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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天使转身-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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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轻的诗人就这样从这里坠落吗?他的存在、他的梦想,都在这里画上句号吗?在他抽屉里那本日记的最后一页,有一段话让我久久愕然,甚至成了梦魇:“意识并不反映现实,意识只创造现实,但我的意识已创造不了现实,我该怎么办,怎么办……亲爱的文婷,我的生命已经斑驳不清了……我越来越深刻感受到,人类太残忍太肮脏了,为了生存不断地残杀生灵,我厌恶甚至憎恨这个肮脏的世界。”
“李俊。”我念起他的名字,向前跨了一步,张开手臂,感觉寒风中身体渐渐失去重量,越来越轻,似乎就轻到了“零”的界限,“你认识到人类是残忍的肮脏的,可你想到过吗,任何纯洁的人,为了生存都会杀生,都会吃鱼吃肉,还有憎恨别人或伤害别人,其实谁都不想做这样的事,如果这些都算是罪恶,那么人类本身为了生存都是在犯罪吗?不杀一条小虫,不折一枝花,这样度过一生的人实在没有。人不是神,所以不管是那么善良的人也会无意间做点坏事,这就是生活,为了生活只能这么做。”
黄昏的阳光同身影懒洋洋地倒在七楼的天台上,无声无息地蔓延着。想起当日我还在质问自己,如果有一天写不出东西会怎么办?我想到了那个叫海子的诗人。
我躺了下来,望着头顶上那块深蓝的天空,嘴里喃喃的:“李俊,你我都是写作者,或许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但我以为,一个写作者存在的理由不仅仅来自怎样的才华、天赋,或怎样的创作影响。我们都是人,活生生的人,我们还需要活着,还需要承担某些东西……”
4
我在小学时代曾听闻一则警告:“午夜12点不要开灯照镜子,否则会看到自己的灵魂。”
十多年以后的今天,一念及此,我心里还是毛成一片。
J大是一所百年老校,恐怖色彩异常浓厚。夜里熄灯后的学校宁静而安详,像一个熟睡的老人。巍峨的主教学楼在寂静的夜色中,笔直僵硬地矗立着,像一具直挺挺的干尸。远近的楼都没有了灯光,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弥漫的夜色中,仿佛一群伺机待动的恶狼。大一刚进去,一度被骇得不敢走夜路回寝室。熄灯之后学生是不准出来活动的,就在这段时间,每每众人安然入眠之时,却是我不得不起身入厕之时。
说来也怪,几乎每到那时,当我侧过脸看那黑蒙蒙的钟面,两根绿莹莹的指针不偏不倚交会在正上方——午夜12点。当我返回,手电光柱落在走廊尽头的玻璃窗上,我竭力避免目光接触那正起着镜子作用的窗格子,但是深层的恐惧仍然像暗涌的暖潮从脚底缓缓上涌。接连十几个午夜之后,我渐渐习惯了幽深的走廊,死寂的厕所,明灭诡异的玻璃。于是,我也习惯了独享这包含着神秘和恐惧的经验。
11点,熄灯的铃刚一响过,我就已经刷完牙爬上床准备睡觉了。旁边的皮诺一边继续玩着CS,一边扭头奇怪地问我:“今晚咋这么早就睡觉了?你还怕管理员来查宿舍?”
