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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方少年游-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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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
火光交织血珠,焦灼的皮肤发出嘶嘶声响,尸身扑落地面后,又被哐哐踏步的九环豹践踏得粉碎,黑红黄白色彩铺就一地的斑斓,妖异而血腥。
院落被挤得如弹丸跳跃,东一簇西一簇都是闪躲的人群,九环豹大步凛凛,四处乱奔乱突,啃噬脆弱的肉身,敌我不辨,好坏不分。
最大的屠宰场惨无人道地杀戮,所有一切事情的发生,仅仅在须臾之间完成,场上局势瞬息万变。
银衣卫士中段数人闷哼几声,身躯摇摇晃晃栽倒地面。七名黑衣人眼带精光,猱身扑上,意欲抢杀墙头箭卫。
一道红光劈面闪来,凌烈的剑气撞开冲天血光,剑芒嫣红携带霜白,哗的一下斩飞了黑色身干,让它们如同风幡般飘散,落入了九环豹的爪扑。
“箭卫朝外撤退,速速离开山庄!”冷双成紧紧握着蚀阳,长剑烈焰如浪,凝聚了她蓬勃而出的勇气。时间快到,她无暇细说,催促着众人火速转身,又不断劈开黑漆漆的夜幕,赤红剑芒宛如五彩龙凤蜿蜒升空,带着火花妖艳的流光掠影。
剑气惊天动地。
眼见校场上惨烈的一幕,冷双成心底抽搐,面色上深深痛惜:上苍若是开了眼,为何要默许这场浩劫的发生?
“银光!”她运起十成内力,朝狂风中凛然一喊。
银光匍匐豹身,操纵机关兽撞断大树,在细小的缝隙中艰难转身。他这头豹子身子小巧,但也经不住其他猛兽的冲击,数度摇摇欲坠,若不是底下众人疲于奔命,他早就葬身豹腹,或是被黑衣人围攻致死。——东瀛武士近身搏杀倒是彪悍,对灵巧挪移的银光也束手无策,刚刚拼死爬上豹身,要么被他斩落,要么被他轻巧一跃,上了另一个机关兽,也有借树跃下的刺杀者,普一近身,就被流失飞箭胡乱钉死。
场面一度混乱。
冷双成又大喝一声:“银光!”
银光环视四周,面有难色,先前上了九环豹容易,如今黑潮源源不断涌近,哪里还有他的退路?
冷双成咬咬牙,提气朝前方飘掠,万千刀光如雪,在她脚底熠熠生寒四散翻滚,只见雷鸣天啸,闪电裂空,她的剑气无坚不摧,狂热地向下斩劈。
黑压压的人群豁然分开,如潮水般向旁仆倒。
银光面前人影一花,红光携云赶到。
冷双成回神目视,左手趁势紧拉银光手腕:“时辰到了!”双眸幽清盛光,凛凛有神,“我们已经尽力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不后悔。”
银光大震,双目隐约带有泪光,冷双成却不待他转过心神,迅速拉起他的身子,飞火流星向上一跃!
他们的右侧正是狂乱摇摆的主兽。
人未至,剑先发,一道流云飞霞猛冲而去,九环豹躯上的黑衣人被斩落下马,滚入了黑色潮流。冷双成与银光稳身其上,默契地各持一只豹耳。
飞跃、出剑、抢位,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自然顺畅,力道时间拿捏到刚好。
轰隆轰隆地底裂开沟壑,原本繁杂如海的场院霎时激荡千尺尘障,仿似天崩地裂一般震碎了全场!土块夹杂大团人影直落向下,宛如一座恢弘广阔的宫殿,一瞬间被炮火轰为齑粉。
地面迅速坍塌,地底崩溃的力道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吞噬着盘踞网中的猎物。
哀鸿遍野,滚滚人声消没于地底深处。
与此同时,早有准备的两人伸拉机括,青铜畜牲弓身一跃,咆哮着攒力腾空。
哐哐两声,豹脚踏上倒塌的院墙,倾斜晃动一下。银光急声一喊:“起,踏墙借力!”两人左右用力一拉,九环豹腾空而起,这次的力道比先前更加猛烈,在空中飞跃极久后,它又哐当一声落下,正好停在一方倾倒如桥的墙面上。
黑衣人未曾料到辟邪山庄顷刻倒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骑兽飞遁。
银光对辟邪山庄格局极为熟悉,地形记得烂熟,哪里有墙哪里有树均是一清二楚,早在发动攻击前,他听信了冷双成的建议,采取搏命一击的这种险招。
眼下,两人默契操纵豹子连连借力跳跃,主兽庞大脚力强健,往往一纵,身子已在五六丈开外,而且高墙一旦坍塌,樊笼打破,仿似蛟龙升渊,九环豹直冲霄汉!
