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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北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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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伪满洲国之后第二个在日本帝国羽翼下成立的汉奸傀儡政权。在这一系列阴谋策划活动中,处处可以发现佐藤英夫的影子……徐金戈已经锁定了这个目标。

此时徐金戈手里的这双鞋还有十几针就可以完工,但是他不能再缝下去了,因为街对面的笠原商社大门打开了,身穿和服的佐藤英夫和翻译张金泉走出大门……

徐金戈的拇指和食指略微一使劲,粗大的绱鞋针便被折成两截儿,他抱歉地对邮差说:“真对不住您,我的针断了,手头儿又没有备用的,这样吧,您先凑合穿着,我不收您的钱,明天这会儿您再来。”

他迅速收拾好工具,站了起来……

文三儿说话的工夫,四两酒已不知不觉下了肚,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酒馆老板齐胖子一看这光景便明白文三儿又喝高了,这会儿要是不让他舒坦舒坦嘴,今天恐怕是过不去,他正要劝文三儿小声点儿,谁知已经晚了,靠窗口坐着的两位爷终于被惹恼了。

这两个人的打扮都差不多,上身穿白色杭纺绸衫,下身穿黑色细布宽腿裤,脚上是“内联升”的千层底青缎礼服呢面布鞋,其中一个矮胖子留着中分头,头发上抹了发蜡,显得油光锃亮。他站起来朝文三儿拱拱手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文三儿的酒劲正壮,这会儿就是阎王爷来了,他也敢大耳贴子扇过去,但凡“酒腻子”都是这毛病。文三儿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翻开眼皮瞥了对方一眼,眼神中带着极大的轻蔑……就这么一瞥,把个二顺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也就是文哥,搁别人身上早吓傻了。

此时文三儿的神志有些模糊,映入眼帘的物体都是双影儿,在酒精的作用下,文三儿感到一股豪气从丹田那儿往上涌,这会儿已经到了嗓子眼儿,不放出来是不行了。他斜视着对方口气很大地回答:“姓文,单名一个爷字,你就叫我文爷吧。”

那人微微一笑:“噢,文爷,这名儿起得好啊,失敬,失敬,在下肖建彪,江湖上的朋友送我个雅号‘南城彪爷’,不好意思,在下想和文爷认识一下,不知文爷能否赏我个面子?”

肖建彪刚刚报出名号,齐胖子和陆中庸都打了个寒战,心说这下可褶子③啦,文三儿今天是一头撞在阎王爷的裤裆上了。这“南城彪爷”是黑道中的成名人物,谁不知道南城有个大名鼎鼎的“三合帮”,连警察局长都让它三分,这个“三合帮”的帮主不是别人,正是这位肖建彪,今天的事儿麻烦大啦。

齐胖子和陆中庸的冷汗都下来了,可文三儿却浑然不觉,他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南城彪爷”和“三合帮”,他只是觉得浑身难受,太阳穴一蹦一蹦地抻得脑袋仁儿疼,酒劲儿顶在嗓子眼儿那儿一时半会儿还下不去,他说话像是吃了枪药:“哟,还‘南城彪爷’?没听说过,怎么着哥们儿,有话说有屁放。”

肖建彪身边的那位一听脸就变了颜色,他正要发作,被肖建彪轻轻按住,朝他使了个眼色。肖建彪的涵养似乎不错,他笑眯眯地说:“在下有一事不明,想向文爷讨教,刚才文爷好像是提到八卦门儿里的事,兄弟我耳背,没听清楚,文爷能否再和我说说?”

文三儿梗着脖子说:“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教了那掌门的几手活儿,怎么啦?”

“是这么回事,我今天到这边来看个朋友,不巧朋友不在家,我本想坐这儿等一会儿,碰巧听见文爷正说八卦门儿里的事,我若是没听见也罢啦,可既然听见了我就不能走了,说出来让您笑话,在下也是八卦掌弟子,也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不好意思,那位掌门人还是我师兄,既然文爷教了我师兄几手绝活儿,今儿也该让我见识见识,这样吧,先让我这小兄弟和文爷讨教几招儿。”肖建彪回头喊道:“花猫儿,跟文爷好好学几手。”

文三儿不吭声了,他的酒劲儿正在渐渐消退,刚才还在嗓子眼儿那儿顶着,这会儿已经退到胸口了。

那位叫花猫儿的汉子长得很粗壮,个头足有1。8 米,胸大肌鼓得很高,脖子和脑袋几乎一样粗,肩膀宽宽的,整个身子呈上宽下窄的扇子面儿,看着就令人生畏。他跨上一步朝文三儿拱拱手道:“来吧,你先出手……”他手形一变,立了个门户,拉开架势。