我用被子蒙住脑袋,低声道:“没什么,有点累了而已。”今晚我感觉有点奇怪,什么感觉呢?自己又说不上来。平时我可是一到夜里就猛来精神的,但是今晚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又不像生病。好几次神经兮兮地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出去看又什么都没有,宿舍的人也都说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反复了几次也被折腾得累了,想想这会不会就是平时听说的劳累过度导致神经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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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4)
看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11点30分了。唉,好累啊!还是早点睡吧,睡着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惊醒过来,看到自己被棉毯结实裹了起来,就像是《变形记》里边的大甲虫,笨拙,厚重,不由自己。再看了看四周,宿舍的灯已经关了,只有时不时白色的反射光在天花板跃动,那是皮诺电脑屏幕的光线。他还在玩电脑。电脑的光掺和着黑夜的包围,宿舍里显得亮不亮、暗不暗的,有一种莫名诡异的色调。
我轻轻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我似乎真的听到一阵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一定又是神经衰弱。”我这么嘀咕着,没有搭理,又躺下了。
“喂,苏昱,有人叫你呢。”皮诺的声音,原来他早就发觉到我已经醒来。
只见皮诺站起身子走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沈文婷。我隔着蚊帐摸摸后脑勺,说道:“原来刚才就是她在叫我啊?怎么这次不是神经衰弱了?是真的有人叫我?我自己都被搞糊涂了。”
透过打开的宿舍门,校道两旁的路灯发出暗淡的昏黄的光,像醉眼惺忪的酒鬼斜觑着我们。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晃动的树枝像魔爪一样伸展舞动。入夜的校园,实在叫人不寒而栗。
我披上上衣,从蚊帐里探出了头:“你刚才是不是在门口叫了我很久,我睡着了没有听见,不好意思啊!”哪知道沈文婷说没有,说她是刚到。我愣了愣,一边作笑,一边心里疑惑起来:她刚刚到的?那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听到的喊我名字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神经衰弱或劳累过度?
正思索着,一个尖锐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沉寂,我再次醒了过来——
第11章 当我们鬓角斑白的时候(1)
1
原来先前全部都是梦,我只是徘徊在梦与现实之间而已,沈文婷的电话让我再次回到了现实,接过了电话,就听到沈文婷一腔愤愤不平的声音,追问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呃,活着的意义?问这个做什么呢?沈文婷气急败坏地告诉我她早晨就因为这样一个关于理想与现实的问题与室友吵架了。
我忍不住说:“沈文婷你这是干什么啊,我说你这样活着累不累,为了这么个问题闹折腾,值得吗?”
她还是那样倔强:“值得不值得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这么刨根究底。”
我后悔了,因为沈文婷不会妥协任何人任何事,她的倔强其实骨子里是彻头彻尾的固执。
活着的意义?这个问题问了世人几千年,是我能回答得了的吗?沈文婷你这是怎么了,读的书越多塞得越慌,越分不清黑白。有些时候我会感到她非同一般的情调,这情调倒不是伤感怀旧一类的东西,而是一份浓得化不开的书院气。沈大小姐深知读书思想做人都要讲境界,可是因为年轻,进入多了堵得慌。她向来太执著于精英文化、精英趣味了,看看劳动人民怎么活着怎么思想或许能令她眼界更宽,也更容易在人群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就不会让不消化的思想堵住了思维出路。
我朦胧地睁开了眼睛,原先想说“信仰归信仰,道路归道路,信仰也只是一种‘动物’,它不可能跳跃道路到达终点”,可是话到嘴边就止住了。最后我只好说:“生活是个必经的过程,你踏踏实实地度过每一天,完成自己生命中应该完成的东西,不是很好吗?”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脸上尽是惘然。
“怎么,那家伙又闹折腾了?她就是这样,天生愚笨,体内装进一点点东西就会往外面冒,满地都是,一不小心就成了才华横溢。”皮诺一边打着游戏,说道,“我常常想着,如果能让我回到高中时的年纪,让我付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我扑哧笑了,高中时候我也是无数次跟朋友重复着“如果可以让我回到初中的年纪,让我付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并不是自己对未来感到悲观失望,只是惋惜一种东西的丢失,它不是突然之间蒸发不见,而是在从指尖慢慢流淌消逝。它的名字,叫做“纯真”。
眼睛朝天花板翻了翻,我问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人就是这么奇怪,既期盼平静,可当长期处于平静平淡之中时,又会焦灼和烦躁。虽然有人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但对平庸感到厌烦本身就表现出了一种不甘平庸、不想平庸的渴望和追求。为什么还活着?为了寻找生活中尚且美好的东西吧!也许是吧!”
