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风逝幽幽莲-第3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神思仿佛又退回数年前,依然是春日,元宏低声对我说:“生同衾,死同穴,如何?”
又仿佛是十六岁的年纪,也是春日,花繁叶茂,我轻轻吟哦:“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我们并非彼此期待的一心人,亦未曾走到白头,却真的不会再分离了。
附《魏书》原文:
高祖疾甚,谓彭城王勰曰:“后宫久乖阴德,自绝于天。若不早为之所,恐成汉末故事。吾死之后,可赐自尽别宫,葬以后礼,庶掩冯门之大过。”高祖崩,梓宫达鲁阳,乃行遗诏。北海王详奉宣遗旨,长秋卿白整等入授后药。后走呼不肯引决,曰:“官岂有此也,是诸王辈杀我耳!”整等执持,强之,乃含椒而尽。殡以后礼。梓宫次洛南,咸阳王禧等知审死,相视曰:“若无遗诏,我兄弟亦当作计去之,岂可令失行妇人宰制天下,杀我辈也。”谥曰幽皇后,葬长陵茔内。
第二十章 一生弹指浑无语(1)
    太和二十三年,四月丙午,元宏崩于谷塘原行宫,时年三十三岁。谥曰孝文皇帝,庙曰高祖。五月丙申,葬长陵。冯皇后亦殂,谥曰幽皇后,葬长陵茔内。
再度随御驾从洛阳返回悬瓠军中的时候,元勰已隐约感觉到了皇帝的反常。似乎是在审问皇后之后,皇帝已对他有了疏远和冷淡的痕迹。
上个月,陈留公主风尘仆仆地来到军中。他起初以为她只是为了逃婚,然而,公主的神色却是凛然而不可侵犯,隐约还藏了一丝幽秘的笑。她说:“请彭城王暂且回避,我想单独与皇上谈一谈。”元勰愕然,因为他与皇帝亲密无间,连军政大事都不曾回避。皇帝也颇感意外,然而,不等他示下,元勰已欠身退出。
公主倔强,甚至偏执,元勰是了解的。尽管他认定此事无论如何都与他无关,但心中还是忐忑,有一丝疑问亘在心间:与皇后有关么?他不敢去想,明知无法摒去这种莫名的牵念,却勉力不让自己去想。
然而,公主退出之后,皇帝什么也没提,只是简单地吩咐道:“回宫。”元勰愣了,皇帝似乎有些焦躁,心神不定地踱了几步,终于强作镇定地说:“彦和,你和季豫随我回宫。王将军留在军中,都督各州军事。”
季豫,是北海王元详的字。诸兄弟中,元勰行六,元详行七。
他们即日动身返回洛阳。离开悬瓠时,元勰心中颇有些惶然。王肃并未过问此事,看他的神色,却仿佛已经了然。元勰亦没有向他提及。
回宫之后,听说是巫蛊。他大惊,不敢置信,而元宏却冷冷地盯着他看,颇有些审视的意思。他顿时无措,而皇帝的意思,分明是想听听他的说法。他终于谨慎而模糊地说:“巫蛊之事,恐怕另有隐情吧。”他并没有觉察到,皇帝那一声:“唔,你倒体谅她的隐情。”以及随之而来冷厉的目光,是正对着他的。
元勰不再说什么。皇帝的家务事,他以为不宜过问。尽管他并不明白,妙莲何至于借助巫术?他知道她是有些野心的,然则,她想效仿文明太皇太后么?他直觉上却并不相信。然而,他并不敢真正为她求情。
哪怕这仅有的一句,也是为了他的兄长。他知道皇帝并非真的绝情。“冯家的女儿不可复相废逐。”这只是借口吧。今时今日,他又何须顾及冯家?元勰是明白的,因而有意想给皇帝一个台阶,这才顺水推舟地说:“巫蛊之事,恐怕另有隐情吧。”
言尽于此。
然而,征战却不罢休。听闻御驾将再往悬瓠时,元勰当下便惊了,然后推心置腹地说:“陛下的身体才刚刚康复,近来心绪不佳,多有反复……”元宏冷硬地打断他:“朕没有病。”这分明是决心已定。元勰无法再说什么,默默退下。
匆匆赶往悬瓠,似乎……似乎是在逃避什么。而凄厉的冷风,依然吹不去元宏眼中的愁怨。
