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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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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前的人惊叫着围上来。子安早就挽住了孔明“先生,先生,你怎么了?啊?”
他拍打着孔明的后背,面色比孔明还要苍白,待孔明平稳下来,他轻轻地从孔明的手里抽出了手巾,仔细地展开,终于平了一口气。他真怕,像那一次听到张苞去世的消息时那样,他抽出先生手中的巾帕,里面是一汪鲜血。这次还好,苍天保佑,没有血。可是刚刚服下的药却全吐出来了。
子安忙着打水让孔明漱口,姜维吩咐着侍从拧了手巾,其他的将佐有的着人去请军医。
“丞相——”
案前的三个人全都跪下了。刘琰呆呆地,像是一具玩偶。杨仪低着头,泪流不止。魏延紧咬着唇,攥紧了拳头。
孔明在子安的手中漱了口,向着欲扶他回帐的姜维摆摆手:“无事……”
子安的目光里满是仇恨,一一地扫过案前跪着的三个人。
孔明平了口气,叫过了姜维,“伯约,而今营中留守之兵数目不一,必定人心浮动,传我将令,所有大军按日轮换,无需留守。”
“丞相,不能啊!”魏延抬起头:“求丞相就命留下我魏延所部,延愿效死疆场,以恕罪责。”
可是孔明却摇摇头,仍对着姜维:“依八阵图,将我军营盘重新驻扎,以备不测。”
“是。”姜维对上孔明的目光,重重地点点头。
“众位将军,回营安抚军心,务使生怨。”
众人拱手,但却未离开,仿佛还想劝阻丞相。
正在此时,帐外一阵疾速的马蹄声敲进了众人的耳鼓。不一时,中军官进帐:“丞相,前面的探马回来了。”
“传。”
探马风尘仆仆,满脸的泥水。来到孔明的案前扑通跪倒:“丞相,郭淮、孙礼的大军加速倍道而来,离此未到两天了路程了。“
这话让所帐中人大吃一惊。
姜维下意识地回过头望着丞相,孔明的面上却又恢复了平静,目光在军策图上游移了一阵,挥挥手:“下去歇息吧。
“丞相!”
众人全都跪倒:“下令出击吧丞相。”
孔明看住他们:“方才所传军令你们可曾听到,回营,准备轮换。”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阵潮涌声,又似是风声,帐中的人全都站起身来。
仿佛是潮息风驻,俄尔,帐外一片寂静。可是谁都能感觉到,这寂静之下,是排山倒海般的躁动。
帐中的将领们一个个雕塑一般,扶剑拈须侧耳细听;孔明端坐在帅案后,神情严峻。
帐帘一掀,中军官匆匆走入,停在帅案前,有些激动地望着丞相,他极力想平稳住情绪,紧抿住唇偷偷吞着口水,好像要浇灭心中的火焰。
“丞相,外面……外面……”干练的中军官今日竟语无伦次了。
孔明望着他,并未开言,缓缓地,他站起了身子。子安连忙在一边想搀住他,可是孔明却轻轻地把他的手拂开,子安注视着他,他知道,大汉丞相,是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扶持的。
孔明从案角拾起羽扇,脚步从容地向帐外走去。帐中的将领一霎时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全都围在孔明身后亦步亦趋。
来到帐前,孔明被眼前的景像惊住。
辕门外,黑压压地挤满了各营的兵士。他们一个个鸦雀无声,眼睛死死地盯住中军,仿佛在期待什么。
及至他们看到丞相踱出帐,人群有些激动,但又都压抑着。
姜维迈上前来,向着人群抱拳一拱:
“各位兄弟,为何不安守营寨,却来中军?岂不知我军中的法度?”
宁静。
只有风呼呼地卷着汉字旗开阖的声音。良久,只见从人群中昂然走出一名士卒。黑灿灿的脸庞,精瘦的身材,却显得非常有力。他两眼直望着孔明,忽跪了下去。
“丞相,并非我等不安守营寨。我们知道,司马懿已经调雍凉二十万大军杀来。当此之时,丞相为何只留两万兵丁?难道,保疆守土,不是我等的职份吗?”
