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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争锋之极地征伐-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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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把你的消色差望远镜……”斯蒂芬止住了自己,停顿了一下,又说:“你非常好心,可我自己也有一架。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他感到极端地愤怒:他的解决办法——相对于三角形两条非常长的边,取其短边——在他自己看来无可置疑地合乎情理。令他感到更加愤怒的是,现在舰上几乎每个人都对他格外友善、特别关心,不仅他的老朋友们,比如邦敦和基里克,以及享受特殊待遇的乔·普赖斯(他简直把这个给他开颅的人当成了自己的私产,而且和只丢了一条胳臂的罗杰斯处在永久的敌对状态中),就连帕丁,还有新近加人的“保卫者”号的水兵们,甚至连候补生队伍里的小孩子们,都对他关怀有加。因为觉得自己比大多数人都更能保持volto sciolto, pensieri stretti,①一直感到自豪。他可以发誓,自己的苦恼完全无法察觉,可现在就连大字不识的戴柏油帆布帽的水兵们都安慰起他来了。

①意大利语:展开的面孔,封闭的思想。

怀着充满愠怒的满足感,他观察到,尽管海潮变更,事实上“惊奇”号在这两段水路航行得还是很慢,这是因为,柔风有两次变得对航行不利了。他们缓慢地驶过两片绝妙的岸滩,一条小艇本来是可以在那儿送他们上岸,再把他们接回军舰的,第一片岸滩就在捕鲸船黑色残骸所处的暗礁往前的第一个小海湾。他很清楚,他和马丁本来就算四肢着地爬过岛屿,也会有多余的时间。“只要一半的时间。”他嘟囔着,极端沮丧地敲打着栏杆。

他注视着昏暗的、乌云笼罩的加拉帕戈斯群岛在船后消失,随后就早早上床睡觉了。他的一连串祈祷词的最后一段,本来并不是为像他这样充满怨恨的头脑而准备的。然后他服用了两盎司的鸦片酊,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拿起了博修斯的《论哲学的安慰》。

但即便如此,在午夜两点帕丁把他叫醒的时候,他还是非常恼怒。帕丁用英语和爱尔兰语,非常缓慢,极其困难地告诉他,布莱克尼先生吞下了一个四磅的葡萄弹。

“这种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的。”斯蒂芬说,“那个可恶的小畜生在撒谎——炫耀——充能人——想引人注意。等我给他一剂药,让他吃点苦头——他就会懊恼的,相比之下蒙斯特的悲哀都算不了什么。”

不过等他看见那个小畜生之后,他了解到所谓的葡萄弹,原来只是游艇四磅大炮所用的一颗小炮弹,九颗小炮弹才组成一发。小野兽脸色苍白,惊慌失措,连连为自己辩解,人们已经把他安置在了半甲板的灯笼旁边。他马上叫人抓住他的脚倒提着,自己跑去拿来灌胃唧筒,朝他的体内灌进了大量温和的掺朗姆酒的盐水。在痛苦的干呕声中,他听到了铁球掉进盆里的当啷声,他高兴地想到,他不仅治好了可能致命的消化道堵塞,而且也戒除了病人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对酒精饮料的爱好。

虽然如此,虽然这次他在肉体上和道德上都大获全胜,但第二天他的情绪仍旧不佳。亚当斯说起舰长今天会出席下级军官室的午餐——而且午餐会特别精致,简直就是市长大人的筵席,可斯蒂芬只是说:“噢,真的吗?”他的声调里找不出一丝的高兴。“我知道那家伙以前是怎么在港口滞留的。”他从背风面的跳板上看着杰克,对自己说。现在“惊奇”号在广阔的南海平稳地航行着,从海洋的一边到不可想象的另一边都是纯粹的蓝色。“我知道这家伙以前是怎么在港口滞留的,只要事情和女人有关——还有奈尔逊,还有很多舰长、很多将官,只要事情和通奸有关——到那种时候,就把所有的顾虑都抛在脑后了,哪怕是对皇家军舰一丝一毫的顾虑。不,不,他们的顾虑只留给自然哲学,或者随便什么有用的发现。他的灵魂都给了魔鬼,这条不诚实的、伪善的狗,不过他可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虚伪——pravum est cor ominiume①——心首先是背谬的,而且还捉摸不定。谁会知道心是什么呢?”

