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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起阿房-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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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绫比起从前来,愈发静了,眼睛象两朵黑色的莲花在氲氤的湖雾间沉睡,漫出湿润的青气。慕容永犹记得追符坚不果后回到阿城的那个夜晚,她在他臂弯间小猫似的瑟瑟发抖,零碎地说起宝锦的桩桩琐事。然后翻来覆去地问:“你说她走得安心吗?”慕容永无从置答,只能一次次让她惨痛地尖叫。次日醒来时,枕边乱发中的她就变成了眼前的模样。
慕容永松手,帘子的阴影落下,将贝绫埋入了暗处。他大步踏去翻身上马,对眼神一直随在他身上的刁云道:“出发!”
愈来愈大的嘈杂声将慕容冲吵醒了,他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皇上醒醒!”小六的声音在他耳边急促地扇动着,冰凉的气息贴上他干裂的唇,一杯久违的清水倾入口中。窗子似被拉开了,三分寒息的风在他的面上卷过,卷去了不知多少日子以来积下的酒意。慕容冲终于睁开眼,扑面而来的,是金流苏拂掠的墨蓝天宇,上面有一颗一颗纤细的冰晶闪动不停。他身边的女人们慵懒地转动着娇躯,发出低低的抱怨,脂息香粉在被褥的抖动间浓郁起来。
慕容冲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上一次看到天空是什么时侯的事了。他在小六的扶持下勉强站起,揉着散乱的发,有些怔忡地问道:“怎么外面没有下雪么?”他看到小六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浑圆,结结巴巴地道:“可现在已是二月了!雪化了!”
“是么?”他也有些发怔,此时外面的吵闹更响亮了,似是隔着几重殿宇,可还是清晰可闻。
“皇上!皇上!皇上!”
“我们要回家去,回家去!”
他蹙眉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小六道:“皇上忘了?前几日下令说要永留长安,分发器物与弟兄们筑室开耕,可大家不情愿,这时来向皇上求恳了!”
“喔?”慕容冲发力去想,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韩延提议的,说是关中宫室城池善备,何必非回关东,不若就让部下安心落户为好。他当时喝得有了四五分醉意,便随口答应了。只想了这一会,他就觉得头又痛了起来,象有把银锉子在枕后蹭动一般。他的眼睛转过一圈,如获至宝的抓到了一只酒壶,晃了晃,犹有大半,忙倾入口中。他这才舒坦了些,便有气力叫道:“将这些人赶走!”声音里与其说是极其震怒,不如说是极其不耐烦。
“皇上!”小六却不出殿,反倒亢声进言道:“当初皇上召臣下们起兵时,是答应我们回到故乡的。若是终归要落户关中,我们为什么要打战,为什么要死去那么多的兄弟?”他强忍,可却还是忍不下哽咽之声。
“混帐!”酒壶砸在案几个,慕容冲昂起头,眼中有着虚妄的怒火,道:“要造反吗?”
小六抹着眼泪跪在地上,道:“其实回不回去,倒也不是那么要紧。可我看不得皇上现在的样子,只盼着皇上能干什么,振作起来……”突然有马嘶清厉,一时压倒了所有的喧哗,小六侧耳略听,突然不知是惊是喜地叫道:“皇上,你听,连卷霰云也在进谏呢!”
慕容冲怔住,留心去听,果然十分的熟悉,好象就卷霰云战意炽烈的呼唤。他昂起头,让星光从眼中滤过,突然又冷诮地笑起来:“朕要做什么,还由不得你来教训吧?”他蓦然喝道:“你滚!朕再不要见到你了!”
小六愕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似还想说些什么。慕容冲的斥声又向他蒙头蒙脑地盖过去:“还不快滚!”小六踉踉跄跄地跑起来,在槛上绊了一跤,却又爬起飞奔而去。
慕容冲收声看着小六的背影,半熄的灯火透过了帘隙将蜜色化在他面孔上,他半张的眼中似乎看不到瞳仁,只有一抹朦胧的光影飘忽不定,完全无法捉摸。一节玉臂从水红的缎子中探出,围在他的腰上,温热中饱含着邀约的气息。外面的喧哗声少了许多,似乎有人在那边大声地喝斥。卷霰云好象让人捕住了,万般愤怒的咆哮也渐弱不闻。慕容冲惬意地倒回榻上,女子发出连串格格的脆笑,已是整具身躯都缠了上来。
突然间“铮铮铮”三声,象是有人在敲击着镶在天幕上的星子,那么遥远高寒的声音,却又好似深深地锲入脑子里面。慕容冲顿时醒得分明,虽然是极不情愿,依旧不自由主的爬了起来,将犹自不肯放开的女子抖回床上去,然后几步跨到了窗前。
拂开乱披到脸上的流苏,他看到对面楼阁上一团忽聚忽散的素辉,当中裹着个道人,却正是王嘉,象是站在满月之中。他十指在凭空缓拨,有如玉兰花瓣舒卷敛放,然后就有如筝如磬的乐声传来,每个调子都仿佛在他身上扎下一针,让他禁不住的微微颤动。
“凤凰凤凰,”王嘉的嗓子澹然,如天河倒泻般淹没了他,一个又一个浪头,重重击在他的胸口上,眼前尽是闪闪烁烁的群星,四溢的星光晃花了他的双目。“何不高飞还故乡,何故在此取灭亡?”
