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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兮云飞扬-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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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惊变 (三)(手打版/
           “陈家突然暴富,是个乡间财主,陈和坤虽说也进了学堂,却仅会背百家姓,日常帐目往来屡被人愚弄,地方官常拿他家的冤大头,因是白丁气短,虽不服气,白纸黑字,争究不过人家。陈和坤突然得知后代将要出个“总兵”!不禁大喜。他赶紧恭恭敬敬奉送纹银二十两,求徐先生告知那位掌握他邵家命运的行路君子是谁?徐先生高深莫测,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起身要走。陈和坤赶忙拦住,再三哀求,又不失时机地加送纹银十两,徐先生才附耳说道:‘铁帽子,猴爬竿!’说毕,便扬长而去。”
    听到这儿,冯剑大奇:“‘铁帽子、猴爬竿’是啥意思?”冯成套听得入神,赞叹道:“徐先生肯定是个活神仙!高人指点,讲究点到为止,其中必有玄机呀!”何保信称赞道:“就是,还是冯大哥见多识广,你们听我再往下说……”
    “徐先生说了句‘铁帽子、猴爬竿’便走了,可把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篚的陈和坤难为死了。没办法,他只好又摆宴席,请村中陈姓长辈们共同参测,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个诸葛亮’!谁知大家研究一夜,也没研究出啥名堂来,倒是八人中喝醉了七个。第二天早清起来(早上),陈和坤忙派人携重金再去请徐先生,但徐先生已有事远去他乡,半个月才能回来。正值农历六月,天气炎热,仅停尸两天时间,陈金煌的尸体便腐烂流水,臭气熏天!别说半个月,连五天也难等了……”
    “勉强捱到申日,陈和坤也没识破字迷,只好出殡。一大早,组织人到沟涯上把祖母的尸骨迁出,用柏棺装裹。巳时三刻,出殡的队伍早早地来到坟地,等候那位过路君子!两口棺材放在事先挖好的墓坑旁,孝子陈和坤顾不得哭了,站在羊肠小道路口,抑起粪扒脸,望穿双眼,呆呆地静等掌管他家命运的“过路君子”出现。羊肠小道直通大圣集,这天正是集会,过往的行人成群结队!巳尽午初,赶会的人们背着买来的东西陆续回家。路过此地时,大家感到奇怪:这群出殡的有毛病呀?把棺材放在一旁,往路上瞎瞅个屌啥劲?孝子不像是爹死了,倒象是查路条的。好奇的人们走到这里,便停下打听。陈家人怕泄露天机,均摇头不语。大家见他们如此,越发勾起好奇心。渐渐地,人越聚越多,冒着酷暑,等着观看热闹,交头接耳,兴奋异常。”
    “俗话说:‘乱子该闹气该生!’人群中有个耍猴的,拎只猴子来回转悠。耍猴人只顾呆看,被顽猴挣脱绳索,窜上道旁的一棵杨树。耍猴人急忙上前诱捕,猴子却手脚麻利地攀上树梢,荡着秋千,冲他直扮鬼脸,就是不下来,模样滑稽有趣,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急得耍猴人一脑门子汗。
