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欲者 作者:〔美〕西奥多·德莱塞-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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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尔各答以及西藏的南疆地区。她们看得地方越多；　贝丽莱西
越觉着不可思议。成百万的居民在这片奇特的混沌的土地上生
活着；　他们的社会地位之低和文化水平令人咋舌。她不明白
这个宗教哲学的发源地如此崇高深奥；　又怎么可以同时产生并
且维持一种如此残酷、如此落后的社会制度。这里王子般奢靡
的生活只有极少数的人过着；　而在苦海中却挣扎着百万的劳苦
大众；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种鲜明的对比使人伤心绝望
也使贝丽莱西百思不解其意。
肮脏不堪、衣衫褴褛街道两边随处可见；　乞丐甚至赤裸着
身子；　绝望的神情带在脸上。云游僧侣的门徒；　在为他们的师
父化缘。有些地区；　物质上和精神上的赤贫几乎无法形容。有
的村庄；　全村的居民几乎都染上了瘟疫；　却得不到任何治疗和
帮助；　完全听天由命。好多小村庄里；　一个小屋子里住着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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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个人的情况比比皆是；　结果自然是饥饿和疾病。但是房间
里别的通风口或一开上窗户；　他们就把它封上。
对贝丽莱西来说；　在各种陋习中；　还是童妻制最骇人听
闻。这种风俗使印度童妻的身心都遭到极大的摧残。她们大多
数都很难说得上是精神健全和身体健康；　死亡接踵而来；　与其
说是不幸；　倒不如说是万幸。
印度贱民的悲惨景遇逼着贝丽莱西来探求它的根源所在。
有人告诉她；　印度人浅色皮肤的祖先来到这里时；　他们发现一
个面貌粗俗、肤色较黑的土著民族；　也就是修造那些南大方寺
院的德拉维人。新来的僧侣坚决不跟当地土人混杂；　希望保持
自己血统的纯净。于是他们宣称德拉维人为“　不可接触”　的、
肮脏的贱民。所以说；　贱民制度的根源就是种族歧视的开始。
但是；　贝丽莱西听别人讲；　甘地曾说过：　“　在印度‘贱民
制度’　已经过时了；　尽管有很多人反对；　但它还是很快就要消
亡。它是对印度人性的侮辱。猪狗不如的日子让贱民们过着
他们的阴影亵渎了神灵。我痛斥英国统治强加在印度头上；　但
同样；　贱民制度甚至更加痛斥。对我来说；　贱民制度比英国的
殖民统治更加叫人难以忍受。如果印度教不改变贱民制度；　那
印度教；　注定要消亡了。”
当某个印度法师和贝丽莱西站着交谈时；　几个年轻的贱民
母亲被她看见怀抱瘦小的婴儿；　躲得远远地看着她；　眼里满是
哀愁和忧伤。她注意到她们当中的一些人其实对外表和容貌也
是非常在乎的。事实上；　在她看来；　任何一个美丽而又聪明的
普普通通的美国姑娘；　如果也像印度姐妹在这样肮脏的环境里
生活；　处于孤立无援、无人照管的境地；　那么她看上去也会和
她们中的人差不多了。但是；　她听说；　这种令人发指的生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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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万贱民由于皈依基督教而挣脱了。
除此以外；　很多儿童的悲惨境况贝丽莱西还看到。这些孩
子在饥饿中挣扎；　在地上四处乱爬。由于缺乏照顾、营养不
良；　以及变得虚弱消瘦；　身患疾病；　恢复健康永远都不可能
了。这使她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但是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法师
的信念；　是幸福；　梵天是一切的存在；　上帝。若是这样的话
那他在哪里呢？　一直纠缠着她这个念头；　几乎让她难以忍受
她忽然想到；　这种堕落的情况一定要加以克服和解决。神的全
能不是指引她、告诉她要去救济、帮助别人；　直到他们的命运
得到改变；　神在人间的一面也得到改造；　从恶变成善吗？　但愿
那样。
漫无止境的悲惨景象让她母亲和贝丽莱西感到痛苦万分、
震惊不已。她们该回国的时间终于到了。她们认为必须回到美
国；　在印度的所见所闻才会有更多的时间静下心来仔细思考
可能的话；　想出一些方法来消除劳苦大众的悲惨境部分。
于是；　在十月一个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日子；　贝丽莱西