无方岛,辟邪山庄废墟前。
地皮深陷,纽带似的歪曲延伸。原来煊赫显耀的辟邪山庄不复存在,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坑洞,犹如巨人张着大口,在凄惨暮色中发出夜枭之叫,阴恻恻地嘲笑天下苍生。
冷双成全身虚软无力,软绵绵地仰倒在废墟侧,双眸大睁,迎着天空中降下的硝烟暮雨。
银光转头看看夜色中的庞然大物,又看看面色苍白的冷双成,感慨着说道:“方才真是惊险,多亏听信了夫人的提议才逃出生天。”
冷双成虚软一笑,仅仅休息一会,又勉力站起:“这滋味真不好受……我感觉我的力气就像流沙一样,渐渐地消殆干净。”
银光笑笑,面容上盛满了微光,突然说道:“请夫人不要怪罪银光。”
冷双成提起蚀阳,划开了苍凉夜色,嗡嗡地回旋龙吟之声。她掂了掂剑身,平静回道:“我知道你做什么了,你见我逃出大劫定是放松心神,在给我喝的茶水里掺杂了东西。”
剑尖插入泥土,化作一柄尖利的树干屹立于夜幕。她拄着剑柄,摇摇晃晃,竭力保持清醒:“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此时要迷倒我?”
银光伸手扶住了她的身子,语声惶然:“公子猜测到了夫人无方一役后,必定抢身协助青龙、七星,公子怜惜夫人身子,要我安全送出夫人出岛,不准夫人再奔波操劳。”
冷双成无声一笑,追问:“放倒了我,可是能见到秋叶?”
银光摇摇头,道:“公子没交代什么,不过他此时重病卧床,应是无法照料夫人罢?”
阵阵眩晕袭上心头,冷双成俯身剑柄上,悄悄地滑落手掌,割裂了一条血缝:“我还是不放心,你告诉我,你准备带余下卫士协助孤独公子么?”
“这个自然。”银光朗声答道,“请夫人放心。”
如波困倦涌上眼眸,冷双成留恋地看了辟邪废墟一眼,倒地前,无限感慨地低叹:“柴大老板真是聪慧过人,制造的机关堪称一绝。”
狂风虎啸,大地沉寂。辟邪失去了往日的踪影。
即使宫阙万间,在战火中,也终究化为尘土。
4。如果·喻雪

青龙镇地处东海之滨,东西走向,南北两方均是宅院、高楼,只余街中跑马游龙的大道,仿似一条宽阔的纽带,横亘古镇。从港头顺路而行,一直抵达西侧出口,一根肠子通到底,仅在尾部被山丘分开两条官道,朝上走便是七星山庄、白石山方向,朝下却是深入中原腹地。
暮色昏暗,古镇主道两旁燃起了火把、灯笼,空气中散发松脂油烟的味道,嗵嗵嗵纷杂脚步跑过,众人褐衣暗行,不断奔向西侧,留下了一片冷寂在街上,西边的天空血红透亮,喊杀声响震四野。
孤独凯旋紧了紧青袍衣襟,淡淡咳嗽两声,转身进入了暗巷里的一处高楼,径直而上来到四层,一间房阁隐隐渗出灯光。他推门而入,走到燃着烛火的琉璃灯罩旁坐下。
一张描摹详细的青龙镇地形图静静摊开在古朴桌案上。
