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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谈往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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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眼前的问题,很明显的是车少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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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西贯市、——苦难的第一站(2)



“站在老太后东边的是皇上、大阿哥,还有一位年轻男子我不认识,后来才知道他是贝子溥伦。站在老太后下手的,是皇后、小主、三格格、四格格、元大奶奶。我们丫头群里,有娟子和我,两位格格合带一个侍女,皇后带一个侍女,加起来男的是三个,女的有十个,还不算太监。三辆车哪能坐这些人!两辆轿车最多只能坐六个,剩下就要挤在蒲笼车里了。现在好比船到江心,能有地方坐下去不死,也就很知足了。老太后开始发话了:‘今天出门,谁也不许多嘴,路上遇到什么事,只许由我说话。’说话的时候用眼睛盯着大阿哥。大阿哥这个人是不懂得深浅的,年纪最小,仅15岁,所以老太后特别注意嘱咐他。大阿哥的爸爸是端王爷,军机的领班。他的叔叔是澜公爷,是当时的步军统领,都是捧义和拳的,烧西什库教堂子,打东交民巷全是他哥俩带头出的主意。大阿哥自出娘胎也没受过委掘,就怕老太后,老太后真用鞭子狠狠抽过他,他是个浑小子。如果遇到意外,他冒冒失失的一嗓子,拍胸脯,充大爷,露了馅儿,大家跟他一起倒霉,这也是老太后最担心的事。最后老太后吩咐上车。皇帝一辆轿车,由溥伦跨辕。老太后一辆轿车。由小娟子陪着,外面溥(大阿哥)跨辕,把他放在老太后车上,也是因对他不放心的缘故。皇后、格格们只能都挤在蒲笼车里了,黑压压的一车人,我没有地方可坐,只好坐在车尾部喂骡子用的料笸箩上面。就这样,大约在平日每天上朝的时间,老太后第一辆车,皇上第二辆车,蒲笼车第三辆,匆匆地出了神武门。

“我要特别说明白,这是庚子年七月二十一日的早晨。这一年闰八月,节气都要靠后,七月二十,也就相当平常月份的七月初。热季雨季都还没过,天上是阴沉沉的,东边天上两块黑云。

“车出了神武门就拿不定主意往哪个方向走了。往西过了景山,又顺景山西墙往北奔后门(地安门)。这我是认识的,过了地安门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突然,看见一个骑耗子皮色骡子的人到老太后车跟前,细看才知道是崔玉贵。大概是碰到军机处的人,他认识,请示老太后召见他不?又看那个人下车请了个安,大高个儿,膀大腰肥。老太后大概让那个人前边远远地开路,所以他上车很快地就往前走了。听说是奔德胜门。正巧在鼓楼遇到一辆轿车,崔玉贵认识,说是澜公爷的,于是让出来,给皇后小主坐。我们全是北京长大的,可谁也不知道北京城是什么样儿,现在又不走大街,专找僻静的胡同走,泥水很多,我蜷伏在料笸箩上,弯腰屈背,那个罪是可想而知的了。不久,就沿着城墙根走。

“到了德胜门脸,逃难的人群就非常多了,大篷车,小轿车,骡驮子,驴车,都是听到洋人进城往乡下逃的,大家嘈杂杂地拥挤在一起。照这个情况,傍晌午也出不了城。后来,还是路上遇到的那个大高个子给疏通好了,让我们的车先过,我们才出了城。后来才知道,路上遇到的这个人是军机赵舒翘,听说这个人也是支持义和拳的,后来被老太后杀了,死得很惨,是把脸蒙上窗户纸再喷上酒,闷死的。

“出了德胜门情况就不同了。

“我常听说德胜门是九门里最坚固最美好的门。城楼上的箭楼、女墙、马道、藏兵洞,都是最拔尖的,过去征讨时出兵打仗慈禧西逃时通过的德胜门

都出德胜门,叫白了叫得胜门,为的是得胜。现在我们逃跑也出德胜门了。出了德胜门,就见到残兵败卒在到处找吃的,各商店全上着板,七八个人一堆,十几个人一伙,砸门翻柜子,和饥民一样。另外,还有很多头上缠着红布,敞胸赤背的义和拳,依旧是神气十足,他们还好,各不相顾。人们有往城外逃的,也有往城里挤的,乱哄哄的人群,把德胜门关厢弄得很嘈乱,再加上地下的泥水,掺杂着驴屎马溺味,大阳一出来,热气一蒸,让人很难忍受。我偷眼看看,皇后、格格们都闭紧嘴不言语。