在悬瓠军中,兄弟俩一如旧日,朝夕相对。然而,这其中,似有什么,在悄然转变。元勰望见皇帝坚毅的目光中藏着彻心彻骨的悲凉,他沉默寡言,终日只埋首案牍。而他此时,已经生了很重的病。别人未必知道,却瞒不过元勰。
元勰依然随侍御前。皇帝很少开口,有时也与他商量,口气却是淡淡的,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处理军政时,时常衣不解甲,彻夜危坐,不眠不休。元勰欲劝,但皇帝漠然决然的神色,分明又是拒绝劝谏的表示。有时,他看见皇帝凭栏而立,凝目不语,望的正是洛阳的方向。
而皇帝的病,终究是一日日加重了。
有一夜,元勰设了坛,告天地及祖宗:若有不测,请以己身代皇帝罹难。他虔诚而郑重地求祷,毅然决然。忽然,身后似有响动。他察觉到什么,回头一望,皇帝披了玄色披风,只露出一点纁色的袍子,正站在他身后。病容在清冷的月色下越发瘦削,那眼睛却有些锐利的亮泽。元勰没来由地惊惧起来。他总不信,皇帝的病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而这一刻,他却信了。因为皇帝的神色,是行将远去之人的绝望与惨然。
“皇兄!”他即刻上前,泪水莫名地滑了出来。他从未如此失礼过。“彦和,你这又是何必?”皇帝冷静地开口,“你以为有用么?”元勰噙泪不语。
皇帝走过他身边,兀自在坛前伫立片刻,忽然笑了:“朕祈求二十年,自以为并不贪婪,却还是无计。”元勰有些失神,喃喃道:“二十年?”
“是的,只要二十年。”皇帝坚忍而又决然,“五年经营洛阳,五年征战南方,五年稳固天下,还有五年……”他怆然微笑,却没有说下去。元勰只是呆立着,直到皇帝问他:“你是心中愧疚,才如此?”他愕然,不明白,却无从解释。皇帝也不再问,看了他片刻,转身去了。
转身的瞬间,他冰冷的眼,终于淌下了滚烫的泪。
然而元勰并没有看到。
皇帝病得很重的时候,动辄发怒,左右侍臣,稍有不顺意者,皆以死罪论处。元勰昼夜不离左右,每每婉转进言。皇帝几乎从未对他发怒过,此时却冷笑了:“彦和,你这是为何?”元勰答道:“臣不敢忤逆,只想使皇上继续保全仁德之名。”皇帝苦笑着,似有深意:“我为名位所累,不能随心所欲。当初如此,今日亦是如此。”须臾,又深深地望着元勰,叹道:“罢了,免死罪,就看在你的面子上罢。”
这段日子,元勰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左右。皇帝苏醒了,有时默默地瞅着他看,仿佛眼前的元勰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元勰不免有些悚然。
那日深夜,忽然听到皇帝有响动,他原本就未深睡,此刻忙趋前几步,低唤:“皇上?”皇帝仿佛并不知道他在此间,看了他片刻,莫名地吐出一句:“是你。”元勰无措起来,他以为这是病人神志不清的表现,随即垂手道出:“臣弟元勰……”
“彦和,”皇帝忽然叫他的字,显见神志是清楚的,随后,于喉间发出低沉的一声:“你下去吧。”元勰怔了怔,见皇帝的目光只是虚无地浮着,这命令却是不容置喙的。他一面退后,一面却在踟蹰。忽然瞥见皇帝伸手在枕下摸索着,少顷,颤抖着拽出一只布偶……元勰不禁出声:“皇上……”
皇帝这才发现他并未退出,但他却难得地笑了:“彦和,你来看看。”元勰上前,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承托着。这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布偶,白绫上有些斑驳的墨痕,原本该是字迹,却模糊得无从分辨。他终于问:“这上面是什么?”
