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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再许芳华-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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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茉见太子妃废话连篇,渐渐有些不耐起来。
根本就没留心窗外一声浅咳。
只有太子妃知道,这时母亲已经站在窗下了,方才浅浅一笑:“阿茉,我有了身孕……”
正在把玩着锦腰上玉蝶禁步的手指顿时呆滞。
太子妃没有错过甄茉眼里一晃而过的神色——疑惑、惊讶、不敢置信。
却瞬间又沉沦在眼底,甄茉起身,紧紧拉住太子妃的手:“当真?恭喜姐姐……”脑子里自然翻江倒海——难道白嬷嬷没有行动?她分明答应了自己!还有,即使白嬷嬷没有行动,有那个香囊在长姐也绝不可能怀孕,眼睛便不由自主地滑向太子妃的腰上,那里垂着凤佩,却并无香囊。
“昨日去佛国寺,‘送子圣手’替我把出了喜脉,回宫后又经太医确认了,今日与太子回来,就是向家人报喜的,母亲为了我的事儿操了不少的心,刚才没忍住,倒是与她抱头哭了一场。”太子妃微笑解释。
居然是喜极而泣!
心里的不甘与怨愤“轰”然暴发,甄茉下意识间就问了出来:“姐姐说过最不喜在衣裳上薰香,唯独喜欢我配制的香囊,怎么竟不曾佩戴?”她始终不信,太子妃会在这紧要关头有孕!
“你也知道,原本宫规是不让捎带这些私物的,不过一些小玩意儿,皇后娘娘并不理会,只前些时候太后娘娘对我越发不满,我难免要更加谨慎,就不敢再佩带,一时忘记让母亲转告你,倒让你时常记挂着。”太子妃的笑意里,已经几乎摁捺不住森冷。
原来如此……
甄茉捏了捏掌心:“又不是什么吃食药材,姐姐也太仔细了些,好在这会子有了身孕,太后娘娘任是如何都不会再刁难,等会儿我再配上一个宁神怡淡的功效,姐姐带着也能心情舒畅。”却始终还是想打探一番白嬷嬷究竟行动与否,一时不及细思,脱口而出:“姐姐这会子有了喜讯,定是白嬷嬷打探那‘方子’的功劳。”
话已至此,太子妃觉得再也没有虚以委蛇的必要了。
甄茉尚且沉浸在“懊恼”与计较之中,一时没留意太子妃骤变的神情,当醒悟过来屋子里已经沉静一时,抬眸便直遇了太子妃冷厉的目光。
尚还不及转换思维,只觉眼前一花,耳畔“轰”地一声重响。
太子妃这一个耳光,竭尽摁捺多时的恨怒,重如千钧——
“好!好个体贴入微的妹妹!有你那些香囊,还有白氏的绝嗣药,我怎么会有身孕!”
甄茉因一时不防,一巴掌挨了个结实,整个身子歪倒一旁,只听“砰”地一声,地上一个细腰高颈美人瓶被她推倒在地,“美人”当即四分五裂。
“姐姐……”甄茉下意识地还想分辨,可脑子里已经如同飓风过境,一片断礕残桓,她意识到,她的所有筹谋,已经被太子妃尽数洞悉。
窗外一声响亮的哭嚎——甄夫人紧跟着踉跄入内,扑倒在甄茉身上软弱无力地捶打着:“阿茉,你怎能这般糊涂……”
“母亲可听明白了!她一知我有了身孕,立即就问香囊,还不是心怀鬼胎!再有白嬷嬷这些时日以来人在深宫,并不曾与她谋面,她怎知白嬷嬷打听的药方!还不是因为两人早有阴谋!双管齐下,我还能有孕,难怪她不敢置信!”太子妃柳眉倒竖,杏眼圆瞪,眼角残余的泪意也被怒火焚烬,紧跟着扑上前去,就冲甄茉一连几个耳光:“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我是你亲姐姐呀,你怎么能这般对待我?”