文三儿这时已经有些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烦,但由于刚才把话说得太绝,一时收不回来,所以这会儿一定要把面子撑住,哪怕是肉烂嘴也不能烂。他硬着头皮慢悠悠地说:“我说哥们儿,这不合适吧,这酒馆的齐老板可是我的朋友,咱在这儿过招儿,我倒无所谓,可齐老板受得了吗?这锅碗瓢盆的打烂了……”

“没关系,您尽管招呼,打烂的东西算我的,连我的人都算上,您打死白打,绝对用不着您偿命,文爷,放心吧您哪。”肖建彪一句话堵过来。

“可这不合武林的规矩呀,就算是以武会友,也得先送个帖子,定好日子,还得找个僻静地方摆场子,这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儿,哪能上来就比画?这样吧,你们先合计一下,我先回去等着,等你们合计好了,把帖子给我送去。”文三儿说罢站起来要走。

“妈了个×……”肖建彪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早看出这位自称文爷的家伙是练嘴的主儿,甭看别的,就看这小子那两步走,弯腰弓背地像个虾米,走起路来脑袋向前一探一探的,一看就是个拉车的货。他要是练过武,这世上就没“武”了,叫他妈的“六”吧。

“啪”的一声巨响,肖建彪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酒壶酒盅、碟子筷子都蹦起老高,他低吼道:“花猫儿,给我抽这丫挺养的……”

文三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但还想最后努力一下,至少闹个全身而退,他正搜肠刮肚地斟酌着江湖术语,冷不防被花猫儿左右开弓扇了两个耳光,练过武的人动起手来非同小可,这两个耳光扇得极狠,花猫儿厚实的手掌以极大的爆发力和文三儿的左右面颊全方位接触的一刹那,酒馆儿里像是有人点燃了两个大号“麻雷子”④,大伙的耳朵都被震得嗡嗡响。文三儿还没来得及觉出疼来,见花猫儿的左手又挥了过来,他连忙用双臂抱住脑袋想护住脸,谁知对方的掌倏然化成了拳,眼瞧着朝他右边的软肋狠狠捣过来,软肋可是要命的地方,捣上一拳就麻烦了。文三儿飞快地改变路数,又将双臂护住了两肋,这下他的脸又暴露无遗,人家那一拳本来就是虚招儿,花猫儿攥紧的拳头在半空中又化作掌,啪!啪!啪!啪!又是四个耳光……

这回文三儿可觉出疼来了,他觉得脸上像是被人用钢丝刷子刷了几下,紧接着又被撒了胡椒面儿和大盐粒子,那种疼痛来得很邪乎,火烧火燎的感觉一阵紧似一阵,好像脸上被揭去了一层皮。他还没来得及做进一步体验,脸上又是四声爆响……剧痛中他觉得嘴里两侧的槽牙已经有些活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直冲嗓子眼儿。文三儿的意志终于崩溃了,他在琢磨着是否栽个面儿跪下来求饶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跪下了,而且正在捣蒜般地磕头,嘴里不停地在讨饶:“肖爷,肖爷,您饶命,我文三儿服啦,哎哟……您饶了我吧,您大人大量……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就拿我当个屁,放了得啦……”

这几句讨饶话倒把肖建彪给逗乐了:“嘿,这小子嘴儿倒挺好使,还他妈一套一套的,花猫儿,你先歇歇手,我倒想听听这小子要说什么。”

“谢谢肖爷,谢谢肖爷,我知错啦,我这张臭嘴欠揍,您不打那是您心疼我,回头我自己打……我跟您说实话吧,都……都是酒闹的,今儿个我就像中了邪,几口马尿一灌就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肖爷您管教,我今天还不知道得闹出什么乱子来,肖爷,您就是我亲爹……”

“得啦,我可有不起你这样儿的儿子,给你当爹?我栽不起那面儿,你说说吧,你一个臭拉车的,吹什么牛×不好?非要和八卦门儿里过不去,你要说不清楚我今天打断你的狗腿。”