    就在这时,从大圣集走来一个老头,顶着一口新买的铁锅。老头埋头走路,只看脚下,没料到前面有人,刚来到坟地,他一下子撞在耍猴人身上。耍猴人只顾仰脸诱猴,也没提防,两人一起摔了个四蹄朝天。耍猴人摔得鼻青脸肿,顶锅老头的铁锅也掉在地上摔破了。那老头从地上爬起,见新买的铁锅破了,很是心疼,气急败坏,揪着耍猴人的衣领不放,嚷嚷着叫他赔锅。耍猴人不认帐,两人面红耳赤,吵了个天翻地覆。猴子这东西灵性,见有人与主人吵架,‘蹭’地从树上跳了下来,窜上前去,冲顶锅老头就是一爪。老头只顾跟耍猴人争究,猝不及防,被顽猴抓得血流满面。老头的新锅摔破,脸又被猴子抓伤,哪能咽得下这口恶气?他揪着耍猴人!闹着要去见官。那耍猴人也不惧他,两人相互撕扯着走了。赶集的人们忙挑着、背着,追赶他俩看热闹去了,一哄而散。他们走后,送葬的这才回过劲来,已是午尽未初。陈和坤见等不到‘过路君子’和‘铁帽子猴爬竿’!又恐误了好时辰,赶紧将祖母和老父的棺木下葬了。”
    冯剑听得入神,奇怪道:“戴铁帽子人的为啥没来?”何保信抓过酒葫芦,抑脖又要喝酒,谁知酒已告罄。何保信失望地把酒葫芦扔在一旁,拍拍手,冷笑道:“来了。风水先生说来,咋可能不来?”冯剑瞠目道:“来了?这么多人都没看见,这就怪了。”何保信笑道:“那人的确来了,只是陈和坤不识真人!错过了时机呀!”冯二年也疑惑道:“何大哥!既然那人来了,为啥这么多人没看见呢?”何保信道:“问题就出在这里,‘铁帽子’是啥样的?谁也没见过,风水先生也没讲。冯大哥!我问你:以前你买了铁锅,咋拿回家?”冯二年脱口而出:“顶在头上……哎呀!你是说:是那个顶锅的人?‘猴爬杆’呢?”何保信笑道:“猴子不是上树了吗?”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均感匪夷所思。
    何保信幽幽道:“‘人的命,板上钉,叫你咋弄你咋弄’!邵家坟上没长这根草,强求是得不到的,他就是个土财主的命呀!就象这大雪天,别人烤着炭火,守着媳妇孩子,热酒一壶,尽享天伦之乐。可咱爷们为了养家糊口,却飘流在外,在这破庙里存身,这就是命呀!”冯二年笑着打趣道:“何大哥!叹气有啥用呀?赶紧书接上回吧!”何保信一展愁容,舒眉笑道:“是啊!叹气又不顶肚子饱,对不对?好,咱就接着往下说……”
    “陈和坤回到家,当天就把陈姓长辈请来,摆了一桌上等宴席,说是父亲临死嘱托,要把‘陈’改为‘邵’字,并每人奉上纹银十两。有道是“有钱能叫鬼推磨!”有孔方兄帮忙,又能喝得醉醺醺的,大家顺水推舟,无不举双手赞成。于是,陈和坤请来大戏,连唱了三天三夜,通报乡里,把‘陈’改成‘邵’,自此归宗,叫邵和坤!邵盼头六岁时,邵和坤也把儿子送进学堂。不料他象老子一样,不是读书的材料,脑袋简直是榆木疙瘩,读了三年,连百家姓也没学会,学起坏毛病却无师自通。他八岁学会吸大烟,九岁学会打麻将,到了十四岁,已是窑子里的常客了。”
    听到这里,冯二年问道:“邵和坤不管他吗?”何保信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干这种事邵盼头可得家父真传。邵和坤不但不管,还夸儿子有本事呢,说:‘自古英雄不拘小节’!还说:‘汉高祖刘邦没发迹时常偷吃樊哙的狗肉,明洪武朱元璋当过扫地的小和尚!’”冯二年又问道:“教书先生也不管他吗?”何保信撇撇嘴道:“别提那个先生了!邵盼头读书不是材料,整治先生,也有一手!”冯剑不觉莞尔,问道:“他也把先生的尿盆钻了个窟窿?”何保信笑着摇头道:“那到不是,不过也差不多……那先生肥胖,走路不稳,不知咋中了他的手脚,摔得头破脸肿。先生气得吐血,一怒卷了铺盖。邵和坤无法,只好任由儿子胡为,再不管他。从此,邵盼头整天挑着鸟笼子,在鲁南县城逛街,而且一挑就是两个。他有句名言,叫:“吊儿郎当吃馒头,老实巴脚喝糊糊!”到了十六岁,邵和坤把他送到吴佩孚大帅的队伍里,临走时对他说:“儿呀!埋你爷爷时候,咱请风水先生看过,说你能混上‘总兵’!这会是民国了,没‘总兵’这官了,你就给老子混个司令、军长回来。谁知邵盼头受不了罪,在军队中混了不到半年,就逃了回来。邵和坤没法,只好给他娶了个媳妇,叫钱蕊莲!”
