个削官为民,我还能回老家去侍奉老母。”说着说着便掉下泪来。
陈喜见孟卫礼答应不乱攀咬,心下大定,塞给孟卫礼一个包袱,安慰道:“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你家老仆王升不日也将到杭州。孟大人不要愁了,此案定无大事,在狱中将身子养得好好的,出了狱也好赶路回家。”
孟卫礼看着陈喜走远了,心神倒安定了一些,觉得有知府替自己说话周旋,这案子也不会判得重了。若是削职为民,早离了这是非之地,也不算是一件坏事。转念想到那日飞来的横祸,又暗暗为自己叫屈。再想起十多天前,大堂上审案,问话的正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当朝大学士、吏部尚书、军机处领班大臣阿桂。阿桂根本不相信他说的什么一个叫庞茂琨的老头,为报十多年前的救命之恩,特意送的两个宝物这些话。阿桂问道:“庞茂琨家住何处,平时与什么人交往,又做何生理?”孟卫礼那天光顾了高兴,竟一句也没问,耷着脑袋回答不出来,只是说冤枉。巡抚伊龄阿与按察使福岜也说,当年陈辉祖之案发案之前,浙江古玩珍宝交易极盛,大多都是王亶望家中流出来的东西。孟卫礼能得到这两样东西亦不奇怪。此案并非大案,当堂即可审结。当时孟卫礼急得差点晕了过去,幸好窦光鼐说了一句公道话,但凡审案,必有人证物证口供,如今只有两样东西。旁证皆无,怎能随便定案,还需细细查访,才能断得公正。阿桂说道:“就依学政,命福岜加以详查后再作定论。”
孟卫礼正在胡思乱想,听远处监门一响,又有一个人走进来。
这一回进来的是个五品官,五十多岁年纪,头戴白水晶顶子,穿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八蟒五爪袍,套着白鹇补服,走路佝偻着腰,晃着手臂。孟卫礼不认识这人,见他径直向自己走过来,便隔着栅栏问道:“请问,您是哪处府上的长官?”
“俺是浙江学政副使李大鼎,是窦大银派我来的。”说罢,回头对跟在身后的牢头道:“打开门,出去守着,任何闲杂银等不许进来。”牢头答应一声,将牢门打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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