①首要的一点,心是背谬反常的。

可虽然斯蒂芬性情阴郁,报复心很强,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却让他非常注重待客之道。舰长是下级军官室的客人,舰上的军医是不可以心怀固执的怨恨,沉默地坐在那儿的。用了相当大的自制力,斯蒂芬说了四句礼貌的话,过了适当的间隔,他又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阁下,和你干一杯。”

“我必须最衷心地祝贺你,大夫。祝贺你保全了年轻的布莱克尼。”杰克回敬了他的鞠躬,说道,“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我的老船伴,去告诉他说,就为了一颗葡萄弹,我们让他的儿子阵亡了。我的意思是说,这种情况下的葡萄弹,而不是法国人的或者美国人的炮弹。”

“他怎么会吞下那样的东西?”马丁问道。

“我当候补生的时候,谁要是说话太多,我们会往他嘴里塞上一个。”杰克说。“我们把它叫作棒头糖。大概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

“我可以给你一片狐鲣吗,阁下?”霍华德从餐桌的中部说。

“请吧。这种鱼是一流的,狐鲣,一流。我可以整天不停地吃。”

“我今天早上抓了七条,阁下。我是坐在后桅链台上,在尾波旁边下的钩。我送了一条到伤病室,一条送给候补生们,三条给了我的海军陆战队,留下最好的给我们自己。”

“一流,一流。”杰克再次说。确实,这是第一流的午餐:最好的绿海龟、晚上飞到船上来的鲜美的飞鱿鱼,还有各种各样的鱼,还有海豚馅饼,最精彩的是水鸭做成的一道菜。从味道上说,加拉帕戈斯群岛的水鸭和克里斯蒂安岛的水鸭不分上下。霍华德的中士以前是个偷猎者,水鸭是他网上来的。斯蒂芬不无恼怒地注意到,随着吃喝的进行,他的礼仪也变得越来越不做作了,他刻意的彬彬有礼的表情越来越接近于自发的微笑,他已经险些在放松自己了。

……

看那破旧褴褛的风帆,

迎着蠕动的无形的风,

把顶着滔天巨浪的大船,

拉过沟壑纵横的海洋。

玻璃酒杯重新添满的时候,莫维特在片刻的安静中说——他和马丁讨论诗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就是我说的那种东西。”

“这是你写的吗,莫维特?”杰克问道。

“不是,阁下。”莫维特说。“那是——那是另一个家伙写的。”

“蠕动的无形的风。”麦特兰重复说。“我听说猪可以看得见风。”

“等一等,先生们。”霍华德叫道,他举起一只手,满脸通红,用闪光的眼睛环视着大家。“你们得原谅我,可是我很少临时想得起好的笑话。大概这次出航以来还没有过,不过在普赖特河附近,有次就差了那么一点。所以,要是你允许的话,阁下,”——他向杰克鞠了一躬——“有一个科尔克湾的老太婆,她住在一个小木棚里,只有一间屋子;她买了一头猪——一头猪,呃,这是笑话的关键,不然这个笑话就不会这么妥帖了——因为它只能和她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你们听明白了吗?那头猪只能和她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所以大家就问,‘那臭味怎么办呢?’她说,‘噢,哎呀,上帝啊,它只好慢慢去习惯了,’ ——你懂吗,她还以为……”

霍华德的解释淹没在狂笑的大风里,站在杰克椅子后面的基里克笑得最欢。杰克自己也说:“它只好慢慢去习惯了。”他仰起头大笑起来,脸色深红,蓝眼睛比往常更加明亮了。“哎呀呀,哎呀呀。”他终于说道,他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又说,“在这个眼泪的深谷里,时不时大笑一场对人很有好处。”

他们安静下来之后,军需官越过他的邻座,盯着第一副官说:“你刚才念的是诗吗?在猪的笑话之前。”

“是啊。”莫维特说。

“它不押韵。”亚当斯说。“我自己又念叨了一遍,发现它不压韵。要是娄万在的话,他会把你的诗人教训一顿的。他的诗总是押韵。我还记得他写的一首,就像是昨天的事: 航船倾斜着,龙骨咯吱咯吱地尖叫, 在异常的抖晃中,水兵们摇摇欲倒。” “我看诗的种类几乎就像缆索的种类一样多。”航行官评论道。

“确实如此。”斯蒂芬说,“你还记得那个阿麦德·史迈斯吗?他是斯坦厚普先生的东方秘书,我们去坎朋时见过他。他跟我说起过一种奇怪的马来诗歌,这种诗歌的名称我记不起来了,可我还记得一个例子:森林旁边长着一棵菩提树, 在渔人的岸滩上鱼网散乱; 我坐在你的腿上,千真万确, 但是你不要以为, 你因此可以对我动手动脚。”

