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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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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长丁默村因为第三处撤销,在昆明养病。李士群在日本人授意下派人请丁默村到上海合作,答应自己愿意退居丁默村之下,让丁做前 台经理。丁默村到了上海,两人主动找了日本军方,得到日本军方支持,成立了特工组织。……谁想得到今天会在这里同李士群见面?童霜威 心里一急,胁下淌汗,鼻尖冒汗,握着李士群粗大绵软的手,说不出话来,满腹懊悔,心想:是谢元嵩特意安排的呢,还是无意巧遇的呢?看 来,谢元嵩同李士群熟识,心里又疑惑:也许我听错了,这不是李士群?
只听白白胖胖的浙江人连声客气地说:“久仰久仰!”用手做出“请”的手势,让童霜威到房里坐。
童霜威推辞,说:“不了!不了!”又示意谢元嵩说:“元嵩兄,我们……”他掏手帕拭汗。
谁知,谢元嵩似乎看不到他的眼色,已咧着嘴哈哈笑着进房去了,说:“啸天兄,来来来,抽口鸦片消遣吧。”又赞叹地说:“是上好的 云南红土哩!”
童霜威十分尴尬,只好在李士群邀请下也进了那间布置得华丽舒适的房间,却见谢元嵩已坐上了烟榻,在同一个身材小巧、肤色白净、穿 素雅的灰格子洋纱旗袍的女人打起招呼来。这女人,旗袍两侧叉开,长度拖到脚踝,身腰细窄,袖口缩到肩下,裸露着两条雪白的臂膀,两只 手细嫩,右手上一只钻戒闪闪发亮,左颊有个酒窝,长得俏丽,就是美中含有一种凶相。从她那待人接物的态度看来,也弄不清她的身分。
谢元嵩却介绍了:“啸天兄,这就是士群兄的太太叶吉卿,女中豪杰啊!”
叶吉卿同童霜威笑着点头,尊敬地伸出手来请童霜威在一只沙发上坐下。
谢元嵩已经躺下身去要吸大烟了,带着笑说:“李太太,麻烦你烧口烟吧。”看那样子,他同叶吉卿绝非第一次见面了。
李士群却陪童霜威在旁边另一只沙发上坐了下来。
有茶房用托盘送来了小瓷壶泡的热茶,也送来了两瓶柠檬汽水,敬在客人面前的茶几上。叶吉卿动手取烟签、烟膏烧烟。
李士群唇上挂着得意的微笑,对童霜威十分客气,说:“久仰童秘书长大名了!我李士群今天能够结识,非常高兴。”
童霜威这下肯定自己的耳朵没出毛病,听得真切是“李士群”,心里打鼓,眼底盛满疑惑,想:“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古之明训 ,点头敷衍,满腹心事,并没有说话。用眼看着青光幽幽的那盏鸦片灯,鼻里已闻到了浓烈的鸦片香。
李士群谈吐爽朗,脸上布满诚意,忽然说:“童秘书长早年留日,在友邦人士中名望很高,汪先生对你也很推崇。现在你在上海,我们希 望你能参加和平运动,一起开创大业。”
童霜威没想到李士群开门见山,有一种瞥见了蛇蝎蜈蚣的感觉,惶惶然,神魂震悚地说:“我抱病在身,在沪养病,久已万事不关心了! ……啊,今天天气真热。”说着,又掏手帕拭额上的汗。
谢元嵩躺在鸦片铺上,吹箫似的嘴唇紧箍着绿玉嘴的竹烟枪“嗞嗞嗞嗞”地吸鸦片,一股冲鼻的云南红土香味充满一屋,白烟从谢元嵩的 两个鼻孔里冒出来。他两颊使劲吸烟都凹了进去,两跟紧盯着叶吉卿捏着钢签在玉石上搓烟泡的纤手。