“苏昱,其实呢,上大学也不错的,何必一心想回到过去呢?假如可以再次选择自己的道路,我还是愿意选择现在这样。”
看着我一脸的不解,皮诺扔开鼠标,别过脸:“在上大学以前,我一点都不会上网,更别说在网上聊天了。我认为,本世纪对人与人关系影响最大的就是网络了。女性口服避孕药的发明也只不过是带来了性的解放,但是网络的出现带来的不仅仅是性的解放,更是带来了交际范围的大爆炸。有了它,天南地北,各色人等有了一个平等交流的平台。原来这一生你都不会遇到的人在网上你都能遇到,原本这一生不会发生到你身上的故事也都在你身上发生了,原本你的人生路是别样的,可是结果却成了现在这样。”
第11章 当我们鬓角斑白的时候(2)
2
起床后,我拿了口盅去刷牙,却停水了,宿舍的热水瓶也是空空如也。是不是闸门故障?于是检查一番,可怜所有的闸门都好好的。看来真的停水了。我走到走廊往楼下看,仍旧像平常一样,看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几个同学搬张凳子坐在阳光下一动不动,不知在想着什么。我为他们的沉静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我现在十分焦躁,没有刷牙,也没有洗脸,头发经过一夜的酣睡,已变得错杂,这都需要水。
我也像楼下的同学一样,搬张凳子坐在走廊。阳光倒是很好,今天的感觉不一样。真的,我感到自己很需要很需要水。我想,如果有水,那么我现在坐在阳光下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至少我的头发很有条理,我的脸庞很洁净,我的口腔有淡淡的清香。嗯,应该再来一杯茶,热气腾腾的,绿色的汁水可以照得见天空飞过的小鸟。然后我开始阅读,闲适的阅读,再然后我在阳光的暖意中小睡。但现在我发觉什么也不能做。
稍过片刻,我感到自己不能这样坐着,我得去打水,先把昨夜的残留清除,然后再开始晒太阳。我从床下找出结满灰尘的塑料桶,出门的时候又带上些钱,如果整个学校停水,那么我可以买一桶纯净水回来。我下楼了,走到一楼,看到一个大叔正在扳水管总阀。他朝我笑笑:“这只水阀经常漏水,我把它换了。”我站住脚,愣了愣,觉得很兴奋。回到楼上,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了出来。
一刻钟后,便过上了想像中的生活,在太阳底下,我感觉很洁净地坐着,手中有书,身边还有泛着亮眼颜色的绿茶。但我却开始悲哀,为自己早上的所作所为。我一直相信自己是坚强的,可以忍受生活中许多变故。但现在,我发觉自己的生活很脆弱,脆弱得不能缺少几公升水。
3
又是个寒冷的傍晚,所有的美丽、刺激都被它囊括殆尽。街道上,有血色的夕阳。小食店摊头堆满动物的尸体,旁边掠过纷乱的人影。对面街专卖店闪着雪亮的灯光,刺耳的音乐声中依旧笑语喧哗。
吃过晚饭,我牵着安妮的手走在J大门口,安妮靠着我的肩,满意地舔着手中巨大的冰淇淋,上面布满鲜艳的果冻。突的,一声尖叫刺破了一切热闹缤纷的背景——
一个男孩在狂奔,后面一个胖胖的女人蹬着纤细的高跟鞋一边追一边叫。原来男孩抢了她的金耳环。人群中有人停下来张望,有人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这样的事情在城市里确实司空见惯。只有几秒,男孩跌倒了。“砰”的一声,他撞上一个正在推货箱的小贩。沉甸甸的金耳环抛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准确地掉进路边的水道口。男孩使劲用两手撑地,但无法再站起来。大地给了他沉重的伤痛,但似乎不愿再给他重新站起来的力量。胖女人追上来了,人群开始围了上去。男孩回头望了一眼,目光寒气凛冽,没有恐惧,只有愤恨,对所有人,对整个世界。我拉着安妮奋力往人群外挤。等我回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一只方头皮鞋的脚狠狠踢在男孩脸上。到处都是鼎沸的人声,夹杂着男孩的惨叫。
我有些惊异地摇摇头:“这些人平时压抑太多了,现在疯狗似的一股劲儿爆发出来……”
第11章 当我们鬓角斑白的时候(3)
走了好远,声音才沉寂下来。公共汽车站上竖着化妆品的灯箱广告:一张美丽的脸,迷离的眼睛注视着即将陷入黑夜的城市。对面商场一台六十多寸的投影电视正放着MTV:五个大男孩和着强劲的节奏唱着“Bye bye bye,Baby bye bye bye……”
我打破了沉默:“安妮,对你来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安妮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我现在活着的意义就是找到我的亲生爸爸,然后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嗯!”我激动地伸出右臂搂住安妮的肩膀紧紧地拥抱了她。