“贱人”这两个字,深深扎进了甄茉的心窝里,一股戾气顿时奔涌,手臂猛一用力,将太子妃推倒在地,毫不犹豫地就是一个巴掌刮了过去,这时的甄茉,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的人生已经走到了绝境,再也没有顾及,十余年间的隐忍仿若洪水侵袭下脆弱不堪的堤坝,“轰然”倒塌,奔涌出来的只有滔滔不绝的愤恨。
“我是贱人,姐姐你总算说了句实话……你的心里,一直都看我是贱人吧!你凭什么!我们一母同胞,都是甄府嫡女,凭什么你一出生就受尽呵护,而我一出生就只能承受失望与苛待!”双目涨红,甄茉再也掩示不住狰狞:“小的时候父亲打我骂我,你故作义正言辞地维护,无非是想展示你的天生优渥,同样都是女儿身,我只能受到苛责,不得不依赖着你的慈悲友爱……还有母亲你……我为何受父亲、祖母苛责?是因为看不惯那些小妾仗着父亲疼爱在你面前耀武扬威,才屡屡责难她们,长姐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你呢,只知道赞她知礼稳重,说我刁蛮任性!”
甄夫人已经目瞪口呆,瘫倒在地,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口。
她当年嫁入甄家,三年不孕,直到第四年,好不容易才盼来身孕,后来生的虽是女儿,可总算是有了盼头……甄莲出生,甄老夫人也甚是欣慰,可又等了四年,她才再次有了身孕,这一次依然还是女儿……老夫人见长房无嫡子,终于有些不耐,对甄茉便不如甄莲那般疼爱。
甄茉自幼要强,更是不得出身世家的老夫人喜欢,再兼着后来好几个庶子出生,老夫人更加不重视这个孙女儿。
当初她也是因为心急,才常拿长女为榜样教育甄茉收敛性情,却不曾想,竟然让甄茉怀恨。
“凭什么一母所出,身份相当,只因为我晚出生几年,就要忍辱!”甄茉尚且忍不住声声质问:“因为她是长女,所以得嫁太子,而因为我小了几岁,就再也没有婚配皇室的机遇,将来她成了皇后,我次次见她都要三跪九叩,凭什么!不过是因为她比我年长?”
“从小就只有白嬷嬷真心疼爱我,可是当姐姐出嫁,母亲竟毫不犹豫地让嬷嬷随嫁,母亲可曾想过我的心情?”
甄夫人无言以对。
太子妃冷笑:“我从不曾薄待过你,比你年长,比你命好,也是天注定,你竟然以此为借口……”
“不曾薄待?姐姐真是大言不惭!为了巩固太子之势,你起意与卫国公府联姻,我明知事不可为,也想为了你孤注一掷,这才设计董音!结果呢……事漏之后,所有的罪责都是我的,姐姐你记性当真不好?还是以为我天生下来就应当给你背黑锅!那日你当着众人的面,怎么将我逼入绝境?还有母亲,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你怀胎十月的骨肉?为了姐姐,你也亲手将我置入绝境!到头来,我成了家族的罪人,你们都受了连累,还‘不计前嫌’废尽心思地为我婚事筹谋,让我招个什么匠作出身的赘婿,我有没有告诉你们我不愿意,结果你们还是一意孤行,结果让我彻底沦为笑柄!不曾薄待?姐姐你对我真是慈悲呀。”
太子妃也张口结舌,随之而来又恼羞成怒,这才冷笑着起身:“甄茉,我承认这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可你别忘了,你多年前就开始算计了我,那时我可曾薄待于你?不过眼下说这些都是废话,事已至此……”
甄夫人这才如梦初醒,利落地起身,摁着甄茉就要跪下:“阿茉,快些给你姐姐认错,求求她……”
却被甄茉一把搡开,嗤之以鼻:“求,我为何要求?你们能奈我若何?若是惹急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姐姐你不是想当皇后吗?如果我告诉你,我能让太子身败名裂……”
眼看着太子妃面如死灰,甄茉仰面大笑起来——
她已经濒临疯魔。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但愿此生,缘断不续

太子妃冷冷地看着甄茉如痴似狂,听着她极富挑衅、十足得意的妖言媚语,细说着如何与太子颠龙倒凤、缠绵恩爱,从家宴上的第一次私会,甚至连祖父的丧仪上两人都难以抑制,又到水月庵里的每月偷欢,听她细数着太子意乱情迷时常说的情话,以及大腿内侧的紫记,项窝里的乌痣……
“姐姐,你们在恩爱时,可曾有这样的旖旎风光?”甄茉大笑,媚眼如丝。
太子妃却已经恢复如常,不怒反笑,轻柔着语气询问甄夫人:“母亲,她可还有救?”