皇帝轻声道:“是泪。”元勰大惊,手指颤抖起来,不自觉地又问:“这是什么?”皇帝仍然轻声道:“是我。”
元勰随即叩头,将布偶交还给皇帝。他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巫蛊。他看得出皇帝的深情与眷恋。但他不明白,亦不敢问,他只为他的兄长感到可怜。而那个女子呢,他心中也是可怜她的。但他毕竟是彭城王元勰。她是影,落到实处的却是他的王爵、他的责任,甚至他的王妃李媛华。
皇帝沉默了许久,忽然问:“我当年赐予你的琥珀刻兽呢?”元勰一惊,不敢抬头,但很快就镇定地答道:“臣行军在外,不敢佩带。”
皇帝又笑了,眼角有了些酸楚的泪意。他这些年赐予元勰的,又岂止是这一面琥珀刻兽?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回答得那么快,若非对此有特殊的牵念,他怎能立刻就于琳琅宝器中想起那面琥珀刻兽?
皇帝终于敛去笑意,说道:“我有一件东西要还给你。”
元勰仍然低着头,却身不由己地抬手奉接。那冰凉的触感,从他的手心一直传递到心中。然后,他定睛去看。这一刹那,一种宿命的释然泯去了他的畏惧与焦虑。长久以来隐伏的危机,终于来了。他痛苦而又无奈地闭上眼睛。
“皇上……”元勰跪行上前,欲剖白心迹,然而,他纵有巧舌如簧,也无法解释这一种人情啊。何况,他是宫廷中长大的,他知道这种疑忌与隔阂,一旦种下了,就无法消泯。而他又如何解释人心中那一点可望而不可即的情愫呢?尽管他实实在在是无辜的。他只能正视着皇帝,郑重地说:“臣敢指天发誓,臣于此问心无愧。”
皇帝似乎并不在意,见他郑重其事,反而笑了,带着戏谑而不羁的神情:“彦和,罢了!你收好它罢。”
事隔多年,那块琥珀刻兽竟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元勰的泪水是在很久之后才猝然滴落的。他那么多年一贯是温雅自持,未尝将喜怒轻易示人,如今,却在躬身退至垂门时,潸然泪下,不能自己。
第二十章 一生弹指浑无语(2)
    到了弥留之际,有一日,皇帝精神尚好,忽然唤元勰上前,仿佛兄弟间全无嫌隙。他望着因伺疾而形容憔悴的元勰,吩咐他备笔墨,然后,轻缓而有力地说:“我死之后,三夫人以下皆遣散还家。”
元勰慨然,低头伏案而书。皇帝紧接着道出:“赐皇后自尽。”
元勰惊悚。此地,只有兄弟两人,亦是君臣两人。他暗暗心惊,为何皇帝要让他预闻这份遗诏呢?一种悲凉无措的心绪,瞬间摄住了他。但,他还能如何?未有犹豫,他亦不敢有丝毫犹豫,随即就秉笔而书,低声应道:“是。”
写完这一行,他悄无声息地抬起头,元宏正阖目倚着,似睡非睡。他不敢惊动了皇帝,默默地等着。终于,皇帝睁开眼,似有泪意,却从容不迫地说下去:“以皇后礼,合葬。”
他淡淡地说出口。一发中,有千钧力,震得元勰在刹那间失去了应有的反应。合葬,意味着两个人的终结,但何尝不是曾经深情的宽宥与眷念?他离世,也不要她独活,而合葬二字却抵消了那字面上的残忍与自私。元勰悲悯地望着皇帝。病重的皇帝,颧骨微微泛出红潮,目光却是灼灼,似窥视着弟弟的反应。
元勰神情不变,再度叩首道:“是。”
周围霎时静了。两人都无言。皇帝微微有些失神,望着他,良久才道:“朕该感激你才是。这些日子,全赖你内伺医药,外总军务……”