    冯二年问道:“娶了媳妇!该收心了吧。”何保信不屑道:“狗改不了吃屎,咋可能收心?不过,娶了媳妇,那年窑子倒少去了。自从听老子说他能当‘总兵’!邵盼头便有了官瘾。北京的袁世凯要当‘洪宪’皇帝,他知不道从哪儿弄来一根火枪,招摇撞骗,要去勤王护驾;老袁只当了八十多天皇帝就一命呜呼,他立马又成了共和派;不料风云突变,张勋在徐州搞复辟,他又认为机会来了,要去徐州拜见张大帅,当复辟的急先锋。张大帅也作鸟兽散,邵盼头转而结交土匪,攀附权贵,霸道乡里,我就被他讹过一回呀!”
    冯二年奇道:“何大哥这么精明,也被他讹过?”何保信羞赧道:“说起来丢人,我一向谨慎,却在阴沟里翻船了。那年,我卖给邵家两车木炭,邵盼头说手头紧,要我转天再去拿钱。我想:大户人家!还差咱这俩钱?也没叫他打欠条!等我再去邵家要帐,他却叫我拿欠条来,我说没欠条,他说:‘没欠条就不给钱’!白送他两车炭烧。”冯剑道:“您能吃这个哑巴亏吗?”何保信奋然道:“师父我是啥人?啥坏熊没见过?当时我就恼了,和他吵了起来,据理力争。谁知邵盼头霸道,才说几句,就抡巴掌给了我一个耳光。”齐大耳愤愤道:“他赖帐还敢打人?这还有王法吗?师父!您不会揍他吗?”何保信冷笑道:“我啥时候受过这个窝囊气?我也不含乎,把衣裳一脱,‘蹭’地窜上前去……”齐大耳两眼顿时熠熠放光,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叫道:“狠狠地揍他一顿。”何保信两手一摊,有气无力道:“我还真不含乎,只见他一抡巴掌,我赶紧‘蹭’地窜上前去,伸脸把这一巴掌接过来了。”大家被他逗得大笑,连闷头吸烟的冯成套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笑过之后,何保信接着道:“邵盼头成亲第二年,生了个儿子!爷俩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好名!当时正值麦收,长工们在院中磨镰,准备割麦。邵和坤灵机一动,说道:”割麦离不开镰刀,就叫“镰刀”吧!’所以,邵盼头的大儿子叫”邵镰刀’!邵家两代单传,到了邵盼头这一代,虽没混上”总兵’!却生四个牛犊一样的儿子!又过一年,第二个孩子出生了,叫”邵镰把’;第四个孩子叫‘邵镰棵’……”冯二年莞尔,嘲讽道:“出不了庄稼地了。”何保信道:“只有第三个例外,出生时赶上吴佩孚手下一连队伍路过阎陈庄!邵盼头见那连长威武,很是羡慕,所以给三儿子起名叫‘邵镰长’!就因这个名字,前年邵镰长被国军抓走,至今下落不明。”冯剑十分惊奇:“名字还有忌违?到底是咋回事?”何保信道:“我也弄不清楚,只是听说被抓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至于内情,我也知不道。”齐大耳不耐烦了,冲冯剑睥睨道:“你咋这么多道道呀?正听到关键时候,你插一杠子弄啥呀?”冯剑翻翻白眼,没有吭气。何保信道:“老四邵镰棵六岁时,邵家接连出了两件人命案,哄动一方!不过,邵盼头有本事,竟都被他摁下了。”冯剑忍不住问道:“他家是谁死了?”何保信道:“一个是给他生了四个儿子,劳苦功高的夫人孙蕊莲;另一位是买来的丫环,后来收房的小老婆冯秀花!”冯二年轻轻自语:“是她呀?”向冯成套瞥了一眼。冯成套闷头吸烟,从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冯剑的身子一振,脸色突变,结结巴巴地问道:“她是……是咋死的呀?”
