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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谋帝王心-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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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恒已随乳母回寝宫休息,铭幽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国事,要很晚才会回来。在等待他归来的时候,雅鱼总是让玉兰为她念书,有时是传奇话本有时是诗词歌赋。随着玉兰的念诵,雅鱼仿似回到年少时光,想起那时常常被父亲督促着习字,不禁哑然失笑。
刚念了两首诗词,门外忽然响起太监的通报,“皇上到。”
玉兰忙收了书,跪下迎驾。
铭幽匆匆走入,看了眼玉兰道:“出去。”
话语里有隐隐的怒气,雅鱼对玉兰做了个手势,玉兰乖巧的将宫人全都带了出去,并关上房门。
“怎么?”雅鱼坐直身子,问道。
失明的人,听力和嗅觉都特别灵敏,从铭幽进屋开始,雅鱼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铭幽没有急着答话,自己为自己斟了杯茶水,一口饮尽,低头放下茶杯,猛然瞧见外袍下摆处的药渍,怒上心头,冲动的将手中茶杯摔倒地上,砸得粉碎。
雅鱼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凭着声响判断出他所在位置,上前拉住他,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到底要我怎么做?”铭幽似怒似悲,双手紧握成拳状。
雅鱼忽然明白过来,敢这样惹怒铭幽的,除了太后还能有谁?
同样是母亲,雅鱼却并不能明白太后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给铭幽难堪。甚至不惜折磨自己来达到折磨铭幽的目的。
太后最近身染小恙,可是太医开来的药,她却一概不喝。铭幽为劝她喝药,在她宫内一跪就是一整天,手中高举的汤药凉了换,换了凉,仍是换不来她的心软。母子两个就这样在凤仪宫中僵持许久。
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倔强,亦是同样的心寒。
雅鱼心疼的握住铭幽的手,“要不,明日还是我去……”
“不用。”铭幽反握住她的手道,“她这是要折磨我。你去,不过是平白受辱。”再次想到太后的话,刚刚平复的情绪再起波澜,“她竟然责问我心里可还有绮罗。她忘了,当初是谁把绮罗远嫁柔国!”
两天前,铭幽趁着柔国内乱正难分难解,宣布出兵攻打柔国,这便是太后此问的由来。
柔国侵扰天华边关多年,随着天华日渐强盛,与其开战是迟早的事。铭幽觉得既然迟早要打,何不趁他们内乱未定之时,先行出击。
可是绮罗……铭幽心底悲凉一阵漫过一阵,他几次三番命人传话,希望能将绮罗接回来,却屡遭拒绝。绮罗终究选择了与阿布尔达共生死,选择了站到兄长与故国的对立面。
铭幽猛然死死抱住雅鱼,他想要留住的,为什么全都从他紧握的手中流走?
“雅鱼,”铭幽的脸埋在雅鱼颈项,声音有些哽咽,“不要走。我只剩下你了。”
“我不会走。我说过,要和你生同衾、死同穴。你忘了吗?”雅鱼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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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玉兰说起,御花园的夜合花开得正盛,许久未曾踏足御花园的雅鱼决定去御花园走走,闻闻花香,希望能借此化去连日来的不安。
雅鱼一直不喜欢身后跟着太多人,今日也只带着玉兰一人入园,在玉兰的搀扶下坐在一株花树下,贪婪的嗅着浓烈的花香。
“要不,奴婢让人摘一些拿回宫里插瓶,这样宸华宫内也能有这四溢的香气。”
“这花开得好好的,干嘛要将它折断。”雅鱼笑着婉拒。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半熟悉半陌生的女声,“小姐。”
雅鱼一时怔住,那声音如此熟悉,语调却又异常陌生。
“小姐,我是晓莲。”身后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
玉兰见此情形,知道来人与雅鱼必有些渊源,也不知该不该出声赶人,只得沉默着站在原地。
“晓莲?!”雅鱼又是惊又是喜,转身摸索着握住对方主动伸过来的手,再顺着手向上探去,掌下的脸已没了往日的圆润,变得清瘦,“真的是你,你真的没死?”
当初清点尸首时就发现独独缺了晓莲的尸首,那时就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能活着,不想竟成了真,更想不到的是还能再次见面。
晓莲见了雅鱼并无焦距的双眼,同样是悲喜交加,“我听他们说,你双目失明,原来是真的?”
