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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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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得红 着脸说:“啊,啸天不通人情世故,不识相!你是他好朋友,多劝劝他,多劝劝他!”说完,就又放心地去对面方老太太房里打麻将去了。
童霜威像喝了一碗苦药,又加喝了一杯烧酒一瓶酸醋,也不知心里嘴里是什么味儿。请谢元嵩在小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另一只小沙 发上陪着,知道吵和骂、板脸和冷淡都不是办法,叹口气说:“元嵩兄,我身体一直不好,心脏、血压都有病,必须静养。你我相交过去不错 ,这一次,你是害苦了我了!”
谢元嵩脱下黑呢帽,露出秃顶,眨眨蛤蟆眼,似是老实得不能理解,说:“怎么?啸天兄,我还以为你经过这么一段韬光养性,对有些事 一定早想通了呢!哈哈,如非我代你在‘六大’上签了个名,你能平平安安无事享福到今天?今天报看了吧?郁华出事了!我知道你跟他不错 ,这人我也认识。书呆子气!好哕,他这下不做书呆子也迟了!”
童霜威皱眉,谢元嵩的话无法受用。
谢元嵩的雪茄烟味又随喷出来的烟雾弥漫一房,叫童霜威闻了头晕。他咂咂嘴说:“现在,你也该出山施展抱负了!我这人,说真心话办 真心事是出名的,你完全应该信任我。你没注意到吗?和平是大势所趋,反共也是大势所趋。汪先生的建议事实已经被重庆接受。不过汪先生 认为不妨直接谈判,重庆他们则主张通过国际调解谈判。汪先生主张公开反共,蒋先生主张隐蔽点反共,如此而已。区别并不大。蒋先生是心 里想和,嘴里不敢言和;汪先生则是心口如一,为国家民族着想。说来说去,坏在共产党手里!要不,和平也许早实现了!”
童霜威吐了一口闷气,耳朵里嗡嗡响,天冷,胁下仍淌出汗来。
谢元嵩观察着童霜威的表情,从果盘里扦一只金丝蜜枣放在嘴里,嚼着说:“中国现在的处境要得到挽救,惟一的药方是与日本从速恢复 和平。我这人,一向最老实、最诚恳,你是知道的。我对啸天兄你诚恳,你也应当对我诚恳。我今天,是专诚代表汪先生来看望你的。”说着 ,将个枣核“噗”的吐在痰盂里。雪茄灭了,他又擦火柴点雪茄大口狂吸。
童霜威被他大胆坦率的汉奸言论惊呆了。听他说是代表汪精卫来看望的,也辨不清真假,这个开口“老实”、闭口“真心”的人,历来叫 人难以捉摸。佯作没听清他讲的话,自顾自地说:“元嵩兄,我只想有一个安居的环境,不要给我威胁,我希望能办到这一点。别的事我都无 兴趣!”
谢元嵩吸了一口雪茄,爽快地点头:“哦,好办!好办!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嘛!汪先生正忙于筹建国府还都的事,正想仰仗各方同志一起 努力!希望同你见见面、叙叙旧,谈谈和运。我是奉命先来劝驾的。明天下午如何?约定时间,派车来接!”
啊!听得出真的是汪精卫派他来的。童霜威心跳加速,说:“元嵩兄!我的态度你早已知道!是否不要强人所难?请代转告,我健康状况 不好。有你关照,我想会谅解的。”
谢元嵩咧开蛤蟆嘴笑笑,笑得无声,有点狡猾,又似乎挺憨厚,忽又叹口粗气,说:“啸天兄,玩政治的人都是滑头,都有手腕,都会变 魔术。像我这样规规矩矩、实心实意肯说老实话以诚待人的傻瓜不多,这你最了解。汪先生希望同你见面,不去不但失礼,而且失策。干什么 事都是迟不如早!比如瓜分一条猪,先来者吃腿肉,后来者可能只剩猪头猪尾猪杂碎了!请客你不张嘴,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何苦来哉?倘 到那一步,唉,老朋友,你的处境真的危险了!”