    何保信也许喝多了,也许说得兴致高昂,竟没看出冯家爷们脸上的变化,继续道:“是上吊死的。”冯剑不相信自已的耳朵,眉毛一挑,吃惊道:“上吊死的?不……不是得病死的嘛?”却把目光投向父亲!何保信冷笑道:“胡扯!这两人都死得不明不白,而且,孙蕊莲还是淹死在水缸里。”齐大耳惊愕地张大了嘴,忘了师父不让他讲话,插嘴道:“淹死在水缸里?水缸里也能淹死人吗?”何保信凝神道:“就是!刚开始我也不信,后来一打听,还真是在水缸里淹死的,并且她爹钱广福就在现场,亲眼见闺女头朝下倒插在水缸里淹死了。”冯二年道:“他也不怀疑吗?”何保信道:“虽然怀疑,因是亲眼见的,只能吃个哑巴亏。冯秀花上吊自尽后,她爹也来了,听说也是你们单县人!那狗日的不是东西,爱财如命,邵盼头给他二十亩好地,喜得屁颠屁颠,人命关天的大事不了了之。女人的命薄如纸,只值二十亩地。这两件事虽说都叫邵盼头抹平了,却当不住外人风言风语,邵家父子狼狈为奸,伦理颠倒,所以大家猜测,这两人的死都和她们的公爹有关……”
    冯剑顿时心如刀割:“您是说……她是邵和坤害死的?”何保信暧昧道:“邵和坤老不正经,嗜色如命,这种人不知廉耻,哪顾人伦道德?据说,他趁儿子不在家,干下扒灰的丑事,钻进儿媳妇的被窝。冯秀花死时已有仨月身孕,怀得就是公爹的孩子……”冯剑涨红了脸,指着何保信脱口骂道:“你……你……放屁!”事情太过突然,何保信惊愕地张大了嘴,再看冯家数人,全都阴沉着脸,不由得大惊失色,说不出话来。齐大耳见冯剑骂他师父,怒不可遏,“蹭”地站了起来,揪住他的衣领骂道:“狗日操的!你敢骂俺师父?在家跟你爹娘也这样说话吗?”冯剑盛怒之下,也揪着他不放,两人撕扯在一起,互不相让。
    冯备吼道:“龟孙羔子!你想干啥呀?”扑上前去,打了齐大耳一拳。齐大耳两手与冯剑胳膊拧在一起,反踢他一脚。冯备刚要还手,被冯二年拉住。何保信瞠目结舌,不解道:“正好好的,我啥地方得罪你们了?咋说翻脸就翻脸呀?”冯成套站起身来,冲冯剑责备道:“哼!快二十岁的人了,遇事咋还沉不住气。”冯二年一脸阴郁,斜睨着冯成套,冷笑道:“还是大哥你沉得住气呀!”冯成套也不看他,站起身,拉开庙门,望着门外纷飞的瑞雪,冷漠道:“雪下得比刚才小了!天快黑了,咱们也该走了。”往外就走。临出门时,他扭头朝何保信瞥了一眼。不知为啥,何保信突然打了个寒战,他从那一瞥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冯二年一推冯剑,幽幽道:“走吧!”冯剑松开齐大耳,神色复杂地瞪了何保信一眼,跟在冯成套身后,和冯二年父子俩一起,也冲入肆虐的暴风雪之中。
第一章 惊变 (四)(手打版/
           冯家爷们一出门,齐大耳气鼓鼓地道:“这些人不地道,跟三岁小孩差不多,说翻脸就翻脸。”何保信也不说话,盯着火堆,怔怔地发呆。好大一会,才叹道:“大耳呀!这回师父丢尽人啦!他们就是邵盼头那个上呆死了的小老婆冯秀花的娘家人呀!”齐大耳往地上一坐,眉头舒展,拍手笑道:“是真的?怪不得,师父说他家闺女跟老公爹相好,还弄大了肚子,他能不翻脸吗?”何保信黯然神伤,喟然长叹道:“大耳呀!师父酒喝多了,揭了人家的隐私。俗语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平时还算谨慎,都是喝酒误事呀!揭短伤人!入骨三分,必有报应呀!大耳!从今天起,我忌酒了。”齐大耳不信:“您要是忌了酒,太阳还不得从西边出来?”何保信道:“这回师父说话算话,你要是再看见我喝酒,就摔我的酒壶,中不?”齐大耳笑道:“我可不舍得摔!你要是真不喝酒了,留给我喝吧!”何保信感到身上寒冷,且内心恐慌,对他道:“天气忒冷,这一夜咋过呀?眼看天就黑了,你到前面庄上借床盖体(棉被)来!不然的话,这一夜咱爷俩撑不过去,就算冻不死,也得冻个半死。”