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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冥卷(上)-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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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精彩内容载入中·午后的街市,行人稀少。一间茶馆里却聚集了不少人,聚精会神地围住说书先生听他大侃山海经,时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相比这边的热闹情形,茶馆另一个角落里显得格外冷清,只有一个紫衣人抓着个酒壶,孤零零地趴在张桌子上。

    黑发随手用条布带束着,不修边幅,衣裳也缝了许多补丁,十足是个潦倒落拓的醉鬼。周围人声再嘈杂,他也只是偶尔抬头喝上一口,又继续午睡。

    倏地,迅疾的马蹄从街道拐角处冲近,一队手持长戈的士兵快步奔至,封锁了街道两端。马上将领模样的男人挥舞着马鞭高喊:“奉皇命征丁,所有男子都给找站到街两边,不许乱动!”

    茶馆刹那像炸开了窝,人群纷纷抱怨。

    “又来拉壮丁。咱们天朝不是才跟贺兰皇朝停战吗,怎么还要征了?”

    “虽然两边不打了,可战后田地荒芜,城池待修,都得劳力重建啊!州府里抓不够,就来镇上拉人。”那说书先生到底肚里有些墨水,不忘卖弄。

    “你们这群刁民叫嚷什么?全站出来!”将领一声怒喝盖住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看着众人乖乖地走到屋檐下一字排开,他叫士兵去将年轻力壮的男子挑出来编号。目光越过众人望见那紫衣人依然趴在桌子上闷头大睡,似乎根本没把他这将军当回事,不禁气得吹胡子瞪眼。

    “把那刁民给我拖出来重重打!”

    两个士兵应声走进茶馆,手掌刚抓上紫衣人肩膀,突然身体一哆嗦,不约而同倒地。

    紫衣人仍没有动。

    怪事!将领也跟众人一样,吃惊地睁大眼,但毕竟见惯大风大浪,不信邪,重新叫过两个士兵进去抓人。

    那两个士兵有了前车之鉴,哪里还敢用手去碰,站得老远用长戈去刺。戈尖才触到紫衣人衣服,两人又浑身一抖,扑通跌倒。

    这一回,将领看得清楚,那两根精铁长戈上染了层淡淡黑气,士兵们的手掌脸孔也开始发黑。他胆气顿怯,勒马后退几步,才色厉内荏地叱问:“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杀害我将士,跟朝廷作对?”

    紫衣人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张脸端正斯文,眼睛朝将领一掠,冷厉的气息几乎令将领呼吸暂停。

    但寒芒微闪即逝,代之腾起远超青年年龄的沧桑和倦怠。仰脖子猛灌一口酒,青年慢慢走出茶馆,经过将领坐骑前扔下个小木盒。

    “里面的药粉用十斤米醋兑开,让你那四个手下浸泡个半时辰,就会苏醒。以后别随便欺负百姓!这阵子我心情不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才不杀你,算你命大!”

    将领被他当众奚落,脸上挂不住,硬着头皮道:“你少得意,等本将军回去一定禀明守备大人——”

    “哼!就算你告到龙衍耀那王八蛋皇帝面前也没用。”

    紫衣青年语出惊人,将领顿时面呈土色:“反了,反了,你竟然敢辱骂圣上!来人呐,将这刁民拿下!”

    他喊得再响,那些士兵已见识过青年厉害,谁也不想上去送死,举着长戈对空气乱戳一通虚张声势。青年嘿嘿一笑,拂袖扬长而去。

    “骂他算是便宜他了。姓龙的王八蛋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百死也不足以赎罪。”

    听着身后呐喊,他一边喝酒,一边喃喃自语:“为什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喝酒都这么难呢?唉……”

    临街一幢三层高的酒楼屋顶上,一人儒衫随风飘扬,负手伫立,一直居高临下冷眼旁观纷争。这时也微叹一声:“二十年没出过山谷,这世事还是这么乱。看来终究是山中岁月无烦恼来得好,你说对不对?”

    他问话的对象,是停在他肩上的一头目如琥珀的凶猛黑鹰。听到黑鹰低啸两声似在附和他的说法,他一笑:“咱们也休息够了,该去田家村了。”

    就在连绵屋瓦上纵身飞掠,宛如御风,丝毫没有惊动街上诸人。

    ·精彩内容载入中·
第一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水天碧,蝶双飞,南风岸边采红菱……”清脆的歌声在湖面飘荡,小木船“唉乃”一声,载着满船采菱女子,慢悠悠滑近湖畔。

    金黄的夕阳在远方天水一线间缓缓下坠,湖水微泛火兰粼光,掩映摇曳生姿的翠绿菱叶,风光胜画。采菱女白嫩的脸庞也宛如抹上了胭脂般的嫣红,咯咯娇笑着蹲在船弦,相互撩水嬉戏。

    少年不识愁滋味,是否正如眼前光景?