李士群忽然变得有些激动了。看来,此人有些神经质,忽然慷慨激昂起来,神色残忍可怕,刚才那股斯文样子消失了,语气粗野强硬,态 度急躁,说:“我们进行和运,是以和平求和平,为了拯救中国!苍生倒悬,重庆还要抗战,是中了共产党的奸计,中国再抗什么战是要灭亡 的。有人骂我们,看不起和运,与我们为敌,我们不怕。对这种人,我们是不客气的。”
这是威吓了!童霜威听不入耳,要说的话都陷在肚里,不敢反驳,只能敷衍地笑笑。
李士群突然收敛了一些。童霜威发觉是谢元嵩和叶吉卿在向他做眼色。李士群脸上又绽出笑容来了,瞪起双眼,敬香烟给童霜威。童霜威 推说不吸,他自己点烟吸了,说:“童秘书长,我们欢迎你这样的前辈参加和运,参加反共救国新秩序的建设。”见童霜威脸上的表情似不同 意,说:“汪先生有显赫的地位,光荣的历史,他主持和运,就是为了要和平救国!孙总理遗言是:‘和平奋斗救中国’!汪先生为救国不惜 个人付出牺牲!但他绝不是在自毁历史、自坠地位!他将在国人心目中更有地位、更受拥戴。”
童霜威如坐针毡,对这番老王卖瓜的吹嘘只好不置可否,勉强微笑,微笑既不是同意,也不是讽刺,只是表示不想得罪人。
谢元嵩已经抽完大烟坐了起来,捧了热茶在喝,搭腔说:“啸天兄,快来抽一口,浑身舒泰、精神振奋。李太太的烟烧得绝妙!”
李士群也怂恿:“童秘书长,抽一口尝尝,让我内人敬你一口烟。”
那俏丽又带点凶相的女人矜持有礼地对童霜威笑笑,坐在烟榻边上。童霜威这才想起,方立荪说过,李士群的女人当年也是在叶秋萍手下 干过特工的,连连笑着打招呼推辞:“谢谢,我不会,不会!近日血压高,只怕受用不了!免了吧!我不敢劳李太太的大驾!”
谢元嵩打着哈哈,说:“啸天兄,你啊!你在司法界待长了,过于拘谨,什么事都是谨小慎微。”
正说着,见门帘一掀,刚才那个穿蓝条衬衣的瘦子来了,手拿一张支票,打躬说:“谢先生,你赢的款子开了支票了。”说完,呈上支票 ,转身走了。
谢元嵩笑着收下支票,说:“小意思!小意思!”将支票揣人袋里,劝解似的对童霜威说:“啸天兄,我说过,人生是场赌博!士群他也 有这种看法。你其实也该有点这种精神。当年我们革命,如果没点亡命精神怎么行?现在长了点年岁,也不该胆小如鼠,遇事该拿决断就拿决 断!带露摘花最新鲜!今天,巧不巧在此地遇到士群,你们交个朋友吧!他为人豪爽,有魄力,有智谋,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你在上海,认 识了他,安全可以无虞,不必藏头露尾了!”
李士群咯咯笑着,意思是谢元嵩说得不差。
童霜威依旧尴尬地笑着,心里发凉,十分后悔今天上了谢元嵩的当。可以肯定谢元嵩是同汪精卫及“和平运动”穿连裆裤的了!心里打定 主意:今天要尽早摆脱李士群和谢元嵩回去。同他们谈话要特别小心,绝不留下话柄。
只见李士群眼里射出一丝透人肺腑的寒光,说:“童秘书长,虽是初交,你给我个面子,今天在此地便饭。我已经吩咐准备了西餐,马上 去吃。我是向你表示点敬意。”
推辞是推辞不掉的,除非破脸闹翻,童霜威当然不愿这么做。他虽连声说:“不!不!不!”李士群张飞敬酒,谢元嵩抱人上轿,叶吉卿 连笑带请,缠着他走到大菜间的雅座里去。童霜威不敢得罪李士群,心底倏起一种花落水流的无奈,手脚冰凉。
谢元嵩在一边哈哈地笑着说:“啸天兄,海格路有个奕庐,静安寺路地丰路口有个华人总会,都是高等赌窟,比这‘好莱坞乐园’还要大 ,还要讲究。下次我再陪你到那两处去逛逛,包你满意。”
童霜威一句话也回答不出,嘴里只能“啊啊”、“啊啊”,心头千头万绪,只是想:上海无论如何是住不下去了!必须快走,不能等九月 秋风起了!