“用马来语念它押韵吗?”在一阵安静的停顿之后,军需官问道。 “押韵的。”斯蒂芬说,“第一句和第三句……” 布丁的到来把他的话打断了,那是一个异常豪华的布丁,把它端上餐桌的水兵神态自豪,大家都鼓起掌来。 “什么,这是什么?”杰克叫道。 “我们料到你会惊喜的,阁下。”莫维特说。“这是一个浮岛,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漂浮的群岛。”

“这就是加拉帕戈斯群岛啊。”杰克说。“这儿是阿伯马尔岛,这儿是纳尔伯罗岛,这儿是洽罕岛和胡德岛……我不知道舰上还有会做这种东西的人,我敢发誓,这是一件杰作,配得上一艘旗舰。” “是一个捕鲸人做的,阁下。他当水手之前,是但泽的糕点师傅。” “我加上了经线和纬线,”航行官说,“是用棉花糖做的;还有赤道也是,可我把赤道加粗了,还用葡萄酒着了色。” “加拉帕戈斯群岛,”杰克说,“完全吻合,就连雷东渡巨石和考里的迷岛也在,方位也都安排得很准确。不容易,想想我们从来也没有踏上过哪怕一个岛屿……我们的职业有时候是个要求很高的职业……”

“上帝之声的严厉女儿!噢,职责!”莫维特说。但杰克注视着在军舰的起伏中摇晃的群岛,没有听见他的话,杰克继续说,“可是我告诉你们,先生们,一旦完成了任务,要是我们还原路返回,我们要在詹姆斯岛上艾伦先生的小港里停泊几天,每个人都可以尽情地漫游。”

“你要一些加拉帕戈斯吗,阁下,不然它要漂走了?”莫维特说。

“要破坏这样一件艺术品,我有点犹豫,”杰克说,“可是,除非我们不吃布丁了”——带着心照不宣的表情,他把勺子放在糕点厨师的赤道上——“我看我必须越过赤道。”

赤道,赤道,每天沿着赤道,或者稍稍偏南,他们向西航行着。他们几乎马上就远离了企鹅、海狮,远离了所有的内陆鸟和几乎所有的鱼;他们也离开了忧伤的氛围、寒冷的海水、低垂的乌云;现在他们航行在天穹下一个不断更新着的深蓝色圆盘上,而淡蓝色的天穹,间或被非常高的卷云点缀着。然而他们航行得一点也不快。尽管“惊奇”号展开了辉煌的晴天轻帆——上上下下的补助帆、甚至所有的最上帆和第三层帆,连同第三层帆上的三角帆——可在两次观测之间,它航行的距离很少超过一百英里。几乎每天下午都有两三个小时,柔风要打瞌睡,或者甚至完全睡着,让风帆的众多金字塔处在凄凉的松弛状态,而同时广阔的死寂铺满了海面,只被偶尔会经过的鲸鱼和抹香鲸的队列所打断。鲸鱼们彼此间隔很远地排成一队,数目超过两三百头,它们朝秘鲁方向游去。每天晚上,在安排值班岗哨时,“惊奇”号还把其他风帆降下来,只留下那些中桅帆。虽说白天像羔羊一样无辜,晚上说不定还会有突然的暴风。

这是海军里大部分人都不熟悉的水域,拜伦、瓦里斯和库克的航线要么比这靠南,要么比这靠北。这样缓慢的爬行本来会让杰克着急,不过他已经从航行官那儿了解到,在太阳开始从回归线回移的时期,这儿一直就是这样的。况且对“诺尔福克”号来说,情况也是一样,说不定还更糟。艾伦和捕鲸主炮手交谈了多次。捕鲸主炮手是个名叫霍格的中年人,他三次到过马尔盖萨斯群岛;两次到过三明治群岛,他的第一手和第二手经验,对舰上的所有人都是极大的宽慰。他们尽快地航行着,但并不像看见追逐目标时那样,像紧急的日子里那样打湿风帆。因为他们知道,“诺尔福克”号会以更加迟缓的步调行进,而它到达马尔盖萨斯群岛之后,还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在岛屿之间游弋,去寻找在那儿捕鱼的不列颠捕鲸船。一刻也不能浪费,确实如此,但并非每一刻都必须快马加鞭。

军舰再一次以令人惊奇的速度,回复到一种完全正规的、自足的生存状态中。很快,这又重新成了自然的生活方式,“惊奇”人隔膜地回顾起他们在荷恩角以南遥远而酷寒的日子,甚至连他们沿着智利和秘鲁海岸的令人忧烦的航行,都恍若隔世了。