    湖边草地上,已经盘坐了良久的青年摇晃着手里酒壶,叹了口气饮酒,却仅余几滴残液顺下颔滑进衣襟,染深了紫衫。

    “原来,想求醉也不容易……”

    青年懒洋洋地伸直了两条修长的腿,低声自言自语。

    几缕发丝拂在半启半合的眼帘上,若有若无的寂寥。

    微薰暖风里出人意料地有个温醇的声音接了话:“酒不醉人人自醉。人欲醉,心先醉。”

    “……人欲醉,心先醉……”青年咀嚼着风中余音,一时惘然,转头望向发话处。

    四名精悍汉子,一色青衣皂帽的家丁装束,抬了张样式古朴拙雅的榻轿,目不斜视地走近,越过紫衫青年,轻轻将榻轿停在了岸边。

    榻轿四周都垂着厚厚玄纱,依稀见到里面一个朦胧的人影。

    小船泊了岸,采菱女们纷纷拎起裙摆跳上岸,掩不住惊喜欢叫:“是云萝山庄的秦苏公子!”有几个调皮的更冲着人群中一个素花罗裙的少女喊:“宁儿,你的秦苏公子来了哟!”

    那叫宁儿的少女约有十八九岁年纪,瓜子脸儿,一对杏眼漆黑俏丽,极是灵活娇美。听到众人打趣,她双颊微红,突然剥了个水嫩的菱角,羞答答地越众而出,递到轿子前。

    一旁的女伴们惊笑着又拍手又起哄。少女素白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好在玄纱及时掀起,伸出一只白净的手,轻轻抢走了菱角,终于替快被臊死的少女解了围。

    “好甜的水红菱,多谢宁儿姑娘。”桥中人微微一笑。

    宁儿得他一赞,喜得魂灵儿都似飞上了半天,总算还记得姑娘家要矜持,红着脸福了一福:“宁儿父女俩常年得公子照拂。爹爹常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宁儿今天还想着要摘些新鲜菱角送去山庄给公子尝鲜呢,不想公子却来了此地。”一个水乡村女,居然谈吐不俗,显得颇有教养。

    轿中人也笑了:“秦苏两天未尝到令尊的醉泥螺,好生牵挂,也正想去拜访令尊。宁儿姑娘如不弃,请与秦苏一起去府上可好?”

    哪会嫌弃,求都求不来呢!宁儿喜气洋洋地应了,挽起一篮菱角,与女伴道别。

    女伴中有个年纪稍长的,体态丰润似少妇模样,刮了宁儿一下脸,低笑道:“小妮子,看你的秦苏公子三天两头往你家跑,八成是看上你了,你就等着舒舒服服嫁进云萝山庄做女主人吧。”

    宁儿臊得说不出话,只追着她打。挽着篮菱角却跑不快,她灵机一动,抓起菱角就丢。

    那少妇嘻嘻哈哈地东躲西藏。宁儿急了,更乱扔一气,一枚菱角恰巧朝地上那紫衣青年飞去。

    “哎呀!”宁儿对他连连挥手,示意他躲开。那青年不知在想什么,仍是呆呆坐着,眼看菱角飞来,也不理会。红菱啪一声,正中他脑门。

    他拾起菱角,歪头看了看,忽地一闭眼,仰面躺在了草地上。

    两女吃了一惊,停下打闹,却不信小小一枚菱儿也能打晕个大男人。宁儿走上前:“喂,你没事吧?”看清了青年面容,心不禁一跳。

    青年的脸并非特别的俊秀出众,眉宇间却萦绕着点淡如云烟的忧悒,仿佛江南春绿晓岸临水的柳丝儿。人从堤边过,那长长的柳绦未沾身,已从心尖掠过。刹那,怦然心动。

    宁儿不知不觉热了脸,放低嗓音轻唤:“公子,公子……”

    “别叫醒找,让我晕了也好。”青年闭着眼,喃喃自语。

    宁儿顿时愣住。

    玄纱里,响起低微笑声:“天已黄昏,宁儿姑娘,你也该早些回家了,免得令尊担忧。就让这位兄弟在此好好睡一觉吧。”

    虽然心头对紫衣青年充满好奇,宁儿终是同女伴告了别,随着榻轿踏上归途。那些采菱女拴好了小木船,也陆续各自返家。

    方才笑语盈耳的湖边很快归复平静。偶有一两鸥鹚拍水而过。地上的青年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渐与暮色融为一体。

    良久,官道上慢慢走近两个人影。都是江湖豪客打扮,腰配挂刀。见了卧地一动不动的青年,两人对望一眼。

    “是死人?”