甄夫人满面灰败,痛彻心扉,却再也无从为甄茉辨驳,一言不出地转身离开,直到出了那间闺房,终于两眼一闭昏厥在地。
“我这一生横竖已经毁了,姐姐,你难道就想成为废太子妃?”甄茉冷笑:“如此,你大概也可以尝到耻辱的滋味。”
太子妃摇了摇头,近乎怜悯的目光,唇角却挂满讽刺:“甄茉,你以为你还会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甄茉的狰狞顿时凝固——她这时才清醒过来,这一切都是她在负隅顽抗,当母亲走出这间屋子的那一刻,已经昭示了她的下场,她彻底失去了微若星火的生机。
如何甘心?
“不!我是候爵嫡女,你们不能滥用私刑!”
“甄茉,我那个小产的孩子,可是储君之嗣。”
“笑话?姐姐,死在你手里的储君之嗣又岂止一条两条?若我该死,你不早当被千刀万剐?”
“笑话!我是太子妃,你是吗?”
……
“你说太子待你多么恩爱……甄茉,你知道吗,刚才长辈们得知你的罪行后,母亲哭着替你求情,正是太子率先反驳,称你罪该万死!他一句话就让母亲哑口无言,他说,四妹妹何尝将阿莲当成亲姐姐?”太子妃摇了摇头:“甄茉,男人从不可信,你这么狠毒狡诈的人,怎么能相信男子欢爱时的话呢?”
……
“我告诉你,我会让你怎么死。”太子妃缓缓地踱着步,目光扫过锦屏软榻、碧植珠帘,最终停留在雕梁上:“甄氏四娘,因德行有亏,闺誉尽毁,无颜面世,于远庆四年春,投缳自尽……”眼看着甄茉虽怒目圆瞪,却有些不明所以,太子妃微微一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德行有亏、败坏家声在先,又自伤性命、不孝父母在后,不佩为甄家女,将被剔除出族谱……我不忍看你曝尸荒野,也只好求求父亲,在乱葬岗旁,为你寻个孤坟……或者是更体恤一些,不忍看你独卧孤坟,也许还能为你操办个冥婚,可你已非候爵女,只怕那‘新郎’也只能是个因家贫无钱置棺,才愿意‘迎娶’你这么一个不德不孝不悌之女子的贱民了。”
柔和地话音才落,甄茉已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目眦尽裂,直冲太子妃扑去。
却早有宫人候在帘外,随着那声尖叫冲了进来,皆是训练有素的宫侍,一抬胳膊就将甄茉制住。
“缢毙。”
太子妃冷冷吐出两字,转身推开轩窗。
春光正好,姹紫嫣红,明媚暖阳笼罩天地,碧空白云,风和日丽。
“甄茉,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太子妃喃喃地说。
当冰冷的白绫圈圈绕紧,甄茉方才切实地感觉到死亡迫在眉睫,可是她已经无力挣扎,只能徒然地睁着眼,跪在她痛恨的人面前,看着窗外的碧树红花,在临死的视线里无动于衷地沐浴在和风暖阳里,脑海里飞速略过短暂的一生,曾经最美好的时候——
当越渐窒息,五脏俱痛,想到她死后的情景——
太子冷漠的神情、太子妃得意的嘴脸,亲人们的无动于衷,‘冥婚’定会引来京都贵女的冷嘲热讽,那些罪人贱民“栖身”的乱葬岗边,她不得不与一个卑贱之人同眠于孤坟……
她的人生,为何要这么可笑的结束?