元勰惴惴不安,疑心皇帝有暗示他大权独揽的意思,忙说:“臣侍疾无暇,安能治军?愿更请一王,总理军政,臣愿专心侍奉皇上于榻前。”皇帝摆首笑道:“侍疾、治军,全在于你。我病重至此,恐怕时日无多。能为我安六军、保社稷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他这番话,是推心置腹,然而唇边泛出一丝苦笑,到底有一丝不甘与怨恨。元勰惶恐,踌躇片刻,才拣了句话说:“皇上万勿灰心……”皇帝却蓦然仰起身子,眼中泛出泪光,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我并不畏惧一死,你也无须忌讳。只恨天下未成,太子幼弱,社稷所倚,只在你一人而已。”
元勰越发惶恐起来。皇帝的言下之意是要让他辅政么?但他不能不去揣测,皇帝对于身后事的安排是否别有深意:若皇后不死,他自然不可能辅政;而皇后被赐死,恰恰是他传的遗诏,他又如何取信于元恪?他知道自己已是进退维谷,而他另有一层难以启齿的疑虑:皇帝的话,焉知不是试探?
元勰似惊似惧,战战兢兢而又极其诚挚地说:“臣久参机要,宠灵辉赫,海内莫及。陛下有日月之明,请恕臣忘退之过。若是臣继续总握机政,恐怕有震主之声,必有祸端。”
皇帝一晌默然,又道:“孔明、霍光以异姓受顾托,你是至亲,为何有这样的顾虑?”元勰道:“昔日,周公大圣,成王至明,仍然不免猜疑之事,何况微臣?”皇帝忽然冷笑道:“彦和,你是怨我不该猜疑你?”元勰急促而无奈地叫道:“不,皇上!”
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他们仍是亲厚无间,皇帝命他作露布,他推辞道:“露布者,布于四海,露之耳目,必须宣扬威略以示天下。臣小才,不堪大用。”但皇帝执意让他写。他只好提笔,文辞书法,竟与皇帝如出一辙。旁人见了,都道是御笔。他心中稍有不安,皇帝却欣然大笑:“非兄则弟,谁能辨之?”
此情拳拳。如今,却已支离破碎。
元勰满心苦涩,他知道最大的危险只在于人心翻覆。他终于接下去说:“陛下百年之后,臣请辞去一切事务。若陛下爱臣,臣斗胆请皇上成全。”
良久,皇帝沉郁地吁了口气:“彦和,我是真心将太子与社稷一同托付与你。但你的顾虑,未尝没有道理。”元勰低头,不敢迎视。皇帝虽然久病,此时却能勉强搦管,于是,他断断续续地写下:“汝叔父勰,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吾少与绸缪,未忍睽离。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
这是写给元恪看的。皇帝掷笔叹息:“彦和,你我兄弟,终究不能免俗。”他固然疏远他、戒备他,却始终是珍视他、保护他的。
“彦和,我也想活得像你一样……”皇帝如是说道。元勰怔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活得并不轻松。
但皇帝并不多看他一眼。仿佛对人世已不再有期许,他旋即闭目,以一种决绝的神情摒弃了人世的一切念想。
遗诏上,辅政的是北海王元详、尚书令王肃、广阳王元嘉、吏部尚书宋弁、咸阳王元禧和任城王元澄。
并没有彭城王元勰。
元宏于四月丙午崩于谷塘原行宫。而当时,南齐兵尚未去远,元勰秘不发丧,仍然奉膳、进药,处置外奏,神色无异。数日后,到了宛城,才加棺敛,暗中派中书舍人张儒前往洛阳,召皇太子前来。
皇太子抵达鲁阳城时,元勰即刻请求进见。而东宫官属却疑心元勰有贰心。因皇帝驾崩时,唯有他在身侧,六军听凭他号令,而他又一连数日秘不发丧,难免使人生疑。连他的二哥咸阳王元禧,都不放心,持了观望之心,驻军城外,以察其变。而元恪,却忽然大声向众人说道:“不!叔王绝不会如此!”