德胜门门洞“四辆车在路旁停了一会儿,大概是老太后想到前途的艰难,考虑到还有些缓口气的时间,在想主意。——由早晨到现在已经大半天了,所有的人全都滴水没入口。可谁也没凑近老太后跟前,远远的李莲英和崔玉贵在马路两旁的屋檐下一站,像两个逃难的行人一样,低眉用眼瞧着过往的人群。我们的车一点也不刺眼,活像牲口走累了在这儿歇歇脚一样。就这样平平安安地逃出城来了。

“到这时候,我才真的明白老太后的心思了。

“我坐在蒲笼车里仔细地想:在宫里改装成老百姓,为的是混出城去,是很容易让人明白的。雇这两辆车为的是丝毫不沾皇家的气息,这种设想就很不容易了。再弄一辆蒲笼车装成下等拉货的样子,更是容易蒙混人的耳目。最难得的是,宫里的珍奇宝物有的是,老太后一星儿不带,只包了些散碎银子。一切都是怕露了皇家的身份。老太后心思的细密,考虑的周到,应变能力的机敏,舍弃珍宝的狠心,实在是让普通人佩服。——这时我又有一种想法涌上心头:老太后对这次出逃,究竟是有准备呢还是没准备呢?我作为她的形影不离的贴身丫头,丝毫也觉察不出来。我认为我舍死忘生地伺候她,可以算是她的近人了吧,但她的心事毫没和我透露过。宫里人在背后常说,老太后的心比海还深,真是一点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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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西贯市、——苦难的第一站(3)



“我正这样胡思乱想,突然车动了,不是顺着大道往北走,而是下了大道往西,我看看太阳在东南角上,才辨认出方向来。这样长的时间,我们车上的人谁也不说话,这是上车前老太后的口谕。——谁乱说话把谁扔下车去!老太后的话像打雷一样,谁也不敢不遵,只能默默地留心观察着四外情况。

“车很快地没入庄稼地里。这时正是雨季,很少有人在地里干活。三格格请示皇后,是不是大家挪动一下座位,松动一下身子,因大家的身体都坐僵了。地下有水有泥,车夫有时也要跨上车来,和皇后、格格们坐在一起,这真是天下最出奇的事。车慢慢地向西走,上了另一条大道。过了一段时间,看到了魏公村,这地方我认识,因为经常经过,我才知道是奔向颐和园。坐在车尾的料笸箩上,盘着腿,佝偻着腰,屁股硌得非常难忍,我咬着牙一声不敢吭。大道上,败兵更多了,一帮一群的往西走,有的拉着牲口,好在还没有问我们。我尝到了心惊胆战、度日如年的滋味。

“车进颐和园的东大门,没有以前那些规矩了。这是我第一次由正门进来,是坐在大蒲笼车车尾料笸箩里进来的。车一直赶到仁寿殿的台阶前才停住。我们当侍女的要伺候主子,忙着跳下车来。但当脚沾地以后,因为腿麻站不住,皇后的侍女就卧在台阶下了,在平常是失仪,是大不敬,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从此,我深深警惕着,每当下车以前,要先活动活动腿脚。

“接驾的是内务府的当值大臣恩铭,这个人常见老太后,我认识。他忙着两只手一抖把马蹄袖甩下来了,抢步向前叩头。至于说的什么,我们当侍女的是听不到的。太后领着后、妃、格格们一起到乐寿堂,老太后进寝宫休息一会儿,我敬了两管水烟,她在卧榻上用水洗了洗脸,就闭上眼睛。我悄悄地退出来,赶紧找水喝,因为实在干渴了。太后始终没发话,谁也不敢散去,大家都在凉棚里休息,低着头默默地没有一个人言语。屋子非常寂静。