母女踏上了归途。她们乘坐的“　海力威号”　轮船从里斯本开
出；　到达纽约港的下游；　再沿哈得逊河逆流而上；　最后到达的
是位于第二十三号大街的码头。船缓行向前；　印度形成的天壤
之别和两岸久违的高楼大厦；　令贝丽莱西浮想连翩、茫然若
失。这里随处可见豪华的摩天大楼、整洁的街道、财富和权
力；　营养充足；　以及各种各样的物质享受、服饰讲究的人们。
她觉得自己变了；　但究竟是怎样的变化；　她无说不清楚。她曾
经见过饥民的最悲惨的情况；　使她无法忘记。那些时常浮现在
脑海中的面孔她也无法忘记；　那些表情；　尤其是那些孩子们的
面孔。要是能行的话；　她要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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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里是她的故乡；　她的祖国；　是她最热爱的土地。所
以；　即使是最普通的景象也会令她的心跳加快。数不尽的广告
牌；　装饰得花里胡哨；　十二英寸高的字体夸张地竖起；　吹嘘着
子虚乌有的价值；　报童清脆的叫卖声；　汽车、出租车和卡车刺
耳的鸣笛声以及徒有其表的普通美国人的炫耀和虚荣。
她们要下榻的是广场饭店；　打算住上几个星期。怀着一种
回家的欣喜和心情；　她们取了行李；　登上一辆出租车。在饭店
安顿好之后；　贝丽莱西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拜访医生詹姆
士。她渴望跟他谈谈她自己、考坡伍德、印度、和过去有关的
一切事情；　以及她的将来。她在西十八大街的私人诊所见到了
詹姆士。他亲切而热情地欢迎了她；　对她的经验和所见所闻也
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这让她欣喜万分。
同时她想要了解有关考坡伍德遗产的一切情况詹姆士感
到。那令人不快的往事尽管他不愿回首；　但在贝丽莱西不在期
间发生的一切他觉得有责任应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几个月前艾
琳去世的消息他首先告诉她。这使贝丽莱西大为震惊；　考坡伍
德的遗愿她原指望艾琳能继承；　替他经管好财产。她马上想到
了医院；　她知道考坡伍德最热切的期望是建造一所医院。
“在布朗克斯他打算建造的医院现在怎么样了？”　她急切地
问。
“哦；　”　詹姆士医生回答；　“　那个；　根本就没能实现。弗兰
克尸骨未寒；　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就像秃鹰一样扑向他的遗产。
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　提出各种反索赔；　或索赔；　要求取消抵
押品的赎取权；　甚至为选定遗嘱执行人也还闹得不可开交。价
值四百五十万的债券也被作废了。抵押利息的帐单；　各种各样
的法律费用；　都算在遗产上。最后；　剩的整个遗产是原来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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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十分之一。”
贝丽莱西焦急地问：　“那画廊呢？”
“什么都没有———都被拍卖了。房子也被卖了；　用来支付
各种索赔和税收。艾琳不得已搬到一个公寓。她染上了肺炎
不治而死。毫无疑问；　她是因为过度伤心烦恼才去世的。”
“哦；　真是可怕。”　贝丽莱西叫道；　“弗兰克要是九泉有灵
该会多伤心呀！　他千辛万苦才积攒起来的家业呀。”
“是啊；　但他的良好愿望他们从来不相信。在艾琳去世之
后；　有的文章还将考坡伍德描述成一个社会的；　甚至是罪恶的
失败者。他们说；　他的万贯家产‘　像梦魇般地烟消云散了’。
一篇题为‘　这有什么用？’　的文章将考坡伍德描写成一个十足
的输家。他去世以后；　好多人钻法律的空子；　串通一气；　营私
舞弊；　将他的财产瓜分得几乎一无所有。很多报纸都就此事恶
意的大做文章。”
“哦；　詹姆士；　这不是太可怕了吗？　想想看；　他计划做的
那么多高尚的事业；　都化为乌有了？”
接着贝丽莱西把自己发现的哲学告诉了他：　自己感到她
的内心已经发生了变化；　以前她十分看重的东西现在已失去诱
人的光泽；　例如；　过去她常常会担心考坡伍德和她的关系会影
响到自己的社会地位。可现在；　印度人民的悲惨景况更让她关
心。她给詹姆士讲了其中一些：　饥饿、贫穷、营养不良、无
知、文盲。其中大多数都是由于迷信而对社会或宗教产生的盲
目的一种幻想。总的说来；　他们对科技发展和世界的社会一无
所知。詹姆士认真地听着；　并不停的发出感叹：　“　不可思议
可怕！”　直到她讲完；　他才说：　“　贝丽莱西；　的确；　关于印度的