元勰正徘徊于户外,甫一入耳,多日的悲辛霎时化作泪水滚滚。
元恪是四月丁巳在鲁阳城即位的。之后,御驾返京。元勰就在此时禀告新皇,请求单骑先行,向留守洛阳的北海王元详以及领军元烈详细叙说鲁阳城前后之事。元恪尚年稚,只道他先行回京是为谨慎思虑之故,因笑道:“叔王待我,真是周到。”
“不敢。”元勰心惊,旋即拱手道,“那么,几日后,臣与北海王在城内迎奉圣驾。”他正欲退下,元恪却踌躇着叫住他:“叔王……”他止步,元恪问:“先皇的遗言,可曾提到皇后?”元勰暗惊。元恪的紧张不安是写在脸上的,他恳切地望着他所信任的六叔。而元勰惟有默然,半晌才道:“臣不敢预闻。”元恪毕竟天真,他如今是新皇帝了,虽有些惴惴,却又有一种放心。
元勰孑然一身而出。然后,在洛阳,他和北海王元详,携毒酒前往中宫传旨。
越是迫近中宫,他愈是情怯,内心竟虚弱得不能自己。而他扪心自问,此前虽笃信自己是问心无愧的,此刻却多多少少生了愧意、歉意、恨意、怯意。他终究没有直面她的勇气,只得请元详进去传旨。
元详却也不愿见她。他说:“虽有先皇遗诏,但皇上此时尚未得知,倘若回宫后伤悼母后,可能会将喜怒加于我们弟兄……”他的打算也很现实,宫廷里的兄弟叔侄,终究不能以寻常人情来看待。元勰毕竟已在军政中浸染多年,略一思忖,便道:“还是请长秋卿白整来罢。”
白整进去之后,元勰负手踌躇。正是春日,莺飞草长。他恍惚想起少年时,曾旁若无人地出入宫掖,惊鸿一瞥般,掠过皇帝身边所环绕的青春女子。元宏虽不耽于女色,但后宫自是佳丽如云。而元勰见得最多的,便是冯妙莲。她那时多得意啊。
那时,元勰终日只缥缃于诗文典籍,未染俗务,因而能够感知那些柔软而细腻的情愫。而他后来回忆,那也是他最真纯美好的岁月。只是,那毕竟不是他的归宿。他该是如今这样的亲王、将军,追随天子,在沙场上、庙堂上,领袖群伦,指点江山……
思绪一旦与现实相接,他的心神便镇定了。白整恰在此刻匆匆出来,转告他:“皇后请求见彭城王一面。”元勰一怔,他想起先皇审问皇后的那晚,白整是在场的。他果真什么也没有听到么?元勰盯着白整看了片刻。而身畔的元详,却诧异地看着他。
元勰警醒过来,缓缓地摇头,面无表情:“臣只知传旨,不敢预闻其它。”这是委婉的拒绝。须臾,里面传来皇后凄厉地叫声:“皇上不会如此,是诸王意欲杀我!”