    一个瘦子最先发话,看到青年胸膛平稳起伏,立即推翻了自己的判断,踢了踢青年手里的酒壶:“原来是个醉鬼。”

    另一人面目黝黑,环顾四周无人,眼底腾起贪婪:“不如搜搜他身上,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没准咱哥俩还能发个横财。”没等那瘦子答话,他已蹲下身,探手进青年衣襟至摸索起来。

    “黑子,别大意。”瘦子皱眉,隐隐觉得这荒郊野外躺着一人有些突兀。

    “怕什么?”那叫黑子的不以为然:“咱哥俩还怕个醉鬼?”随即一声欢呼,挥舞着手里刚找到的几张百两银票乐昏了头:“想不到这小子居然还是个肥羊!嘿嘿,让我再搜搜他身上还藏着什么值钱东西。”

    瘦子看到那些银票,眼光也有点变了:“快点搜,等他醒来就麻烦了。”

    “六哥,你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啦?”

    黑子大咧咧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就算这小子醒了喊救命,也没人听得到,惹毛了老子、一刀送他归西。死在咱连环七秀刀下的难道还多他一个?”

    手底继续翻弄,突然咦一声:“这是什么玩意?”

    藏在青年衣襟最深处的,是个扁平的小玉瓶,依稀见里面装着些黑乎乎泥沙状的物体。

    黑子好奇心起,就去拔瓶塞。手指蓦然间一麻,再使不出半丝力气。

    “怎么了,黑子?”看见黑子一脸见鬼的表情僵蹲在那里,瘦子在他肩头推了一把,一阵电击般的麻痹感飞快从指尖窜进四肢百骸,他双腿一麻,扑通跪到在黑子身边。

    鬼!这是脸色发白面面相觑的两人脑海里同时转过的念头。

    “放下他!”

    平缓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两人冷汗涔涔,看着他们以为一直烂醉不醒的青年坐起身子,睁开了双眼。

    疲惫的目光,像已厌倦了尘世的一切,可眸子深处的慑人光彩,坚定得叫人不敢攫其锋芒与之对视。

    青年牢牢盯住黑子慌乱的眼神:“什么连环七秀,简直是七兽。你的脏手,不配碰他!”

    麻木快速延伸到整条胳膊,黑子再也拿不住玉瓶。青年轻伸手,接住从他手里坠落的玉瓶。

    “饶命,饶命啊,公子,大侠!”握过瓶塞的指头越来越粗肿,红得像胡萝卜,还又痒又麻又痛,叫他恨不得拔刀把手掌砍下图个痛快,偏偏全身动弹不得。黑子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口地求饶。

    青年淡然瞥他一眼,起身就走。

    瘦子也唬白了脸:“少侠,小人可没敢打您的主意,都是这死黑鬼想谋财害命。求少侠开恩啊!”

    “想活命,简单。”青年转身,指着玉瓶:“你们得罪了他,向他磕一百个响头赔罪,我就给你们解药。”

    黑子呆住,随即叫了起来:“什么?要我跟这撮烂泥磕头赔罪?我——”

    话没有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无法再续。那是因为他被青年眼里瞬间泛起的厉光震慑住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那种冷厉骇人的目光,似乎本身就是见血封喉的利刀,割断了他们求饶的勇气。恐惧和绝望中,居然见到青年唇角微翘,扬起一个令人心胆懊丧的笑。

    “你们,可以死了。”

    紫色衣袖凌空指向两人,轻描淡写点了点,两人周围的草地上登时掉落一圈青灰粉末。

    一手摇着滴酒不剩的空壶,青年把玉瓶贴上嘴唇,近乎虔诚地轻触即离,低声道:“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来扰你,燕南归。”

    紫衣隐入夜色,瘦子两人才松了口气,就闻到风里飘来阵阵腥臭。

    “那、那是什么?”黑子惊恐地望着不远处似在翻滚的泥土。

    猛地,一条五彩斑斓的闪亮小蛇嗖地从地底钻出,吐着红信迅速游近。

    紧接着,一条肥大的蜈蚣自两人脚底探出头来。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无数蛀虫毒蚁如受了召唤,前仆后继地向圈中心汇聚,须臾就覆盖了那两人。