天上,忽然打了个响雷,发疯似的立刻降下了倾盆大雨。急雨敲打着屋顶、窗玻璃。天地间被碰撞得响声大作,使童霜威心情更加忐忑。
窗怕雨水扫进来,紧紧关着,虽有电扇,还是非常闷热。一顿西餐,童霜威吃得无味,也吃得沉默。李士群和谢元嵩喝陈年葡萄酒,酒红 如血。叶吉卿殷勤劝饮,童霜威推说不会喝酒一点不沾。谢元嵩吃得十分高兴,用匙喝汤时滴滴答答淋得胸前西装上全是汤渍。童霜威一直闷 闷不语,只在李士群找话同他谈时,万不得已才不清不楚地答上一句半句。吃完,他就推说身体不适起立告辞,显得态度生硬。
他后来上了汽车回汉口路仁安里。雨,仍在哗哗地下,挡风玻璃上的扫雨器刷刷地左右摇摆着,车窗外的世界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他心 里明白:李士群一定很不满意,但他觉得只能如此,“敬鬼神而远之”!还是赶快离开上海吧!
四
傍晚,午睡醒来,童霜威趿着皮拖鞋坐在沙发上,情绪很坏。
中午,在“好莱坞乐园”由李士群“请”吃的那顿饭,他胃口再好,吃了也是不消化的。
李士群在吃饭时像发表演讲似的说得很多,不外是“和平运动”如何必要,他们的力量如何雄厚,重庆的抗战如何没有前途,共产党必须 剪除,乱世正是群雄逐鹿天下的好机会……这人表里常不一致,令人无从捉摸,有时笑眯眯,有时激动起来竟会用手乱挠头发,牙齿咬得咯咯 响,看得出他是个心毒手辣的亡命之徒。
童霜威对干特工的历来厌恶而又害怕。南京潇湘路上的邻居叶秋萍的面孔浮现在眼前。李士群过去是叶秋萍的部下,地位当然难比,面貌 、性格也不一样,但有一点是共同的:这类人都凶狠,都心口多变,杀人不眨眼。真后悔今天为什么要上谢元嵩的当!李士群当面要拉我下水 ,言语中有威胁,我怎么办?谢元嵩出面放圈套,李士群出面唱花脸,说明汪精卫已经属意拉我入伙了!拒绝是危险的,三十六计中只有走为 上计了!离开“好莱坞乐园”回来时,李士群给了一个电话号码,殷勤地拍着胸脯说:“今后,有事给兄弟打电话好了,一定效劳!”他让手 下派了一辆泰利出租汽车送童霜威走。看样子这家出租汽车公司也是他们有关系的。
回到家,下午三点钟了。方丽清和方老太太、“小翠红”、“老虎头”又坐在麻将桌上了。看童霜威回来,方丽清在牌桌上问:“去哪里 了?”