楼高人静,大风摇晃着婆娑树影,斑驳倒映在窗格里。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连番的事情纷至沓来,有的还超出他的意料,他得冷静地思索调度。
今日,六月十八,丁酉时,海上突生风暴,东瀛武士自总坛出发,趁势攻占无方岛。与此同时,四百银衣水饮(上次被秋叶依剑杀剩逃走的)从镇中运河冒出,惊袭青龙镇民。
水饮忍者结阵后极为彪厉,青龙镇倾其兵力才将他们抵制在西侧。而且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是给后来的队伍打头阵、探虚实。
荒玉梳雪为了入主中原,纠合所有武力,重点打击武林中显耀门派,辟邪山庄既是第一站,后面的青龙镇、七星山庄想必也少不了一战,这些内幕在集会上赵应承就转告过他。
自集会后,清城派、衡山派结队来到青龙,被他调度守护西侧下方,那是他为了配合冷双成的计划,故意布置的疑兵。青龙镇人和他的亲信留守上侧,形成一股屏障力量,吸引东瀛攻势。——他的计划有个关键,那就是一定要敌人走上侧道路,不能发生偏差。
大海咆哮似龙,云层厚重如铅,艘艘□的楼船带来逃难的无方岛民,被他挥手放行,最后一批来的,竟然是箭只齐攒的银衣卫士和沉醉不醒的冷双成。
银光向他解释,公子出事前,曾吩咐他带余部协助青龙镇一役,随军情调配直至攻防战结束。
听闻此言后,他微感震惊,没想到大战当前,辟邪少主会抛弃成见,助他一臂之力。
虽然有了冷双成后来的计划,青龙镇靶子地位仍然不变。
想起冷双成,孤独凯旋愁眉不展。
衣衫染血触目惊心,面颊苍白深深凹陷,分明是透支体力与真气的模样,在银光搬送昏迷的冷双成时,他借机探了探她的主脉,面色禁不住更加忧愁。
她的气息炙热如阳,顺血络周身游走,寒毒已经催发她发丝变为银白,赫然是狂热力道反噬的现象。
据银光所言,公子在赴荒玉之约那日清晨,找过名剑喻雪,声称若是赴约后他发生不测之事,喻雪日后一定得保护冷双成的安全。
想必此刻,青龙镇最隐蔽的暗阁内,喻雪正在保护昏睡不醒的冷双成。
“辟邪少主还真是面面俱到啊。”孤独凯旋沉吟一声,用手挡了挡风向。
“报——镇主。”
轩室阁门大敞,随风扑进一条褐衣人影,满身血污,声音紧颤:“东侧港口从辟邪方向,登陆一批黑衣武士,人数有三千之多……”
“镇静点。”孤独凯旋淡淡咳嗽一声,低头凝视桌案图形,“不必担忧,那是首战过后从无方逃离出来的东瀛人,连夜两次横渡大海,他们气力多少有些不支,不必那么紧张……”
话音未落,风影儿一晃,又扑进一条血衣人,失声惊叫:“禀公子,内陆运河翻滚巨浪,从水里又冒出一些人来……”
“嗯。”孤独凯旋淡淡一笑,“青龙镇除去东西两侧再无出口,他们果然又从水路赶过来夹击。”
报信两人见着青袍公子淡笑面容,惊怔不语。
孤独凯旋看了他们一眼,道:“来人是谁,认得么?”
