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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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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回 黑虎岭僧道反目夺二小 奸相府君臣订计害三贤
    南宋绍兴十二年六月。
这日,暴雨狂风,电闪雷鸣。临安通往绍兴的大道上,四辆镖车不挂镖旗,马去銮铃,泥泞中冒雨兼程。
临安城飞虎镖局的镖主飞天玉虎高凌,和拜弟螳螂手于明,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背插长剑,骑着青马,一前一后地保护着镖车。赶车的四个趟子手,早淋得浑身湿透。
雨过天晴,来到会稽山黑虎岭。突然,岭下树林中嗖地蹿出八名蒙面壮汉,个个穿青挂皂,背负长剑,身形迅捷。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其中一个壮汉摘下蒙面青布,紧走几步,拦住镖车,高声喝道:
“哪位是飞天玉虎高凌?”
高凌由马上跳下,把马交给伙计,上前抱拳当胸,笑说:
“当是何人呢,原来是相府三品带刀校尉、风雷掌韩烈韩大人哪!但不知韩大人亲率弟兄拦住小可镖车有何公干?”
韩烈冷哼了一声,说:
“高凌,你镖车上拉的是什么货?”
“给金华御任大守搬家,拉点家什物器。”
“高凌,我们都住在临安,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能骗得了我吗?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奉命捉拿逃犯的!”韩烈二目如刃地紧盯镖车。
高凌身子突然一颤,忙问:
“逃犯?谁是逃犯?”
韩烈没等他话音落地,把手一挥,七名蒙面汉子拉出长剑,把镖车团团围住。
“高宠乃是岳飞部将,他的妻子儿女皆在被杀之列!你竟敢用镖车保护他们母子出逃,哈!哈!哈!你大概没有想到吧,我们哥儿几个要在这黑虎岭下给你和高宠全家送行!”
夕阳之下,金戈交鸣;会稽山坡,惨呼连起。先前被雨洗过的会稽山,又让血给染了一遍。
飞天玉虎高凌和螳螂手于明已经惨死在地;四个赶车的趟子手,也有三个断了气,剩下的一下还在抽搐着,手脚一阵伸缩屈张,看样子也仅存一口气了。
那七个蒙面壮汉走到车前,把四辆镖车的帏幔都挑了起来。
在第三辆镖车上,坐着一位四十上下的妇人,身形微胖,面如白纸。她一手搂着一个男孩,见人走近,身体不住地瑟瑟发抖。
韩烈皮笑肉不笑地问:
“你是高宠的老婆冯氏?”
妇人点头。
“那么,这两个孩子,哪个是你的儿子?哪个是岳飞的儿子?”
说着,他用眼睛上下打量那两个男孩儿。
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他们把头藏在妇人腋下,紧紧靠住,一声不吭。
冯氏仍一语不发。
“只要你说出来哪个是岳飞的儿子,我可以留你们母子两条性命!”
冯氏冷笑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韩烈大怒,喝道:
“不识抬举的东西!来!剁!”
七个蒙面汉应声上来,举剑用力。突然,一条灰影闪过,七个人里边,多了一个身着灰道袍的长髯白面老道。
韩烈认识他,这不是临安城三贤之一的清虚上人贺长星吗?他怎么来了?
想到这儿,他给七大汉递个眼色,冲贺长星一抱拳,说:
“仙长,我们这可是奉命办事,你要是……”
“无量天尊!”贺长星不等韩烈把话说完,一声道号,打断了他的话头,紧接着说:“公事?奉谁的命令?”
“当今万岁的密旨,秦丞相的相谕!”
“拿来!”贺长星把手伸向韩烈,厉声喝道。
“什么?”韩烈莫名其妙地问。
“皇王圣旨,六部公文,秦丞相相谕!”
韩烈目射凶光,威然地说:
“贺长老,你有这个资格吗?”