齐大耳道:“您真会说笑话,天这么冷,谁家有多余的盖体外借?”何保信斥责道:“你这孩子,我支使不动你了?你不愿去,我去。”齐大耳赶紧站起身来,委屈道:“您别生气!我也没说不去!我是怕去了也是白去,借不来盖体,您又骂我!”何保信不耐烦道:“还有借不来的东西?你就不能给他们点钱吗?有钱好办事。赶快去吧!”齐大耳笑道:“我也知道有钱好办事,您不点头,我敢乱花钱吗?”何保信道:“今天你咋这么多费话呀?师父省着花,还不是为你好吗?我是想攒钱给你盖屋,给你说个媳妇!狗日操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齐大耳讪笑道:“我还不是怕您说我疼钱吗!”何保信怒极,破口大骂道:“我爬您小姨!咋和您晚娘一样?坏心眼不少,没一点好心眼!狗日的东西,还不快去?再晚人家都睡觉了,你找谁借去?”齐大耳知道师父的心事,很是感激,被骂得灰头灰脸,赶忙脱下茅窝子,换上棉鞋,冲出小庙,顶风冒雪,风风火火地去了。
    齐大耳走后,何保信掩上庙门,只觉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他裹紧棉袄,又往火堆里加些柴禾,呆呆地望着火堆出神,但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恐慌。须臾,外边传来了脚步声。何保信诧异:到大圣集也有半里多地,大耳这孩子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当他疑惑时,脚步声却停在了门口,不进庙来。何保信一怔:难道不是齐大耳!又是个避雪的吗?天这么晚了,这是谁呢?他站起身来,想去看个究竟,谁知刚走到门口,庙门一下子被人撞开了,随着呼啸的风雪突然闯进一人!何保信抬头一看,吃惊道:“是……是你?”刚说一句,就被来人一刀插入胸口,他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疼,接着眼前一黑,啥也不知道了……。
    再说,冯家爷们顶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匆匆往阎陈庄走去。虽说已离小庙,冯剑依然愤懑,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痛如刀绞,羞辱、无奈、徬徨,一起涌上了心头。多年来,他一直想知道姐姐是怎样死的,怀疑她是被邵家害死的,今天他终于知道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使他极端屈辱的结果。虽然他不相信何保信所说是真,从小亲密无间的姐弟情,使他相信姐姐的为人!姐姐纯洁无瑕,是不会做那种丑事的!但一想到别人在死去的姐姐身上拨脏水,他就痛不欲生。走着走着,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不愿再往前走了,他想回到小庙去,郑重地向何保信说明:不要相信别人的鬼话,俺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冯剑道:“你们先走,我去解个手。”说罢,扭头往一个避风处走去。冯成套停下脚步,嘟囔道:“狗日的东西!你这不是操蛋吗?‘懒驴拉磨,不屙就尿’!在小庙停这么长时间不屙,路上偏要屙屎,叫俺几个淋着雪等你!”冯二年道:“大哥!那您和冯备先走吧,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冯成套也不言语,便和冯备一起,匆匆冒雪走了。
    雪幕刚刚阻住视线,冯剑直奔小庙而去。
