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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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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她垂下眼皮把被子向上扯了扯,整个人也害羞地扭向另一边,“你不能……再让我……想你。”
“你说得对,”他缓缓起身下床,语调里透着一线淡淡的悲哀,“我不该让你再想我了,你该忘了我,去过你自己的生活。这回我只是为了救你,芷萧,下不为例,以后我们能不见面,就不要见面了罢……”
“可是我还是好想你,阿残……”她终于还是哭了出来,“我以为一直不见你我早晚会忘了你,我以为反正你已经娶过别的女人了……”
“对不起……芷萧,那件事情,我是……”
“你干什么骗我,你干什么要骗我嫁了,”芷萧此时只恨自己没衣服穿不能下去抱住他,“既然你要这么绝情又为什么还要救我……”
“手上的环,剪得断么?”他突然沉沉地问。
“剪不断……”芷萧低低抽噎着,“你一直没变的对罢……”
“我本来在玄武道那边,”他的声音幽邃、安静,而淡淡悲伤,“我能感觉到你在受苦,可赶过来还是晚了。芷萧,这环剪不断,不剪也罢。但有这个环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在你身边。所以,你就权当它是个护身符罢。我是不该继续给你增添烦恼了,这次回去以后,就别再想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如果你觉得一定要我和一个别人在一起你才会更容易忘记我,你也不妨给我指定一个,也许有一天,我会很高兴地看到,有一天,我手上的环自己落下来……”
背着她,眼泪一直不停地落。语气越来越沉,他听得出背后的她早已是泣不成声。她说阿残你别骗我了我也不想骗自己,这环我们是一辈子也摘不下来的。我知道你现在没办法带我走,我也走不掉了。我不求别的,只是要你能好好地过,别再为我做些危险的事……
“嗯,”他闷闷地答应一声,继而离开房间,良久,才带来一套暗色的女装和一张纸笺。
“你的衣服上全是血,现在洗掉怕也来不及了。这个是我娘以前穿过的,不太好看,不过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将就……我给你开了张药方,回家去,让曼吟配给你——别自己做,你身上正气太足,以毒攻毒的事你做不来。这一沓是符,化进去就好;这个是药引,一定小心用,天下没有第二份的。”
“哦……”芷萧凄凉地答应着,眼里噙满了泪。王若琳当年的衣服并不过时,黑袍上嵌着墨绿色的花边,整体看上去优雅冷静而高贵,芷萧穿起来很合身,除了太过玄武以外简直就像是专门为她设计的。他为她把药方符箓和药引都装好,继而蹲□去,小心地为她穿鞋子。
“以后一个人在外面千万当心,”他的语调很温柔也很伤感,“再跑掉了鞋子,就要学会,自己穿上了……”
芷萧泣不成声地倒在他的怀中,他紧紧地抱着,生怕是一不小心她就会从指缝间溜走。送她出门,为她把风帽与面纱压低,轻声说我看着你幻形,去凤仪庄我就不送你了。她抽泣着,终于还是最后一次拥抱了他,继而有些艰难地转身,一念间,消失在阳光下深巷中稀薄的尘埃里。
凤仪庄从前一日的黄昏起就是这样一种氛围,所有的人都惶惶不安,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却只在不停地祈祷外出人的平安。夜幕降临之后慕容枫回到庄上,失魂落魄地说他好没用把芷萧给丢了,众人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之后留下曼吟和王见宝守着庄子,慕容枫三兄弟一起出门找到后半夜:一只玄鸟,一只狗和一个披着素蝉衣的隐形少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找遍了朱雀道和白虎道,包括郁家废弃已久的老宅,甚至都做好死要见尸的准备了,可最终仍然一无所获。楚寒秋一直安慰大哥,他说没见到遗体就不能随便断定会出事,而曼吟更加冷静地指出既然你们连莫等闲的尸身都看见了还没有找到芷萧,而大哥又没跟莫等闲交过手,并且我们确定白虎道那一带会里没派遣其他人,这就只能说明是芷萧杀死的莫等闲,或者有高人相助——
“可是芷萧根本不可能杀掉莫等闲,”慕容枫依旧魂不守舍,“如果有自己人救她的话,她也早该回来了……”
“我的直觉是芷萧肯定活着,”曼吟说,“她可能在哪里藏着避难——”
“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姐姐,”姬天钦眉头紧锁,“我们连不能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了——”
“你只去找不能藏人的地方,找过能藏人的地方吗?”曼吟不依不饶。
“我说,”楚寒秋连忙止住了他们,“我真想不明白,你们两个就不能相互饶了对方的嘴巴么?”
