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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相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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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同意她的观点,这发已非我有。
  离开时经过屏风,与红拂女、武则天、杨贵妃、谢小娥擦身而过,与千年以前,四则发的传奇交错。
  而我在镜前截发,为的只想要一个自由自在、恣意行走的季节。
  20 灯的传奇
  楔子
  中国人的生活艺术,在各式各样辉煌瑰丽的灯火中燃亮。
  烛影摇红、蜡香袅袅、莲炬姻缘、九华明灯、烬垂金藕……灯花何太喜。
  一明一灭之间,众多传奇,也成点点灰烬,梦里犹有余香。
  绿焰牡丹灯
  慌不择路。
  他没命的在山林奔跑,耳畔呼啸的是风;或是人声,已不能分辨,死亡在身后紧紧追缉。
  这是人间?还是鬼域?
  三百多条人命,血流也能成渠的。他粗重地喘息,那些小的、老的、女人们的眼泪。
  乱世莫要当官。伯父曾对他说过,难道当时已料定这场躲不过的弥天大祸?
  夜,特别黑,这样的杀戮;这样的冤屈;这样的黑暗。
  刀起、头落,伯父徐徐倒下,哀嚎遍地,把他和人间温情的最后牵系,铿然斩断。
  所以,先前,他被蛮横凶暴的赶出门,为的是让他避祸啊!因此,他可以置身事外,站在围睹的群众里,看刽子手行刑;并且,全然地无能为力。
  为什么我竟然在这里?伯父养我、教我,何以全家罹难,唯我独活?他停下脚步,问自己。应该回去,死有什么可怕?反正,他认识的人,无一存活。
  回去吧!他再度在林中发狂的跑。突然,脚下踩空,不及呼喊,像片枯黄的叶子,毫无重量,飘然下坠。
  也是不及呼喊,那柄钢刀挥动,刑场中捆绑成串的家人跪着哭倒,悲声动天。他猛闭上眼,几乎昏厥;睁开眼,不能置信地,他看着四周拥挤的观众,围堵如墙,个个红光盈面,忻快地惊叹,贪婪地,意犹未尽。嗜血的世界呀!这是人间?还是鬼域?
  自冰冷和痛楚中苏醒,他看见不远处冉冉而来的两盏灯光,近了才能分辨,两盏制作精美的牡丹灯,闪动磷磷绿焰。走过来的是三个女人,无声无息,衣袂飘带在风中,款款地、有韵地飞扬。掌灯的两名侍女到了他面前,因为光亮刺激,他蹙眉阖眼;再睁眼,便见到一轮满月似的面容,点朱唇开启,你受伤了,疼不疼?
  两枚绿焰在黑暗里飘飘荡荡,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含含糊糊地说,或是哭泣,总有一张杏黄色、华丽的容颜在倾听。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恢复意识,懂得询问自己的生死与所在地。妇人教侍女捧来吃食,那两个侍女或是因为灯影掩映,竟令人有面目不全的错觉。
  妇人亲用银匙喂他,十八年的生命里,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柔情温存,他因此要求留下。
  妇人迟疑片刻,而后摇头。房里不知熏着什么香,有一种古老的、混着烟尘的气味。
  闲拈针线伴伊坐。他真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有战乱、逃亡、残杀和恐惧。生命应该是这样的,宁静、温柔、旖旎。看着妇人,总觉得她虽丰美鲜艳,却是经历岁月的;好象他曾有过的经历,也在岁月中走远了。
  而那两个侍女又来了,僵硬地俯身对妇人说话。他不喜欢她们,因为她们行动冷硬;脸孔明暗不清。
  侍女离开,妇人拉他起身,在红眠床畔坐下,告诉他,明天必须离开,否则有祸。
  而他不肯,还能有什么祸呢?他已失去了所有的亲故,如今只剩下她;若要走,需她与他一道。
  她挣不脱他的手,于是嗔恼,你这孩子,怎么不讲理。
  我不是孩子!他咆哮,因为莫名的绝望和挫伤。她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给他希望和情意;而她竟看他如一个孩童?有一种自觉在愤怒中变得尖锐;我是一个男人,他说。
  经过这么多事,他相信自己已然是个男人。
  我是男人。他沙哑地哽咽。
  她不作声,缓缓贴近他,那股奇异的香气冲进鼻管,令他有短暂的晕眩。牡丹花一样的面庞,徐徐舒放。像一比温暖的雪花,触手便会蚀化,轻柔地,将他全部掩覆。
  他看见雪;他看见花;他看见她冶艳娇媚的笑容;他看见她遍身缠绕的绫罗,化成彩云,飘飞满天。
  再次醒来时,她已为他收拾了包袱,说是奸人搜索追逼,教他先到别处躲避。
  我还会回来找你的。他临出门仍说。天,还没破晓,零落的星子挂在空中,两盏绿莹莹的灯亮着,妇人用袖掩住嘴,泪水直落下来。
  摇动的树影,彷佛听见缉捕的喊声,不暇思虑,他一路奔逃。黎明以后,竟然下了山,看见一个小小的市集。来往人群好奇地打量他,令他竦然而惊。直到卖豆浆的白发老人唤住他,问他从那里来,让他在水盆中,注视一个几乎陌生的影像;蓬头垢面,须发纠结:衣裳褴褛不堪……这个落魄破败的人,是他?