“这不重要了。”雅鱼喜极而泣,“我们都还活着,还能见面,这才是最重要的。”
晓莲哭着点头,道:“小姐,我今天是偷偷进来见你的。我如今是莫离的遗孀,正被皇上通缉。”
玉兰倒吸口冷气,莫将军的遗孀怎会出现在宫里?
“玉兰。”雅鱼也明白事态的严重,唤道。
“是。”玉兰立刻会意,去往入口处把风。
待玉兰离开,雅鱼问道:“你来找我,可是想让陛下取消通缉?”
晓莲摇头道:“不是,我是来告诉您真相的。”
“什么真相?”
“欧家被灭门的真相。”
雅鱼几乎跌下石凳,她扶住石桌,喃喃道:“你不会告诉我,凶手是……”铭幽的名字在她嘴里徘徊许久,无法吐出。
“凶手是胶东王没错。可是整件事都是由轩辕铭幽策划的。他在胶东王身边安插细作,这个人深得胶东王倚重。轩辕铭幽通过他告知胶东王,关于藏龙剑的事,以及欧家所在的位置。也通过他,挑动胶东王灭了欧家满门!”晓莲一气说完,还嫌不足,“小姐,你让他骗了!他这么做就是要拆散你和长乐侯,要你无所依傍,只能依靠他。他要利用你得到藏龙剑。”
突然而至的真相,击打得雅鱼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喊着,不是,我不信!然而这些话却说不出口,她想叫晓莲住口不要再说下去,想抬手捂住耳朵不愿再听,可是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只静静的听着晓莲继续讲诉一切。
“您还记得我当初说那个佩戴腰牌,上面刻着什么王府的人吗?那块腰牌我后来看见了,上面刻的是临淄王府!我能够活下来,是因为有人将我救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要救的是您,却错把我当成了您,我才得以存活,并且与将军相识,最终做了夫妻。”顿了顿,见雅鱼仍是一言不发,“当初这件事,是将军一手操办,所以,晓莲才能知道内情。”
“晓莲,”雅鱼终于开口说话,“我不管是谁安排你入宫,也不管他们有何目的,可是你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他们不过把你当做棋子,用完便扔,你为什么甘心做人棋子,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将军死了!”晓莲打断雅鱼的话,哭道,“他死了!轩辕铭幽却享尽一切,小姐你至少应该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他的真面目!”
雅鱼无言以对,抬起手想要安抚哭泣的晓莲,却在半空停止,“晓莲,离开这里,离开京城。离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目的已达到,晓莲也不再逗留,对着雅鱼磕头道:“我该说的已说尽。小姐,好自为之。”
说完,起身离开。只留下雅鱼枯坐原地,许久不曾动过。
直到夜晚降临,铭幽回到宸华宫,听闻雅鱼还在御花园内没有回转,寻至夜合花树下,她的突然行刺,终于将他心中仅剩的温暖彻底碾碎。
雅鱼那支淬毒的发簪,本是铭幽起兵入京时,她为自己准备,当时想着要实现“生同衾,死同穴”的诺言,而如今,这句承诺仿似天大的笑话。她如何能与自己的仇人同衾共穴?!
太医为铭幽察看伤势,回道:“启禀陛下,此毒不过是寻常毒药,喝点解毒汤就没事。伤口也不深,略加调养便可。”
铭幽点点头,嘱咐道:“此事不要声张。朕不想让人知道。”
“是。”
送走太医,铭幽进入内间,发现雅鱼在黑暗中蜷缩在墙角,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心底一阵抽痛。
“就那么恨我吗?”铭幽在她跟前坐下,想握住她的手,又不敢。
雅鱼将头伏在膝盖上,没有说话。
晓莲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她一直为他的血腥残忍开脱原谅,却不想,原来他的屠刀早就落到她头上。如果不是因缘际会,他真的动了心,动了情,那么在她再无利用价值的时候,是不是也早就成了一缕孤魂?
“你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铭幽知道此时不能逼迫太紧,他只希望她知道,他的心意从不曾变过,“下月初八,册封仪式会照常举行。”
“放我走。”雅鱼终于出声,“或者杀了我。你我之间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连恒儿也不要了吗?”
“我要不起。”雅鱼抬起头,已是满面泪水,“看到恒儿,我只会想起你的欺骗,我的愚蠢……”
“雅鱼!”铭幽倾身向前,欲拥她入怀,却被她一把推开,高声喊道,“别碰我!!”