他不愿当着人直率地说出来,含糊地说:“谢元嵩约出去散散心顺便吃了中饭。”心里决定,等她牌散了,今夜好好同她商量商量走的事 。心里七上八下,精神疲乏,听着“哗哗”的雨声和牌声,躺上床不知不觉竞和衣睡熟了。
现在,醒来了。雨早停了,听到麻将声“啪!啪!”,洗牌时哗哗像涨潮,他对方丽清爱打麻将的嗜好十分不满。心里空虚寂寞,看看桌 上铺着的笔砚、宣纸,无聊地信笔练起草书来。
他记得于右任战前在南京时同他谈写草书时说过:“我中年才学草书,对于古代碑帖,主要是精读熟记,闭目凝神,不时用中指画意,每 天就是只记一个字,两三年间也就可以执笔了。”他现在,也是用的这种方法,对“张草”、“十七帖”以及在四马路旧书肆里买到的一本战 前于胡子亲自校印的《标准草书范本千字文》,一遍遍看,对照着默默练笔。
写了一张草字,忽又想起了于右任的一件笑话。战前,老于在公馆里宴客,醉后给一个求字的客人,写了一幅字。那人又要再索一幅。于 胡子可能感到此人贪得无厌,也许是带着醉意了,竟写了“不可随处小便”六个字,弄得求字的人大为尴尬。但老于呵呵一笑,说:“我醉了 ,写错了!你把这六个字拆开来装裱就是‘小处不可随便’了!……”于右任是真醉还是假醉,谁知道呢?他如今在重庆,恐怕也不会有当年 的闲情逸致了吧?
他攥着笔,又神驰重庆了,想:我一定要去香港!在此地与任何人都不通信实在不行。到香港后可以先给重庆的熟人写信,然后就去重庆 。
三层楼上的巧云在楼梯口打她的女儿传宝,边打边骂:“你只知道一天到晚白相,像只猪猡!你叫我生气!气死了我看你有好日子过!… …”
传宝放开嗓门“呀呀”大哭。这话像指桑骂槐,骂给“老虎头”听的。巧云是小老婆,打麻将总轮不到她的份。
对面小房间里,方雨荪前妻留下的儿子,上野鸡大学的方传经在听留声机。这个戏迷,在京戏唱法上花的钱很多。留声机上正放着谭富英 的《击鼓骂曹》:“平生志气运未通,似蛟龙困在浅水中。……”传经很少去上课,捧名角,结交票友,在外边逛荡,回家就是听唱片。自己 整日价嘴里也是哼着京戏,摇头晃脑。
童霜威放下毛笔,走近阳台。暮色中,从窗户和阳台的落地玻璃门里望出去,弄堂对面那排房子,阳台上晾着些各种颜色的衣裤和袜子。 二楼一家人家的房间里,影影绰绰看得见珠罗纱帐子,有穿衣镜的大橱,放在桌上的有玻璃罩的珐琅自鸣钟。另一家的房间里,也有人在搓麻 将,隐约的谈笑声夹着洗牌声一起传来。上海这地方,人似乎都嗜赌如命了。怪不得谢元嵩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可是,政治上的事,牵涉到 国家民族的事,同打打麻将和赌赌三十六门轮盘赌到底不同。谢元嵩本来是赌徒,我可从来不赌的。还是柳忠华说的有道理!目前摆在我面前 的选择如此严峻,我只有选择不做汉奸赶快离开上海的方案。哪怕到香港、重庆处境艰难,也只能这么做。
正呆呆思索,忽然听到家霆叫:“爸爸!”回转身来,见儿子从学校回来了。
童霜威问:“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家霆回答:“今天学校里圣经班要学圣经,唱诗班又要练唱,所以迟回来了。”家霆对学校里这种做法很不满。东吴中学是教会学校,校 址就设在跑马厅畔汉口路口的慕尔堂里。这是监理公会民国十九年建造的一所庄严美丽的教堂。礼拜堂和走廊墙上都有长大的窗户,窗玻璃镶 嵌的是红、蓝、黄彩色玻璃。阳光映照时,五彩缤纷的光影就闪烁投射在屋里和窗台上,增加了一种肃穆的宗教气氛。学校作出一条死规定: 实行积点制。学生不管信不信耶稣教,都要在星期日上午到慕尔堂做大礼拜。平时,每周都有一至二次课余圣经班和唱诗班的活动。每参加一 次大礼拜和其它宗教活动,就记一个“点”初中或高中毕业时,积的“点”要满规定数,不然就不发毕业证。家霆是为了毕业才参加活动的。 现在,他说:“真有趣!用强迫的方法叫人信教,有什么意思?我就是不相信有什么上帝!越是强迫,我越反感,怎么也不会信耶稣教了!”
