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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方少年游-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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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典上,为什么要看着楚轩出神?”秋叶依剑一字一字地加重了语气。
冷双成微微沉吟,谨慎开口:“楚公子神韵极像初一故人,兼有光风霁月悲天悯人胸怀,不仅初一,想是见者均有见贤思齐之心。”
“悲天悯人”,秋叶依剑冷冷重复,眼眸中深沉凝聚成乌云,“你平日极其不喜多话,居然为了楚轩语出数句,想必楚轩的确有过人之处。”
冷双成听后惊觉这话很熟悉,心里忐忑不安,甚至有些后悔,好像自己欲盖弥彰说错了什么意思,现在楚轩的命还捏在秋叶依剑手里,听他语气不善,如果稍有不慎,依他阴冷性子,势必迫害楚轩。她颇为担忧地抿紧了双唇,同样忽视了他重复的“悲天悯人”这个词语。
一时之间,水榭里恢复了寂静。
楼亭白云的交相辉映,静静晃悠在碧水清波里,簇拥了花骨含羞的木芙蓉,林间微风扶摇,抖落梅瓣纷扬洒落,两道镌刻般的人影,一伫一坐静止无言于如斯美景之中。
秋叶依剑并不知晓他的目光似璀璨夏星那般热切,他只是顺应本意一直注视着面前沉默的侧影,那流畅的脸庞轮廓,那长长低垂的睫毛,那藏于阴影中永远沉默不语的容颜,都令他情迷意乱心痛难抑。
他的眸色又转为深沉,在察觉自己的失常与混乱之前,他已经伸出手抓向了那方剪影。

                  
10。轮回

冷香突起,风声逼近,冷双成大吃一惊,闪身急退,刚朝左边穿插一步,就被来人钳在了怀抱之中——秋叶依剑算得精细,就这样把她抱了个满怀。
他毫厘不差地紧紧拥住她,细碎的吻似翩跹的蝴蝶一路蜿蜒而下,仍是觉得不能填满心中的空虚。冷双成竭力挣扎,在温暖强硬的怀抱中冲突无果后,悲愤难当开始叫骂:“秋叶依剑,无耻谰人,亏东阁先生将我托付给你……”声音时断时续,咿咿唔唔发不出完整的句子。
“好了。”秋叶依剑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轻噬了一阵,才冷淡矜持地开口,“你本来就是我的人,东阁只是送回来而已……”——想是他多年渗入血骨的冷漠,在如此短暂的时刻里变为炽烈语声也不大可能,这语气转淡已是毫不知觉地泄露了感情。
他墨如宝玉的瞳仁紧盯住她,双眸熠熠生辉。
冷双成怒极,心想打也打不过,骂他堂而皇之地接受,还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厚脸皮,只能狠狠地朝他俊秀的面目上咬去。秋叶依剑早已闪过,埋首在她簇簇抖动的双肩里,耳畔还是心甘情愿地留在她的唇瓣——果然毫无例外地被她咬在嘴里。
冷双成一半火热一半恐惧地发力撕咬,察觉到两片牙齿苦涩地重合了,嘴里带了血腥,才猛然清醒:是不是把这厮的耳朵咬断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心里无由来得有些惊慌。
“冷双成”,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名字,一个自重生后第一句被人称呼的名字,身躯不禁静止惊呆,眼前飘飞的花瓣,氤氲的郁香,眼角残存的惊世骇俗的容颜都远远跑去,记忆的潮水猛被唤醒倾泻而来——
天啸唤她“双成”温和清朗,如明月照映山涧溪水潺潺流淌;吴有唤她“阿成”亲切随意,如市井街巷中俚家俗语;只有师傅,抑制着怜悯语声冰凉地称呼她为“冷双成”,那是一个克制了自己强烈情感而做到冷酷负世的人哪!
秋叶依剑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两手一上一下箍住她的后背,又尝试着尽量冷漠地唤了一声:“冷双成。”
怀里的人完全冷静了下来,僵直地立在他胸膛之中。他的心里酸痛不已,低缓痛苦地说了一句:“是不是很恨我?”