慕容冲随手抓住案上的铜壶,昂头尽灌入口,酒水在他面颊上淋漓而下。他抹了一把嘴,便全力掷出。一道黄澄澄的虚影划着弧圈掠去,象是流星厉彗。王嘉静静地站在那里,并不闪躲,可黄影却倒底歪了,只砸在了道人身侧的柱上。“咣咣咣咣咣”如起戏时的锣声般热热闹闹响了好一阵,方才“铛”地一声,落下地去。只余下粉柱上一个怪诞的污迹,象是个恶毒嘲笑着世人的小丑面具般悬在了道人肩旁。
“诶!”王嘉长叹一声,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真的不肯听劝么?”
“滚!”慕容冲恶狠狠地吼道,就连已经回暖的夜空也被他这么一声给冻住了。
“罢了罢了!”王嘉摇头,周身的皓光摇得有如星散,化作两道羽翼振举,飘飘然掠过了一重殿宇。四下里都有人发觉了,一时奔走号叫声四起。
贝绫躲闪在一丛矮灌后,看着急骤的步伐接连从身前掠过,不由再往怀里看了看,慕容瑶睡得正香,小脸如同悄然开放的昙花般静谧。她多少安了些心,等待着那些火把吵嚷声渐渐远去,方才钻了出来,向着金华殿而去。
胸中积累了多少日子的勇气象火焰般燃在了贝绫脚下,托着她飞腾般奔跑。似乎仿然纠在她身侧的危险却让她心跳得更快,就要窜出来一般狂跳。“我非得去见他不可!”她虽然只是呆在后宫里抚养孩子,可却不会不听到一些散淡言语。她知道鲜卑人都不愿流落关中,不满的情绪已如干柴将化烈火,而怀携火种待发的人实在太多。她知道慕容垂在关东已是根深蒂固,慕容冲不愿前去仰人鼻息。这是个死结吧!
可贝绫觉得她可以解开这个死结!
她深深地吸着清冽的空气,金华殿前百级的石阶仿佛也可以一跃而过。那面前的殿门后就是这孩子的父亲!
贝绫再看了一眼臂间的孩子,便是一个路人也会忍不住爱怜的吧!她不相信,一个当父亲的,会对面对着如此可爱的孩子而无动于衷。她反复念叨着自已揣摩了无数次的话:“回去吧回去吧,就算是慕容垂终会杀了你,慕容垂自命君子,他不会干出屠杀亲族幼儿的事的!可是皇子若落在乱军之中,可就难说了。你就算死,可死后也得有面目去见公主,是不是?
似乎有火光满殿飘摇,很多女人的娇呤绕梁而来。象是有什么鬼怪守在那里似的,一股恶寒让她畏惧,可她却咬破了唇,不管不顾地踏进了殿门。
这是她用心血养大的孩子,这是她的公主的孩子!不,她决不会容许慕容冲害死他的,她决不会允许……
“嗬……”这是什么叫声?象呻呤又象满足,象讥笑又象痛苦,象解脱又象是沉沦。她这时才发觉,这殿中人太多了,太吵了。象是一辈子未听过的的嘈杂扑面而来。贝绫几乎是被神意点化,才能在那千钧一发的时机闪入湘绿色的屏风之后。
有人在狂叫“往那里跑!”这是谁的声音?贝绫是听过的,就在她想到“是韩延!”时,屏风上无数个交错的头影间划过一道如戟的血色。突然,所有的人影与叫声都凝住,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滚到了贝绫足下。贝绫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整个人慢慢地蹲了下来。
她看错了吗?
