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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刘跃进-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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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往前走。骑在车上,只顾看左右的行人,没注意前边有一辆轿车,缓缓停在了路边。开车的人打开前门,刘跃进只顾看左右,没留意前边,“哐当”一声,撞到刚打开的轿车前门上。
  猝不及防,刘跃进一下被摔到马路牙子上。自行车的前轮,马上扭成了麻花,但还努力在空中转。这车是辆“凌志”,开车的是个中年胖子,被吓了一跳。待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下车没管刘跃进,先查看自己的车。车的前门被撞凹进去一窝,后门也被自行车的车蹬子,刮下一长道漆。中年胖子马上火了,冲向刘跃进:
  “我倾家荡产了,知道不?!”
  “找死呀?”
  刘跃进摔到马路牙子上,胳膊腿虽没摔断,后腰被马路牙子挌着了,而且挌在腰眼上,疼得差点昏过去。他想爬起来,但没爬起来。待挣扎着坐起来,腿又觉得钻心的疼;拉开裤管,腿上也被撞出一大块青瘀。中年胖子没管这个,只顾吼:
  “知我这车值多少钱吗?”
  刘跃进疼之外,觉得自己这些天咋这么倒霉,包丢了还没找着,又撞了人的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尽是想不到的事,接二连三都找来了。他的第一反应是:
  “我没钱。”
  中年胖子听刘跃进口音,看他的穿戴,知他是一民工,挥着拳头嚷:
  “就是把你家的房子卖了,也得赔我。”
  刘跃进揉着腿:
  “我的房子在河南,没人买。”
  那人还要说什么,一交警骑着摩托,闪着警灯,从这里路过。看这里出了事故,便把摩托停在了路边。路边还停着几辆开往唐山和承德的长途汽车,这些车皆是无照的私车,趁着夜色,在招揽顾客,有人拿着喇叭在喊;看到交警,几辆车慌忙开走了。交警没理这些长途车,关上摩托和警灯,打量事故现场。他肩上的步话器,不时传出别处的断续的呼叫声。中年胖子跟着交警,愤怒地叫着:
  “叫他赔,不然他下次还不长记性。”
  交警摘下头盔,露出一国字脸,二十多岁,一看是个新警察。他先用头盔将中年胖子往远处推了推,事故现场也不打量了,不紧不慢地说:
  “谁不长记性了?我怎么觉得怪你呀。”
  中年胖子一愣,马上跟交警急了:
  “你看清楚,我的车没动,是他撞的我。”
  年轻交警看中年胖子:
  “这是人行道,是你停车的地方吗?”
  中年胖子这才想起,自己停车停错了地方。刚才还气势汹汹,一下偃旗息鼓。他先是支吾:
  “我就买包烟。”
  忽然又说:
  “我认识你们队长。”
  不提队长还好,一提队长,年轻交警干脆不理他了,上去看刘跃进。刘跃进这时又倒在马路牙子上,口吐白沫,似乎昏了过去。加上头上本来就缠着绷带,交警以为他伤势严重,扭头对中年胖子说:
  “快拉人去医院吧。”
  中年胖子慌了,以为真把人撞坏了;或这人在“碰瓷”,要讹自己;顾不上追究别人,转身想开车溜。警察倒喝住他:
  “哪儿去?”
  中年胖子不敢再动。这时刘跃进见自己占理,从地上又“咕噜”爬起来,原来他口吐白沫是假的。他对交警说:
  “我不去医院,叫他赔我自行车。”
  年轻交警看中年胖子。中年胖子看看刘跃进,看看交警,又看看腕上的表,从口袋掏出二百块钱,扔到地上:
  “这叫什么事呀。”
  又瞪了交警一眼,开上自己受伤的车,走了。刘跃进这时对交警解释:
  “不是不去医院,还有别的事,顾不上。”
  这时年轻交警跟刘跃进也急了:
  “别以为你就没事,骑车不看路,想啥呢?”
  因年轻交警帮了他,刘跃进便把这交警当成了自己人;也是好几天无人说话,又刚被撞过,有些委屈,便把交警当成了亲人,从自个儿丢包开始,包里都有些啥,如何报案,如何找人,如何自个儿上街找贼;没跟任保良说的话,跟一个陌生人说了。但说着说着乱了,年轻交警也没听出个头绪。只是听他说丢了六万块钱,有些不信,趴刘跃进脸上看了看:
  “河南人吧?就会说假话。”
  事不过三(1)
  这天刘跃进寻了一天贼,仍没寻着;本想夜里接着寻,但上午淋了一场雨,身上有些发烧,便提前收工,回到工地食堂。工地食堂山墙上,临时用碎砖垒出一小屋,是刘跃进的住处。既住,夜里又看食堂。趁着工地晃过来的光亮,刘跃进正撅着屁股开门,突然有人从后边拍他肩膀,把他吓了一跳。扭头,竟是在曹哥鸭棚里杀鸭子的小胖子。一见曹哥鸭棚的人,刘跃进就气不打一处来,恶声问:
  “找打呀?”