童霜威心上一刺,感到了严重的威胁,想到了郁华的死,仿佛看到了淋漓的鲜血。但,此时此地,去同做了汉奸的汪精卫见面,是万万不 可以的。他们已经盗用了我的名义,如果再深陷下去,将不可能被局外人谅解了,横下心说:“‘与其不逊也,宁固!’我身体不好,需要养 病,确不能也不想过问政治。失礼有请包涵了!”
谢元嵩虽然仍咧开嘴打着哈哈,已经感到劝得没有劲道了,像拿出杀手锏似的突然用打雷似的声音说:“啸天兄!你这个玩政治的人,真 是滑头!真有手腕!真会变魔术啊!我太傻了!上你当了!”
真不知从何说起!童霜威像吃了一只钻天椒,又吃了一块老姜,再加吃了一头辣蒜,开不得口,气得发抖,神情似是在问:你怎么啦?… …
谢元嵩大摇其头,吃了大亏似的,振振有辞地说:“并非我危言耸听!你是老于宦途的人,应当知道政治无情!你既然口口声声身体不好 ,不想过问政治,何以口上一套,暗中一套?”他两只蛤蟆眼不怀好意地盯着童霜威的眼睛,气势逼人地说:“你与重庆地下人员秘密勾结的 事,别以为人不知道。天下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哈哈……”
童霜威遽然色变,立刻想到了在“皇冠”同张洪池见面的事,心一虚,嘴上嗫嚅着说:“啊,啊,你是何所指呀?莫须有!莫须有!”
谢元嵩咬着雪茄哈哈一笑,摇头晃脑:“哈哈,你说你不会赌钱,我现在才知道你是大赌客!哈哈,你的赌注押在重庆那一方了,对吧? 我为人老实,你对我太不诚恳了!我要奉告一条新闻:‘七十六号’最近正在展开特工战,一个我们的老熟人带着特殊使命来到上海,你可知 道?”
“谁?”童霜威脱口问,心里发寒。
“你又想欺我老实人了?你庇护他、支持他、同他秘密勾结,还要问我吗?”
“没有的事!你指的是谁?”童霜威虽这样问,心里打鼓,早已猜到是谁了。
果然,谢元嵩哈哈朗笑,说:“张洪池!叶秋萍派来的!”
童霜威像当头挨了一棒,又像淋了一盆冰水,浑身发颤,心里明白:糟透了!自己的处境确乎危险到极点了!他们已经知道张洪池到了上 海,看来是正在要抓张洪池吗?……他定了定神,又变得坦然了。张洪池,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是的!叶秋萍是有信给我的,但我一点也没有 帮他们干什么,哪会牵连到我呢,说:“莫须有!张洪池你我都认识,他同我没有关系,我也没有同他有什么政治牵连!”
谢元嵩伸伸懒腰,脸上变得特别厚道、特别愚蠢似的,说:“啸天兄,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他打了个哈欠,显得疲倦,“听不听由你了 !你是否能不再固执己见了?”
童霜威摇摇头,沉默不答,怎么答呢?
谢元嵩蹒跚地站起身来,搔搔秃顶,拿起身旁茶几上的黑呢帽顶在头上,咧嘴咯咯笑着说:“我是白做了一趟鲁肃,只有回去如实报命了 !”
童霜威也站起身来,说:“元嵩兄,抱歉之至,请多海涵吧!”
谢元嵩有汽车停在弄口。他送谢元嵩下楼到后门口,没有再送。送走了“瘟神”,童霜威两腿发软地上楼,独自回到房里。方丽清跟着进 房来了,用眼斜睨着他,问:“谈得怎么样?”
童霜威摇头,背手踱着方步,看也不看她,生气地说:“我是不该回上海来的!我是被他害,也被你害了!你早放我走,也不至于有今天 !”