他心惊,倒抽了一口气。他几乎不能想象,妙莲也有如此乖戾恣肆的时候。而他转瞬明白过来,她是在激他,激他进门相见。他抿紧唇角,无动于衷。
元详年轻气盛,几乎就要夺门而入,却被元勰一把拉住了。他冷静地以目光示意弟弟忍耐。两兄弟正僵持着,忽然一声脆响,似有金属器物猝然坠地。元勰浑身一震,似触动了什么,旋即转身奔入殿中。
而他眼前,只是一个飘然坠下的影子。皁色袿襩大衣下,一张苍白的脸,拖出一缕殷红的血痕。
他终究适时止步,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肃穆地宣布:“皇后殂——”
第二十章 一生弹指浑无语(3)
    后来的很多年,仿佛只是弹指间。
于元勰而言,太和二十三年的四月,是一个断点。之前的一切,清清楚楚;此后的十年,却在回忆里一带而过。
然而,这十年间,太和二十三年直到永平元年,也并非风平浪静。
元恪一行,在洛阳城外已得知“皇后殂”的消息。见到元勰时,他带着哭音,低声哀叹道:“母后……”瘦弱的肩膀颤抖着,无法成言,只得另起话头:“是……先皇的意思?”元勰颔首,亦红着眼眶轻声说:“臣等奉诏行事,请陛下体谅先皇的苦心。”元恪泪下,说到先皇,他不可能再有其它的表示了。然而,他随即轻声而激烈地问道:“当日,叔王为何要隐瞒?”他噙泪,看上去少年老成,却咄咄逼人。
元勰已无法将这种怨恨单纯地视作孩子气。他喟然长叹:“若不隐瞒,皇上又当如何?”元恪怔住,一时无言以对。元勰却一味冷静地说下去:“纵使皇上知情,亦不能违背先皇遗诏,不仅徒增悲恸,反而背负不孝之名……”听得这一声,元恪终于掩面悲泣。
而元勰,他终究未能引退。翌日,元恪恳请他入相。元勰呈上先皇的手诏,请求辞去官职。元恪流着泪说:“母后生前曾对我说,惟有六叔是可以信赖的。难道叔王不能看在父皇母后的面上为侄儿留下来吗?”他自称“侄儿”,他惶然无措地望着元勰。元勰的思绪却凝滞在“母后”这两个字上。
他无法拒绝。元恪加封他为使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后来又拜他作司徒。他虽不是遗诏上的辅政大臣,但这样的殊荣,已是世所罕见的了。
元恪即位后,追封生母为文昭皇后,重修旧冢,号终宁陵。又追赐外祖父高飏为勃海公,谥曰敬。不久,又寻访到高贵人的两位兄长,封高肇为平原公,高显为澄城公。数日之间,高家富贵显赫。高肇和高显,曾经请求彭城王领他们进见孝文帝,而元勰当时匆匆打发了他们。如今,三人同朝,这关系便微妙起来。
第二年改元景明,恰逢南齐骠骑将军陈伯之进犯寿阳,元恪年未弱冠,又初登大宝,不禁无措起来。高肇奏道:“彭城王长年随先帝南伐,于南方诸州军事,颇为熟稔,不妨……”元恪的目光渐渐地定在元勰身上。元勰心里明白,是高肇要将他排挤出朝廷,而他一旦不胜,自然损了威名,高氏兄弟便可伺机弹劾他了。元勰无奈,然而天下未定是孝文帝终身之憾,他亦心有戚戚,此刻便也把一腔豪情激起,在高肇话音未落之时,就主动请缨:“臣愿领兵拒敌。”
这一仗,持续了数月。他宁愿让江淮战场的风,将泪水送入他日益老成的眼。这一仗,元勰于肥口大破陈伯之,斩首敌军九千,俘获一万。淮南自此归入大魏的版图。
返回洛阳时,才发现元恪也有了些变化。他疏远了辅政大臣,信任茹皓、王仲兴、寇猛、赵修、赵邕及外戚高肇兄弟。
然后,毫无预兆的,元恪命领军将军于烈率侍卫六十余人,送咸阳王元禧、彭城王元勰和北海王元详进宫面圣。同时,宫内戒严。而十六岁的元恪,在光极殿神情自若地宣布了亲政的举措。殿外刀戟林立,他白皙而犹带稚嫩的面庞上,隐约映着刀刃的寒光。元勰并不贪恋权位,但此刻却依然感到莫名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