贺长星叱道:
“高宠乃国家忠臣,牛头山救驾,挑滑车身亡,抛下孤儿寡母,身犯何罪?如今他们要回原郡安居,行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尔等半路劫杀,是何用心?真正的罪犯应该是你们!”
“哈!哈!哈!依仙长如此说来,是要插手此事噗?”韩烈冷冷地说。
“天下人管天下事!”
“你不怕牵连自身?”
“贫道义不顾身!”
“既是如此,那就别怨本大人得罪于你!”他将手一挥,“来呀!”
身旁的一个蒙面人锵锒一声,长剑顿时出鞘,来个“燕子穿林”,直刺贺长星。
贺长星步子一滑,躲过了剑锋,口中说道:
“原来是穿天燕子何坤。念贫道与你师父有一面之识,饶你一次。如若再要进招,可别怪贫道手下无情!”
何坤怎肯示弱,大喊:
“哪个要你留情!”
话到招到。第二招来了个“大鹏展翅”,剑走人飞,回旋半空。
哪料,他的剑刚刚走了半圈,脚便落了地,嘎的一下便立在老道面前,身子连连晃动,面目扭曲,煞是难看。挣扎了片刻,便撒手扔剑,半截桩子似地栽倒在地。
原来贺长星的锁喉指已锁断了何坤的咽喉,难怪他那么快便气绝成尸。
韩烈知道贺长星的厉害,遂大喊一声,呼啦一下子,六个壮汉并肩齐上,一拥便把贺长星围个水泄不通。
趁机,韩烈一个“狸猫捕鼠”,直扑冯氏和那二子。他心中盘算,只要杀了冯氏和二男孩,回去就能交差;至于和老道的茬子,以后再找不迟。韩烈的宝剑一阵横扫,冯氏和二男孩命在咫尺之际。
在道道剑光向冯氏他们逼近的刹那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韩烈的左臂,使他没有回身之力。
顺着手臂看去,见来的是一位身穿蓝布僧袍,面似淡金的和尚。再细看,和尚年纪有四十多岁,穿扮得宽领、阔袖、肥袜的,一派富态洒脱的样子。
当那人松开手时,韩烈完全认出来了,他皱皱眉,问:
“你不是飞来峰下金刚寺的长老智明禅师吗?”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
“和尚你也打算膛这个浑水?”
“贫僧与高宠乃八拜之交,望韩大人看在贫僧面上,饶恕一次如何?”
韩烈勃然变色,道:
“饶恕?哼!怪不得临安三贤中,二贤已经出来,只差一贤了,闹了半天,你们是有预谋的,要在黑虎岭下拒捕殴差呀!”
“韩大人请想想,既是有人要在黑虎岭前下手杀人,那么自然就有人要前来搭救了。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让你们先得手了!”
哼了一声,韩烈威逼道:
“你们这样做,就不怕牵连你们的大爷,大内总管锦衣卫、一等公神枪宗潭吗?”
和尚微然一笑,说:
“不错。我们三个人在临安城,被人称做僧、道、俗三贤。但是今天的事,是我和老三的行动,与大爷无关,他一点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们哥儿几个打发你和那老道上西天吧!”韩烈面带凶气,说着就动起手来了。
剑影哗哗,掌声烈烈。九个人厮杀在一处,难分上下。
和尚智明长老,在江湖上人称笑如来,他与高宠确有八拜之交。此次听说秦桧连岳飞的部将都要害死,就急忙来到飞虎镖局,与高凌商议对策。高凌决定弃家逃走,去绍兴城西投奔一个亲属,暂避风险。
智明说:
“秦桧必定派人劫杀你们!”
高凌叹气道:
“只好听任杀剐了!”