方丽清听了,涨红了脸,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人家长的是比干的七窍玲珑心,你长的是一颗戆大的秤砣心!你是把些老朋友都得罪光 了!江怀南得罪了,谢元嵩又得罪了。神仙领路你不走,你偏要做走麦城的关老爷,我看你将来懊悔也来不及!”
童霜威心里强烈的反感又升起来了。唉!死女人!出家做和尚的想法突然又浓烈起来。他忍住气恼,不去回答她,也不理睬她,却从抽屉 里取出了一个信封,坐下来,将前些天自己用草书抄录的《正气歌》装入信封。打开墨盒,提笔在信封上写了冯村的地址。拿出信笺,打算写 一封短信给冯村。
方丽清站在那里,又气又没趣,把脚一跺,走出房去,“砰”的带上了门。
童霜威不去理会,专心致志写信。信上要冯村将他抄录的《正气歌》代呈“髯公”转交“原在丁家桥之店号”。“髯公”指的是于右任。 “原在丁家桥之店号”是指中央党部,中央党部战前原在南京丁家桥。他听说上海租界和重庆通信是由香港转,并不检查。但为了谨慎,他信 上未署名。他想:那张伪中委的名单肯定在重庆报纸上是会公布的。我寄这去,是表明心迹,也是作一番洗刷。他决定写完后,等下午家霆放 学回来,叫家霆秘密将信发出。
当天晚上,童霜威心情特别不好。上午同谢元嵩一番谈话,使他预感到要有厄运降临。
他当然还想不出会是什么厄运。
得罪汪精卫这伙汉奸,已无法挽回,也不愿去挽回,因为降日做汉奸的事是宁死也干不得的。张洪池这个倒霉的家伙,看来是被“七十六 号”逮捕了!不知会怎么样牵连到我?童霜威的心,像放在天上的一只风筝,晃晃悠悠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断线飞走或者一头栽跌下来,老 是提心吊胆。
二楼上的麻将牌声仍像每天一样在响,有时疏落,有时紧促,间或有几下猛然奋起的“啪啪”声。戏迷方传经房里的留声机,一遍又一遍 播放梅兰芳的《贵妃醉酒》。戏迷正在学这个唱段,一遍一遍放得童霜威耳朵里都要生老茧了,心里烦躁。
家霆回来,按照爸爸的嘱咐,到弄堂口的烟纸店里买了邮票从邮筒里悄悄发出了那封寄到重庆给冯村的信。发信回来后,家霆到爸爸房里 陪伴爸爸,听爸爸讲了上午谢元嵩来的情况,父子俩都愁眉苦脸,想不出万全之计。
童霜威心事重重,呆呆发愣,老是好像在皱眉思索问题。
平时,只要打麻将,吃晚饭就无定时,一般总是很迟才开饭。今天,因为厨师傅胖子阿福的儿子有病,胖子阿福晚上要请假回去看看,所 以六点多钟开了饭。童霜威下楼吃晚饭时,只吃了半碗饭,就不想吃了。平时,在饭桌上,他乐意听听方老太太、“小翠红”和方丽清她们说 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或者谈些牌经,讲些外边市面上的山海经,解解寂寞和无聊。今天晚饭时,听她们叽叽喳喳谈的是:有个在上海做了 三十多年店员的潘姓老人,迷恋赛马赌博,把全部积蓄都买了香槟票,最后输得身上只剩一条短裤,跳黄浦江自杀了!……这使他忽然想起了 那天去“好莱坞乐园”时,谢元嵩说的人生是场赌博的话!触动了心思更加不快。他想:我是不能利令智昏落千秋骂名的!……勉强嚼下了碗 里的饭,独自踽踽上楼到房里去了,坐在沙发上发呆。
家霆发现爸爸有点异常,心里不安。本来,买了璇宫剧院的话剧票约欧阳素心看话剧的。见爸爸愁闷,决定不出去了。晚饭后,见方丽清 和方老太太等上楼了,他打电话到环龙路欧阳素心家。接电话的是银娣。银娣自从到欧阳家去帮佣后,情绪挺好。欧阳一家觉得她勤快伶俐, 模样长得也好,干干净净的,还识些字,都很喜欢她。家霆将金娣被炸死等往事告诉了欧阳素心,欧阳待银娣更好。她代银娣交了学费,每周 有三个晚上,让银娣到环龙路的“环龙补习学校”补习功课。见是家霆打的电话,从语气里听得出银娣的高兴。
家霆说:“告诉欧阳,我临时有事不能去璇宫剧院看《葛嫩娘》了,叫她也别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银娣问,“要不要叫她接电话?”