翠莹莹的一团光晕中,慕容冲秀雅的面孔噙笑而卧,鲜血拖在他颈下,却奇异地没有沾上他的面庞。他象是淹没在美酒中永桓地沉醉,又象是被永恒地封印于整块的翡翠玉中。他舒展开的眉头,象雪绒花一般,带着暖暖的、清新的气息拥住了贝绫。贝绫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已怀里的那张小脸,顿时被千万根电鞭抽中了,挛缩成一团焦炭。她觉得自已狂乱的嘶喊已经震破了这座宫殿,屏风,眼前所见如同一口墨绿的深潭,被天外飞来的巨石砸中,飞溅成千滴万片,在整个寰宇之间以比风还要快千倍的速度急旋起来。
再之后的日子贝绫回想起来总结成一团乱麻,无数的人来人往,刀光剑影编成了一面诡丽琐细的锦毡。她在此后的一生中,用了几千个日子趴在上面无论细细的辨认,也无法认出是些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就连慕容永自称数十日不离她身侧的劝慰也全不能记忆。
她唯一永不能忘的,是某个夜晚,有人从她怀里夺走了那小小的的生命,然后又在一另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将他化作了御床之下的一团支离的血肉。她看到刁云提着长枪,面上全无神情地凝望着这一刻。她扑上去,却被慕容永拦在了眼前,是那时她倾尽全力地咬着慕容永,永不停顿地尖叫道:“他是你的冲哥的儿子,是我的公主的儿子!你怎么能杀他,你怎么能杀他,你怎么能杀他!”
慕容永的颈项里面,两排贝齿深深地锲了进去。他与刁云的目光撞在一起,然后又被一束灼烈的阳光切开了。
长子的慕容永后宫里有一位疯夫人,用了五六年的时间,终于艰难的弄清楚了慕容冲死后的混乱不堪的西燕形势。韩延杀了慕容冲,虽然有心自立,可他倒底不是鲜卑贵族,因此拥立了段氏族人的段随,改无昌平。
慕容氏宗族虽然一时大意,容他得手,可倒底势力远大于他,慕容桓与慕容永杀了段随,立宜都王子顗为燕王,改元建明,帅鲜卑男女四十余万口去长安东返。慕容恒的弟护军将军慕容韬,诱走顗,企图拥君自重。慕容恒气怒,与武卫将军刁云帅众攻韬。慕容韬败,慕容恒立慕容冲之子瑶为帝,改元建平,为慕容冲上谥号为“威皇帝”。
可这时,慕容永声势渐大,为众心所向。他虽早有自立之心,却深知自己是慕容氏旁枝,只要有一个慕容氏近枝亲族在,他的地位,就将不稳。因此,他必得杀了慕容瑶。后来又立慕容泓子忠为帝,改元建武。慕容永自称太尉,守尚书令,封河东公。终于勉强的安定下西燕这个怪诞的政权。他在东返途中听到慕容垂已称尊号,不敢再前进。不多时他倒底还是授意部属杀了慕容忠,拥他即位,并都长子。
自然,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而在此时,在贝绫绝望地将牙齿锲进慕容永脖项时,离他们十里地处,陈辨正抱着那个雪琢似的娃娃手足无措。他耳边回响慕容永托小六传给他的话:“对不起了陈先生,我本是一心想借重于你的。可一时实在找不到别的孩子了……”
他几番举起欲摔,终于还是颓然地坐倒在地。许久许久后,那娃娃在他的掌心苏醒了,两颗春夜般的眼眸在转悠一圈未能觅到熟悉的身影时湿润了起来。一滴晶莹透亮的泪星辰似的坠落在了陈辨的指上,摔得粉碎。陈辨混浊的泪水也终于忍不住压眶而出,扑籁籁落在孩子面上。
尾声
“咚!”随着又一次沉重的撞击,黄铜大门发出断续的“格噔”声,终于痛苦地摇晃起来,仿佛亘古以来就已矗立的岩壁在慢慢崩裂。“城破了!城破了!”叫声从城头与城下一起响起,如同被生生抓落的羽毛,带着新鲜的创痛四下散飞。石块和檑木象阳光下的雨一般,顿时蔫了劲。
门在燕兵身后斜斜倒伏,似是守护着这座城的巨人筋疲力尽躺下后,伸展向内的双臂。无数靴底象一对对血色的翅膀般,从这无奈张开的双臂间翻飞而过,然后有些惊奇有些小心翼翼地,践踏在了长安城墙森冷的阴影之上。
陈辨看到朱家老三被打先闯入城的燕兵串在了长矛上,身子如出水的鱼般抖了一下,然后就直挺挺歪倒下来。他最后歪过来的面孔,将一个无神的眼白掷给了陈辨。陈辨觉出自己裤裆猛地温热,手上的刀铛然坠地。他什么都没想就撒腿向陌道上跑去,对督校嘶哑的叫嚷充耳不闻。