“肖爷,肖爷,您听我说,您说得没错儿,我一臭拉车的,是不该嘴欠,可今儿个……不是多喝了几口嘛,哪知道刚一吹就碰上肖爷您啦,肖爷,天地良心呀,不是我成心要拿八卦掌开涮,是头几天我在筒子河看见几个练功夫的,我听了一耳朵,只记住有个叫董海川的,是八卦掌的祖师爷,别的我都没记住,得,今儿个喝高了,一不留神就把八卦掌带出来了,我不是想舒坦舒坦嘴嘛,得嘞,我文三儿以后一定长记性,再不敢胡说八道。”

肖建彪给气乐了:“花猫儿,别打了,这小子连个小混混儿都算不上,揍他都失我的身份。我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

“谢谢肖爷,谢谢肖爷,我叫文三儿。”文三儿忙不迭地道谢,好像是欠人家多大的情。

花猫儿又给了文三儿一脚:“彪爷问你大名儿叫什么?”

“回彪爷,我……我没大名儿呀,我爹妈还没来得及给我起名儿就死了,我是在叫花子群里长大的,弟兄们都管我叫文三儿。”

“妈的,我以为是什么武林高手,闹了半天是个臭叫花子,真他妈晦气,花猫儿,你去洗洗手,别把晦气带回家……”

本来这事儿就算完了,肖建彪正吩咐花猫儿结账准备走人,偏偏这时候陈掌柜打发管家老侯来找文三儿,因为陈掌柜这会儿正等着用车,急得不行。

老侯在陈家干了二十多年,在陈家的老老少少面前自恃有些面子,平时说话就有些气粗,况且刚才东家发了火,老侯也憋了一肚子气,他平时最看不上文三儿,一直在怂恿东家换掉他。此时老侯见文三儿果真在酒馆里喝酒,便心头火起:“文三儿,你懂不懂规矩,出门儿连个招呼都不打?掌柜的要用车,正满世找你,你可好,跑这儿灌马尿来了,东家说了,您能干就干,不能干您走人,聚宝阁可不缺拉车的。”

文三儿平时也看不起老侯,这老东西也就是有钱人的一条狗,主人哼一声,他就跟着摇尾巴。不过文三儿刚刚挨过打,况且肖建彪还在,此时他不便和老侯顶撞,只想不吭声走了算了,偏偏眼神儿不大好的老侯才发现文三儿的两颊肿得老高,面皮呈酱紫色,嘴角上还残留着没抹干净的血迹。老侯吃惊地问:“怎么啦?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没事儿,碰上个朋友,闹着玩呢。”文三儿梗着脖子道。

肖建彪在一旁笑着证实道:“没错儿,我刚才和文三儿划拳,谁输了谁就往脸上扇一下,文三儿老输,就成了这模样儿,你回去和陈掌柜说一下,就说是我肖建彪硬拉他陪我喝酒的,要是耽误了陈掌柜的事,我给他赔不是,希望陈掌柜能给我个面子。”

老侯浑身一激灵,连忙向肖建彪鞠躬道:“哟,敢情您就是南城彪爷,给您老请安了。”

“你也听说过我?”

“那是,那是,四九城谁不知道肖爷的大名,肖爷认识我家陈掌柜?”

“不认识,不过琉璃厂‘聚宝阁’谁不知道?刚才你要不提,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聚宝阁’的人,回去替我给陈掌柜带个好,听说他今儿个做成笔大买卖,我肖建彪向他道喜啦。”

老侯欠了欠身子讨好道:“哟,彪爷真是消息灵通,这事儿您老也听说了?”

“整个琉璃厂都传遍了,我能不知道吗?”肖建彪挥挥手,表示老侯和文三儿可以走了。

老侯和文三儿鞠着躬退出了酒馆。

在回去的路上,老侯亲热地拍拍文三儿的肩膀说:“老文哪,以前我还真走了眼,你跟彪爷这么熟,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不够意思,跟我还掖着藏着?”

文三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说是老肖呀?那是我大哥,平时也不常见面,今天他多喝了点儿,非让我陪他玩,这不,就玩成这样,没办法,谁让他是我大哥呢。”

老侯看着文三儿红肿的脸狐疑道:“你们兄弟就这种玩法?你看你脸都成什么样啦。”

文三儿摸摸脸说:“这就是你老侯少见多怪了,这刚哪儿到哪儿?我们平常玩得比这还邪乎,划拳输了罚酒有什么意思?别说扇几个嘴巴,就是从油锅里捞秤砣也不能赖账,输了就得认账。”他说着还亮出胳膊晃了晃,就像是曾经在滚开的油锅里捞过多少回秤砣似的。

老侯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凑近文三儿推心置腹地说:“老文哪,我看出来了,您是条汉子,我老侯眼拙,平时要有什么得罪,您还得多担待,往后要有用得着我老侯的地方,您只管言语。”

文三儿瞟了老侯一眼,干笑道:“老侯呀,您往后少在掌柜的那儿敲锣边儿上眼药儿我文三儿就知足喽……”

老侯有些尴尬:“看您说的,咱老侯是那种人吗?”