“少爷,大少爷——”门外传来慕容钧斗兴奋的呼喊,“少奶奶回来了——”
闻得此言,众人一哄而上——
“芷萧你一晚上去哪了,我找你好久,可急死我了……”慕容枫听着都带了哭腔。
“没事了江湛,”芷萧说得很轻,贴在他的耳边,倒像是在安慰他,“对不起让你这么着急……”
“芷萧你别给我装没事,赶紧跟我上楼,”倒是曼吟瞧出这其中必有端倪,“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得看她的脉,”说着她便推了芷萧朝南楼她的房间走去,慕容枫的心一下子又吊回了喉咙,姬天钦很哥们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你可真够胆大的,”一进屋曼吟便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到榻上,“这种玄武款式的衣服你也敢穿,幸好那几个都是马大哈而且现在他们光在替你着急,等耽搁一会儿被发现你一晚上在他那里过的你就高兴了不是?”
“曼吟……”芷萧委委屈屈地扭着衣角,“我们没怎么样……”
“看,做贼心虚吧,”曼吟坏笑着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自己的短装丢给她,“先穿这个,回来还给我就好了——哎说真的,你自己的衣服呢?被他扯烂了?扯到无法修复?”
“曼吟你想什么哪!”芷萧又羞又气地抓起枕头抛向她,“他只是给我医伤啦,他是君子……”
“这我倒承认,”曼吟把枕头丢了回去,继而为她把帐子拉上径自坐到一边,“如果天下只剩下两个君子那一定是我家楚素商和你家萧颙光了——你受的什么伤啊?现在好了没?要不要我再看看——”
“恐怕还得麻烦你帮我调个药,”芷萧说着挽起帐子出来,把药方符箓药引什么的一并交给她,“他给我开了方子,要请你帮忙配出的,你看看——”
“哈哈,好东西,”曼吟看着倒不觉笑起来,“好啦芷萧,这下你有藉口了——咱俩对好口实,要他们问起来,你就说如此如此……”
“拉刹萨溃烂咒?”慕容枫的表情登时便僵在半空,“那怎么办啊——你不是说这个咒现在解不了……”
“所以他们才会放她回来,”曼吟故意装得很严肃很沉重,“他们是觉得她不行了,所以才……”
“不行,我要上去看看,”慕容枫看上去眼眶都湿了,他焦急地想推开曼吟,让曼吟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和芷萧这么恶搞真有点对不住他——
“你先别急啊江湛,你忘了我路某人是做什么的啦,”她还是止住了他,“最近这咒害人太多,所以我一直在研究解决方式,刚配成一种药,我把样本给芷萧服了,看上去效果还不错——”
“你的意思是……你能救?”慕容枫的神情逐渐由焦急转为惊喜,“曼吟你真是我们的救星,医治妖术伤害的大天才——”
“不过用药期间她得独处,”曼吟故作神秘,“而且我现在能配出的药也只能救她一个人,因为药引很难得,所以我还在考据条目,想着最好能找到简便药引,这样药就能推广了。”
“那……是什么药引啊……”
“死士伤疤下的血,”曼吟淡淡一笑。
“这你都有……”慕容枫错愕地张大了嘴,“你够不够啊?不够我再出去杀两个给你取点儿新鲜的来——”
“够是够了,不过你弄来新的我也不反对,”曼吟说,“芷萧还要再用六天药,过了七日之期就好了。你让钧斗到孟庄讨些麝香和返魂草来,七日之后我把芷萧还你。”
慕容枫很配合地点点头出去了,他让曼吟转告芷萧他很想她。曼吟只能答应,两片可抵千军万马的嘴皮一下子就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芷萧需要独处,只是因为为她医伤的是萧颙光的爱,从而这期间她是说什么也碰不得慕容江湛的。至于那死士的血,曼吟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用,只是暂时“借用”下萧颙光的发明,以后再且行且打算便是了。
在曼吟的悉心调养下芷萧的伤很快痊愈,两个女孩彼此心照不宣。只是芷萧一直感觉心口温热热的,从没有过的饱满的感觉。曼吟说那是因为你的体内有他的血在流动,你可以一直感受到他的爱——但是要当心,因为那也是死士的血,死士的血液里带着诅咒,用来以毒攻毒固然可以,但你越依赖它它的反作用就会越强,因此建议还是多和慕容江湛在一起,尽量别去想他,否则被邪祟侵身就麻烦了。