  和老人谈起,才知与变故已相隔三年,且已改朝换代。梳洗换装,重整面目,老人问他在山中迷路,是否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他说没有。却在一个晴朗天气上山,走了许多路,在盘着古忪,憩着苍鹰的深幽所在,看见那座古老的陵基。
  甚至没有惊疑,他走近,墓碑在岁月中湮没成一块石头。墓旁两侧,石雕侍女,各掌一朵牡丹灯,她们的容貌在风雨中剥蚀。
  他在墓旁坐着,静静看日出日落。没有特别的期望或遗憾;止不住感激之中渗湿的怅惘。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即使是鬼域,也有如许温馨情重;强过人间的冷酷。
  许多年以后,无论他是发达显贵;或是寻常平庸,曾经发生的事,都在记忆里渐渐褪色,唯有这一桩始终鲜明——就在牡丹灯的引领下,进行了他的成人礼,生命中最华贵庄严的仪式。
  灯下看美人
  她是个宜喜、宜嗔、宜颦、宜笑的女多娇。
  他在红融融的灯下瞧她,愈发忍不住的怜惜。稀疏刘海下,白皙滑腻的面容,含情带愁的眼眸,咬着下唇盯住棋盘;而后看着他,浓浓的鼻音,说,今夜全让你赢了,嬴得开心了?
  他微笑,卸下一粒棋子,眼光一瞬也不转移。让你。他说。
  悔不悔?她问,隐隐带着笑意。
  他摇头,确定地,他不悔。
  闲敲棋子落灯花。他有过许多这样的夜晚,明月把竹枝映成窗花时,她便来叩他的门。为他研墨、替他补衣、陪他弈棋、帮他烹茶。
  斜笐着桌,一手托腮,曲膝抵着竹凳,凤头鞋里微露白纨袜。这回我可鸁了。拈起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咬着手绢,揪着他,她开心地笑。
  他隔着桌子,突然地向她伸出手,毫无预警。而她转身避开,比他灵巧迅捷,绣着凌波水仙的紫色丝帕,沁凉地飘落在他的手背。他采在手中,细细甜甜的香气,属于春花的。
  她定是站着,看他把手绢收进怀里。我要走了,她说。就像以前每一次,他只要想碰触,她便离去;把他和他的沮丧,留在空无一物的房子里。直等到她下一次再来,里外穿梭,声声笑语,把冰冷的房子变得盈满充实。
  这一次不行。他再无法忍受她离开,掩上门,他请求她不要走。
  她的眼睫蓦地阴暗沉郁。原来你也是个不守信诺的,她说。
  他答应过她,从她初次神秘出现,他便答应,与她只做君子淡交。那时侯,他并不知道,深切的爱意会吞噬掉友谊,达到崩溃边缘。
  他不在意她从那里来;她到底是谁,只要她做他的妻。这可不成,她扭绞着衣带,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他看她紧束窄小的腰肢,何等轻盈的体态,她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女子啊!
  你若一定要问原因,我便告诉你。僵持许久,她终于说,到水缸这里来。
  他们并肩站着。满缸的水,反影着他的渴切与焦虑。我还是不明白,他转头询问,面对一双哀伤的眼睛。
  我在哪里呢?她问。
  水缸里的他瞪大了眼,呆若木鸡,两个人,只照出一个影,还不够明白吗?
  为什么?他颤抖地问,命运为什么这样安排?