甄莲,算你狠,让我死也死得这般屈辱。
满嘴银牙“咯咯”作响,甄茉拼尽最后的力气诅咒出声——
甄莲,你不得好死,必不得好死。我作鬼……
太子妃端坐窗前,看着甄茉满面青紫,睚眦欲裂,眼睛里渐渐涣散了最后一丝凝聚……方才付以轻轻一笑——甄茉,我们就此永别,下一世再也不要做姐妹。
可悲与否?血缘至亲的手足,当相隔于生死,却各自满怀仇恨,谁也不曾原谅谁。
回程途中,车與里长久地静谧,太子心怀忐忑地尝试着去扶太子妃的肩膀——
“放手!”
一声满是厌烦地喝斥。
太子妃从不曾如此厌恶身边这个男人,无他,因为想起甄茉。
她可以容忍他无数美妾娇婢,可是不能容忍他与她刻骨痛恨的人曾经缠绵欢爱——尽管她比谁都明白,这个男人对甄茉有多冷血。
无奈地是,她终究不能就此却步,只因为他才是一国储君,她的尊荣,唯有依托在他的身上!
甄茉,你其实大可不比妒嫉我……
太子妃微微闭目,只觉得彻骨寒凉。
却忽然掩面。
咬牙倒向太子的肩头——
“殿下恕臣妾无礼,臣妾今日实在是……太过疲倦与哀痛……”
——
这个世上有一些人,因为对关爱无限的贪欲,到头来只放纵了怨恨的篷勃,渐渐狭隘偏执,漠视友爱,只记仇恨——好比甄茉;也有一些人,明明咬紧牙根想要血债血偿,却总在不知不觉间淡化了仇恨,无关原谅,只因漠然,好比旖景。
当甄茉赴死之时,旖景正十分烦恼地忍受着虞洲的嘘寒问暖,听他满怀不甘地抱怨虞沨是多么不近人情——无论他如何哀求纠缠,那两日就是不让看望旖景一眼,害得他悬心吊胆、彻夜难眠。
听到后来,旖景连意识都有些恍惚了,只觉得这时的感觉十分怪异。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彻骨的仇恨渐渐褪色,她这时面对虞洲,竟然没有那时欲将他千刀万剐才痛快的情绪,至少现在不需克制,也不会泄露出仇恨来。
但必须努力克制着厌恶。
是的,只有厌恶而已。
就好比明明胃口不佳,还被强逼着吞下一块腻得流油的肥肉。
当然,旖景清楚地感觉到这并不是宽恕,而是……
都说爱恨交织,往往刻骨铭心的仇恨背后,隐藏的也许是至死不忘的爱慕,当她才从噩梦清醒,那么旺盛的恨意,或者是因为所爱之人的背叛。
那么眼下,不知不觉间,虞洲已经从她的生命里彻底谢幕了。
旖景顿时觉得心里一松,周身愉悦。
“五妹妹,我并不是怨怪长兄,只是因为太过关切你。”虞洲尚且含情脉脉地倾诉。
旖景胸口一阵恶浪翻涌,忍不住翻转手腕抵住口鼻,好一阵子才抑制了作呕的情绪,有气无力地说道:“我那两日要静养,受不得喧哗,沨哥哥也是为了我好。”
虞洲委委屈屈地叹了一声,又滔滔不绝地分析起幕后真凶——他当然知道旖景那日不是因为“急病”,而是中了毒,但却不知那坠儿是受了谁的指使,只一口咬定:“绝对不是安慧,如果她真存了如此歹毒之意,我第一个就饶不过她,再说,让自己身边的侍女下手,安慧还不至这么愚蠢……或者会不会……五妹妹别误会我挑拨,委实只有三妹妹对你心怀恶意。”
旖景顿时冷了脸:“洲哥哥以为阿慧不至那般恶毒,三姐难道就会?这些没根没据地猜测,还是少作些才好……兴许坠儿想害之人并不是我,其实是阿慧,不知怎么才投错了毒。”
虞洲一想,安慧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极有这个可能。
连忙称赞一句:“还是五妹妹聪慧。”但心里委实孤疑,若真如旖景猜测那般,坠儿何必等到安慧生辰宴人多眼杂时才下手,日常不缺避人耳目的机会,其实他真心实意地怀疑,一切不过是虞沨的手段罢了,为得佳人芳心,先安排了这一轮毒杀,再利用江薇解毒,否则哪有这么巧合?当日虞沨可是来得恰是时机。但一想到从前不过是抱怨了虞沨一句,就引得旖景勃然大怒,到底不敢用这猜测来挑唆。