智明沉思良久,又道:
“唉!他们必在黑虎岭下动手。这么办:你把镖局子遣散,赶紧收拾,说走就走,迟疑不得!我去求老三帮忙。”
就这样,高凌遣散了镖局子伙计,做下一步安排,只有拜弟于明和四个心腹伙计说什么也不走。于是就当机立断地让他们装好了四辆镖车,匆匆上路了。
和尚智明到北高峰太虚观去找清虚上人贺老道长,结果他不在庙中,只得给小道士留下了话:
“你师父回来后告诉他,速到绍兴会稽山下黑虎岭相会。”
待智明转回飞虎镖局时,局子已经上了封条,见有四个衙役把门,便赶紧赶奔黑虎岭下。可是,等他飞奔而来时,高凌和于明已经被杀。最使笑如来纳闷儿的是,贺长星比自己还来得快。
原来,和尚智明刚走,贺长星便回到了庙中,一听了小和尚的回禀,他便起身赶往黑虎岭。他知道,二哥要他办的事,要是给耽误了,哥儿两个就非拔他香头子不可。
在赶往黑虎岭的路上,老道思忖道:什么事呢?这么急?等他来到黑虎岭下,就明白了一切。因为他是知道的,智明与高宠曾有结拜莫逆之交,危难之际,自然要拔刀相助了。
且说老道杀了穿天燕子何坤以后,六个蒙面人一齐向自己围攻而来,确有些吃力。忽又看见韩烈飞扑冯氏而去,心想,这下全完了!我这不就是白帮忙了吗?
可是,和尚一露面,贺道长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这下子又有了希望。刚才智明和韩烈的对话,贺长星都听了个真切。此刻,他便大声喊道:
“二哥,我们不可留活口,免得给老大找麻烦!”
韩烈一听此言,激怒万分,他哼了一声,道:
“决不能给你们留活!震八方王胜,你带飞天大蟒郑玉、醉拳王丁成,把杂毛收拾掉!若不能取胜,提头来见!叶里藏花韩威,你是我兄弟,我就不多说了。你带他们俩,把秃驴围上!要是叫秃驴跑了,按军法从事!”
吩咐完毕,六人分作两伙,把僧道二人围了个严实。韩烈同时一转身,右手一扬,三支火龙镖直奔冯氏和二小的咽喉而来。
笑如来智明早已防备着这一招了,他猛地一跃,来了个“一鹤冲天”,由包围圈中冲了出来,扑向韩烈,大力金刚掌着实地打在韩烈的后背志堂穴上。韩烈被击得凭空飞出两丈开外,身不由己,口吐飞血。说时迟,那时快,在这同时,智明和尚的后背,也叫韩威给刺了一剑。
韩威的两个助手,一个叫过渡流星程元贵,一个叫追魂太岁程元和。哥儿俩一看韩威得手了,和尚受了伤,便将两只长剑扬开,直取二小的头颅。
和尚智明本来看见韩烈一扬手,三支火龙镖飞向母子三人,但他一掌出去震韩烈的时候,比韩烈的动作却慢了一步,第一支火龙镖已经打在冯氏的哽嗓咽喉上,冯氏倒在血泊中。所幸的是,第二支和第三支火龙镖都在刚要出手之时,遭到了后背的一掌,镖向偏歪,没有打中。故而两个小几幸兔于难。
此时,和尚又见两个蒙面人用剑要杀二小儿,便大吼一声,一个分云拨月掌,在那二人宝剑还没触到二小脖颈之前,就重重地击在他们胸膛的华盖穴上。两声惨叫,两具死尸往东西方向飞出三丈开外。和尚此刻也口角沁血,身体摇摆,站立不稳。
韩威见此情景,吓得站在那里半天发愣。他被笑如来智明的勇气吓呆了,暗想:他是人吗?我的宝剑明明已插入他背上四寸多深,可他还能用大力金刚掌打死我两个弟兄,真不可思议!