每天早上,太阳总是不偏不倚地正好从护卫舰的尾波里升起,照耀在刚刚清洗过的甲板上,但不久甲板就被凉棚隐藏了起来。这是因为,虽然这儿不像几内亚湾那么炎热,并没有热到沥青从木板缝里冒出气泡,柏油从高处滴下来的程度,比起记忆中红海臭名昭著的酷热就差得更远,但气温还是有华氏八十几度,因此遮阳是大有必要的。除非被邀请到舰长的大舱去,每个人都只穿帆布衣服,而即使在舰长的大舱,候补生们也被免除了厚厚的开司米背心。

然而对回复到正常的深海航行,候补生们也许是舰上惟独感到不太满意的一群人了,因为现在每件事都那么讲究,那么有条有理,那么服从布里斯托规矩。虽说除了在南纬五六十度最艰苦的那段日子,拉丁语和希腊语从来也没有撂荒过,现在两门课程却不仅恢复了正常,而且加倍地紧张了起来。而既然奥布雷有了时间,可以领他们游历导航术的迷宫,晚上他还让他们学习很多星星的名字、赤纬、赤经,找出它们和各行星以及月亮之间的角距离。他和莫维特也有了时间,可以着手提高他们的道德水准了;道德在海军的环境下意味着,很早就从舒适的吊床上起身,在钟声敲响之前很早就接替岗哨,决不把手放在口袋里,不倚靠在栏杆或者大口径短炮的滑动炮架上,在缩帆的时候总是在桅楼里照料。“你们叫缩帆人,”莫维特有一天对他们说,“你们的铺位豪华,你们像斗鸡一样给喂养着,要你们做的就是在桅楼里照看。可是我发现了什么呢?有人在厕所里照看大桅上桅帆……”

“噢,阁下,我只有那一次给抓住了。”奈斯比叫道,他觉得不公平。

“……而且前桅上桅帆显然在自己缩帆,那个候补生却在底下什么地方像猪一样打盹。要是海军由你们这种人组成,我为这样的海军感到非常痛心,你们只想着吃睡,玩忽职守。我从来没在哪艘舰上见过你们这样的,我以后也不愿意再见到你们这样的。”

“这些候补生对自己的轻松考虑太多了。”杰克说,“他们是一群赫洛特人。”

“请问赫洛特有什么特定的航海含义吗,像狗、猫、鱼等等那样?”斯蒂芬问道。

“噢,只是普通意义上的懒散小鬼,你知道的——撒旦的四肢。我得激励他们,还要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悲惨些。”

不管他怎么尝试,结果都不成功。“惊奇”号有一个生气勃勃、情绪高涨的候补士官生团队,没有真正年纪最长的成员,因此没有哪个成员可以去欺凌其他人,而且到现在为止,至少所有成员都吃得很饱。他们早已从南方的磨难中恢复了过来,虽然威廉逊的脚趾头和耳垂不可能失而复得了,但伯伊尔的肋骨却愈合得很好,而稀疏的软毛不仅开始覆盖卡拉米光秃的头皮,而且也开始覆盖他仍然像姑娘一样的下巴。尽管任务和功课都很重,尽管他们在道德上有所进步,但他们一直开开心心,甚至还学会了游泳。下午,军舰因为无风而停航的时候,船上大部分人都从船边跳了下去,其中大多数跳进了凹陷的风帆,把它当做浅浅的游泳澡盆,不过也有一些人直接跳进了海里,这是因为,自从加拉帕戈斯群岛以来,还没有见过鲨鱼,至少没有见过跟着军舰的鲨鱼。

这是他们向西航行的消遣之一,另外一种消遣是几乎每天晚上都有的、全体集合时的开炮或者射击比赛;但消遣还有很多,其中最受珍视的、大家深深喜欢的,是捕鲸人在最初几个星期里的举止,尤其是他们的头领捕鲸主炮手霍格的举止。霍格从来没在皇家海军里呆过,虽然自从他年幼时开始,战争就在不间断地进行着,他却从来没被强制征兵过。