“是。”他听到了一个毫不犹豫的声音。
尽管这是预期中的声音,秋叶依剑仍然雪白了双颊,眼里破碎的浮冰一点一点沉没,明艳的容颜沉到了最黑暗的深渊。可他还是不愿意放手,不愿意远离这份饮鸩止渴的感觉,他的唇在冷双成看不见的地方轻颤:“我自小到大就是个冷冰冰的人,伴我左右的不是道貌学高的先生,便是誓死效忠的手下,没有人告诉我‘喜爱’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我得到了无上的权势财富,旁若无人地来往行事,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会遇见你,会后悔对你做过的一切事情。”
“我一见到你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这种感情是大半年来断断续续搜刮成形的记忆,半月来日夜相伴沉淀下来的影子,那份炙热疯狂都让我大吃一惊。我一见到你什么事情都想不了,什么话都说得口不对心,只看得见你的人看不到别的东西,原来我中你的毒已经很深了。”
“我做过很多事从来没有后悔过,也如你所说的那样自私自利地活着,可是我还是碰到了你,我第一次尝到了苦涩悔恨,想起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开始苏醒,就好像活过来一样。我时常猜想以前我让你吃了多大的苦,后悔自己对你造成的伤害,以至于你现在不会多说一句话,不多看我一眼。神算子曾对我说你是个生性克制深藏不露之人,你宁愿抑制厌恶留在我身边,你宁愿不违背诺言侍奉我三年,如果不是昨晚你如此冷酷畅快地大喊,我永远不知道你恨我有多深,可是我还是不能放你走,我始终相信我们骨血相连,没有你,我只觉我一人活不了。”
秋叶依剑晦涩迟缓地说完,将嘴唇深深掩藏在冷双成的发丝里,持续不断地轻颤。
冷双成自始至终地僵直着背脊,面目上的惊疑、震撼、警醒交替出现,最终被压制在脸庞深处,淡淡远去像一阵轻烟。她沉默了许久细细思索了下目前所处的境遇,然后谨慎地开了口:“秋叶世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这无疑就是对他一番肺腑之言的回击,在她眼里,她必须要遵循约定回答完五个问题,至于旁生的枝节,素来坚定的她一概不予回应。前番对孤独凯旋如此,今日对秋叶依剑亦然。
秋叶依剑不禁慢慢松开了手,凝视着她平静的面容,只觉心底一片冰凉,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谁说我最残忍冷酷。”
冷双成迅速地退出他的怀抱,走至廊桥曲折处站定,看到了他面色雪白几近透明,仍然沉稳说道:“世子还记得如夫人吗?想必她是谁你都不在意了。赵应承曾经杀了一个对他情深似海的姑娘,并且对我说‘为了这寂寥江山,死了多少人,埋葬了多少家庭,上苍可曾怜悯?纷繁乱世蝼蚁偷生,何谓真情何谓假意?纵使真情又有何用?’这世道谁没了谁都活得下去——是你们教会了我残忍。”
秋叶依剑身躯如同那日的初一一般,猛烈地震动,他旋转面目,沉默地背对冷双成良久,最后冰冰凉凉地“呵呵”直笑起来。“你,秋叶依剑,赵应承都是自私浅薄之人,草菅人命玩弄感情,凶狠歹毒冷酷无情……”——居然一字不漏地开始背诵出冷双成说过的话。
他的语声压抑而深沉,带着混杂了颤音的绝望,身形却是挺拔尊贵骄傲如阳。
冷双成沉默地垂下眼睑,不言不语。
秋叶依剑伫立极久,面对池水看不清面目,他的身后是水波粼粼反射的光晕,落在银白貂裘上一道一道的摺映;他的身前是疏林扶风荼蘼落花,影随风动暗香满盈,可是良辰美景虚设,无人在满园幽香中发出一丝声音。
“尽管你不开口,但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吴三手、阮软、南景麒、孤独凯旋、楚轩、唐七还有白璃。本来我还指望由你主动问我,但是现在看起来……”秋叶依剑站了这么久,最后用一种平稳冷漠的语声说道。
冷双成面上多少有些耸动震惊,连番的震撼纷至沓来让她有些无力支绌,但她仍旧提醒自己必须冷静——这个人即使动情,但终究冰凉如雪,像站在云端的神,如此可怕居然一字不错地说出了她的想法。
“你对我不好奇,从来不去想我在说什么。你明明会医术,从来不想为我医治。甚至你猜到我昨夜扑到这个水池里受了风寒,你仍是纹丝不动地陪我站在风里,冷双成,你真的是个残忍的人,对别人如此宽厚,对我如此残忍。”
冷双成不禁苦笑一下,感觉到这个世间真的是令人啼笑皆非,不过一日,尽是再现往日熟悉的话语。“世子知道什么叫做感情吗?”