陈辨眼前蒙着白乎乎的轻翳,饿了三天后的脚步虚浮浮的,有种腾空飞翔般的感觉。雍门临近是西市,过了横桥街就是东市了,他熟练地在里坊间的私道里拐来拐去,火把与兵刃交击声渐渐被重重屋宇所屏蔽。
西市与桂宫之间,似乎还有少许秦军在抵抗,因此东市这边尚还安宁。街上有的屋舍门窗关得死严,似乎以为它们比长安的城墙更可信赖;有的却是大敞着,提包推车的百姓从里面冲出,在街上忽南忽北汇成流向不一的漩涡,将陈辨拨得东歪西倒。一个壮汉手里握着磨得雪亮的长刀,甩开妻母的纠缠,将手上的酒壶扔在地上,吼道:“他***,老子跟他白虏拼了!”那刀差一点就劈到了陈辨头上。
陈辨险险避开这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回家里去!全不去想城池己破,鲜卑兵的到来,亦不过是片刻间事。
道路商铺渐渐熟悉起来,山墙后面探出榆槐的枝桠,风拂过时发出沙沙的梦呓,灯光从轩窗中羞怯地跃出,在陈辨的身上轻轻舔过。陈辨身心骤然放松,十多天来满眼污血和尸首,耳中尽是死前的惨叫,烈阳下腐肉的气味闻得太久以后,已经浑然不觉……此时终于都如幻影般过去了。到了朱家时,他合身撞上了门板,拍叫道:“大姐大姐,开门呀!”
过了许久后,门打开了一道细缝,见是他,方才整个敞开。老板娘和媳妇一左一右拉住了,连声道:“怎么样了?”“听说太子逃了,是不是?”“他们几个呢?”
陈辨环顾了左右,两个女人的面皮都象是蒸过了头的菹菜,仿佛只要一拧就会整个缩成一团。他想起方才朱家三儿子死在自己面前的情形,竟象蒙头挨了一棒似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从后屋里骤然传来小儿的哭声,他借故脱身道:“是雨雨在哭么?我去瞧瞧。”就要往那边跑。婆媳两个却抓住了他,老板娘道:“没事,媳妇,还不快去看看。”“好的。”媳妇已是快步向厨屋跑去。
陈辨觉得她们神色有些不对,挣开老板娘,已是跑到了媳妇前头。撩开帘子,他一眼就见到灶上大锅里水冒着热气,朱家小孙子含着指头蹲在灶台下,旁边案板上,白生生的一团正在蠕动着的……
“雨雨!”陈辨魂飞魄散地扑上去抱着孩子,细细察看了一回,见孩子只是吓得哭,没受什么伤,方才定下神来。听着后面传来畏缩的脚步声,他蓦地转过身去道:“你们,怎么能这样!”他想发怒大喝,却发觉已没了力气,因此这句话也说得软绵绵的,倒象是哀求。
他话音未落,媳妇已是冲上来和他抢,叫道:“我儿子都要饿死了!”陈辨自然不让,两个人厮打了一会,陈辨的气力到底还是大过她,终于将她推在地上。她正倒在儿子旁边,就一把搂了儿子哭起来,唾着老板娘骂:“老虏婆,收着这白虏崽子,白糟蹋多少粮食!早吃了多好!”老板娘倚在门上手在胸口前一揉一揉,哀声道:“陈兄弟呀,你在我家住了二十年,早和亲人没分别,你就舍一回,让我孙子活下去吧!”
“朱大姐,”陈辨苦涩地笑道:“这孩子你也养了有半年呀,怎么下得手去……”
“半年又怎样了?人家家里亲生的儿子也吃了!”媳妇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上城头十多天,怎么还有力气,你吃的是什么?”
“我……”陈辨往后一靠,不自禁地愈发抱紧了孩子,抚着他虽然消瘦却还细嫩的面庞,两片蜡似的嘴唇张合了好一会,方才挤出话来:“我只吃了小……”这时锅里水己全沸,咕噜声将他的后半句话给掩了过去,腾起的水雾也将他的眼睛糊得看不清楚。
婆媳两个惊住了,竟一会没说话。
陈辨在片刻后叹息一声道:“鲜卑兵已经入城了,这城里呆不得了,快走吧!”“什么?”老板娘这时又想起方才问的话,一把抓了他问道:“那他们呢?”“我……”陈辨避开她的眼睛,惨然道:“我看到三子死了,其它的几个,我也不知道……”
“啊?”老板娘已是晕到了地上去,媳妇也吓得爬过来拉着他叫道:“那我男人呢?我男人呢?他没事吧?”陈辨无语地摇头。
媳妇这才慌了神,回头去抱着儿子,抽抽噎噎地掩了面。老板娘眶中淌出一滴浊泪,却似心血己尽,再流不出更多的来,转眼就干了。她扶着灶台支起身来,道:“这家里,就你一个男人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陈辨听了这话心上也一片茫然,怀中的孩子又啼哭起来,方才让他强打起精神道:“白虏从西门攻进来的,我们往东边走,或者还逃得脱呢?”