“不用了,明天我同她谈。你马上代我转告就行。”
他挂上电话,打算上楼到爸爸房里去同爸爸谈谈,安慰一下爸爸。谁知,正走出客堂要上楼,忽然听到后门厨房里胖子阿福、娘姨阿金和 “小娘娘”方丽明一片声嚷嚷起来:“不在家!不在家!”“你们做什么?”……接着,听到“啪啪”的打人声,“叮当”的碗盘砸碎声,胖 子阿福的“啊呀”、“哎哟”声,“小娘娘”方丽明的惊叫声,汇成了一片。
家霆心里一惊,冲到厨房旁一看,只见六七个穿短打的彪形汉子在厨房里,手里都攥着手枪。胖子阿福倒在地上抱着头哼叫,“小娘娘” 和阿金被一个拿枪的汉子用手枪指着站在壁角里发抖。满地碎瓷碗片。四五个汉子正冲出厨房往楼上去。
一阵寒噤缠绕全身,有种不祥的预兆阴风般钻进骨腔。家霆登时想到了暗杀。想到爸爸的生命在危险之中,家霆什么也不管了!他一咬牙 ,拼命往楼梯上跑,一把揪住正往楼上冲去的第一个上楼的黑衣暴徒,嘴里向着二楼高叫:“爸爸!有强盗!有强盗!……强盗上楼了!…… ”
黑衣暴徒凶狠异常,回身猛地一拳打在家霆脸门上,后边一个暴徒顺手又是一拳、一脚,将家霆骨碌碌摔下了楼梯。家霆“哟”的一声, 捧住了脸,头里发晕,鼻血滴滴答答淌下来。一瞬间,几个暴徒都冲上楼去了。
家霆疼痛难忍地呻吟着要爬起来。又一个暴徒上来,揪住衣领将他拖到客堂间,猛地将他膀子一拧摔在地上,狠狠踢了他一脚。朦胧中, 他好像看到胖子阿福和阿金、“小娘娘”都来到客堂问里了。一个穿旧西装的五大三粗的络腮胡子,手里攥着枪恶狠狠监视着他们。
楼上的人都被驱赶到打牌的那问房里。童霜威房里被查抄得兜底朝天,箱子、抽屉、橱柜……信件、纸片……乱糟糟地翻扔得一地。
童霜威在手枪威逼下,在黑夜中被绑架走了。
在楼上被反锁在方老太太房间里的人,隐约听到童霜威的声音吆喝:“要我去哪里?……”他仿佛是在挣扎。后来,杂乱的脚步声下楼了 ,听到吹口哨,暴徒们一窝蜂走了。
暴徒们走后,家霆挣扎着起来,要打电话报警,拿起话筒,才发现电话线已经割断。
家霆用手帕捂着脸,鼻血还在流,跑上楼去。方丽清在房里呼天抢地地大哭,嘴里像唱山歌。家霆好像听到她哼的是:“阎王注定三更死 ,断不留人到五更!……”又边哭边说:“我早说他敬酒不吃一定要吃罚酒呀!……我早说他得罪了朋友要现世报的呀!……叫我哪能办!哪 能办?……”她那哭声真像无线电里常常播出的申曲《哭妙根笃爷》的哭法。又听到她对方老太太说:“打电话,找小阿哥来商量!”还说: “要不要打电报给江怀南,让他来看看怎么办,他过去一直是啸天的贴心人!”