  你怕吗?你嫌吗?她微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不怕,不嫌,只是不甘心,他攀着缸缘,滑坐下来,我不会甘心,他说。
  她告诉他,情动天地,诚感鬼神,如果他能遵守诺言,她便可以起死回生。
  他说他可以,没有什么比失去她更难忍受;他发下重誓,若是背信,无论是人是鬼,永远再见不到她。
  期限是一年,他每夜熄灯后,把月光也隔绝,她便钻进被中,与他同床共枕,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偎依着,不能开口说话,进入梦乡。
  半年后,枕畔已可细语,却仍不可以见一丝光,他对她说从书里看来的笑话,引得她伏在被中笑个不歇。每当这时侯,她往昔斜髡桌角的娇俏模样,便撩搔他的心,一阵紧似一阵。
  为什么不能看她?一年就要度过了,只看一眼,她在熟睡中,不会知道的。没有人会知道。
  曾经,红泥小火炉,烹茶的她,面颊莹亮,眼如秋波,何等动人。
  只有两天了,连月光都锁在门外,他蹑手蹑脚起床,漆黑之中小心摸索。思念与好奇澎湃着,淹没了一切,包括他对她的承诺;他对自己的誓言。
  彷佛听见一声叹息,在他摸着灯时,并不真切。迟疑着,只剩两天,应该没什么要紧,深吸一口气,紧张而兴奋地,点燃了灯。
  学起灯火,走向帷幕深重的床,轻巧地揭起帐。光亮瞬间剿灭阴暗,所有的真相都不能遁逃,躺在床上的,不是他画思夜想的女体,而是一具白骨;上半部已然生肉,却在灯下痛苦翻腾,转侧呻吟中,肌肤迅速剥落融消。
  他的惊怖颤栗的喊叫声爆裂,灯,从他掌中飞离。
  近处远处的人赶来救火,替他扑灭须发及衣袖的火焰,却止不住他凄厉的悲声;更不了解他拚命要奔回火窟的原因。
  紫色手绢仍贴胸收藏,朝朝暮暮,提醒他,偿付毁誓背约的代价。日落以后,他习惯居处在黑暗里,凡有灯被点燃,都令他惊悚。
  春天来临时,恍然总见到女子俏生生站在门边,手指绕着发梢,盈盈她笑。好象曾经有一次,她眼中含着闪烁的情意,微偏头,凝睇着他问:你悔不悔?
  碧波琉璃灯
  林家女婴诞生的夜晚,异常静默,乃的是村里昙花一齐开放了。四邻都嗅着阵阵幽香,长辈们因此说,这女孩儿怕是不凡的。说这话,原是对喜获掌珠的双亲恭贺的意思;却没想到,这小小婴儿,后来果然莴高地被供奉起来了。
  少女在家人宠爱下成长,这商贾之家女儿,却没有一点骄矜气,镇日里焚香读书。
  生活中若有什么些微变化,便是父兄自海上经商而归,他们总有那么多奇人奇事告诉她。
  尤其是兄长,钜细靡遗的把自己看见的世界形容给她听。他们是她的眼、她的耳、她的天地。
  云游四力的老尼,为了林家姑娘而停留,在地方又引起议论。
  少女在读书以外,日日诵经、作功课,原本贞静的容颜,轝动之间,更添几分庄严。
  老尼辞别之际,少女仍有疑惑,怎么才能普度众生;如何才能大慈大悲?
  当你爱众生如同父兄,便是正果。老尼飘然远去。
  兄长从远方回来,为她点燃一盏琉璃灯,特殊的造型设计,即使在海风中也不熄,光采炫丽。
  阿兄若在海上迷了路,你便掌灯,引阿兄回家。兄长笑嘻嘻地说,他真切疼惜这罕言静默的幼妹。
  噩耗从海上传来时,少女正伏地捡拾不知怎么断落满地的念珠。
  那些浑圆的菩提子再一次弹跳散落,向四面八方泻流。
  一批批搜寻者无功而返,愁急煎心的母亲病卧床榻,日夜响彻不歇的木鱼声,在某个黄昏也止寂。
  夜晚,村里许多人都看见,林家姑娘一袭白裳,手提琉璃灯,静悄悄地,往大海走去。
  行过港口,父兄是从这里上船出海的;踩过礁岩,父兄曾坐在这里垂钓谈笑;登上最高的岩顶,父兄应该可以见到她的灯。
  朝亮的地方来,阿爹。我来引你回家,阿兄。
  海和天,是一种死去的黑,连一颗星子都没有。海浪猛烈拍击着海岸,沾湿了裙襬;海风蛮横的席卷,几乎站立不住。
  有些迷途的船只,真的因此而平安泊岸。只是,他们惊诧不已,原来,竟是个掌灯女子。骇浪狂涛中,根本看不出人形与灯;只见黑暗中一束晶莹的发光体。
  每一个摇摇而至的舟子,她都以为是血肉相连的至亲;每一次的悸动与牵扯,都痛彻脾肺。
  太长久、太渴盼,于是,每见到迷流大海上的人;每听到崩溃与绝望的哭泣,她都以为是父兄。