慕容枫愈发体贴温柔,尤其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他似乎更珍惜她,甚至把她看成了一件绝无仅有的宝物。芷萧常常会感觉自己对不起他,相敬如宾的好妻子的背后一颗心竟暗在腕上的红绳间缠绕。所以她一直要求自己履行好贤妻的一切义务,毕竟这样,也算是不枉夫妻一场。
冬月二十其实是个特殊的日子,不过萧残好像从来都不记得,或者是记着也懒得去管它。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向来滴酒不沾的他开始喜欢在一个人的时候小酌一番,就细品着那种淡淡的苦涩与清香,任它自舌尖蔓延,直至灵魂的每一个角落,直把心都麻醉掉,直到只剩下那些浅浅的微醺与浓浓的回忆在血液里宛转回旋,不知觉就常会怔怔地堕下泪来。崇德七年的冬月二十日大雪纷飞,他一身黑袍,凄廖的黑发被风吹得贴在惨白的脸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逍遥山庄的不闻酒家——这家酒庄向来安静,来光顾的客人也大多身份神秘,人人自顾自而已。他喜欢这样的氛围,靠着窗子坐下,唤酒保上一壶苦酒,望着窗外纷舞飘落的雪花,心里默念着李义山的诗句,就这样自斟自饮到醉。天东日出天西下,雌凤孤飞女龙寡;青溪白石不相望,堂中远甚苍梧野。冻壁霜华交隐起,芳根中断香心死;浪乘画舸忆蟾蜍,月娥未必婵娟子——委实,这也不过是我们最后的结局。我说过我要忘了你可是我不能,我们银汉两隔你却在我心里。只是,只是从一开始,神君就注定了我们堂中远甚苍梧野的命运。如今海天在望,我满腹的相思,却已全不知该找谁倾诉了。
有个怪模怪样的人拣了他身后的位子坐下:那人像是算命先生的装扮,浑身的装饰全是太极图。酒保为他上一壶酒,有几个闲杂人等坐过去与他搭讪,说些不相干的,其实就是想白捞些酒喝——酒馆里只有萧残和他两个客人,这黑衣憔悴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为情所困中不好招惹,故而那怪人便成了秋风集中目标。他倒也不以为忤,就跟他们东拉西扯地说些废话,又是相面又是看手相的不亦乐乎。萧残本是无意于他们之间谈话内容的,他们的声音也不大,只是冷不防一个刺耳的句子敲入耳鼓,是那算命先生梦呓般诡异的声音,他说信不信由你,那个我们连名字都不敢提的魔头会灭亡的,灭亡他的人就要出世了,就是明年,崇德八年,丁亥年六月晦日子时出生的男婴,那个名字都不敢提的魔头会毁在他的手里——
萧残向来不相信算命,他认为这种东西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胡说八道。古来卜筮占断的神法早就失传了,如今这些江湖骗子,随便读读周易就敢拿六十四卦出去唬弄人,故弄玄虚的,还真有人信——这些人吹牛都不打草稿,蛇君岂是区区一个小孩子就能毁掉的——自己如今苦练修为十几年尚不敢轻易动手。在他看来,想要灭亡蛇君最起码要具备三个基本条件:高强的法力、最精打细算的计谋以及蛇君的绝对信任,三者缺一不可,如今这三点他自己哪点也不敢保证,从而复仇成功的可能性依然微乎其微——萧残暗想,以我之力尚没有任何把握动手,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把蛇君毁掉,真是异想天开。
于是他重新沉浸回自己的世界,那些苦的甜的过往,灼热的伤,滚烫的吻,肌肤相亲时的难以自持,曲终人散时的撕心裂肺——怎么一切都过得这么快。眼泪又开始一滴一滴地落,绽放在酒里,搅扰着浓的淡的沁人心脾的香气,一饮而尽、满斟,一饮而尽——芷萧,我想你了——我又想你了该怎么办。我们说过要学着彼此忘记对方,我一直在尝试,可是,我忘不掉——
一霎间左臂红线下的伤疤开始剧烈地痛:小心地掀起袖口,那狰狞的疤痕在惨白的手背上灼烧——见鬼的蛇君又在呼唤我了,做了死士连旬假都没有,过个生日还得随时准备着到城外蛇君庙去听候差遣,真让人想买醉都买不成。他低声咒骂着,唤小二付了账,便兀自踉跄出酒馆,在雪地里遁形,强大的力量于是将他带到城西荒寂的蛇君庙。
“颙光,看样子你是有点不清醒啊?”蛇君的声音比墙外凛冽的朔风还要冰冷三分,“要不要本座给你清凉一下?”