孔明摇着头,心像是被刀子剜过。眼泪没来由地涌了出来。他向前迈着步子,只想紧紧拉住那个士卒的手。告诉他,他的忠义,是一些庙堂之臣万不及一的。
孔明轻轻扶起了士卒,那名兵士见到丞相的泪水,有些不知所措。方站起便又跪下去:“丞相,小人们只是……”
孔明又一次躬身扶起他:“义士请起。”
他用袖子拭拭眼睛,长长出了口气。转过脸来,目光慈祥地一一扫过那些带着期待眼神的士兵。
“各位义士,虽为军兵,却豪气干云,舍身为国,亮,实为感激。”说着,孔明深深地躬下了身子。
“丞相,”众军兵伏伏在地。
“请起,快快请起。”孔明扶起了前面的几个。用羽扇向着人群挥动着。
“目今正值我大军轮换在即,汉中兵马不日将至。按军令,此处兵马应早做准备起行。可是,司马懿调雍凉之师增援,来者不善,故亮欲留两万人马,已属违命,更值用人不利,留守不均,以至人心不定。是亮之罪也!”
言至此,孔明一脸的愧疚。垂下了眼睛。他身后的杨仪恨不得躲回帐中。
沉默良久,孔明抬起头:“众位义士且放宽心吧。亮已传命于姜伯约将军,严布八阵,多备连弩。料魏军虽众,必不能胜。我大军一到,即行对垒。原为留下者,亦按班轮换!”
此话出口,却似在滚油中倒了一碗凉水相仿。
“不行啊丞相!留两万都嫌少,怎么可以悉数退却?”
“我们不走!丞相!”
“对,不走!”
“……”
孔明按按两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尽管放心。难道,你们信不过亮?”
“不!丞相!我们信丞相如信天神。可是,我们不能在此时撇下大军,撇下丞相不管!”
孔明摇头,拂拂羽扇:“不是你们不管我,是军令。好啦,回去收拾行装吧。难道,亮还会做了雍凉的俘虏不成?”
一句戏谑的话却刺痛了汉兵的心。在他们眼前,竟然出现了雍凉大军汹汹而来,马踏汉营的画面,他们执着长矛,挥着剑戟,把昔日威严的中军大帐团团围住。
“丞相!”为首的一个汉子抱拳向前:“您就留下我们吧!如果这一阵,因为我们走了而有了闪失,我们这后半辈子都过不安生啊丞相!”
未等孔明答言,他转回身面向着汉兵们:“弟兄们!你们说,眼看着那二十万大军马上要来了。咱们能不能走?”
“不走!绝不走!请丞相下令!”
人群又如推倒的山峰般跪下来。
孔明倒退了几步,浑身微微地颤抖着。他张开两臂,良久,向着众人抬起手:“请起!众位请起!”
丞相与兵士的目光对视着,相互传递着信任与感动。
“好!”孔明忽用羽扇一挥。两眼闪射出夺人的光芒。
“既如此,大家就不要走了!看我们不足十万之师,能不能杀他二十万虎狼之旅!”
片刻安静之后。人群中暴发出一片欢呼。士卒们纷纷举起兵器,挥起了胳膊。
孔明回头看看将领们,又吩咐中军:“开中军帐门,就在此升帐点兵。”
一霎时,鼓角鸣,军号起,旌旗招展起来,仪仗排列起来,好不庄严。
孔明立在帅案前,向着众人:“各位义士,忠心义胆令人敬服,既有报国之志,当一鼓作气,奋勇向前,趁雍凉大军远路而来,立路未稳,杀他个片甲不回!”
话音未落,魏延闪出来,眼底布满了红丝:“请丞相命我为先锋!”
“好!魏文长率轻骑三万为先锋。”
“魏将军!魏将军!”人群中一阵欢呼。魏延回过头吐了口气,向着自己的士卒看了一眼。
“王平率连弩手五千,两面埋伏,迎头射杀,乱其阵势!”
人群中又一阵欢呼。
“关兴,率所部,带钩索,冲其骁骑,廖化带短刀手协从破敌!”
“姜维埋伏王平之后,待敌乱,将其截断拦杀!获取粮秣!”
……
一封封兵符流水样发下去。将士们一个个英气逼空。整装以待。
诸葛亮看了看,从容步下帅案,面上是少有的威严。
“各位将士,今日一阵,不战则以,战之,必胜!”
“汉军必胜!汉军必胜!”
人群沸腾着,由各营将领率领着,如大海分流一般退去。
风扫过孔明的脸,他用手撑住了帅案。杨仪伸手欲扶。孔明却拂开了他,头也不回地望帐中去:“子安,备车,与我登高而望。看我大汉义士今日成功!”