在旖景“养病”的这些日子,除了虞洲隔三岔五地探访,自家姐妹当然也是时常前来关注——除了三娘,唯有一回跟着黄氏前来问候,再不见人影,旖景却觉得,三娘如此,才是对她最好的体贴,至少没人在跟前冷嘲热讽,或者虚情假意,还得她打醒精神应酬。
有时候疏远着些,才是真正地和平相处。
当四月初十过后,甄茉的死讯终于在市坊传开——投缳自尽。
旖辰与六娘十分惊疑,携手看望旖景时,表达的都是相同一种疑惑:“那么恬不知耻,心狠手辣的人竟然会自尽?”
旖景并不曾听虞沨说过他的计划,心底也是暗自纳罕。
至于安慧,闻听“喜讯”之后,兴灾乐祸不已,若不是她要在闺中待嫁,也许会为此举宴庆祝也不一定,尤其是在听说那场与贱民合葬的“冥婚”之后,简直没有笑抽过去。
这一切虽然尽在虞沨预料,但他得知详细后,也忍不住冷嗤一声——太子妃当真不负所望,也十分了解该怎么折辱甄茉才最彻底。
又唤来灰渡询问:“可打听到坠儿的母亲与兄弟眼下如何?”
灰渡沉声说道:“兄弟去翼州的途中不幸失足坠河,尸首被冲到了十余里开外才打捞上来,至于那寡妇眼下倒还活着,想来甄四还不及对她动手,自己就命丧黄泉了。”
虞沨犹豫一阵,终于还是决定放过那寡妇:“罢了,她身染重疾,如今子女双亡,想来也命不久矣。”
“正如世子所料,那寡妇才听说了儿子坠河的消息,直喊一声报应,就晕死过去,据说口吐鲜血,也就只有三、两日阳寿了。”
关于远庆四年四月,旖景遭受的第一轮风波,至此平息。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小小蹊跷,指向何处

锦阳京的四月,并不多见春雨缠绵,日更一日地是惠风和畅、天高云净,故而即使不能出外踏春纵马、游河赏景,多数时候只能趴在窗沿,或者斜靠凭几,在莺声鸟语的陪伴下“静养”,旖景也并不觉得半点憋闷,只是偶尔会神游九宵外,猜测着一街之隔的少年在忙碌什么,一时计算起来有几日不见。
其实自从归府那日,虞沨随之后至,就再不曾来过国公府,只隔三岔五地让罗纹过来问候,有时捎来一个滋补的方子,或者几盒市集名坊的精致糕点,秋月赞叹——世子的小礼物总是很实惠。
姐妹们来得最勤快的是四娘,却不似前些时候总是烦恼着眉姨娘那桩事儿,旖景还想着是四娘不想让她劳神,主动问起,才知当真的风平浪静。
夏柯也说,据三顺这些时日观察,宋嬷嬷母子与那胡大夫依然没有接触。
总之这些时日以来,旖景的小日子过得相当悠闲,看上去十分放松。
但这一日发生的一件芝麻绿豆般地小事,却瞬间就引起了她的戒备。
大约申正前后,旖景倚着窗户发呆之时,恰巧听见廊子里一个小丫鬟与秋月在小声抱怨——
“今日真是撞了邪运,一双新绣鞋花了我好些功夫,才刚上脚,因着刚才应姐姐吩咐,往远瑛堂还早上玲珑姐姐送过来的盛放樱桃的雕花白玉碗儿,才出了院门,就被陈姨娘跟前儿的兰心撞了个仰面,若不是我情急之下扶了一把道旁的槐树,说不定连玉碗儿都砸碎了……姐姐你瞧,我这鞋子被她踩成什么样了?”小丫鬟将裙子往高一提,翘着脚让秋月看上头的污泥:“偏偏她今日火气还大得很,非但没有陪半句不是,还将我好一番刁难,说若不是急着去茅房,可得与我不依不饶。”
旖景本是闲闲一听,倒被陈姨娘三字引起了注意,微探着身子一瞧,认出那小丫鬟唤作铃铛——还是秋月监视莺声的时候,发展的那个小佃作,便将两人都唤到窗前,先问铃铛:“陈姨娘的丫鬟怎么来了咱们院儿附近?”