“回主人的话,弟子不敢,”他上前跪下,把手搭在胸前行礼,“弟子清醒得很,随时听候主人吩咐。”
“唔,”蛇君点点头,“既然你说你是清醒的,你身上的酒气为何如此之重?据本座的了解,圣教的平南统制大概是喝不到半杯就会醉的。”
“回主人的话,弟子来前确在自酌,”他语调低沉而平静,“但并不曾多饮,神智尚清……”
“不是不让你吃酒,颙光,”蛇君淡淡地说,“就算你为你的蛮子买醉,本座也管不到你的私事。只是圣教随时有任务下达,出生入死之事并非儿戏,而颙光的酒量,本座实在是不敢恭维——”
众死士里传来低低的嘲笑声。
“回主人,弟子知错,”他只是不喜欢被那些宵小之辈嘲弄,“然弟子今日独酌并非消沉买醉。弟子为主人听来一条消息,谨报与主人知晓。”
“讲。”
他于是把他听到的那条预言大致给蛇君讲了一遍。在他看来,这种胡说八道的事情本就是哪听哪拉倒,自己装一下认真好歹让蛇君觉得自己还算忠于他而不是沉浸在一个“蛮子”的美色中不思进取。毕竟,自己现在要的是他的信任,只有取得了他足够多的信任自家才有可能大仇得报——灭家之仇、夺妻之恨——若不是因为灵蛇教芷萧现在早可以安稳地偎傍在自己怀中了。只可惜现在,一切都已被这道伤疤改变:突然就有种恶作剧的快感——估摸着蛇君也不会对这些鬼话认真,但是有人说他会被一个毛头小孩儿毁掉——有意思。
却见蛇君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才“哦”了一声,放他回列了。萧残站在四大统制的朝班中——镇北已换作自己当年的室友福寿福康安——心里却一片混乱:这家伙不会当真了吧……
凤仪庄的冬夜宁谧详和,曼吟推开窗子,看着院子里月光下一只黑狗和一只白狐狸在雪地里快乐地打滚,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素商,外面太冷了,回屋去吧,”她轻快地朝下喊着,“还有你啊姬公子,冻伤风了本医官可不伺候——”
“你不用担心他们,”慕容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俩家伙可是真皮的,你穿上貂毛大衣也没他俩保暖——”
“哦也是啊,天然狐裘哎——这一对‘狐朋狗友’,”曼吟笑着关上了窗,“看我的辟霆珠多有用,以后我们素商不仅不用再怕打雷,变形的时候也可以像现在这么清醒——”
“你真是个神医,”慕容枫一脸敬佩地请她先行,“再去看看我们芷萧呗,她还是有点不舒服——”
“等明天我去太医院给你们瞧一下好了,”曼吟欢快地走下楼梯,“别看对付妖术我还算是把手,生小孩子我可真不懂。”
“那好歹基础的药方也会开么,”慕容枫跟在她后面不停地抓脑袋,“不过你能找来太医就更好了——”
“看芷萧难受成那样子真可怜,她身子向来娇贵的,”到了东楼曼吟就放慢脚步跟在慕容枫后面,“回来我去找个有经验点的太医给她调养下,也免得她多受苦——当女人真是麻烦,我跟素商说了,以后我可不要小孩,十个多月不干活,闷都要闷出病来了——”
“呃……你就别欺负我们三弟了,”慕容枫打趣着为她推开房门,“他什么都紧着你,你这点事都不肯为他做啊——”
“喂,这是小事吗?”曼吟针锋相对地反驳,“敢情不用你们男人遭罪,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十个月哎,治妖术伤害的方子里很多药物都有毒,不碰这些东西我还不过了呢——话说我们的芷萧好点儿了没呀?给我看看我的小可怜——”
“最近还行,”芷萧正靠在床头看一本玄学,“就是总想吐啦……”
“据说这是正常的,”曼吟在她的床沿坐下拉起她的手,“咱已经坚持了多长时间啦,我看看啊——上月底到现在,咱算他一个月吧——二月,三月……八月中旬,说不定这孩子跟我们素商赶一起了呢——没关系的芷萧,日子过得很快——”
“其实都还好啦,”芷萧的脸上有准妈妈淡淡的幸福,“受过绞心咒的人,这种痛苦不算什么,而且是值得的——”
“好吧,其实我宁可被绞心咒,”曼吟调皮地吐出舌头,“被绞一下就是一会儿工夫唛,这可是十个月啊……”
“得了吧你呀曼吟,”慕容枫在一旁笑着,“你可别带坏了我家芷萧——”
“这么多年下来芷萧可被我带坏不少呢,你问她——”曼吟得意地甩甩垂到额前的碎发,“江湛我跟你说真的,我是这孩子的义母,没得挑的——”
“我们也没别人挑啊,”慕容枫在一旁拣张凳子坐下跷起二郎腿,“不过这回貌似你又要和二弟合作了。”