天边只剩最后一线光亮,随时可能被湮没。这个城市里,还有很多年轻的灵魂在暗夜中飘荡着,有绚丽的霓虹、疯狂的节奏或是温暖灯光下的梦幻,但真正的光亮,或许只是在天边,那仅剩的一线。
4
我们走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路边大商场的空调甜丝丝地向人们汗涔涔的身体吐着冷气,食品店散发出的香味居心叵测地刺激着小孩的鼻孔和味蕾,美丽橱窗里的时髦衣服尽情地蛊惑女人的眼睛和男人的腰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钱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把手机贴在耳朵上依旧步履匆匆,头仰着或低着;女人们则令人感动地扭着屁股,让精致的高跟鞋骄傲地踩在华丽的地砖上,踩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踩在南来北往的梦境中,咯噔咯噔的敲击声是城市耳朵里最美的物质回音。当然,大街上也时不时地闪过成群结队的前卫少年,梳乱七八糟的头、化老气横秋的妆,用小得可怜的衣服把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裹得紧紧的,他们就像城市脸上的青春痘,灿烂无比又丑陋不堪,朝气蓬勃又令人焦虑。或许,正是有了他们,这座城市才呈现出那么一点点生命的气息,也正是因为他们,城市的上空才会弥漫着淡淡的浮躁。
这座城市是物质的,安妮跟我说着。对此她有些不安、沮丧甚至茫然,很自然地回想起从前生活的那个地方。她刚来广州的时候住在一个民宅区,那里几乎全是简易木穿斗结构的小板房,草盖席油毛毡和瓦楞石棉板搭的偏偏房,朽烂发黑,墙板上长满了青苔,还有稀奇古怪的小巷,鬼鬼祟祟的院子,阴暗破旧的楼道,一切看起来都与这个时髦的城市格格不入。确实,在我们眼里,这些古老的建筑都应该被豪华的购物中心、五光十色的娱乐场所或有钱人的高尔夫球场替代,但这个城市里的的确确还有人需要它们,因为只有那种陈腐破败的空气才能让他们踏实安心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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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会像那些漂亮女人一样招摇在大街上,与这城市的鬼魅严丝合缝……有时,我甚至想像着某一天如同绚丽的焰火般噼里啪啦升起在城市上空,让所有的人瞻仰或嫉妒。”
安妮边说着,边拨弄裤兜里的几个硬币,不经意地盯住路边的橱窗。明亮的大玻璃映出干净的人行道;艳丽的广告招牌,映出宽敞的马路;来来往往的车辆,映出林林总总的摊铺;参差不齐的建筑,映出整个城市……还有我们那层层衣饰包裹下疯长的身体。
我们继续走着,夜风凌乱地吹着凌乱散布在马路边的参差不齐的房屋。
突然间,我发现只有天空是不凌乱的,均匀的灰蒙蒙。街边寂寞的路灯麻木地发散出昏黄的光,吸引着一厢情愿的蚊虫,而妖冶的霓虹正沉浸在喧嚣之中,狂欢之中。各种各样的人影如鬼魅般摇曳在弥漫着汗味、烟味、香水味、汽油味、酒精味、水果味的空气中。整个城市隐约有着一种香艳而沉沦的美。而我却想像那些灯火阑珊的角落,有多少故事在发生着,团聚、离别、纵欲、争执、暗算甚至谋杀……这个城市始终被我永远无法看透的欲望寸寸捆绑,一种和谐的矛盾挥之不去。我苍白而冰凉的手指在黑暗中找不到它应有的姿态,但仍是优雅的,还有那支“摩尔”,矜持地燃烧着微弱期盼,像爱情。
第11章 当我们鬓角斑白的时候(4)
那些旧时光,静静地注视着我们成长。突然,安妮转过身子,看着我的眼睛,说:“阿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拉着我奔跑,向着不远处那座未完工的高层建筑。工人们还在开夜班,耳边有电锯刺耳的响声。我们顺着没有平整好的楼梯一级一级向上攀登。
我听到她的呼吸,看见她额头上滴下的汗水。
她拉着我的手始终不曾松开。
我不知道楼梯有多长,但我希望它能无限地延长,让我们就这样走不到尽头。我感觉她身上的力量通过那只温热的手传递给我,在我气喘吁吁的时候,在我的脚被石子硌得生疼的时候,在我累得几乎停下来的时候。
楼梯始终是有尽头的,我们到了楼顶。在一处临风的地方停下,静静看着青蓝的天幕,又看着脚下这座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我从未知道这座城市是这样的美丽。
“看!”安妮摊开手掌,掌心很干净,极细的纹络安静地躺在手上,生命中的三条掌线清晰、分明。她将我的名字沿着那细细的纹络工工整整地写在手掌上,字很小,却像是刻在心里。