朝阳淡淡地洒落在面前的影子上,他那袭淡蓝袍底纯净无瑕,不染任何尘芥,如同天边的白云,有种悠然长存无法触及的隔离。
“融入到血脉里的温暖,那是亲情,如同我看到吴有和东阁先生。无需思量自是难忘,那是真情,如同渗入到呼吸里的自然。”她平静地开口说道,心里则有点凄然,没想到会和如此冷漠的人谈论她一直避而不见的感情,而且还不敢提及天啸的名字。
秋叶依剑一直背对着她,听完这句后沉默了会才问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自由。”冷双成坚定地说,“自由地生活,不受任何支配地活着。”
秋叶依剑突然转过身,带着泠泠的一阵微风。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任何感情,深邃的瞳仁里明澈似冰:“我能许你所有,惟独……”见到面前之人坚韧如斯的身躯后,后面的字悉数吞入腹中,仅是漠然说道:“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推开一扇门进去,穿过云母屏风,在一大簇缨络般缠绕的花影面前,冷双成看到了吴三手。她能辨认出是吴三手的面容轮廓,可是这张脸,却再也不是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了。
——吴三手面容枯槁,鬓发灰白,两眼呆滞地凝视地面,风吹动他的额发时,卷起了上面深深纵横的伤痕,可他还是那般无欲无求无知无觉地坐着,坐在一片生机勃勃的影子里。
冷双成低低地呜咽一声,挣脱了秋叶依剑的手,猛地跪扑了上去。她紧紧地搂住他的双腿,将脸庞深深地藏在他膝盖上的青衫中:“为什么,为什么要跟着我……”语声沉痛压抑,双手上青筋暴起,抑制不了地颤抖。
秋叶依剑一步一顿走上前,盯着伏身的那个人影,吐出两字:“起来。”
冷双成悲痛万分,听闻这两个冷漠的字句后,双目泛红起身怒视:“满意了?你?”
他抿着唇形鲜明的薄唇伸出手,想抹去那双眼眸里的仇恨与冷酷,还未伸至她的脸庞,冷双成突然出手。
她的左手稳稳抓向空中的那截云锦饰纹的袖子,右掌虚张一招“高山流水”击向了他的胸膛。这式掌法极为平常,冷双成初使此掌的目的是为了拦截秋叶依剑的接近,以他的功力要避开简直易如反掌——先前在梅林旁,她就察觉了自己内力稍稍有回转迹象,但是要伤到武技此刻比她还强的秋叶依剑,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是他还是没有避开,结结实实地击在他胸膛时,俊秀的眉头皱都不皱一下,面色如常。仅是伸出手盖住了她的眼睑,微微触动着说:“别看我。”
雪莲般的气息静止在面容上,让冷双成冷静了不少。她后退一步站定,冷冷道:“世子既然带我到吴有面前,想必是有话要说吧?”
“这里是安大厨的房间,安颉生性嗜酒,欲以花酿酒,因此才有如此繁复花海。”秋叶依剑的语声落在微凉的空气里,穿透了淡薄透明的倒影。
冷双成镇定地听着,她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不是如此简单,安颉她也平素见过,一张胖胖和气的脸,弥勒佛般慈祥——但辟邪中谁是纯白如纸的人?银光还对她说过“公子非出自府上庖厨之手不食,非出自白总管亲手所织不衣”,在昨日看见白璃真实面目后,她就明白这两人绝不简单。
“安颉是七星之一,二十年前投奔辟邪。白璃和他相比,如九牛一毛,因为他是苗疆密蛊真正高手,可以施放所有你想象不到的法术,可以解除所有蛊毒。”
语声落下,冷双成面容如水般沉静,淡淡说道:“我还记得世子说过‘想从我手上拿到东西也不难,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那么世子又要我付出什么呢?”