    几声凄厉惨烈的哀叫划破夜幕,很快消失。密密麻麻的毒虫潮水般又急速退去。地面仅余两堆衣物里着白骨支离的残骸。风过带起浓重得散不去的血腥味。

    数丈外,高高的树冠上,一声鹰啸。

    “鹰儿,你也闻到了血香?呵呵,那堆毒骨腐肉,你可吃不得。”

    枝叶茂密的横枝上,一身儒衫的文士半倚半坐,微笑着轻抚肩头的黑鹰,气定神闲。

    不用回头,青年都知道不消片刻,那两人便会化为白骨。他只是静静沿着湖岸走,任紫衣随风飘飞,漫无目的。

    玉瓶中,曾是他一生的追逐,却已与尘土共眠。

    不是没想过用报仇来打发空虚得令他发疯的时光,可怎么也掩盖不了那个人一意求死的事实。纵然报了仇,杀光天下人,他,依然是被他抛弃的少主。

    “呵呵呵……”他无意识地笑,问瓶中土:“燕南归,你就这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有多难过?你有想过么?”

    风吹草低,树叶沙沙作响。

    他幽幽叹息:“你总是不肯回答我。不过,不怪你。是我以前什么也没和你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根本不要你整天叫我少主,不要你为了赎罪才来养大我,服侍我。

    我只想一辈子吃你煮的饭菜,听你叫我的名字,就像你叫碧落那样叫我的名字。”

    微合眼,用脸颊摩挲着玉瓶,轻声低唤,如梦如幻:“燕南归,叫我紫冥。”

    梦里百转千回,也只求这一刹那。真也好,假也好,只求一句呼唤。

    只可惜,尘归尘,土归土。四下寂静无声,仅有湖水微澜,晓浪轻拍岸,应着他一个人的呼吸心跳。

    孤单的影子在水中荡漾,与岸边人两相对望。久久,紫冥举壶,一仰脖,才忆起早已是空樽对月。

    “麻烦……”

    该去哪里找这唯一能让他忘却种种烦恼的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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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来顺——绣着三个个大字的布幌子已被油烟柴火薰得发黄,从屋檐垂了下来,给挑在门口的红灯笼一照,落下光暗斑驳的阴影,看去十分肮脏。

    屋里的桌椅摆设也是破旧的,但已算得上是田家村里最体面的一家客栈。七八个乡民,在白日劳作后,打着赤膊围住张台子,一齐拼酒玩骰子。输的骂几句娘,赢的大呼小叫,鄙俗却乐不可支。

    紫冥没有看任何人,在墙角处找了张空桌,捧着刚叫酒保斟满的酒壶,慢慢喝。

    酒是最烈最猛的烧刀子。

    滴酒不沾的他,在燕南归死后,第一次喝酒,就灌了自己整整一大坛陈年汾酒,然后吐到天昏地暗,昏睡了两天两夜。

    被酒精凌虐的滋味,比起清醒着思念已逝的人,要好上千万倍。

    从此,壶不离身。他半醉半醒,像梦里浮萍,四处飘流。

    可如今,已经很久没有烂醉如泥的机会了。

    他的酒量越喝越好,再烈的酒,对他面言,也如同清水。喝多一口,眼底的阴郁更深一分。

    “这位兄弟好酒性,异乡独酌,未免太过冷清。在下冒昧,想请兄台过来共饮。”在紫冥开始喝第三壶时,温醇的声音穿过喧闹的吆赌人群,带笑相邀。

    紫冥终于抬起头,看了眼那顶应当早就停在另一个角落的榻轿,一言不发,收回目光继续喝酒。

    玄纱里的人毫不动气,反而笑了笑。在纱后低声说了句,那四个家丁竟抬起榻轿,移到了紫冥桌边,随后手脚利索地将桌上的菜肴碗盏也搬了来。

    紫冥面无表情,握壶的手却顿在半空,手背青筋微横。

    “秦苏绝无恶意,只想与兄台交个朋友。”秦苏似嗅到空气里的压抑,微微一耸肩:“穷乡僻壤,难得有外客。秦苏求友心切,倒叫兄台见笑了,在下先自罚一杯。”

    就在纱后举杯一饮而尽,伸箸指点着满桌菜肴:“这道八宝香酥化骨鸭,三浸三蒸,肉质滑嫩而不腻,烤足了火候工夫。喏,这银鱼专菜汤,最是清热明目。啊,对了,兄台一定要尝尝这味醉泥螺,可是客来顺的金字招牌来着……”一道道菜逐一点评,竟如数家珍。

    紫冥不置可否地听完秦苏热情十足的介绍,淡淡道:“谢了。可惜在下一不爱与藏头露尾之人结交。二嘛,这些菜肴,未必有阁下说得如此美味,嘿。”

    普天下,即便有比燕南归更精湛百倍的厨艺,他也不想再吃燕南归以外的人做的饭菜。

    家丁听他言语里对主人不敬,怒吼道:“臭小子,敢辱骂我家庄主!别敬酒不喝喝罚酒!”纷纷捋起了袖子作势要打,却被秦苏喝止:“放肆!谁让你们动粗?”