孔明进帐,转眼间,帐前只留下四目相对的杨威公,与刘威硕。
郭淮和孙礼做梦也没有想到,本来欲借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天兵突降,打汉军一个措手不及。却在祁山脚下,渭水岸边,眼睁睁二十万大军,被一股怒海狂潮般的汉军杀得七零八落。
雍凉军昼夜狂奔,倍道疾行。才至祁山,终于等到了扎营的命令,有的将校竟然倒在帐篷外,便呼呼大睡起来;有的抱着盛满刚刚煮好的羊肉碗,未吃一口就靠着木桩打起盹来,真的是太累了。
郭淮传下令去,命三军好生休息,待来日与汉军决战。
传令官尚未走出中军大帐,四下里鼓角连天。紧接着,潮涌的声音便越来越近。
魏文长金甲红袍,大刀快马,率着一骠颈骑如一阵旋风般冲入魏军。没有阵势,没有队形,见人就砍,逢敌必杀。一个个血贯瞳仁。
魏军慌乱之中,只得匆忙应战,方拾起兵刃,魏延的人马几进几出而去,迎面而来的,是飞蝗一般的箭弩。那些箭如同长了翅膀,呼啸着扑面而来。
郭淮的脑海里映现出被射得刺猬一样的张颌,他拼命挥动着令旗大声呼喊:“撤——快撤兵!汉军有埋伏!”
二十万大军原地掉头,自相踩蹋,丢盔弃甲。
退不数里,两侧山林之中又杀出姜维关兴,将魏兵拦成数段,包围在中心。
那王平廖化趁火打劫,将那马匹、辎重夺了无数。
祁山脚下,水火相交,烈焰搅动着黑水,黑水翻卷着烈焰。只杀得黄沙飞起,遮天蔽日。
一场阵仗,魏军大败。郭淮孙礼二人只得收拾残兵,至渭北与司马懿合兵,免战高悬。
寨门外的箭楼上,几个魏兵倚着柱子,瞪着眼睛向汉营望着,隔着渭水,也能听到阵阵鼓号与欢呼声。火把队长龙一样游走在大寨之中。
“众位将军,各位义士!”
孔明站在一篷簧火边,手中高举着一只铜爵,跳动的火光映着他生动的面庞。眉舒展着,风舞起他的纶巾丝带。众人齐刷刷地站起来,面带笑容,手捧醇浆。
“今日,我军大获全胜,大败魏军,皆诸公之力,亮以薄酒,敬过各位,我等共饮!”
孔明举起酒,向四方敬献,然后一饮而尽。
众人也举起酒:“谢丞相!”
孔明面上是抑止不住的喜悦,他回过身,向着一位书吏点了点头。只见一位中年文官面带笑容向前走了几步,从袖中取出一卷长册,展开,大声说:“诸位将军,诸位勇士,奉丞相命,特此宣告我军此役所获,诸君静听。”
顿时,一片安静,人人睁大了眼睛,侧耳细听。
“此役,斩敌三万一千人,俘两万众。战马五百匹,甲三千副,兵器万余。粮千石。斩敌将四十六名,获偏裨将十四人。银饷车十二辆。”
书吏的声音异常激动。以至于念到最后,双手都有些颤抖了。他看看同样激动着的众人,又回头看看眼蕴泪意,面带微笑的丞相。忽然间,所有的人同时举起了酒杯:
“汉军必胜!汉军必胜!克复中原!直取长安!”
人们兴奋了,他们说着,笑着,追逐着,将自己的将领抬起来,抛向空中。
孔明笑望着他们,却没来由地从心中升起一种寂寞。他叫过姜维:“伯约,让大家好生尽兴,只是,防守的士卒,一定不要懈怠。”
姜维点头:“丞相放心吧。”
孔明笑笑,冲着子安点点头,带着侍从与书吏转回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
子安的眼睛亮得出奇,他搀扶着孔明的胳膊:
“先生,今天这仗打得太漂亮了。我看咱们的士气,说不定这次真的能打过渭水,兵临长安,先生,我们真的能克复中原啦!”
孔明没有看他,继续往前走。子安侧过头看,先生的表情也充满了希望。
“只差一小步,只差一小步了……”孔明小声地喃喃。
子安偏过头:“什么?只差什么?先生?”
孔明停下脚步,皱着眉看着子安,帮他紧紧衣领:“只差,粮草。”
回到大帐,尚未更衣,中军官便进来说:“丞相,车骑将军差人送来一封请罪书,请丞相钧审。”
坐在案前,就着案头的青灯,孔明展开了那浸着泪水的请罪书。刘琰看来是真的悔了,在书中,他替杨仪承揽了全部的责任。
“唉。”孔明轻轻把书合起来。揉着眉心,缓缓地说:“亮本想让威硕融于军伍,减骄去奢,不料,却出此事端,此皆是亮不善识人之过。”
子安正为孔明安排床榻,听了这话,生气地一抖手中的锦被:“先生,你怎么什么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刘琰为老不尊,干先生什么事?”