“好吧,”曼吟就把芷萧的手当成一件玩具不停地把玩着,“其实吧,姬玉衡这人还行的,要不是他总看我不顺眼我跟他肯定比跟萧——小琪田田她们还要铁啦,你们看他只比我大四天,喜欢读诗玩酒令,嘴上不饶人,而且尤其是擅长弹琴——”
“看来你们两个的相似之处是很多啊,”芷萧当然知道曼吟在某个地方中途改了口,“我们家曼吟总是觉得她自己曲高和寡,所以找着个知音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其实曼吟你别太跟二弟过不去,”真不知道慕容枫为什么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其实他也是喜欢你啦,可能他的方式有点……特别……”
“反正他现在跟晚儿在一起不是么,”曼吟挤挤眼睛,“我倒不觉得他喜欢我,依我看他对我这一类没有任何兴趣。不过我们完全可以是朋友,因为我们实在太像了,除他稍微莽撞、也比我执著——嗯,事实上,住凤仪庄真挺好的,跟你和姬玉衡讲义气,那真是生死之交一碗酒的事情,来得爽快——”
“曼吟可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呀,”芷萧恬静地微笑着,“我郁兰有这么个姐妹夫复何求——”
“看没看着,慕容江湛你以后可得多讨好我,”曼吟轻摇手中的扇子,把空气中弥散的尘埃化成几朵飞翔的蝶儿,绕着房间翩翩起舞。炉火带来的温暖弥散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凤仪庄像是醉在了这样的温馨的氛围里。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见证过庄里人与人之间的每一个眼神,每一点细微的关心,与爱。
“这世界总有一天会恢复河清海晏的,”曼吟说,“我们现在只不过在盼着这一天,来得更快些。”
萧残又回到了长干里,一个人,把她当初留下的血衣清洗,叠好,小心地珍藏在自己盛满黑色的衣柜的最深处,那就像是刺穿黑暗的一米阳光,在他孤寂的心灵深处点亮一盏明灯。已经习惯了独自无眠的深夜,痴望着窗口想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慕容江湛对她好不好。手环上传来的信息是她很幸福,但她现在的幸福似乎还不至于强烈到能让连接着他们的手环脱落。
又是一年了,崇德八年,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长干里那个男孩如今已经长成,一个人,枯坐在陪伴他二十多年的老屋——老屋、老屋,当年这间老屋里究竟发生过多少事情呢?无论是亲密还是争吵,萧定方与王若琳早已去往另一个世界;无论是拥吻还是伤痕,家住清渊里的那个女孩早已成为别人的新娘。只剩下他一个人,空寂的静室、破旧的窗,窗外阴风怒号,飞雪漫天。一任自己沉浸在往事里无法自拔,萧残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闭上眼,一遍又一遍地温习着唇间若有似无的温度,就像在温习天下最难懂最高深的魔法。想握紧,却抓不住,抓住的瞬间,它又像风一样,无声无息地散了。
有人敲门,中夜里有人敲门——会是谁呢?握紧法器,小心地靠到门边,一开门就将法器抵住来人的咽喉。那人显然吃了一惊,发出一声女孩子的尖叫——
“啊……颙光哥哥,你这是干什么……”这人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冒充药王后人,如今做了镇国府姬天辅公子夫人的王灵素。萧残向来与这冒牌货无甚来往,如今她中夜造访,倒也稀奇。他想她既然肯踏上自己的门,若非有事相求便必然是带来蛇君的命令,于是许她进了屋,在混乱的厅中坐下。
“不知镇国夫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颙光哥哥别那么见外么,”王灵素娇媚地笑了,“小妹此行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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