他的触碰让她觉得恶心。
“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铭幽终于按捺不住,提高音量提醒她曾经的承诺。
“你不配!”雅鱼哭着嚷道,“你不配让人陪!你只能坐在那把冰冷的龙椅上,做你的孤家寡人!!”
过去有多爱他,现在便有多恨他。恨他的残忍,恨他的欺骗。因为痛恨,连话语也可以变得恶毒。
铭幽摇着头斩钉截铁道:“我不会放你走!”说完起身离开,雅鱼在身后大叫,“那就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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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铭幽来说,要查出雅鱼如何知道真相并不难。铭幽派人暗中查探,很快就有了结果。
晓莲虽然潜逃出京,要抓回来并非难事。但是,抓回来又能如何?事情已无可挽回,杀了她也不过是增加自己与雅鱼之间的隔阂,所以,铭幽难得的网开一面,放过了晓莲。
不过,陆蜻蛉与曹锦瑟就没那么幸运了。
很快,铭幽下旨责骂陆蜻蛉心存歹念,散播谣言,赐她毒酒,命其自尽。
在陆蜻蛉自尽之前,铭幽带着曹锦瑟来到长门宫,将宫人赶出门外,方指着陆蜻蛉对曹锦瑟道:“你把她当亲姐姐看,你以为她也是如此待你吗?”
曹锦瑟看了看平静的陆蜻蛉,再回头看着铭幽,等着他继续。
“你可知道,这些年为什么你始终无孕?那是因为你的好姐姐在给你的吃食里做了手脚!”
“不会,蜻蛉姐不会这么做!”曹锦瑟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
陆蜻蛉并不反驳,只淡然的看着铭幽,无所谓的听他继续讲诉。
“还有,当年去河间,本来你不必留在京城。同样是你的好姐姐求了牟后将你同她一起留下。”铭幽冷笑道,“她一直在防备你。因为你与她都是世家出身。她知道,如果你也有了孩子,朕必会利用你们曹家来打击陆家!”
曹锦瑟难以置信的望着陆蜻蛉,唇角抽搐,发不出半点声音。
陆蜻蛉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平静的端起毒酒,一饮而尽,“锦瑟,你有时候真是单纯得紧。无论何时,你都该多个心眼才是。”
曹锦瑟瘫软在地,抽泣道:“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姐……”
腹中毒酒开始发挥作用,陆蜻蛉强忍如绞疼痛,一面拭去唇角流出的黑色毒血,一面勉力说话,“就算是真的亲姐姐也未必可信,何况我还不是……”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人也渐渐没了呼吸。整座宫房内只听到曹锦瑟的抽泣声。
铭幽命人打开房门,背对曹锦瑟道:“贵妃曹氏,有失德行,贬为昭容。”
眼前站满了侍候的宫人,却是异常安静。铭幽只觉得冷,所谓孤家寡人大概就是指他现在的心境,明明身边围满了人,却安静得仿若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在铭幽忙着处理陆蜻蛉与曹锦瑟时,绝食多日的雅鱼正躺在露台上发呆。身边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雅鱼以为是玉兰,未加理会。耳边却响起太后的声音,“你想出宫?”
雅鱼慢慢坐起身来,缓缓点头。
“哀家放你出宫。可是你要想清楚,临淄王是一定要留在宫中的,你舍得吗?”
想到启恒,雅鱼泛起一丝不舍,转瞬又想到铭幽,想到他的欺骗,想到自己对他已无全然的信任,想到他们之间若就此纠缠下去,必然会影响到启恒在宫中的将来,于是坚定的点头。
“你可有去处?”
雅鱼一时哑然。天下虽大,离开铭幽,她却无处可去。她早已失去依傍,铭幽是她唯一的依靠,离开他,她还能去往何处?忽然想到后山那片梨花林,想到几次在梦里见到父母在梨花林里等着她,于是回答道:“我要回家。”
“起来吃点东西,换身衣服。哀家送你回家。”太后冷声道。
“多谢太后恩典。”雅鱼叩谢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八章 月照梨花(终章)

偌大的凤仪宫内回响着太后敲击木鱼的声音。太后跪在佛像前,虔诚诵念,不停捻动佛珠的手因为房门被大力推开,不得不停滞下来。
“陛下这是来兴师问罪?”太后收起念珠,波澜不兴的抬眼看着身畔怒气冲冲的铭幽。
“为什么要把她送走?”铭幽强压怒火,质问母亲。
“不送她走,难道看她死在这宫里?”太后垂目看着手中的念珠,“你不会以为她还能在这里活下去吧?心都死了,你强把她留在身边,又有什么用。”
“她只是一时想不通……”
“她永远也不会想通。”太后冷静的打断他的妄想,“易地而处,换做是你,你能想通?”