童霜威看着儿子那张英俊的脸孔,觉得儿子的话很有值得玩味的地方。天下事就是这样,强迫总是引起人反感的。今天中午李士群那些威 吓的话,使他特别反感。这时,寂寞无聊的心情更浓。他对家霆说:“家霆,坐下,我告诉你一件事。”
家霆逐渐大了,十七岁了。说话常常有些见地,同父亲在感情上也亲密。当然,他还不成熟,但目前是童霜威惟一可以谈心的人。童霜威 觉得有事应当同儿子说,让儿子知道,也听听儿子的意见。平时,自己对一切事情的看法,自己所了解的人和事,包括方立荪的“宏济善堂” 的事以及江怀南突然来劝说的事,都先后告诉过家霆。能同儿子谈心,是他发泄心中苦闷的一个办法。因此,把今天上午谢元嵩来访同到“好 莱坞乐园”见到李士群的事一五一十都讲了。
家霆听了,瞪大了眼,感到吃惊,说:“爸爸,快走吧!我跟您走!我现在跟着您也有点用了。我们还是到香港,先找舅舅和黄祁先生, 然后,到重庆去抗战!”
童霜威点点头:“我是有此打算,要走,就该快走。本来,你继母答应我九月走,现在形势紧迫,等不得了。”“她老是打麻将!”家霆 吐露出对方丽清的不满,“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
童霜威笑了,纠正他说:“这诗里的‘商女’,指的是卖唱的歌女。”他不能说儿子的话不对。他一直想调和儿子和他继母之间的情谊。 看来,完全徒劳。儿子越大,越有思想,越瞧不起方丽清。方丽清庸俗、吝啬、古怪,也难怪被家霆看不起。童霜威只好轻轻吁一口气,听着 麻将声和留声机京戏唱片声,说:“走吧!离开这里!孤岛的环境恶劣,方家的环境也不好,我真住够了!在香港时,老觉得像坐牢,回到上 海,仍像在坐牢,必须换换环境了。”
家霆问:“谢元嵩已经算是汉奸了吧?”
童霜威点点头:“我看是!”问:“你跟谢乐山常见面吗?”
家霆摇头说:“不常见面,话不投机。他完全是纨祷子弟,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一个中学生,就常跑跳舞厅。”
童霜威充满回忆情愫地说:“孩子,你对!怎样也不能做纨祷子弟。我看到你,常会想起你的生母柳苇,你的眼睛和神态越长越像她了。大约 是民国十五年,那时你还很小,北平发生‘三?一八’之役①,沪上震动,你生母将你留在家里,自己跟人家到南京路上游行示威讲演去了。结 果,差点被捕。回家时,天下雨,她浑身都湿了。你刚好在哭,她也来不及换衣就将你抱在身上,说:‘小霆小霆,不要爱哭,快点长大,为 民先锋!’我听了,笑了。她是要你为民先锋的,一晃她死已经八年,你也已经这么大了。如果她在,见你现在这样,一定是很高兴的。”言 下,带着唏嘘。
①“三.一八”之役:在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北京各界人民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者侵犯中国主权,在天安门集会抗议。会后赴段祺瑞 执政府请愿。在国务院门前,遭残杀,死四十七人,伤一百五十多人,造成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互相勾结屠杀我国人民的大惨案。
家霆心酸。母亲的事,爸爸谈得不多,每每是在心情浩茫、感慨很深时才会谈及。也许是不愿触动旧的伤痕?也许是怕刺激儿子的感情? 这些事正是家霆最有兴趣最想知道的。妈妈的一张遗像和小叔童军威在南京陷落前托人带出来的一方用血写着“一死报国”四个字的手帕,现 在都由他保管着。他将这两样纪念品当作珍宝,藏在一只空雪茄烟盒内,放在床头柜抽屉里。有时夜深入睡前,戏迷表哥方传经外出未归,他 就拿出来看看,会引起他许多动感情的回忆与思念。现在,童霜威讲了这么一件旧事,又触动了他的情怀,童年时就离他而去后来被杀害在雨 花台的妈妈,形象又一次跃然地活动在他的眼前,给了他一种十分美好、十分神圣的印象。
他沉默着,似乎在享受一种精神上的母爱,甚至感到陶醉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楼下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有方立荪粗重的嗓音在吆喝吼骂,夹杂着微弱的女人的话声以及隐约的哭声传来。
童霜威皱皱眉,说:“什么事?”