“匆匆传膳,大家不许分散,都在凉棚里面站着吃。这时崔玉贵进来禀告,说端王爷来了,一会儿又禀告说庆王爷来了。老太后满脸怒容,说知道了,底下没说话。一会儿崔玉贵又来禀告说,肃王爷由德胜门骑马赶来了。老太后精神一振,说传他们进来。肃王的府原在东交民巷(庚子后搬到东四北九条),义和拳打东交民巷时,在宫里听传说洋人把他家毁得乱七八糟,连肃王祖宗的影像和朝服补褂都拿去垫炮眼了。肃王到来一定会带来洋人的消息,所以要赶紧传见他们。在颐和园乐寿堂召见王公大臣还是第一次。

“这也可以说御前‘叫起’罢,有太后也有皇上,只经过很短促的召见,说平常话,也就是喝碗热茶的时间。老太后很自信地说:‘看情况洋人还不知道我们出来。如果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会赶来的,我们要快走。’当然端王、庆王、肃王他们是愿意快走的。老太后这时断然说‘不能这样走,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因为有皇上在!让崔玉贵带一个人走前站,李莲英随时探听消息,皇上、我们走第二批,端王等走第三批,另外颐和园这儿还有兵,让他们带兵断后,这样才万无一失。’老太后的话是金口玉言,这是怕大家一起走,太招风了,反而不安全。也顾虑到前面麻烦不大,只有后面追兵是最可怕的。

“等到我们又上车的时候,归还了澜公爷的车,又多了两辆轿车,一是给皇后预备的,也不是什么贵族的豪华车,而是普通的二等轿车,另一辆是庆王给两个女儿三格格、四格格预备的。这样,皇后、小主一辆车,二位格格、元大奶奶一辆车,大蒲笼车就比较松动一些,我也不至于坐料笸箩上了。阿弥陀佛!

“车慢腾腾地向北走,完全在青纱帐里钻着走。时间已值午未时分,太阳毒辣辣的,天空有几块黑云,有时把太阳遮住,有时又露出来,没有一点风,地上的热气蒸上来。俗话说,‘阴天的太阳晒死狗’,狗都能够被太阳晒死的,我们真真的和狗差不多了。人人的脸上都胀得红红的,背上流汗。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到了一个地方叫温泉的。我们说多少好话,央求一个大户人家,请他们行方便,允许我们到他家借借厕所。这事当然由我去说,好不容易才答应了。老北京也不知从什么年代兴的,说女人借厕所会给本家带来晦气,必须进门喝口凉水,压一压邪气,出门送一个红包,散一散晦气,我们没有红包,重重地给了二两银子,是我亲手给的!女人出门,最困难的事,不敢多吃也不敢多喝,更不敢吃凉东西,如果闹肚子,那就现眼了。可这里只有凉水,每人用瓢轮流着喝,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幸亏村东头有棵大槐树,我们坐在车上能凉快会儿,也可以说是救命的树荫了。

“老太后真有狠劲,始终一个‘苦’字不说。我把瓢涮一涮,给老太后舀一瓢凉水,老太后先漱了漱口,喝了半口凉水,这可能是老太后生平第一次喝凉水吧!是在温泉一家灰砖门楼的院里喝的。在普通人本不算什么,可在老太后就算天大的事了。”

老宫女已经絮絮地说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经常是面向着窗子,脸背着我,好像是自言自语默默地叨念着什么。这时她忘掉了一切,完全沉浸在她过去的记忆中,灰色的眼睛凝视在窗外的洋槐树上,脸上核桃似的皱纹更明显了。她常常是痴呆呆的忘了说话。屋子里越发显得沉寂了。突然,她笑着说:“现在人死了不许写殃榜了。如果许可的话,可以给我写上,老太后西巡的路上,第一块银子是我替老太后花的,第一瓢凉水是我给老太后舀的。这也可以算是我最露脸的事了吧!”老宫女心很细,每到屋子过度安静的时候,总想方设法用笑话调剂一下。旧社会,人死以后把这人的一生功勋荣誉写在纸上,用纸糊在牌子上张贴在大门口,叫贴殃榜。这是老宫女的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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