孔明笑笑:“身为一国宰辅,无识人之名,罪莫大焉。”
“罪罪罪!”子安撅着嘴。“真正的罪人是刘琰,是杨仪!要是先帝还在,这两个人,一定斩了!”
孔明望着子安,唇角边的笑容淡淡的。
“是,先帝比亮爱杀人……”
“先生,我看,你不如杀一儆百,看他们老实不老实。”
孔明手扶着桌案站起来,迎向帐外的夜风,远处里的笑闹声若隐若现地飘了进来。
子安轻轻为他披上披风。
孔明叹息着:“蜀地边远,人才凋敝。唉,不能杀呀……”
“那先帝为什么就敢杀?彭恙、刘封、张裕、糜芳”子安数着手指头。“怎么先帝就不怕人才凋敝?”
孔明有些迷茫地望着子安:“是啊,你说为何呢?”他真诚地想要子安给他一个答案。
子安站在孔明身边认真的思索着,良久,他抓住孔明的胳膊:“先生,我懂了。”
孔明仍望着他。
“无论先帝杀多少个,都觉得有先生你在,就不会缺人才。所以他杀也不心疼。”
孔明看着他,忽然笑起来:“子安呐,你怎么尽是这些高论?真是奇谈!哦,依你说来,诸葛孔明是垫底的?”
两人都笑起来。
孔明笑过,却长长地叹了一声:“唉,亮真的也好希望,身边有这样一个垫底的人呐。”
睡在榻上,帐外的欢声仍可听见,笑语伴着秋风,一发让人觉得寂寥。
“人才,人呐,忠于汉室的人,堪可大任的人,人,人……人在哪里?”
孔明辗转着,没有半点睡意。
“丞相!丞相!”熟悉的呼唤声,孔明一骨碌爬起来。帐口外涌进一群人。那叫着丞相的,银甲白袍,英风四射。
“子龙?”孔明光着袜底奔了过去。
“士元?孝直?三将军?子初?”
他险些跳起来了:“哎呀,你们可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长安!长安指日可破!”
他敲打着张飞的胸膛,拉住庞统的手,“哈哈,孔明老弟,这可是你五次出兵了吧?主公命我等前来相助!”
“主公?主公在哪?”
可是大家忽然都笑而不答。孔明跑出帐子,没有人,谁也没有。“主公让诸位来的?他人呢?”
“好啦丞相,事不宜迟,我们起兵打过去吧!”张飞说话一如继往。
“不不,我要见主公,亮有事求他,有事求他。”
“主公……三将军……”
“先生……先生……”
子安摇着孔明,孔明猛地睁开了眼睛。衣服被汗打湿了,脸上挂满了泪水。
“先生,做梦了?”子安抚着孔明的背。
孔明坐起身,把眼睛望向了帐口,那里,方才汇聚着多么美的景象,如今,清风过处,帐帘微起,空。空。
第二十四章
    入秋了,祁山下一场场秋雨接二连三地下起来。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雨后青草发出的清香。 
“哎,哎,你看,司马懿往后撤呢,你看。那儿。” 
汉军大营的望楼上,几个兵士手搭着凉棚往渭河北岸观望着。远处的苍山脚下,渭水河边,魏营在缓缓后移,井然有致。 
“这个司马老儿,打一阵就跑,打一阵就跑,要么就乌龟大缩脖,真是烦人!” 
“依着我,咱们不管他战是不战,倾营杀过去,踩平了他的大寨!” 
正说着,望楼下传来“腾腾”的脚步声。楼上的士兵立刻警觉了起来:“什么人?口令?” 
“长安” 
楼上的人放松了,探着头往下看,只见一个老兵胳膊上挎着一个大篮子爬了上来。 
气氛热烈了起来。 
“孙老爹,怎么亲自来送饭?”士兵们忙不迭地接过老兵手里的东西。又帮他解了斗笠和蓑衣。 
孙老头掀开蒙在篮子上的油布,几个兵卒乐呵呵地围了过来,一双大手在衣服上蹭着: 
“嘿!大馒头!还有煮羊肉?” 
席地而坐,食物的香气飘散在雨中,越发引人食欲。老孙头看着这些狼吞虎咽的小伙子,面上的皱纹慈祥地舒展着。 
“要不是丞相造的石磨,就这场雨,我们辛苦抢来的麦子可就全完了。” 
“可不是,哪有这么棒的大白馒头吃?” 
“真是奇了,为啥这天下的灵气,竟让丞相一人全占了呢?白分些给我,就不一样啦!” 
“塞你的吧!” 