一切你讲的都是事实。不过；　其实；　英国和美国也不是十全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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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事实上；　就在这片国土上；　就有很多悲惨和罪恶的社会
情况。你若要有兴致；　哪天我和你一同到纽约四处看看。你会
发现；　在这里一些地区；　过着和你在印度看到的乞丐一样悲惨
的生活；　无人照看、难以救药、身心倍受摧残的孩子。他们一
出生就很穷；　大多数也要在穷困中死亡。而他们活着的时候
过的不为人生活的日子。在这个工业城市中；　就有贫民窟；　他
们和世界上任何地方的穷人的境遇都一样悲惨。”
贝丽莱西请他哪天一定要同她去看看纽约的这些地区；　她
一生从未听说过也不曾见过这种事情。听她这么说；　詹姆士并
不感到惊奇；　他明白从童年开始；　贝丽莱西一直是在呵护中长
大成人的。
逗留了一阵；　贝丽莱西就返回馆店。一路上；　在她的脑海
中考坡伍德倾家荡产的事怎么也无法驱除出去。一想到他所有
的计划都烟消云散她就觉得伤感。他们真是输得一败涂地！　同
时；　她又想起她对他的爱；　对她感情上和精神上的眷恋；　以及
他对她的爱。她想起；　正是在她的影响下；　他才前往伦敦；　开
始地铁计划。她打算明天到他的墓地看看；　这是以往她看重的
一切价值的最后遗迹了；　但是现在；　比起在印度她经历的一
切；　这些都已无足轻重了。
第二天几乎是考坡伍德下葬那天的重演。灰暗的天空乌云
密布；　考坡伍德的坟墓就像一只孤零零的石指；　指向正午阴霾
的天空。抱着满怀的鲜花；　贝丽莱西沿着石子小径慢慢走近
她注意到；　弗兰克·阿尔杰农·考坡伍德的名字下面；　新添了
艾琳·巴特勒·考坡伍德的名字。看到历尽磨难艾琳终于长眠
在这；　最终还是失去了的男人身边；　贝丽莱西感到一阵欣慰。
她贝丽莱西虽然表面上赢得了考坡伍德；　但也是历经苦难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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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失去了他。
在考坡伍德长眠的地方她沉思良久；　葬礼上牧师响亮的声
音仿佛又在她的耳边响起：　“　主叫人去世；　如流水去；　也像睡
觉；　青年像草；　速速衰残。早晨发生；　随即衰残；　晚上剪割
便都枯槁。”
但现在她想到死和她去印度之前已经不大相同。在印度
死亡不过是生命的一个阶段；　一种物质形式的毁灭不过是另一
种形式开始的前奏。“你们从未出生；　也永不会死亡。”　他们
说。
在墓前台阶上她摆弄着铜花瓶里的鲜花；　她想如果活着的
时候考坡伍德不知道；　那现在他应该知道；　他对各种美的追
求和崇拜；　尤其是对女人的追求；　其实都是在追求梵天通过各
种形象表现出的神的旨意。这些思想她希望他们能一起分享。
她想起下面的话
信仰梵天
他征服了世界
甚至在这儿；　活在世上
梵天是永恒不变的
罪恶是绝不可染的
除了他我们还有什么归宿呢
仁慈的法师是怎么谈论？“能有机会施舍；　你应该心存感
激。感谢帮助穷人的时候；　你也就帮助了自己。因为；　宇宙不
就是你自己吗？　要是有人来到你的门前；　出去面对你自己吧。”
但是；　扪门自问；　在她的生活里；　慈善又占着什么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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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　她做过什么足以体现生命的价值呢？　她曾做过什么来帮助
别人呢？　考坡伍德虽然他最后没有成功；　可他有过为穷人建造
一座医院的设想；　并且还尽了一切努力来实现它。那么她呢
———她以前想过去帮助穷人吗？　似乎没有过吧。除了最近几
年；　她的一生都消磨在显赫的地位和追求享乐上。但现在她明
白一个人要为了许多人的需要而生活；　要为了自身以外的一些
事而生活；　而不是为了像她这样的少数人的安乐和虚荣而生
活；　为帮助别人她该做些什么呢
她陷入了沉思。突然她想起考坡伍德设想的医院。她自己
为什么不能建造一座医院呢？　毕竟；　一大笔钱是他留给她的
还有一所华丽的住宅；　里面有很多珍贵的艺术品。变卖这些东
西之后；　应该能凑到一笔相当可观的钱。再加上手头现有的
钱；　也许这个计划可以有个小小的开端了。说不定；　她能说服
一些人来资助；　詹姆士医生当然是其中之一。
多妙的想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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