二楼打麻将那间房里,似乎也躁动了。听到叽叽喳喳的话声,也听到楼下咚咚咚有人跑上来,在诉说些什么。是娘姨阿金的声音,似是在 说什么:“金娣……金娣……”
家霆说:“我去看看。”刚才听到说什么“金娣”,他心里立刻一沉。方丽清的这个丫头,抗战开始后,民国二十六年的十二月,随童霜 威、方丽清和家霆从武汉到广州时,在粤汉铁路线上的坪石站,被日机投的炸弹炸死,埋在那里瞬忽一年零八个月了。除了家霆还想起她,别 人似乎早将她忘了。今天,怎么突然又有人提起她的名字了呢?
家霆出房以后,循着喧哗的人声,下楼到了通向后门口的厨房里。
厨房里,拥满了人。有挺胸腆肚弥勒佛似的方立荪,有巧云和“小娘娘”方丽明,有方老太太和方丽清,有“老虎头”,有怀里抱着那只 心爱的波斯种白猫的“小翠红”,还有厨师傅胖子阿福和娘姨阿金,正围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在口舌。围观的人,有平静的,有激动的。在大 舅妈“小翠红”的脸上和眼神里,家霆却看到一种同情。
那个年岁老的女人,脸色苍白泛黄,额上全是虫迹蚁踪般的皱纹,病恹恹的;剪的齐耳发,穿件打补丁的阴丹士林蓝布短衫,黑布裤子, 像个做工的。跟她在一起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清汤挂面头,月白色的短褂,黑裤子。一望而知是母女两人,做娘的自己穿得破旧,尽量 使女儿体面点。使家霆奇怪的是:小姑娘长得跟金娣一模一样。倘若不是亲眼目击金娣的惨死和埋葬,此刻一定以为是金娣复活了。尽管如此 ,他也忍不住吃惊地心里“哎哟”了一声。
方立荪正在蛮横地大声说话,像一尊凶神恶煞。他的光脑袋和脸上被汗水浸得油光光的,做着手势威吓地说:“……你们识相点,快走! 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方丽清在旁边古古怪怪地用手对着病恹恹的老妇人指指戳戳:“金娣是卖给我们的,她爷立过字据,生死随我们!凭什么上门来找麻烦? ”
方老太也叽叽咕咕:“走吧走吧,不要在这里吵闹!”
老妇人果然是金娣的娘,苦着脸坚决哀告:“我是来找自己女儿的!你们说金娣死了,到底怎么死的?”
方立荪大声吆喝:“早告诉你是东洋飞机炸死的!你还要问些什么?快走!”
方丽清尖声叫喊:“不走,马上叫巡捕来,捉你们到巡捕房去!”
家霆明白了,是金娣娘带了小女儿找金娣来了。啊,她们何尝会想到,金娣受尽了方丽清的虐待又被日机炸死埋葬瞬忽快两年了呢。金娣 确是被她那又穷又有病的父亲收了一百块大洋卖到方家来的,所以方丽清常说:“我要你死你就得死!”家霆在逃难途中,对金娣产生过一种 由同情产生的朦胧好感。金娣死后,一直歉仄自己没有在金娣生前好好保护她。现在,面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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