家霆感到厌恶,心里火烧火燎。他肯定爸爸是被“七十六号”特工绑架走了。他们会不会杀害他呢?怎么才能救爸爸出来呢?现在到哪里 打听爸爸的下落呢?唉,真是无能为力啊!飞来的横祸,出乎意外,但也在可料之中。怎么办呢?他一筹莫展。
他头里发晕,被打青了的眉骨和鼻梁处仍在疼痛,脑后也肿了一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作料瓶。他伤心地走上三楼,回到房里扑在床上号啕痛 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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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钟声回荡,寒山寺沧桑(1940年1月——1940年3月)
热爱祖国是中国人民的历史传统。从古到今,汉奸、卖国贼始终是最被鄙视和唾弃的民族败类。
对民族存亡命运的历史责任感,对侵略者奋战到底的铁石意志,为保卫祖国而不惜牺牲一切的正气,是我们当年用劣势武器坚持抗战的强大精 神力量。
──摘自创作手记
一
童霜威老是觉得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有时,半夜醒来,月色如霜,树权隐翳,四周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他疑是身在梦中,用牙咬咬手指,疼;用手掐掐大腿,也疼。看看宽 广的寮房四壁,四壁空空,但自己的一件獭皮领大衣挂在东墙,西边一只小床上睡着的那个监视者也在打鼾。看看木桌,桌上青灯和《金刚般 若波罗密经》等经书俱在。一杯清茶和笔墨纸砚也在,顿然醒悟:不是梦!他就恻然了。
常常失眠,感到血压、心脏不适,手脚有时冰凉。天气寒冷,棉被虽厚,他仍觉得“罗衾不耐五更寒”,有一种凄凉心情。即使睡着,也 是乱梦颠倒。每当黎明,在他困倦得将能入睡时,又听到了磬声和木鱼声。磬声如流水涮心,木鱼声笃笃笃笃,似都在催他起床。于是,他恍 然如听到和尚的诵经声,明明暗暗,沉沉浮浮,高低参差,荡漾入耳。这时,他常能想象得出,抗战爆发前此地的佛事与香火盛况。寒山、拾 得的金塑神态柔和恬静。那时,晨钟震荡,香烟袅袅,古老沉重的木鱼声伴随着鱼贯而行的群僧上殿。院中一株玉兰树虬枝粗干,花开得洁白 如玉。……但抗战爆发苏州沦陷,经过日寇轰炸与烧杀,一场兵燹,寒山寺里的老和尚和小和尚跑了不少。当年如织的游客,也很少见了,成 了一个有点破落的寺庙,一副败颓荒芜景象。荒烟衰草,使人有荆棘铜驼之感。
白昼时,西北风吹扫,青石丹墀里,香纸、烟尘与枯枝败叶齐飞。方砖地上,枯死的苍苔散碎漫漶,四周阒然。除了偶尔看到二三个、三 四个和尚外,主要就是经常在他身边转的那个“监视者”了。他不爱看这个壮实的中年人那张毫无表情的冷脸。这人似乎从不会笑,也不会说 话。当然,也不是哑巴!他讲话是苏州口音,必要时,也说几句话,只不过,他是从不闲谈的。当然是个“七十六号”的特工,他是公开来陪 伴监视的。有一天,童霜威看到他在擦拭一支手枪。他侍候童霜威,像一个当差的,很殷勤,很周到,问或也见外边有人来找他,鬼鬼祟祟地 不知谈些什么,估计是特工之间的正常联系吧。他既是“七十六号”派遣的监视者,自然要定期向“七十六号”报告情况的。他倒也不是整天 在童霜威身边,童霜威在寒山寺内是可以“自由”的。只是,他叮嘱过:“童委员(大约他们认为童霜威是“中央委员”才这么叫的吧?),你 千万不要出庙门!如果出去,安全上出了问题,就是你自己负责了!”话,听来是一种关心,实际是一种威胁。童霜威明白:是划地为牢!