作为一个南海的捕鲸者和叉鱼手,他是有免征证的,可他从来也没用过。不论是抓兵队,还是征兵军官,都没有找过他的麻烦,事实上在“惊奇”号之前,他从来就没踏上过军舰。他的一生全部是在捕鲸船上度过的,而捕鲸船是特别民主的一类航船,水手们不拿工资,而是分取捕鲸船可能获得的利润;而且在捕鲸船上,虽然有必要的、最低限度的纪律,可是在三十来个人中间,很少有等级森严的感觉。然而海军则完全不同,舰上的人员要多得多,桅杆前面和桅杆后面的世界完全不同,军舰上人员之间的素质也有很大差别。他是个聪明人——他能导航——不过他头脑有些单纯;而且因为他在瓦品野蛮的贫民窟里度过了童年,又在捕鲸船上度过了余下的日子,他和文明很少有接触。举例来说,他第一天看见当值军官时,叫道:“你过得怎么样啊,伙计?棒极了,我希望,棒极了。”而教堂搭建起来之后,很花了一番力气才把他安顿在自己的位置上,等他终于在倒放的伙食木桶上坐定,他又大声说,“哎呀,这可不太妙啊。”他在唱赞歌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赞歌结束时还鼓了掌。马丁穿上白色法衣的时候,他的邻座用在水兵中还算得上悄悄话的声音告诉他:“牧师现在要给他们布道了。”“就是他吗?”霍格叫道,他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随军教士:“我还从没听过布道呢。”接着,几分钟后他又说:“你一下子翻过了两页。嗨,喂,你一下子翻过了两页。”他说得没错。这是因为,马丁是个平庸的布道者,一般总是宣读某些更有才华的人写的布道词,比如说扫斯或者巴罗写的,而现在因为这新来的教徒把他扰得心烦意乱,他确实犯了个可悲的明显错误。

“肃静,全体官兵们。”莫维特叫道。

“可他一下子翻过了两页。”霍格说。

“邦敦,”杰克顾不得大家正坐在教堂里,说道,“把霍格先生带到船头去,告诉他在海军里我们是怎么做的。”

邦敦告诉了他,不过邦敦肯定没有把原则讲清楚,这是因为,第二天又出事了。最小的候补生奈斯比,在前桅楼朝一些水兵喊叫命令的时候用了一个粗俗的说法,于是霍格突然回过身来,用一只手把他提了起来,用另一只手拍他的屁股,还告诉他说,这些水兵和他父亲一样年纪,他这样对他们说话,应该感到害羞。根据霍格的罪行,任何听审的军事法庭都会只好判他死刑,因为海军惩治条例第二十二款并没有提供任何更轻的惩罚。杰克命令莫维特和艾伦去找霍格,他们两人和他谈了很长时间,让他对自己的深重罪恶有了一些认识。就算这样,舰上的其他人对捕鲸船船员们也并不绝望,他们还是有信心看到好戏的,比如,看到捕鲸船船员们去告诉亚当斯先生自己对军需官蜡烛的看法,或者看到他们想喝酒的时候,去麻烦舰长给倒一杯最好的白兰地;而且他们也经常怂恿捕鲸船船员们这样做:“去啊,伙计。”他们会说:“别害羞。舰长喜欢桅前水兵的,要是你礼貌地去讨,总会给你一杯酒喝的。”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不喜欢自己的新船伴,事实上远非如此,因为捕鲸船船员们不仅和蔼可亲,而且也是训练有素的水手。不过这些人的无知是持续不断的诱惑,而原则上,“惊奇”人被诱惑的时候就一定会堕落。

再次搭建教堂之前,捕鲸船船员们就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虽然他们还是会从半睡的状态里,被“它在喷水了”的叫声逗引得从吊床上跳起来,他们再也不去船匠助手那儿讨一个小长桌,也不去军械官的军士那儿要半英寻的导火线了;不过,有艘美国捕鲸船出现在迎风面的时候,他们仍旧提供了很多单纯无害的消遣。美国捕鲸船离得非常远,正在向东面直驶,根据它主甲板上双层的桅楼守望台,它马上就给认了出来。霍格和他的朋友们满怀狂野的复仇激情,一起奔到了船尾,听到当值的荷尼不愿意马上抢风驶船,他们就开始透过天窗朝杰克大叫,杰克只好命令海军陆战队把他们带走。

杰克考虑了一会儿工夫,觉得要是去追逐美国人,会损失太多的时间。他让人把捕鲸主炮手叫来,说道:“霍格,我们一直对你和你的船伴们非常耐心,可要是你继续这样下去,我就只好惩罚你了。”

“他们烧了我们的船。”霍格嘟囔着说。

杰克假装没有听见,可是看到他愤怒和失望的热泪,他又说,“不要担心,伙计。‘诺尔福克’号可能离我们不是太远,你可以找他们报仇。”

即使它本来已经在马尔盖萨斯,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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