“那好!”老板娘将媳妇从地上拉起来,喝道:“还不抱着孩子快走!”
一时也来不及收拾什么东西,将最后余下的三只硬馕塞进腰里,婆媳两一人抱了一个孩子,陈辨提了根哨棒。才拉开门,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喊从街上传来。那声音很熟,他们都听出来是宋嫂的,不由吓得一哆嗦。陈辨探头去看,只见宋嫂抱着儿子披头散发的在街上跑着,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扯破了一半,象裙袂似的拖在身后,露出瘦得根根清晰的骨头。几个燕兵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陈辨心里冰凉,想道:“已经来了!”他等那些几个鲜卑兵跑上将宋嫂扑倒在地上时,冲出去就是一棒打在其中一个的头上。可没能略为喘口气,臂上已是中了一枪。等他跳起来,又有枪刺入他腿上。他便站立不稳,栽倒在地。陈辨本是书生体魄,多日守城早已是筋疲力尽,这时剧痛连着失血,马上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在失去知觉得,耳中传来朱家媳妇的惨嚎。
也不知晕了多久,“哇!”一声啼哭好象就在他耳边似的,他激灵了一下,终于睁开眼。却见宋嫂撞在道边的石板上,光洁的额头淋淋漓漓地,象雪笺上绽出怒放的红梅。一个燕兵骂道:“死了了得让老子受用一回!”然后就扯下裤子。脚前宋家儿子哭叫着显然是碍了他,被他一脚踏下。那孩子的脑子顿时跟西爪似的破了,瓤子撒了一地。
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抱在膝上长大的孩子化作一堆血肉,便是陈辨近日来已经在战场上厮混得麻木了,可还是又一阵若死的眩晕。
这时身后传来朱家屋里传来婆媳两人的呻呤哭叫,被狞笑声打得一断一续。他怵然一惊,想道:“没有孩子哭声,没有!”这念头象铬铁似的将他激得站起来,可腿上浑无气力,又砸在了地上。
他勉力抬起头,面前脱漆的门板无精打采地晃荡着,屋里的纠缠着的脚腿时隐时现。他手在地上刨着爬去,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可这三五步却如同天堑一般难以逾越。终于扳住了门槛,探头进去,他就看到一个鲜卑兵高高撅起的屁股。他好不容易积了些气力,狂嘶一声扑上去就卡住了那粗短的脖子。
那鲜卑兵受这一惊吓,狂跳起来,去瓣陈辨的手。可陈辨此时头脑里已是一片模糊,所有精神都在这两只手上,那鲜卑兵竟摆脱不得。耳边别的燕兵叫骂将近时,陈辨手中的人居然一软,萎然倒地。
他不防这着,整个人也摔在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等他眼前的金花散去,就见到老板娘手上血红一片,却是一把剪刀插在了身上燕兵尸身胸口。等他叫出声来去翻动她时,她勉强向他投来一个求恳的眼神,看了一眼边上,然后头一歪就己咽了气。
陈辨想叫她,可只却只能虚弱之极地喘着。他斜了一下眼,见到朱家孙儿,知道老板娘死前还惦记着什么,滚过去,手在他鼻上一抚,冰冷的气息象根钢针似从指尖一直刺到了他心里去。他不知是哭是笑地拉了下嘴角,却见朱家孙儿内面,躺着的是雨雨。陈辨用发抖的手触了一下雨雨,却不敢置信地震了一下。那小小躯体上竟还有一丝颤动,他顿时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竟能一把抱着他就跳出屋去。
“这小子还没死?”随着劈面而来的碜碜青芒,传来燕兵喝声。陈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无神的双眼愈来愈清晰的映在刀身之上,却再无闪挪的余地。他抱紧了孩子欲闭目受死,那燕兵却往后一昂,直挺挺地倒在了他身侧,半截箭翎从他背上露出。陈辨抬头一看,见到数百骑从前面街上冲杀过来,当头的将领箭似流星,燕兵惨叫四起。
“窦将军?”陈辨精神一振,叫出声来。窦冲听到,看了他几眼,终于认出,策马到他身边,道:“这不是陈先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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