每当想起去年十一月二十四号晚上被绑架,童霜威还浑身发麻发凉。
他被那伙歹徒架出仁安里时,见外边弄堂口停着两辆黑色小汽车。被架上了后一辆汽车,一个说苏北话的歹徒用黑布蒙住了他的眼。汽车 呼呼地开了很久,他猜:一定是在向沪西歹土极司斐尔路七十六号驶去。后来,听到车子停了,揿响了喇叭,似乎是开了铁门,汽车又往里开 ,听到有人说话似是盘问什么。然后,好像又过了些关卡,最后,车子“嗤”的一声停了。
童霜威眼上蒙的黑布被拿下来了。灯光耀眼,他揉揉眼,看到那个说苏北话的特工,穿的西装,戴的棕色呢帽,身强力壮,神气十足,用 一种假客气的态度做着手势说:“请!”
童霜威下车,看到是在一幢高高的洋房门口,站着许多警卫人员,穿的都是绿色的军装,只是没有青天白日帽徽,全副武装。洋房的窗口 ,都安装着厚厚的防弹用的铁窗门。
这就是极司斐尔路七十六号吗?他听说“七十六号”的房子原是军事参议院院长陈调元的私人花园洋房,日军占领上海后,占有了“歹土 ”上这幢房子,后来拨给丁默村、李士群做特工机关用的。他想不到自己如今会进这儿来了!
被引进了楼房,灯光下,见通到楼上的楼梯口有一道铁栅栏门,也有人警戒着。童霜威被向左引进到楼下一个灯光雪亮装着烟囱火炉的大 厅。大厅里有富丽堂皇的沙发、地毯、丝绒窗帘,摆设新颖,像个会议室,又像个会客室。上方,令人注目地挂着两面青天白日的党旗和一张 总理遗像。童霜威不禁想:这真是欺世盗名了!
一张圆桌上,有一只方形玻璃缸饲养着美丽花哨的热带鱼,成群的热带鱼在里边游动。童霜威忽然叹息:唉,我像这些鱼了!不,也许不 如呢!鱼还在缸里游,我很难估计会被怎么折磨了。
刚在沙发上坐定,出乎意外地看到一个女招待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上来奉茶、敬烟,态度十分殷勤。
讲苏北话的歹徒始终站在一边未走。童霜威心里恐惧不宁,紧张地想:他们是“先礼后兵”,既来此地,是凶多吉少了!火炉烧得很旺, 他身上和手脚都冷,心里悲愤。忽然,听见皮鞋声“橐橐”响,有人进来了。
两个人出现在面前。前边一个个子不高,骨瘦如柴,穿的双排扣尖领西装,大约三十四五岁,宽额角,眼里有血丝,两颊潮红,体质虚弱 ,眼睛白多于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光。他咳嗽,有点神经质地伸出了苍白干瘦的手来同童霜威握,嘴里的话是湖南口音:“啊,童委员 !久仰了!久仰了!”
童霜威立刻想到:一定是丁默村!听人说起过,丁默村是湖南人,本在南京军委会调查统计局做第三处处长,他个子矮小,大家叫他“丁 小鬼”,是个阴险冷酷的特务。一见果然有这印象。
后边那个,是在“好莱坞乐园”见过面的李士群。李士群今天穿的丝绵袍,同丁默村在一起,更显得他年轻白胖。他依然满面春风,笑眯 眯的,恭恭敬敬,抢先上来作了介绍,说:“这是特工总部主任我们的丁默村老大哥!他是六届一中全会任命的中央常务委员。可惜童委员你 没有出席这次会,不然大家早相识了!”
两个纵恣暴戾的特工总部头子像两个幽灵。尽管脸上带笑,有时丁默村目光像蛇,李士群的目光像铁钩,使人一看就毛骨悚然,想到暗杀 、拷打、绑票和血腥味……
童霜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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