就在韩威发愣呆思之际,老道贺长星己把他的右手脉门掐住,用力按去。
韩威即刻便激灵一下子,料到眼前将要发生什么事了,急忙使出看家本领,一个叶里藏花掌,右时一弯,左掌从右时下打出,着实击在贺长星的左软肋下。
贺长星被打得闷哼一声。
韩威心中暗喜:老杂毛,叫你再嚷嚷!看韩二爷我的绝招。
虽然贺仙长被韩威打得闷哼一声,但他说什么也没有松开紧掐韩威右手脉门的那只手。此时他想,说什么也不能松手,这一掌挨就挨吧,如果一松手,自己就只好撒手远跳,失去战机了。所以,他在韩威打自己一掌之际,借助于韩威右时弯曲之机,来了个“顺水推舟”,把韩威的人头甩出去两丈开外。这还不算,他还把韩威的死尸踢出去三丈多远,出口恶气了事!
这样,韩威就在为自己的绝招儿得意之际,叫贺仙长结果了性命,好不痛快!
贺仙长向四下望望,韩烈带来的七个壮汉,一个也没能得活。连韩烈本人也在那里四肢抽搐,大口喷血,拼死挣扎。
贺长星飞身来到笑如来智明身旁,急忙点住和尚几处大穴,把血止住,并从怀里掏出一丸药,送入和尚口中。
和尚边嚼着药,边站起身来,擦掉了嘴角的血迹,泪流满面地说道:
“三弟,贫僧到底也没有救出高宠的夫人!”
清虚上人贺长星惨然道:
“你我弟兄也算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旁边,受重伤的韩烈正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贺道长一个“苍鹰搏兔”,直扑风雷掌韩烈。智明长老与此同时来个“怪蟒出洞”,将贺长星的右手拉住,长叹一声,道:
“且慢!他乃大内高手,留他一条活命吧!”
韩烈向四周环顾一下,一个“鹤起鹤落”,转瞬即已隐没于会稽山中。
僧道二人回到冯氏身边,见冯氏尚有一息之存,不由大喜。贺长星立刻伸手点住冯氏的几道大脉,智明迅速地从腰中取出一粒丸药,送入冯氏口中。
但由于火龙镖已深入冯氏咽喉之内,只听见冯氏腹内咕咕作响,鲜血不时由喉中和七窍中流出。
那两个小男孩,早已连惊带吓,一阵哭叫,晕了过去。把他俩唤醒后,贺长星大声问:
“你们两个谁姓岳?谁是岳飞的儿子?”
“三弟,你问这个干什么?”智明为之一惊,急忙问道。
“岳飞乃是宋朝忠臣,被奸臣所害!我一定要把岳家后代收养膝下,传尽平生之技,好叫他长大替父报仇!”
智明潸然落泪。
“等孩子长大了,奸相的骨头早已烂成粪土了!”略顿片刻,智明又说:“这样吧,现在孩子己吓得神志不清,恐怕一时难以问明,咱弟兄二人,一人一个,你看如何?”
“不行,你从来都是耳软心慈,不能给你,这两孩子我都要!”
“难道为兄就没有份了吗?”
“你与高宠是金兰结拜之情,是该有份,所以,你只能收养高宠之子;岳飞的儿子一定得归我!”
“难道说,老衲对忠臣就没存一点儿善念吗?我也非抚养岳飞之子不可!”
“你一定要与我过不去,那好吧,贫道我有个两全齐美之策。”
“什么办法?”
“你我弟兄,一人领一个,听天由命,回去再慢慢问个明白。如何?”
“就依贤弟!”
“等等!”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
在晚霞的余辉映照下,只见从树林里走出一位老道来。但见他黑漆漆的头发,高高地挽成牛心髻,黄杨木的道冠,金簪子别顶;淡红色的脸膛,剑眉,朗目,鼻直,口方;胸前飘洒着一部黑长髯,根根露肉,条条透风。身穿一件银灰色道袍,一巴掌多宽的护领,腰系一条蓝色水火丝绦,青布中衣,白袜,云履。右手拿着一柄拂尘,左肋下挂着一口宝剑。看那潇洒飘逸之态,大有神仙之不凡气度。
眨眼功夫,老道已来到智明和贺长星二人面前。他单手打稽首,向二人道:
“无量天尊!如果贫道眼力不错的话,仙长你是清虚上人贺长星吧?”