铭幽想要反驳,却驳不回一个字。太后说得没错,满门遭屠,要她如何想通?
“连恒儿也留不住她吗?”怒气消散,铭幽只觉无力。
太后摇摇头。
启恒是另一个铭幽,看到他只会让雅鱼联想到铭幽的卑劣,自己的愚蠢。
“她眼睛看不见,一个人如何生活……”
“她身边那个宫人,叫什么……”太后想了想,“叫玉兰的,主动要求与她一起离开,哀家准了。”
沉默许久后,铭幽才问:“那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太后冷然道:“我问过她有没有什么话给你,她说,她与你已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重复她的话,铭幽似哭似笑,原来他们也会有这样一天。过去许诺的不离不弃最终也只有他当了真吗?
“陛下,”太后看着铭幽落寞的背影,出声道,“明日,第一批采女就要入宫……”
铭幽却恍若未闻,不待太后说完,已走出宫房。
太后轻叹口气。皇宫中,一茬一茬的旧人离开,一批一批的新人进来,不变的只有这巍峨的宫殿。想起那些采女大概都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冷清的后宫必然会因为她们的到来而变得热闹起来。
十五岁。太后想到自己入宫之时也不过这个年纪,转眼竟已过去了数十载。太后重新跪回佛像前,闭上眼欲继续念诵佛经,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场大雪,那场在她十五岁那年下得最大的雪。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向她走来的延煜,俊美得不似凡人,她曾以为那个缓步走向她的人是雪花凝结而成的仙人。
睁开眼,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他温软的嗓音,“你想进宫吗?”
十几岁的少女有几个能拒绝皇宫所能满足的虚荣之心?如果一早便知道有今日,她还会回答得那般肯定吗?
铭幽没有回乾元宫,而是和往日一样,径直去往宸华宫。
命宫人点燃宸华宫中所有烛火,仿若她没有离开,还会在宫房内安静等待他的归来。
留恋的抚摸过她用过的每件物品,侧头望向左面的梨树林,忽的想起阖闾寨那片梨树林,想起那时拒绝她隐居河间的提议。如果早知今日的结局,他还会不会拒绝得那般干脆?
打开妆奁,她用过的发簪静静躺在里面,只是使用它的人再不会回来。
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在这里等着他,再不会有人敢唤他的名,也不会有谁能走进他的心,会因为他的难过而难过,因为他的高兴而高兴。
铭幽缓缓合上妆奁,雅鱼的离开,带走了他所有的俗世情感,从现在起,他只是天华的皇帝,再不会为谁心软犹疑。
不久,启恒被立为太子,同时宣布宸妃猝死宫中,并从此撤销宸妃之位。
后世史官在《天华书后妃列传》中平平写道,终天华一朝,宸妃之位为一人而设,为一人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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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逝,时光荏苒,当人们以为时间漫长无尽可以尽情挥霍之时,回过头才发现,时间其实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这一年是铭幽登基后的第三十八个年头。曾经意气风发、俊美无双的少年,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老者。
此刻,铭幽正一个人坐在宣政殿内那把冰冷的龙椅上,空荡的大殿殿门紧闭,将一直跪候于门外的太子及一众大臣与孤单的帝王彻底隔离开来。
铭幽环顾四周,这座大殿见证了他的成功夺位,如今也要见证他的被逼退位吗?
今日早朝之时,太子与丞相忽然带着大批禁军拥入,太子手中拎着陈川王的人头,向他痛哭,“……陈川王意图不轨,儿臣为保社稷不得不杀他。”
意图不轨?铭幽不由冷笑。陈川王才不过十五岁,手中并无兵权,岂会有不轨之图?