“据说是密宗护法老金和药人柴进才、林青鸾。”一人回答。
“你们去吧,我等他们好久了。”
两人躬身退下。孤独凯旋注视图册一刻,估量下时间,然后站起身朝外走去。
夜风吹进他的衣袍,如同冰凉的手抚摸了身子,他拳起一掌抵住唇,淡淡咳嗽。临下楼时,他转头看了看身后,清俊当风,脸色平静。
黑沉沉的暗影中,有一处是藏匿冷双成的地方。
天空昏暗无光,宛如刚刚开辟时一般浑浊、寂静。远山横亘起伏,犬牙般交错,风吹得土坷沙砾漫天飞舞,轰隆作响的地盘深凹,一尊尊冷光嶙峋的青铜兽,张牙舞爪缓缓沉没……
海水呼啸着扑了过来……灯火辉明的辟邪山庄……鲜血汩汩流动……
突然降下了鹅毛大雪,晶凉的雪花飘拂在面目上,清冷的气息透过毛孔,直达心间,有一种熨帖人心的力量。
冷双成扭动着手腕,睡梦中极不安稳。她的脑海中走马灯转过如数画面:箭矢破空飞去、尸横满地、哀鸿遍野、九环豹、东海辟邪,直到最后,下起了漫天大雪。
雪花轻缓如吻,逐渐席卷了全身,丝丝渗凉,竟是一股熟悉的感觉,往昔被秋叶依剑亲吻的感觉。
潜意识里有了这个认知,冷双成竭力想睁开眼睛,眼睑厚重如山,重重叠叠压在眸子上,急得她不安地扭动,嘶喊,可是嗓子里干哑枯燥,就像河床干涸失了水份,喊声冲突出来,变成了一句句无力地低吟:“秋叶……秋叶……”
有一双清凉的唇落在她眼睛上,她分明感觉到了,扑面而来一种气息,冰雪雾凇,环环绕绕,随着唇的深浅啜饮,有时温柔缠绵,有时飘渺无风。
冷双成蠕动嘴唇,轻轻叫唤一两声,那双唇找着了她的渴盼,温软如丝地落下,覆盖了她的唇形。□了一阵,渡过一片凉凉的水丝,滋润了她干裂的唇瓣,甘甜冷冽,极赋有护体花露的清香。
甜美感觉妙不可言,仿似月下绽放荷花,银辉荡漾,如水一般的温柔,她的心底晕散开了月色,涟漪一样地摇曳。这种酥软越来越强,她终于有些确定,来人很像秋叶依剑。
紧闭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秋叶,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冷双成喃喃自语,疲软地睁不开眼睛,亲吻她的人仿似心灵有了感应,拉起她的手掌,细细摩挲手心的伤痕,手指灵活带力,深深地抚摸,辗转几下,令她感受到了指腹的修韧光滑。
“我真是后悔,你怎么会这么傻。”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在耳边,冷双成猛地挣扎起来,就像溺水的孩子,苍白的面容褪成惨白,纤长慧睫抑制不住地轻颤。
不是秋叶依剑的声音,隔得这么近,他咽喉里的吐气转换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没有做作压抑,只有自然地发声。
他和秋叶如出一辙地冷漠,身上却没有令她熟悉的淡雅清香,每日深夜,那种香味轻软成丝渗入心肺,伴着枕席,送她悠然入梦境。
“这人是谁?”她的意识不禁在追问。
一只手掌缓缓摸过她的脸颊,头发,最后停驻在她的颈侧,轻轻托着后脑,放下了她的身子。
那股冰雪气息后来完全消失。
冷双成已经足够困倦疲软了,潜意识告诉她,若想醒来,必须得冲破这重梦魇。
内河由地底蜿蜒出去,溯水而去,可以抵达青州。夜色中的河水翻滚有声,汩汩如岩浆,爆裂火热。
水中源源不断冒出黑影,一批又一批,宛如席地觅食的蚂蚁,密密麻麻数不清。
老金驱队向前,穿过拱桥,插进一条笔直的街道。
暮色苍茫,海风来急,卷起街边商铺幌子、悬挂灯盏咿呀作响,整个城镇仿似已经入睡,只有主道仍未栖息,坦露着火光夜色,呈现出最静谧迷人的一面。
两列笔直如兰的街灯,映亮乌云霭霭的天空,澄透如碧。街面宽阔干净,不闻人烟,静悄悄地像是朱户雅苑。
这一切如此静美,如此坦荡,仿似一座空城,诸葛武侯降服司马懿的空城。
老金尖声一啸,柴进才、林青鸾并列在前,僵直麻木地开道。众多黑影横竖有序,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滚荡的风中传来一两声咳嗽,淡然,漫不经心,借着风声暮色,极清晰地在街道上回响。
静美柔亮的空城里,转出来一道青衣飘飘的人影,五官清俊,面带微笑,笑若柳后轻烟,缥缈轻忽,又有说不出的淡淡疏离之感。
温文尔雅的公子,眉间一抹清风离愁,人是俊朗无瑕,偏偏又让人捉摸不透。
有那笑容的只能是一个人,孤独凯旋。
老金压队继续前行,孤独凯旋在光芒中微笑立定,待至两方距离十丈时,他淡淡地看了队列一眼,转身向西侧街尾走去。
身形不缓不急,始终留给后人一个朦胧的背影。
他竟效仿诸葛武侯,只身前来权当引路使者,战书已下,就看对方有没有胆量接受。
“唱空城计么?”老金一声冷笑,哼道,“数千人还怕你一座小小的孤城?”