“不错,正是贫道。”
“那么,你这位和尚,准是笑如来智明长老喽?”
“正是贫僧。”
“你们二位的全部所为,贫道我都看在眼里。不愧为临安三贤,对忠臣之后如此爱护,实在令人钦佩!不过,贫道有一言相劝,二位千万莫怪。”
“仙长请讲当面。”
“就凭你俩这点儿微不足道的能耐,还能保护得了忠臣之后?!”
二人被这半路冒出的凉腔气得怒不可遏。智明因身受重伤,无以发火;贺长星强压了压心中怒气,冷笑一声问道:
“仙长在哪座古庙出家?道号怎么称呼?”
“问,你是当然要问的;但是,你没有资格听我的法号!”
贺长星怒冲冲地接着又问:
“仙长如此大话,压人三分!那么请问,你打算如何处理眼前这事呢?”
“我全带走。你们发丧!”说着飞身直扑二小男孩。
贺长星紧跟在后,一招“螳螂捕蝉”,口中骂道:“你找死!”同时用手抓老道的脊背。
可是,贺长星的手法无法与那老道相比,那老道已经用手抓住了冯氏身旁那个大一点儿的孩子,将身子一闪,躲过了贺长星的一掌,并用右手闪电一般地向贺长星的面门抓去。
老道出手之疾,招法之奇,令人啧叹不已。贺长星想躲已来不及,只得将头往右一偏。老道的五指已抓住了他的左耳,只听吱的一声,贺长星的左耳已被无名老道给活活扯掉。他不顾疼痛,飞身纵出两丈以外。
“哈!哈!哈!”无名老道一招得手,洋洋得意道,“凡在我面前动手脚的人,没有一个不缺点儿什么的!”
话音刚落,身子又飞向冯氏尸身旁,右手又抓向那个小一点儿的男孩儿。
谁料,在这关头,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又奇迹般地出现在小男孩儿身旁。只见他头发蓬乱,赤着双脚,络腮胡子贴在脸腮上,一时辨认不出多大年纪。
无名老道顿时大怒,叱道:
“臭叫花子,敢管我的事情!”
老叫花子一点儿也不动怒,嘻嘻哈哈地答道:
“慢说你的事,就是皇上和秦桧的事,我也敢管!”
“你找死!”
无名老道说着便一弯右手,一招“白猿喜荣”,直钩叫花子的面门。
老叫花子大声叫道:
“怎么?有一只耳朵,还不够你下酒的,还想要我的耳朵吗?”
说着,身子一扭,左手抓起小男孩,右手也是一伸钩,抓向无名老道的面门。口中还不住地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无名老道知道遇上了劲敌,赶紧挟住大一点的孩子,几个蹿跳,没入苍苍的密林之中。老叫花放下那个小男孩儿。贺长星和智明长老已来到叫花子身前,说:
“多蒙施主援手!请留大名!”
老叫花长叹一声,接道:“与世隔绝,不知名姓。二位的侠肝义胆,老朽万分钦佩!这个小孩儿就交给二位抚养。我去追赶那个杂毛老道!老朽相信:不管前途怎么险峻,日后总会叫他哥俩团聚的!”说罢,飞身而去。
智明和贺长星正在暗暗佩服老叫花子身法之绝,只见叫花子又回来了。他俩将刚刚背起的小男孩放下,问道:
“前辈去而复归,莫非还有什么指教吗?”
“老朽琢磨再三,仍是放心不下。今有四句话告诫你俩,望万万注意,务必照我的吩咐去做!”
二人洗耳聆听,那老叫花子吟道:
僧道命已短,
孺子何人管?
保存忠良后,
武当求铁伞!