“聪明。”秋叶依剑涩然一笑:“我能放走所有你关心的人,解除所有人中的毒,但是我要取走你的一件东西,那就是月光。”
冷双成并无询问,只是冷漠地盯住他,右手在腰间轻轻一抚抽出了月光。“唰”的一下月光清辉摇荡在花木重重的暗影里,映亮了她秋水似的双瞳。
冷双成倒转月光单手递上。秋叶依剑一直凝视着她,语声低缓说道:“月光,剑长三尺七分宽约一寸,卫子夫所锻神兵,玄冰淬炼见风即寒……我渴望它已经很久了。”

                  
11。元宵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自唐朝起都城便兴盛夜市,逢值节日之时,更是昼夜无休华灯高照灿如天明。今夜是停战以来第一次的元宵佳节,街上行人喜气洋洋,车马阗拥,不可驻足。
冷双成拉着吴三手混杂在人群中,耳畔传来水声潺潺,吆喝阵阵,锣鼓声声,她心里丝丝震动,察觉到这是第一次如此自由地呼吸。据秋叶依剑所讲,她在昏迷时已服用过避毒珠,权当寒毒御身的第二层护罩,内力会逐渐回升。可能是能逃离那么紧密炙热的气息,晚风习习下,她渐渐放松了心神。
一路沿着朱雀门街、贡院走来,城隍庙、月老台、姻缘树络绎不绝,玉佩手饰、胭脂水粉摊位琳琅满目。冷双成继续缓缓前行,不知不觉来到州桥明月前。
州桥是一座镌刻精美、构造坚固的石平桥,是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桥下汴水奔流,桥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两岸店铺酒楼繁荣,笙歌连成一片。州桥柳岸上林立玉兰灯罩,孩童嬉戏燃放五彩焰火,晶莹璀璨的光亮不息,人在柳林中走,如同在火树银花中漫步。
银光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两人,脸容上虽然带着不解,但是温顺如他,又怎会忤逆自家公子成令:跟着初一,只要不出开封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少了一根毫毛唯你是问。
银光看到她面容上带着笑意,不禁也微笑着问:“初一看起来很高兴?”
冷双成转过脸,淡淡一笑:“银光不高兴吗?”
银光犹豫地摇摇头,语声有些抑郁:“近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我高兴不起来。”见眼前的少年沉默着,又犹豫地接道:“银光对于这些事情很疑惑,询问公子时,公子又冷漠不语,我想初一肯定知道点什么……”
冷双成紧紧拉着吴三手的手腕,发觉他的眼神有点变动地看着夜景时,也小心驻足陪着他。
“公子曾命我在古城战场上射杀叛贼韩远山,一肃中原风气。宫中三天前传令公子觐见,据称已寻访到古城之战私自泄密南景麒之人,公子见了圣上后,传闻龙颜大怒,公子却将此事压了下来,冷淡处置。”
冷双成回过头,平静说道:“通敌的人是我,消息是白璃散出去的。”
银光略为吃惊地看着冷双成:“果然和初一有关……只是和白总管又有何关联?”
“你家公子为了抓住我,真是煞费苦心。白璃喂食吴三手吃了蛊毒将他催眠,得知了我的一些事情。她散播消息是为了报复我,缘由你也看到了,只因你家公子突然转了胃口,喜欢起了男人。”冷双成朝着银光冰凉凉地一笑。
银光一惊,半晌没有言语——公子不同于往的举止即使迟钝如斯的人都看得出来,可是这个初一仍是淡漠,甚至温顺的他都出语诋毁公子,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面前两人出神地盯着夜市中的火花时,银光吞吞吐吐说道:“公子那日面圣时,还违抗上意拒不接手密宗案件,如此反常引起了神算子先生和庄王的注意,吴总管已经动身赶赴开封……”
冷双成想起了吴算子那双犀利的洞察秋毫的眼睛,心里也有点担忧:这人一来,很多事情更是无法想象,因为他的精明果干还没有任何弱点可以反击。
她对神算子的到来颇有些忌惮,想了想对银光说道:“恳请银光公子告诉初一几件事情。”
银光微微一笑:“公子吩咐如果初一询问事情,银光需据实相告。”
冷双成沉默片刻,抬首问道:“有几个人的安危初一一直心下记挂,银光是否得知孤独镇主的消息?”
银光摇摇头微笑道:“这个公子并未交代。”
“阮姑娘和楚公子呢?”
“公子由于不接受密宗案件,此案由专程赴京的赵应承世子接手,阮姑娘毒性已解倒无大碍,被护送到庄王府,王爷待她如上宾……”
冷双成闻言后身躯却是猛地一震,冰冷地说了一句:“刚离了虎,又来了狼。”看到银光的疑虑后,也不多话,只是着急地说:“阮姑娘在庄王府并不安全。”
银光倒是温厚,自顾自地说道:“初一在担忧楚阮二人的境遇吗?公子曾经嘱咐庄王,一定要照顾好阮姑娘的身体,不过楚公子他倒是没交代什么,只是转给了赵公子说了一句‘楚轩是前扬州府尹之子,实属贵族”,想来是提醒赵公子不可太为难之故。“
冷双成看着银光侃侃而谈,心中气极,忍不住出言低声道:“银光公子真是个宽厚之人——你家公子的言下之意是楚轩公子实属贵族,贵族犯法与庶民同罪!他那厮是要赵应承好好审查之意,庄王都说过楚轩并不知晓计划详情,何来为难之说?”