铃铛正沮丧着呢,无精打彩地回答:“奴婢也不知道,只见她急匆匆地像是从通幽庭的方向行来。”
通幽庭位于绿卿苑的东侧,其实是建在游廊后的一处植苑,里头有个不大小的鱼塘,正是与绿卿苑里的荷塘通流,每到盛夏,碧荫如遮,倒是个乘凉的好去处,只这植苑里并没有植种鲜花,这个时节景致并不比别处,又始终显得阴凉,倒是人迹罕至。
绿卿苑有处角门,与游廊相联,距通幽庭不过四、五十步,只角门并不常开,也就是或者下雨、或者酷暑,旖景去远瑛堂问安,才会通过游廊前往。
兰心今日从那头过来,到绿卿苑正门刚好有个折角,想是她匆忙之中,才与铃铛撞了个满怀。
旖景又问秋月:“你可知这兰心往日性情如何?我听四姐说陈姨娘最是与人为善,难道她的丫鬟倒是个跋扈的?”
秋月慎重地想了一想,十分肯定地回答:“要说这兰心,往常也是个好脾气,鲜少见她与人争执。”
这么说,今日这是事出反常?
更何况争执也就罢了,偏偏还冲铃铛强调了一句急着去茅房……
于是当酉初晚膳后,趁着散步的时间,因为这小小的疑惑,旖景别怀它意地就散得远了些,一直绕过了利氏居住的沧浪苑。
陈姨娘住的地方在沧浪苑后,一个方方正正地小院,也就三间屋子。
对于旖景这个“稀客”来访,陈姨娘是且惊且疑,连忙迎了入内,待要拿茶点来招待,生怕旖景嫌不干净,就有些迟疑。
旖景连忙笑道:“原本是听院子里丫鬟碎嘴,说今日冲撞了姨娘跟前的姑娘,特地来陪声不是。”
陈姨娘更加受宠若惊,她尚且不知兰心竟与绿卿苑的丫鬟起了争执,自然好一番自责。
旖景与了秋月一个眼神,秋月便拉了兰心出去说话。
旖景这才问道:“听姨娘刚才的意思,今日似乎去了通幽庭,那一处这时节还有些阴冷,怎么姨娘竟生了兴致?”
陈姨娘自是不敢隐瞒:“并非我想去,原本是下午时听兰心说起,二夫人遣人来转告,说让我去通幽庭里的亭子里候着,她有话要说……结果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二夫人却没来,我才又回来了。”
旖景越发觉得孤疑——利氏就算有话要与陈姨娘私谈,大可在沧浪苑里,为何舍近求远去那人迹罕至之处?而且最后还让陈姨娘空等了一场。
“姨娘在那处可见了旁人?”
“并没有见到别人。”陈姨娘显然也觉得这事蹊跷,犹豫了一番,还是说道:“若是往常,有那些下人趁着闲睱,或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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