说罢,纵身而走,再不见踪影。
二人开始掩埋尸体。
他们托起冯氏的上身,突然见她用手把火龙镖拔出二寸,口中不时发出微弱的咯咯声,急忙伏身听去,将耳紧贴冯氏的嘴边。
“此儿乃岳元帅之子;老道抢走的,乃是吾弟高凌之子,名叫高风。此子叫高波,年方六岁;高风八岁,右脚上有‘风’字,但在虫字上缺一点儿。高波左脚心也有一字,是‘波’字,但不是三点水,而是两点。望二位切记!……”
冯氏的声音极其微弱,以下之言,实在无法听清楚。又见她用手抓几下衣襟,二目瞪在手抓之处,就咽下最后一口气。
二人商量片刻,贺长星撕开冯氏的衣襟。那上面缝着一块布,将布撕下,就见有一封信,二人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弟妹冯氏雅鉴:
宠弟与飞乃羊左之交。高宠为国捐躯,乃武将不可幸免之壮举。念及弟妹无出,今派颜氏乳母携幼子岳霆,送于弟妹膝下,从此改姓为高,使高家坟头有拜孝儿男,弟妹膝下有承欢之乐。霆年方三岁,六月十三日午时生。
迎靖康还朝之日,即是高岳团聚之时。
顺拜
近安!
岳鹏举
绍兴九年春
信纸下方的空白处,有几行工整的蝇头小楷,字迹清秀,一看便知是出自女人之手:
吾无出。弟高凌之子高杰,因其母早丧,亦归吾抚养。高杰长岳霆两岁,高杰为兄,岳霆为弟。
吾帅风波遇害,故将高杰改为高风,高霆改为高波,令其不忘“风波亭”之事!
孟母三迁,岳母刺字;拙妇无德,何敢相比。信存后世,用以教子。
  高冯氏
  书于绍兴十一年除夕
清虚上人贺长星、笑如来智明,看完书信,皆泪流满面,不能言语。
贺长星把信封好,装入怀中;又在镖车上收拾些金银细软,打一个包袱背在智明身上,自己将高波背起。
刚要转身,忽听背后传来呵呵的怪笑之声。
“二位还想生还吗?”
月影迷蒙之中,从山坡的林中蹿出一条黑影。
原来,韩烈带伤逃回,半路上碰见两个人。他定睛瞧看,原来是大内锦衣卫的万花刀刘胜和醉八仙姜成来了。
那二人走到韩烈近前时,都吓得一愣,忙问道:
“韩大人因何如此模样?!”
韩烈就将黑虎岭下发生的事,对二人说了一遍,并问二人来此何干。
“丞相不放心。”刘胜说,“又派我兄弟来作韩大人的后盾。”
“韩大人,”姜成说,“你亏损了七个弟兄,回去怎么向万岁和丞相交待呢?”
“依二位贤弟之见呢?”
“我们哥儿俩来了,也不能让贺长星和秃驴智明白讨便宜!走!咱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盯着他们。看他俩把那两个小畜生往哪儿藏。查明之后,回去调兵,岂不一网打尽!”
三人来到黑虎岭下,见老道贺长星左耳已掉,满面的血,和尚智明也伤势严重,便迅疾地跳过来,万分得意地唔哇乱叫一阵。
僧道二人心里明白了,这一回要想死里逃生,难哪!不管怎么样,豁出去硬拼一下子,就是虎口拔牙,也要为之一试!
刘胜发现老道身上只背一个孩子,另一个不见踪影,遂大声喝问:
“杂毛!你把岳家逆子藏到哪里去了?”
随着问话而来的,不是声音,而是一个人,一个花子—;—;先前露面而不露名姓的老叫花子。
“怎么?二位也是在找小孩儿?”花子并无温色,笑嘻嘻地反问他们。
刘胜大怒,开口骂道:
“他妈的!臭要饭的!你少管闲事!”
啪啪!两记利索的耳光打得刘胜一时蒙了头脑,顾不得一切,顿时五脏冒火,七窍生烟。
刘胜乃是大内八大高手之一,连个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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