随后,她抬起头看着我。
突的,我的心里像有一团火,燃烧得就要爆裂,不顾一切地拥住安妮,略一犹豫,向她如花的唇上吻下去。安妮挣扎了一下,发觉徒然无用后,干脆迎上来,愈来愈热烈,倒让我有些眩晕了。24岁的我却是那般激情而笨拙,被对方热情成熟绵绵不绝的吻接过去后,幸福得有些承受不住了。
“到这边来——”安妮拉着我来到一个石凳旁边,绕到石凳背后,蹲下身,用手机微弱的光芒照亮着,我看到一首刻了很久的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是我昨天发现的,很有意思。”安妮向我眨眨眼,似乎大发现一般。她今天穿着猩红的羊毛衫,柔软地垂在身上,看起来相当舒服。
我两眼直愣愣盯着那首小诗,那时候,四周一片静寂,我的灵魂几乎要挣脱躯壳的束缚去游荡延伸,只有那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蟋蟀声让我意识到自己依然生活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依然生活在渐冷的冬天,依然站在自己的位置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或许,对于安妮,活着的意义就是找到她爸爸。那么我呢,还有皮诺,还有沈文婷,我们各自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好歹不能苟活着吧?
遥望市区万家灯火,一盏灯就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温馨的故事。那里有着我们的故事,也有着响柠、哑檬的故事,一个个喜悦一个个孤独无助,这一切就是我们最初的追求吗?
“看过《泰坦尼克号》吗?”安妮躺在我怀里,突然问道。
“看过,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片子不怎么好,可是看了还是忍不住哭了。那只是人们平淡城市生活的一点味精,也真是,日子老这么过着连哭都忘了,只好让惊心动魄的爱情来刺激一下。”
“记得里边的插曲吗?《Hyram of the sea》,我唱给你听。”
安妮的歌声在高空拂过,如同泛起了大海浮沉的波涛。海水拍着岸礁,轻轻地倾诉着,女主人公坐着救生艇被一点一点地从正在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放下去,放下去,男主人公带着依恋与欣慰的复杂的表情注视着她;她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突然,她站起来,不顾一切地跳回到正在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跑到他的身边,我知道,因为她爱她,所以她愿意与他厮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无法跟随救生艇驶向那个平安的有保障的将来,因为爱,她别无选择……
第11章 当我们鬓角斑白的时候(5)
一种热热的、突突撞击着我的五脏六腑的东西在我的心头苏醒着,并且慢慢地茁壮起来了。上次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我正轻轻地拥抱汤玲,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温柔的,安静的,那时候的我感到自己拥有了生命中所有的安宁和温暖。现如今,日子如春季融化的溪水,静静地、轻轻地、平平淡淡地流过,一些无绪的琐事如枯叶随着流水不知去向,而一些刻骨铭心的情节却如沙中闪光的金子,在内心慢慢沉淀。
汤玲去世之后我将与她一起的所有记忆包括我的情感打包压缩,填上密码,放在生命的一个驿站,以为以后再也难以开启,却因安妮轻轻的一句话而再次打开,我清楚,那开锁的密码其实很简单,只是三个字,“我爱你”。
我把安妮搂在怀里,低低地说:“假如星星眨眼时发出声音,我真想把它录下来送给你听,因为我想把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送给你。”
安妮咬着下唇,孩子气地眨眨眼睛:“苏昱,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指着她的鼻子:“因为,你是我的无尘派美女。”
安妮好奇着:“无尘派?听起来咋那么像武当派、少林派之类的武林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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