北平的前门大街和大栅栏地区在京都历史上是繁华的商业娱乐中心,是吃、喝、玩、乐的最佳场所,这里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商贾云集,街道纵横。文人墨客对此地有“京师之精华尽在于此,热闹繁华,亦莫过于此”、“繁华市井何处有,大栅栏内去转悠”的美誉。大栅栏不仅仅是指那条繁华狭长的街道,还包括由这里延伸出去,与此相邻的一片很大的街区。

元朝世祖年间,当时的大栅栏是丽正门和顺承门的关厢。什么是“关厢”呢?关厢是指城门外的大街和附近的地盘。金中都时代,这里是当时城里的高官、有钱人及皇家成员去南城游玩的必经之地,城里经商的人们,渐渐看好这块生财的宝地,于是这里的商业及餐饮业便发达起来。

旧京城的街道布局一般呈四平八稳的棋盘状,但大栅栏地区却有例外,这里有不少毫无规律的斜街,如樱桃斜街、杨梅竹斜街、铁树斜街、李铁拐斜街等,这是因为当年人们抄近路走出来的,日久天长就成了正式的街道,不熟悉路的游人一进去就会转向。

到了朱元璋建立明朝时,他把国都建在南京,眼看着大栅栏的商业逐渐衰落,气息奄奄,马上就要寿终正寝。幸亏明成祖朱棣又将都城迁来北京,可以说这是一个明智而伟大的壮举,对于大栅栏后来的发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朱棣一来,皇室王公们就把城里的好地儿全占了,城里的买卖人又都争先恐后地挤到这里做买卖,于是大栅栏又开始繁荣起来。明正统元年(1436年),朝廷开始修建京城的九座城门,紧忙活了四年才把城门修好,又改了五个城门的名字,“丽正门”改名为“正阳门”,俗称“前门”。城门外的那条南北大道就叫“正阳门大街”或“前门大街”,这个名儿一直叫到现在,当时这里还是城外。到了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又修了外城,大栅栏地区才从城外变成了城内,从通州运来的各地货物多数都集中于此,这里成了京城名副其实的商业中心和货物集散地。清兵入关后,清朝皇帝怕内城的铺子藏了歹徒不好收拾,于是下令让内城里的五十九个店铺全搬到了这里,使这里的商铺阵容更壮大了。

大栅栏的名字和防盗安全有关,栅栏的设置在明代就有了,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年)就下令在北京城内大街曲巷设立栅栏,并派士兵把守,以防盗贼。清朝顺治年间,又在北京各繁华路口,设置栅栏一千七百五十余座,对于一些重要的栅栏,每到晚上就关闭,还要派士兵把守,这是“大栅栏”一名的由来。清代有一首《竹枝词》曾这样描述大栅栏的繁荣景象:“画楼林立望重重,金碧辉煌瑞气浓。箫管歇于人静后,满街齐响自鸣钟。”

不过,大栅栏地区也有倒霉的时候,1900年京城闹起义和团,朝廷对义和团的行为采取默许方式,让团民们由着性子折腾,于是义和团的大师兄、二师兄们便有些忘乎所以,他们顽固地认为,老天爷是老大,他们自然是第二,既然老佛爷都默许了,那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事?那年6 月16日,团民们在大栅栏“老德记”洋货铺和“屈臣氏”洋药店放了一把火,风助火势,四面飞腾,局面很快就不可收拾,烈火烧毁了铺户一千八百余家,房间七千余间,连正阳门箭楼也被焚毁,火头甚至越过城墙飞入城内,将东交民巷西口的木牌楼及附近店铺一并烧毁,放火的团民一见娄子捅大了,顿作鸟兽散,事后无人认账,大栅栏一带的商家只好自认倒霉。《都门纪变百咏》中有:“大栅栏前热闹场,无端一炬烬咸阳”的诗句,记述的就是当年的景象。