一名黑衣人上前,低声道:“左使慎重,主人只唤我们沿途冲杀宋人,灭绝武林大派,此人单身前来引诱,身后必定有大的埋伏。”
老金冷哼:“辟邪山庄坍塌,埋葬我们万数之人,小主人早已怒不可遏,发誓要血洗中原,眼下又有人如此挑衅,按常理我们应当接下战书……”沉思一下,又道:“但闻中原主股力量在此镇西侧布防,我们姑且看他带向何处,若是带去水饮攻杀之处,我们只管和在一起冲杀;若是带往清城衡山两派驻守之地,那方力量较为薄弱,显然是希望我们追杀过去,看似留下这么一个缺口,其实肯定有埋伏!”
青袍身形笔直前行,脚步轻忽如风,每迈一步,不见慌乱,老金带队竭力追赶,偏偏又逮不住人影。走了许久,只见那青色径直转入左下山道,空余右侧官道在夜色中张嘴嗤笑。
黑魆魆的山道犹似蟒蛇之口,弯曲阴冷,吐露阵阵凉风,一眼看不尽虚实。
左下山路黑沉若深潭,不见根底;右上官道凄清有如蒙上雨雾,一样看不清分明。
而且水饮在右上阵营里久攻未入,青龙势力均在彼处抵抗。
老金将手一招,冷声而笑:“故弄玄虚!我老金只认死理,大队人马在哪,我就冲哪儿厮杀!”
沸腾的黑衣武士循声而入,迤逦行满右上道路。走了一刻钟,闷雷似的人声逐渐清晰,周遭虽是夜色浓墨铺陈,但那种热血的喊杀听起来倍感振奋。
密密麻麻的队伍加速前进,拐了一道山脊后,终于看见了海潮似的人群。
山林中罗列银衣铠甲,亮光闪闪在黑幕中尤为显眼,随着他们缓缓后退的阵行,拉弦破空声清越震林。
是辟邪山庄退回的羽林卫。箭如蝗发,倾射道上人群。箭雨纷飞,中矢者惨呼倒地。几百人数的水饮前后委蛇,流水般插进人缝,却是手起刀落,雪花般泛开一片白光。其余褐衣众人手持各种兵刃,围攻结阵的水饮,长蛇阵经远近冲杀,骨节松脱,即刻又有人填上阵眼。
老金拼命挥舞手掌,示意身后武士欺近山麓,大骂:“难怪都穿褐色衣服,原来是计划好拣亮的杀!”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黑衣武士一见辟邪山庄的箭卫,不待老金多指挥,自发涌上前去,围了个水泄不通。
水饮既是白衣亮影,羽林卫又能好到哪里去?
众人一片混战,青龙势力伙同箭阵抱团朝后退去。局势呈扇形溃散,对老金极为有利。
夜枭怪叫惊起,没于夜空,磔磔声凄厉呼号,飞得远了,隐隐传来回声。
林子上方涌起一阵强风,如同疾风折服劲草,呼哲哲地刮来衣衫鼓荡的声音。
老金站在阵尾,众多武士环绕护卫,他最为轻松,在轰鸣厮杀中,听得也最清楚。他无意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气势如此强烈,仿似携带了风云雷霆,杀气繁重直下尘土。
老金心中一动,来人气息霸道凌烈,天下能有者不出五个,秋叶依剑重伤不起,小主人不在青龙,谁还能如此先声夺人?