  那灯燃浇的不是油;不是烛,是她像春蚕一样吐尽了的丝。
  父兄的面貌在岁月尘埃中模糊了。模糊以后,她才省悟,普度众生,原来如此。
  直到那一天,她在海边消失踪影;她的父兄始终不曾出现。
  而海上的行船人仍坚称,他们看见提灯女子,在各个不同的海域,成为一种庇护。
  于是,在这里、在那里,庙宇一座一座建造起来。
  沿海地区的民众,虔诚地在袅袅香烟中伏身膜拜,除了行船平安,还有太多太多欲念。
  他们用霞帔换下她的洁白衣裳;夜以继日焚香,熏黑了她的脸庞,人们要的其实已超越自己所该领受的。
  她只是个痴心女子。
  永远不能完成的心愿;永远不能断绝的救援;永远不能挣脱的尘缘。
  千里眼替她看云山以外的风景,顺风耳替她听海上波涛的声音。
  某个难得的清静午后,盘挂在椽上的檀香飘坠飞灰。悠忽之中,彷佛又回到柱子飘香的后庭,听父兄说远方的故事,这才记亿起一切的最初缘起。
  同时,微微焦虑地努力思索,那盏琉璃灯在什么时候,遗失到哪里去了?
  尾声
  探幽的夜里,燃起一盏灯,并不做什么特别的事。亘古以来,在世为人必有的孤寂冷清,便悄悄掩至。
  偏偏我沾不得一点酒精,否则,可能像善饮的古人般,摇曳灯烛中,邀请精怪神鬼入席,共浮一大白。翻阅那些卷帙,狐鬼之流,妩媚潇洒,无不真情;我看见撰述者的深情与寂寞。
  对人世冷暖看得透彻明白,才想将心情寄托鬼域吧?
  好象古墓中艳魂,用全部的温柔,抚慰所有希望和凭借都被斫断的孤儿。牡丹灯,将是那男子生命中恒常的温暖光亮了。
  巧笑倩兮的一缕幽魂,却不甘于一夜缠绵,她要的是人间夫妻;痴心的要一副肉身,成个女人。是她的男人背弃誓言;灯亮处,焚毁了奢侈的想望。
  也是个痴执女子,注定不能成人,于是位列仙班。海畔点亮的灯,永不熄灭,世世代代,在人心里传递下去。
  各位看官,您有怎样的一盏灯?
  灯下有什么样的传奇?
  21 一瓢饮
  曾经映照澄净无云的穹苍,隐藏璀璨如彩虹的石子;
  供养人间清绝美绝的一朵容颜。
  催诗——雨
  浓浓的墨,匀匀地贮在砚他中,毛笔徐舒缓慢地舔着、吸吮着,直到饱满丰盈。
  执笔的手,洁白修长。
  执笔的人,高梳黑发,一龚玄衣,蹙眉瞑目,端坐沉思。
  书斋外的雨势缠绵不绝,悟桐环绕着,叶片遇雨,声声响应;书齍内门窗紧闭,更显静寂了。
  午后,太守府邸,担任书佐职的孟生,正为太守府即将举行的语筵拟题。
  考场失意,似乎就注定颠沛流离的一生,所幸,蒙太守擢用,管理文件书信,又因为戒慎修谨,半年后,成为太守贴身秘书;此后,似乎注定无法遁逃的笔墨生涯。
  偶尔也会想起未来,想成家。那该是男读女织的田园家居;或是前呼后拥的出将入相呢?太模糊了,实在难以预料。
  他的思绪蓦然中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风雨不知从那里涌进来了。
  睁开眼,书斋的门开了,随风飘进的不是雨,而是澄碧透明的湘江水。
  一匹翻飞的湘江水,自门外滚滚奔流进来。
  惊愕。
  松开手,笔从指间滚开。
  一柄鲜亮朱红的伞随着进来,门,复阖上。
  进来的是个女子。湘江水,只是这擎伞女子的裙幅,极细而轻柔的丝绸。转过身的女子也没料到父亲专用的书斋中竟有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她迟疑着,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望向他。
  他的一股莫名的愁恻,是从看见她的眼睛开始的。
  她不是寻常女眷,她是史太守的掌上明珠,史秋水。我们家的女学生,太守疼惜地赞许过。
  她有一双秋水似的眼眸,清澈冰凉,而内里犹存夏的炙烈,隐密地燃烧。
  他想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起来了,于是,深深作揖:小姐!在下正为大人拟诗题,不意惊扰小姐……
  惊扰?是,她被惊扰了。她被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神态所感。他不是个陌生人吗?为什么又不是陌生的?她突然兴起,在雨中行走,为的难道只是寻一卷诗经?