方景林警官按照以往的习惯在自己辖区内巡逻,他的责任区不算太大,南起煤市街南口,北至前门箭楼,东边是前门大街路西,西边以陕西巷为分界线。方警官认为,自己所管辖的巡逻区是北平市区治安状况最复杂的地区,不说别的,就说闻名遐迩的八大胡同,至少有一大半都在他的巡逻区内,这里居住人口密集,人员成分复杂,妓女、老鸨、皮条客云集;扒手、盗贼、劫匪横行;歌舞升平的表象下掩藏着这个城市最阴暗、最龌龊的现状。作为一个巡警,方景林非常清楚,自己的工作实在是个很糟糕的差事,他要时刻警惕责任区内出现的突发事件,只要是治安案件以及与治安有关的事情都属于方景林分内的事,稍有闪失上司就会怪罪,他的前任就是这样丢了饭碗。

方景林倒是不怕丢饭碗,他本来也不喜欢当警察,可这是上级的安排,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他只能服从。

方景林今天二十五岁,是1932年入党的老党员,至今已有五年党龄,他在学生时代最讨厌警察,因为警察向来是激进青年的天敌,从“五四”运动到“三一八”惨案,警察和青年学生之间的冲突从来没有中断过,学生们把警察称做“当局的看家狗”。方景林当学生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若干年后自己也成了“看家狗”。

其实,在北平当个警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民国以后,警察最初来源于招募。据民国三年四月二日民国政府公布的《招募巡警条例》规定,应募者必须具备的条件是: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男子,体质强壮,视听力正常,粗通文字,语言清楚,熟悉地形。到了民国十七年,民国政府内政部决定施行《警察录用暂行办法》,将文化标准进一步提高到高小毕业或程度相当,年龄则降低到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随着民国十八年四月《警士教练所章程》的颁行,“学警”逐渐取代了“募警”。民国二十四年的《警长警士教育规程》明确规定:警士必须由警士教练所毕业之学警充任,警长则一律由受毕警士教育的警士考试升用。警官的任用条件,根据内务部民国十三年八月一日呈准公布的《警察官任用暂行办法》,除要求相关的资历外,荐任职警官要求有京师及各省高等巡警学堂三年以上毕业或高等学校修习政制、法律三年以上毕业的学历,委任职警官要求有警察学校修业一年以上的学历。到了民国二十四年,南京国民政府又颁布了《警察官任用条例》,对学历的要求比北京政府时更趋严格。方景林为了当这个警官,在巡警学堂足足学习三年才取得了资格。没办法,无论他怎么厌恶这个职业,也得硬着头皮干下去,因为这是组织上的安排,他必须服从命令。

方景林在这一带已经巡逻了两年,他对自己辖区内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像自己的手指头,今天他突然发现一点异常,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笠原商社的街对面出现了一个修鞋摊儿。那个修鞋匠的面孔很陌生,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恐怕有些问题,因为干这类职业的人往往年龄偏大,而这个修鞋匠却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今天上午方景林巡逻路过此地,无意中向那个修鞋摊儿扫了一眼,他的目光和修鞋匠的目光竟然不期而遇,方景林的心里突然动了一下,这是一种极为机警的目光,有着这种目光的人恐怕不仅仅是个修鞋匠,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方景林望了望笠原商社的大门,心中有了几分警觉。此值多事之秋,“九一八”事变之后,中日两国军队曾多次在战场上交手,上海十九路军的“一。二八”淞沪抗战、傅作义的绥远抗战、东北军和西北军的长城抗战、方振武和吉鸿昌的多伦之战,都是中国军队为阻止日军向关内的逐渐渗透进行的局部战争,在付出重大伤亡代价之后,仍然没有达到其战略目的。如今,日本军队在华北步步紧逼,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能得出结论,战争已经迫在眉睫,只是尚不清楚会在何时、何地爆发。

方景林早已得到了指示,密切关注日本笠原商社总经理佐藤英夫的行动,这是日本情报部门安在北平城内的情报据点。

方景林的心里升起了一片疑云,这个修鞋匠似乎是个同行,他也在监视佐藤英夫,这是哪个方面的人呢?北平这个城市如今已经成了世界各强国的间谍荟萃之地,各国政治家们都敏感地注意到,这个位于东亚大陆的平津地区上空,战云密布,杀机四伏,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引起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这场战争一旦爆发,将对世界政治、经济、军事格局产生重大影响。在北平,世界各国的情报人员都像猎狗一样伸着鼻子四散乱嗅,以便能挖掘最有价值的情报供本国首脑进行决策。那么眼前的这位修鞋匠是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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