白色人影流光一现,自林尖叶梢掠过,白衣灼亮有如燃烧,速度之快,只余幻影重重晃动在苍茫暮色中。
黑夜衬托着白衣,动静分明。
老金追视凌空飞跃的人影,察觉他御风而行仿似惊鸿,人群挪移不止,他赶着长列龙头不休。无论多么繁密的箭只、激荡的杀气,一碰上他的身子,都遁化无形,只见他轻忽纵身,倏地一下落在前头,融入了夜色。
前面只有药人和水饮头阵。
自惊愕中清醒后,老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喻雪。
银光竭力辨认林木,回过头叫喊:“快速撤退!不可恋战!”
一道白影如流云,呼的一下飘在他眼前。来人转过脸,面容冷俊,吐出一个字:“弓。”
身畔卫士围聚过来,护住银光,不断拉弓放箭劲杀黑影。银光立定身子,惊然道:“雪公子,你怎么来了?我家少夫人呢?”
“弓。”喻雪不耐,加重冷漠语气。
身旁一人双手奉上所持银弓,喻雪接过,又冷冷道:“子母连弩。”
银光不明就里,但见时间紧迫,迟疑地递上家传特有的箭只——金银两箭。
喻雪极快抽走箭只,说道:“你们只管撤退不必厮杀,诱敌而已,想必孤独凯旋本意也是如此。”银光不解,还待发问,喻雪却冷冷一跃,纵身一截横伸的树梢上,轻飘飘地仿似一抹轻烟。衣衫翻飞如仙,下盘纹丝不动。
树身粗壮,树冠盛张,如此高度白影一晃就踞身其上,银光对喻雪这份功力不禁骇然。他微微一想,又明白了他的举止:树顶视野开阔,又恃占据了制高点,想必他能较为容易地射杀下人。
喻雪拈弓搭箭,两臂饱满如月,金银箭尖对准黑漆漆的底下众人。
空中传来犀利呼啸,金银两色光芒一前一后喷薄而出。与此同时,还响起老金愕然尖啸的口哨声,那是他留意许久后,察觉到喻雪竟是追杀药人后仓皇而发。
箭尾带着银白光辉,穿过浑厚咆哮的喊杀,从高至低凌厉扑下,金箭没入挡身者清开了箭路,银色呜的一声,准确无误地贯穿了一人咽喉。
林青鸾笔直倒下。
喻雪看了一眼,抛下弓箭,双袖稍展,呼的一下又似一片浮云,轻轻扎身于人潮前方。
他抽出了一把细窄的剑,剑尖指地,脸上是亘古不变的冷漠。
尚缺一出,又开杀戮。

5。孤独

喻雪身为江湖四公子之一,是鼎鼎大名的配剑高手,他的剑细窄尖利,寒冰一样冷冽,出剑时冷酷无情,所以得到了名剑“尚缺”,预示着缺乏人情之意的尚缺。
这些秋叶依剑都知道,他和喻雪一样冷漠无情,装扮起雪公子来可谓是天衣无缝,但是有些事情出乎他的意料,比如冷双成。
他发现,只要是碰上冷双成,布局许久的计划有可能会发生更改,她不像是规格棋局里的棋子,总是跳出了他的天地之外。
很早前,他就拟定了一个计划,运筹良久目的深远,只是瞒住了所有人,就连冷双成都不能透露,原因无他,一旦她知道内幕,无法担保不露出马脚,而他追求的结果,就是身旁之人毫不做作的自然,如果能骗到亲近之人,荒玉梳雪不管布下多少暗哨,一定也会上当。
他明明知道赴荒玉之约有很大危险,但义无反顾地去了,原因很简单,药王在他身边,他的这场苦肉计有后山可依靠。
数月之前,宇文小白盗走日月金轮,引发一些后继不良的反应,他之所以高压此事平息波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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