一片哄笑。孙老头笑着叹了口气,“唉,丞相这心,八成比那当年的比干还要玲珑。你看,怕你们料哨的兵士赶回营里吃不踏实饭,特传令让伙头送来。唉,那么多的军国大事,丞相还想着咱们……” 
不知不觉的,咀嚼的声音小了。笑语声也停了。大家都有些默然,不知谁说了一声: 
“我看入了秋,丞相又瘦了……” 
这下连轻微的声音都没了。 
好一会儿,老孙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怎么了?愣着干什么?吃!吃饱了好有劲打仗!” 
一个大个子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对!吃!吃足了杀过去,奶奶的,拿下长安!咱们让丞相在长安过年!” 
碗筷声又响起来。却多了几分沉重。 
雨下得大了些,水顺着帐檐流着,在地上蹦出一朵朵小花。子安搭着手坐在帐中,静静注视着先生。 
孔明背着身子,又显宽松的鹤氅在肩臂处多了几条流畅的纹路。帐内安静极了。 
良久,孔明的声音响起来:“他走的时候,说过什么?” 
子安略直了直身子:“车骑将军说,他对不起丞相,对不起先帝。这次回成都,一定要洗心革面。” 
孔明垂下头,“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先生,他虽然这么说,可是,我看他的样子,眼神僵着,头发也乱着,好像傻了一样呢。” 
转过身,孔明走近几步:“刘琰与先帝故旧,同为宗室,向来荣宠有加,如今在军中颜面扫地,这对他,振动不小啊,但愿他回到成都,真能收敛一二。” 
子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丞相,那杨仪呢?” 
孔明背上手踱到了案边,“杨仪身为长史,备办军务,却如此公报私怨,本应严惩,只是,唉,其才……堪用……革他一年俸禄,让他悔过自新,希望他明白,不是刘威硕把罪责担下,他不会躲过军法。” 
说着,孔明自嘲地笑笑:“只是,杨仪这个人……” 
离开案前,孔明在巨大的军中地图前徘徊着,“人呐,人呐……” 
子安闪着一双活泼泼的黑眼睛追随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帐外猛地响起了踩着雨水的脚步声,孔明笑笑:“子安,备茶,伯约到了。” 
子安怀疑地扭过头,却见帐帘一起,姜维闪进了视线里。子安忙起身施礼,向孔明笑笑,向里面去了。 
姜维拍拍身上的雨珠才完全进来,给孔明施了礼。 
“丞相,您找我?” 
孔明笑着点点头。 
“丞相有什么吩咐?” 
孔明笑着摇摇头。姜维皱着眉,眼神中充满了疑问。孔明笑着坐下,执起羽扇:“伯约,我觉得,你有事想找我,是也不是?” 
姜维望着丞相笑起来,犹如一道阳光洒在年轻的脸上。 
“知我者,丞相也。” 
孔明回身望向军中的地图:“来,说说你的想法!” 
姜维摇头叹了一声:“唉,维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住丞相的眼睛。” 
子安端着热汤进来,两个身影早就伫立在地图前,一个执着灯,一个用羽扇在上面轻划。时而姜维兴奋地将手扣在图上,时而孔明用羽扇在上面顺着红色的线条划出优雅地弧度。时而两人一起轻笑,时而凝神思索。 
子安未敢惊动。悄悄退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了,子安立在帐口望着茫茫的一片,心里不知是何感觉。像一把小锥子在钻,他默默念着:“老天爷呀,你别下了好不好,你要知道,这种天气,先生的胃疾最爱犯呢。” 
数着雨丝,子安倚着案子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惊醒。揉揉眼睛,听里面的脚步声向着帐外来了。 
姜维的声音:“丞相,我看这计策万无一失,趁着渭河涨水,魏军后移,我们拉长战线,声东击西,一定可以成功,这次,长安,是势在必得!” 
“好!伯约之意可行,明天,召众将商议,只待汉中粮草补给一到,便可发兵。” 
两人的对话让子安也兴奋起来,送走了姜维,他兴致勃勃地坐到案前,看先生又提起笔来写着什么,他只好打开砚台磨墨。 
“先生,又给骠骑将军写信?” 
“……”孔明的笔停了一下,没有答话。 
“还是催粮?” 
啪,孔明的笔放下,眉又皱起来了。 
“是呀,我只等他了,”言毕,孔明深吸了口气,又执起笔。 
“可是,现在大雨天,粮草不好运。” 
“我等他,不等粮。”头也未抬地说了一句,子安没有听懂?“不等粮”? 
孔明笔走龙蛇,“我在等,看看骠骑将军还有什么事情,”孔明又放下笔,身子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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