  她指向他身后一帙帙经籍,那里排列的是诗经。
  国风吗?他探询地。
  秦风,蒹葭篇。她心里想着,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他寻出来,交给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此刻,终于明白,这是一首怎样的话。也是一段在水之湄的缥缈情愫。
  她伸手向他,接过来。书斋太静寂,她离去后,他仍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
  她握住那卷诗,撑起伞,依旧走进雨中。
  可望,而不可及的,秋水伊人。
  他推开窗,一片烟雨,把一切都幻化得恍惚似梦了。什么是真的?
  趁墨未干,他挥笔疾书二字:窈窕
  醒酒——风
  秋水小姐确实被惊扰了,她不再热中诗书;夜里也睡不安稳,连饮食都怠懒。
  夫人延医诊治,毫无效果;怕是给什么妖魅冲了,有经验的养娘说。
  自幼与小姐相伴的丫鬟丹儿可不信这个。
  为中和秋水名字的清淡,丹儿的名字是浓稠的红与喜气。除了服侍小姐梳头、穿衣、吃饭;为小姐扑蝶、摘花,她也能背诵“关关睢鸠,在河之洲”;又因为常和年长的养娘往还,她还懂得小姐不懂的“寤寐求之”以及“辗转反侧”。
  白日,小姐不肯开口;夜里,悠悠长长地叹气。丹儿想,恐怕不是遇见什么事;而是遇见什么人了。
  春天里,看见比翼蝴蝶或配对鸳鸯,丹儿也忍不住咬着嘴唇叹气呢。
  赶在落花成泥之前,主仆二人总是到花园中采集未凋的花瓣,制做香囊、胭脂;多余的便填充既松又香的枕头。绯红、嫩粉、雪白,各色的花朵,甫离枝头,犹沾着清晨的露珠。时常,偌大的园子,这一边的花还未料理好,另一边已纷纷坠落。等不及呵。
  踩着湿软的泥,孟生进园时,花,已落尽了。而郁郁苍苍的树丛,仍锁着不肯消散的幽香。
  太守特意赐饮几盅“锦江春”,慰劳他连日来的辛劳。酒,是甘冽香醇的;寂寞是深入灵魂的,他意图用美酒浸透寂寞。偏偏,人已微醺;寂寞不醉,如影随行。
  太守似也察觉他的消沉,授意斟酒使女格外温存。那盛妆女子靠近时,孟生的胸口发疼,他只能够;只配,在这样寻常酒色中销磨性情?
  他有一个奢侈的梦想,是从遇见秋水开始的;没遇见她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曾经,他的欲求都是平庸而简单的。
  怀抱这样的梦想,到底是一种飞升;还是陷落?
  他又急饮三大盅。
  酒力渐渐发散,他觉得燥热,忍不住扯开前襟,裸露胸膛。弯下腰,从池中掬水渥脸,池水被搅乱后又平复,映照出他髭发不整,映照出破酒精焚烧的炯炯眼眸,那里面的狂野,连他自己都陌生。
  脚步有点踉跄,不辨方位,他转过假山,穿过拱门,行过朱桥。走着,有些迷失了。
  风,不知已经等待多久,破空而来,越过翠绿竹林,吹绉一池水,也把孟生吹得清明些。他抬头,便看见秋水居住的凌波楼。
  起风时,秋水正倚着枕,恹恹地,她刚刚诵读了逝者如斯,不含昼夜。
  风声吟啸着,把阳台上晾晒的花瓣吹得零乱四散。秋水翻身,披件宽松外衣,奔至阳台。
  桃红粉白,一片花散如雨。
  飘过她纤纤手指;飘过她随意绾起的发;飘过她蝶翼的衣袖,什么都捉不住捉不住捉不住。她于是静止不动了,这些缤纷绮丽,原来是流年,捉不住的。
  然而,人生一世,必定有什么是可以追求的;可以掌握的。地无意识地转身,便看见了他。
  他在风中,酒已全醒。
  他在风中,与她定定相望。见花雨漫飞,一袭素衣回旋,而后站定,缓缓回眸。又一番惊愕。
  他不该在凌波楼下;她也不该在阳台,丹儿在窗内看见。应该制止,或者做些事,可是,丹儿却是怔怔地,这种景象摄住她,原本伶俐的,也只无措。
  养花——天
  秋水梦见他,就站在凌波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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