    他对着紫冥,又恢复了笑意:“兄台责备的是,秦苏也最瞧不起装神弄鬼之辈。只恨在下颜面丑陋,怕惊吓了旁人,才不得已成日遮遮掩掩,并非故作玄虚,还望兄台见谅。”

    紫冥怔了怔,倒不知该说什么。

    背后一个少女啐一口:“谁说我爹爹做的菜不好吃?”

    端着盆面条放上桌,两边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正是那采菱少女宁儿。来者是个好酒之徒。适才去厨房取面,回来又听紫冥在贬低秦苏和她父亲厨艺。

    这两人是她心头最亲之人,如何不气?之前在湖边那一点好感早不翼而飞,嘟嘴白了紫冥一眼:“我还不想爹爹的心血给不识货的人给糟蹋了呢。”

    紫冥被她一激,正百无聊赖,倒起了较量心。懒洋洋举筷子卷起根面条送入口中:“不见得有多好味道吧……啊……”

    味蕾比头脑先一步惊愕。他呆呆张着口,犹如泥塑。

    只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面条,可那汁水咸淡,熟悉得叫他分不清虚实。

    简直就和幼时病中,燕南归为他煮的面条味道如出一辙。

    筷子啪嗒掉地,双眸渐渐湿润模糊。满肚子的酒仿佛忽然生了效,头昏沉沉的,他摇了两摇,趴在了桌上。

    “喂!你……”宁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奇怪的紫衣青年嘴角弯起笑容醉倒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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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鸡啼,炊烟悄起。

    紫冥被风里传来的饭菜香味诱得饥肠辘辘,半眯着眼醒来,打量四周,家私简陋却还算齐整,中规中矩的小客房。

    他掀开被子,打着呵欠下了床。

    门外是个小院落。宁儿挽起了衣袖,正在井眼边汲水,看见紫冥走出,冲不远处劈柴的一个男子背影喊道:‘爹爹,那酒鬼醒了。”

    略带几分瘦削的背脊应声转了过来。晨光下,男子约莫四十出头光景,身上一件粗布麻衣补丁叠补丁,已洗到泛白。眉浓唇薄,却有道淡淡疤痕自右眼角下斜斜划过挺直鼻梁,一直延伸至左耳后,破坏了那张原本轮廓极为俊朗的面容。满头浓密的黑发在脑后挽了个髻,鬓角已带了点霜白,但腰背仍笔挺如松。

    “醒了就好。”男子淡然望了紫冥一眼,又开始劈起脚边大堆木柴:“年轻人,买醉无益。”

    那种口吻,紫冥很久没听过。依稀像幼时,他顽皮捣蛋犯了错,燕南归责备他的语气。不过责备归责备,燕南归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和宠溺。

    跟前的男子,平淡而不失严厉。

    紫冥怔怔听,忘了反驳。

    宁儿忙着打水,忍不住叫:“爹爹,他买醉也就算了,那三壶酒钱,可还没给呢。”

    “呃?啊!这个,我没钱。”紫冥双手一摊,昨大气急攻心,一怒之下召毒化了那两个鼠辈,竟忘记先取回被搜走的银票。

    见宁儿瞪圆了杏眼,他耸耸肩:“你放心,酒钱肉偿,我留下来帮你砍柴打水、还清债才走。”

    “还有房钱。”

    “所有碗都归我洗了。”

    紫冥只当没看到她在暗中磨牙,径直走去男子身边,抢走他手里斧头。蹲下身三两下劈好了脚边硬柴,摸着肚子吐口长气:“好饿。”

    男子本在旁边看着他,听他叫嚷肚饿,不由一笑,拍拍衣上灰土站起身:“我煮了菜粥。”

    “我要吃面。”紫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很坚持地抬起头,看着男子惊讶的表情:“要昨天那种味道的清汤面,我喜欢。”

    就算被当成厚脸皮也无所谓,他就是想重温记忆深处的滋味。

    男子静默了一会,薄薄的嘴唇缓慢扬起好看的弧度:“你是第二个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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