丞相一番暗示铭幽年事已高,当逊位太子,退回内宫安享天年的话已将他们的真正意图暴露无遗。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众朝臣会竞相附和丞相的提议。铭幽狂怒之下,命他们退出宣政殿。丞相本不想遵旨,却因太子的遵旨离开,不得不带着众臣与兵士退出大殿。众人随太子长跪殿外,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喜福。”铭幽轻唤轻唤身边唯一留下的喜公公。
“奴婢在。”
“让太子一个人进来,朕很久没有和他好好说过话了。”
喜公公领命而出,须臾后,领着太子回返殿内。
“父皇。”太子跪于阶下,恭敬行礼。
“你过来。”铭幽招手道。
太子依言上前,跪在铭幽身前。
“你就那么等不及吗?”铭幽叹道。
“父皇,”太子抬起头无礼的直视父亲,“儿臣已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昨天,儿臣的长房长孙都出生了,儿臣却仍然只是太子。这些年,您偏爱陈川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易储之心。儿臣不得不冒此险……”
“偏爱?”铭幽语带嘲笑,“朕以为朕对你的偏爱才是天下皆知。”
“那是从前。从前您怜惜儿臣幼年丧母,又因为对母亲的怀念而对儿臣关爱有加。可是后来……您不是一直防着儿臣吗?”
铭幽无言以对。随着自己一天天走向老迈,启恒一日日步入鼎盛,父子间的距离已越来越远,启恒慢慢失去耐心,自己也因为儿子的日益强大而生了戒心,总是一再提防他。
如果他不是雅鱼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心底始终无法挥去的歉疚,或许,在防备的同时也会狠下心,率先对他下手也说不定。
如果,如果……太多的如果将他拉回那年初见雅鱼的时候,若换一个开始,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今日的一切?
“恒儿,”许久未曾这样亲昵的唤过太子,铭幽唤得自然,仿似眼前的儿子仍是那个未长大的孩子,而不是已过不惑之年的人,“你母亲没有死。”
太子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的望向铭幽。
“朕就遂了你的愿,逊位于你,你能不能,把她请回来?”铭幽缓声道。
太子叩头道:“若这是父皇的心愿,儿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您完成此愿。”
“好,好。”铭幽点头道,“让他们进来拟一份逊位诏书罢。”
延和三十八年六月,七十一岁的铭幽颁布退位诏书,宣布太子继位为君,自己则退位为太上皇,从此不问政事,安居内宫,颐养天年。
退位的铭幽以宸华宫作为自己的寝宫。新君虽然孝顺,日日前来请安,但同样也防备着自己曾为君王的父亲会联络旧臣反扑回来,因此,铭幽退位后的生活虽然过得惬意,却也与幽禁无异。
日子一天天流逝,宸华宫内的铭幽始终没有等到有关雅鱼的消息,满怀的期望随着等待时日的加长渐渐消散,铭幽的衰老一日胜过一日,他认为自己有生之年已无法得到雅鱼的原谅。
这一日,铭幽同往常一样与乐工一起不分尊卑的坐在宸华宫的露台上向其学习琵琶弹奏。铭幽刚学不久,琴音吵杂无章,难成曲调。
“你的音律还是这么差。”
铭幽闻言,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发现刚才的声音只是幻听,身后其实什么也没有。
“宸妃娘娘。”身畔的喜公公证实了他没有听错,他以为再不会回来的人真的回来了。
随着喜公公的出声,宫内那些并不认识雅鱼的宫人忙不迭跟着喜公公跪下行礼。
“这世上早就没有什么宸妃了。”雅鱼淡淡道,“有的,只是一个瞎老婆子。”
铭幽放下手中的琵琶,缓缓转身,果然见一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布衣老太婆站在他眼前。一如当年,她回家祭奠父母后又重新回到他跟前。
时间带着他们兜转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久不闻铭幽发话,雅鱼有些局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是不是看我又老又丑,后悔把我找回来?”
此刻的铭幽才终于有了真实感,她的确是老了,不复当年的绮年玉貌。但在他的眼里、心里,即便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也无法与眼前老去的人相提并论。对他们来说,能够看到对方白头,亦是一种幸福。
“我不也老了吗,你可嫌我?”铭幽笑答。
“反正我也看不见,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会知道。”
铭幽缓步向她走去,握住她的手道,“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不会再回来。”
他的话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雅鱼沉默许久,方道:“我是不愿回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回来了。”
“还恨我吗?”
雅鱼摇头道:“恨不动了。数十年来我日日念经诵佛,什么都看淡了,也什么都能放下了。”
却唯独放不下他,放不下在河间那段美好的记忆。她始终忘不掉他们之间的诺言,她记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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