    冯剑凭一时冲动,奔回小庙找何保信!看来何保信对邵家很熟,他还想进一步打听关于姐姐的事。等冷静下来,他才感到刚才的失态已使他和何保信之间有了隔阂,这会去问,人家已存戒心,未必给说。而且,说不定齐大耳还会揍他。想到此,他脑门上沁出冷汗,内疚、悔恨、自责。双腿象灌满了铅,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最后,他干脆站在狂风肆虐、漫天飞舞的雪中呆呆地望着灰色的原野发愣,任凭雪花飘落头上、身上。咋办呢?去还是不去?去了,势必会受到齐大耳的嘲弄、污辱,还不一定从何保信哪儿得知有价值的东西;但要是不去,将失去一个了解姐姐死因的机会。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还是决定去,为了姐姐,受天大的委屈也值呀!我向他道歉;向他赔不是;我给他磕个响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还能把我咋着?冯剑打定主意,抖落身上的积雪,大步向小庙走去。
    来到小庙!只见庙门紧闭,冯剑不敢贸然进去,便站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喊道:“老何大爷!老何大爷!”等了一阵,庙内却无人应声。他心里一沉:不好!难道何家师徒俩走了?赶忙推门进去,不由心中一宽:地上火堆依旧,何保信爬在草堆上睡着了,齐大耳却不见踪影。见他睡得很香,冯剑关上庙门,双手抄袖恭候一旁,等他醒来。又过了一阵,他怕父亲等得着急,便鼓起勇气,上前轻轻喊道:“何大爷!老何大爷!”见他还在沉睡,便上前去拉他的手!一摸之下,冯剑才感到不对劲,仔细一看:何保信身下积了一滩鲜血,已经死了。
    冯剑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荒野小庙,大雪纷飞,面对一个死人!而这人不久前还谈笑风生,纵论世态。他虽说胆大,毕竟是一个不到二十岁、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突兀的变故完全超出他心理承受的范畴,他第一反映就是想跑,但此时惊呆了,两脚象钉在地上,咋也挪不动腿。恐慌、畏惧、不知所措,使这个念念不忘为姐姐报仇的英雄好汉傻眼了、愣神了。一切都象凝固了,只有西墙上的那三句《大风歌》词,依然是那样醒目。他呆呆地望着,喃喃念道:“大风歌;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大风起兮云飞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嚓、嚓”沉重的踏雪声,更叫他惊慌失措。难道齐大耳回来了?冯剑心惊肉跳。情急之下,他本能地藏在土地爷泥胎后面,屏住呼吸,偷偷窥视。踏雪声停在了门口,他紧张得那棵心象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须臾,庙门“吱呀”一声开了,冯二年一身雪白,喘着粗气走了进来。他一边拍打身上的积雪,一边大声道:“何大哥呀!酒后睡觉,天寒地冻,你也不怕着凉?您那个徒弟呢?”见叫不应,颇感意外,自言自语道:“这么冷的天,睡这么死?老何,何大哥!咦……何大哥!你醒醒,醒醒,哎呀!”冯二年发现何保信已死,大为震惊,话语里透着强烈的愤慨,吼道:“是谁干的?啊!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谁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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