银光窘迫,喃喃说道:“初一总是对公子大不敬……”
冷双成不顾银光护主心切,仍是问道:“唐七呢?”
银光一腔热血如同被泼一盆冷水,咕咚咚地只剩下小小的水星,面无表情地回答:“被程香姑娘领出去了,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是怕杀了她寒了你的心。”
程香好似对唐七极好,是何缘由冷双成并不知晓,她心里还在想着软软住在庄府,楚楚是否会再次暗杀的事情。
“灯。”
一直被拽着手腕的吴三手突然含糊地说了一个字“灯”,将冷双成的注意转移了开去。
柳岸畔悬挂着百盏各色风灯,晶亮如荧熠熠闪光。灯盏的背后是一片沉寂妩媚的柳枝轻拂,两厢映衬一淡一明夺人眼眸。明亮的灯盏倒映在粼粼汴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银光在这倒影流光中迷晃了双眼,正在欣赏之间,听到了冷双成略带迟疑落寞的语声:“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父亲是个饱读诗书的文状元,一直教导我勿以物喜勿以己悲……实不欺瞒银光公子,在这良辰美景之下,我很难做到这点。”
银光想起公子也是如此教导过自己,心中感同身受,不由得深深叹息:“初一何出此言?”
“我想知道南景麒的消息。”冷双成终于说出了心里的名字:“我很挂念他的事情,我担心南公子落在你家公子手里。”她说出心里话其实带有很大尝试的成分,因为她认为在秋叶依剑口中是问不到任何南景麒的讯息,只得在银光这里碰碰运气。
“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哎……想来你也不会留心……”
“荆湘国政局变动极大,新即位的小皇帝被皇后娘娘控制,形同虚设。皇后对内倾轧南将军,对外臣服于辽国。半年前皇后罢免南将军一切职务贬谪为庶民,再后来就没有他的讯息,据说是依照亡父之意归隐山林。”
银光说这些话的时候,语声里带有浓浓的惋惜,不知道是在担忧南景麒,还是替自家公子可惜。冷双成背对着他,沉默不语面容平静。
她默默注视这片夜色极久,再转过眼时,就看到了赵应承。
很难在如此拥挤喧嚣的夜市中不发现他。他俊逸出尘,一袭水青色湖广袖锦袍衬着他淡漠坚毅的脸,似寒星那般耀眼。他淡淡地抿着唇,手中居然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暗处,隐隐有几个晃动的人影。
冷双成暗提了口气,发觉气息略为单薄,又因有类似影卫的一批人在保护赵应承,她只得谨慎地垂下手,冷冷盯着他。既然不能在片刻之间制服他,她就不敢贸然出手。
赵应承接过一盏莲花灯,小心地为手中娃娃提着,转过了身。他也看到了冷双成,两人临街对视,不同程度的冷漠。——他并不认识对街的少年,尽管他的眼神不善。但是他认得身后朝他作揖的银光,便猜测得到是秋叶依剑的人。
“姑丈,走哇,陪丫丫去放灯。”粉娃娃开始催促着静止的人。
赵应承转过脸,朝她微微一笑:“好,姑丈陪你去。”语声居然温柔似水,让冷双成有些惊愕。
这时,人群涌动着朝州桥岸边靠去,一位白衣玉冠的公子有些踉跄地挤出来,倒向了赵应承的身上。等他看到背对的男子手上还有个小娃娃,脸面上大吃一惊,连忙旋身一转,衣襟似翩翩白蝶,避开了倒下的趋向。
白衣公子翩然站定,转过身子看了眼赵应承,然后笑吟吟地对着丫丫说道:“好漂亮的娃娃。”
丫丫拍着小手笑道:“好看好看,叔叔衣裳飞起来真好看。”
赵应承冷漠地盯视白衣公子一眼,将孩子小心地抱在怀中举步离去。那名公子可能是看到了赵应承的冷漠与疏淡,也不在意,微偏着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背行走开。
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中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与冷双成。
冷双成站在人流中纹丝不动,慢慢地回顾这次场景,她的脑海里浮起了杨晚说过的一句话:赵公子,求求你,放过丫丫。
——原来就是这个孩子,她唤他姑丈,那杨晚是姑姑吗?
冷双成震惊无比地伫立着,赵应承看那孩子的眼睛,温暖如春,绝对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可他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对待杨晚呢?
吴三手此时又转过呆滞的面容,对着冷双成喃喃有声:“光亮。”
冷双成见着他的面容心里变软,微笑着拉起他:“走吧,吴有,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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