  小胖子知刘跃进误会了,一边解释:
  “那天在鸭棚打你,我可没动手。”
  一边单刀直入:
  “想跟你做个小买卖。”
  刘跃进仍没好气:
  “我没空跟你扯淡。”
  小胖子洪亮:
  “给我一千块钱,告你抢你包的人在哪儿。”
  刘跃进愣在那里。一开始有些激动,接着有些不信;这贼曹哥都没找着,一个连鸭子都不敢杀的小胖子,哪里能找着他的踪影?以为小胖子来骗他的钱,嚷道:
  “上回你们收的定金,还没还我呢!”
  又上去踢他:
  “再惹我,真不饶你!”
  小胖子挨了一脚,并没后退,倒伸出手,向刘跃进坚持。刘跃进看他神色非常认真,又有些疑惑。也是找贼心切,欲先信他一回;如是假的,再跟他计较不迟;于是从身上掏出一百块钱;还是昨天在八王坟撞车,那车主给的;那人给了二百,刘跃进掏出一百:
  “就这么多,拿命换来的。”
  小胖子接过这钱,又伸手坚持;这回刘跃进有些信他了,但扬起胳膊:
  “不信你搜,身上发烧,连瓶水都没舍得喝。”
  小胖子收手,这时弹着那钱:
  “不为这点钱,为偷你包那人,打过我。”
  又说:
  “我本该告诉曹哥,可崔哥他们也打过我,也没对他们孙子说。”
  又说:
  “我今儿晚上偷着上街,去了通惠河小吃街;没偷着东西,却看到你找那人,正吃麻辣烫呢。”
  刘跃进撂下小胖子,骑上自行车,飞驰到通惠河边。自行车那天被撞坏了,换了一个二手圈,花了三十。夜里八九点钟,小吃街正是人多的时候。刘跃进锁上自行车,开始在人群里踅摸。小胖子说那贼在吃麻辣烫,刘跃进就专门寻麻辣烫的摊子。但麻辣烫摊位不止一家,刘跃进寻了一家,又寻一家。终于,挨着通惠河大铁桥,一家麻辣烫摊前,看到了青面兽杨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找了几天没找到,原来却在这里;这里前天晚上刘跃进也来过,没有特别留意;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花了那么大功夫没寻见,寻见,竟因为一个杀鸭子的小胖子。本来身上正在发烧,现在意外找着了贼,浑身来了精神,竟不烧了。找着贼,就找着了自己的包;找着包,就找着了自己的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着包,就找到了那张欠条;心中的惊喜和畅快,似乎找的不是自个儿的包,而是丢了的整个世界。东西失而复得,往往比丢失的原物,还让人珍惜呢。
  刘跃进喘喘气,定定神,想猛地扑过去;但察看左右,小吃街的吃客熙熙攘攘,拥挤不动;担心两人打起来,又被这长着青痣的贼走脱。观察这贼,看他左顾右盼,不像在吃东西,也似在寻人;便不敢大意,将棒球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坐到麻辣烫旁边的一馄饨摊上,要了一碗馄饨,边吃,边盯着青痣;待小吃街人少后,再下手不迟。既然找到他,就不能让他走脱。接着又想,只要在外面,就不能说十拿九稳,扑打起来,贼都有可能走脱;更好的办法,不是扑打,是跟踪;他在,盯着;他走,跟着;一直跟到他的住处,待他睡下,再去工地叫几个人,将他堵在屋里,瓮中捉鳖,才万无一失。
  这样想下来,终于想明白了,心里也不焦急了;不存在扑打,只存在跟踪,心里也不发怵了。这时才感到肚子饿了,又是一天没吃东西;便安心吃自个儿的馄饨。又担心头上缠着绷带引人注意,低头摘下棒球帽,将绷带一圈圈解下,又戴上棒球帽。好在离在鸭棚挨打,已过了两天,头上的伤已结了痂,并无大碍。帽子重新戴到头上,显得有些空。馄饨吃完,那青痣还在麻辣烫摊前坐着,没有走的意思。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青痣不着急,刘跃进不着急,卖麻辣烫的陕西人见青痣在他摊前坐了一晚上,老占一个座位,耽误他生意,有些急了,寒着脸对青痣说:
  事不过三(2)
  “都啥时候了,别等了。这时候不来,不会来了。”
  青痣看看左右,站起来,朝通惠河铁桥走去。刘跃进也慌忙结了馄饨账,找到自己的自行车,推上,跟了上去。过了铁桥,穿过一条巷子,到了宽阔的大街上。青痣上了一公交车,刘跃进忙骑上车,跟着公交车。公交车一站一停,从车上下人,又从车下上人;幸亏是晚上,乘客不多,如是白天,下车上车的人熙熙攘攘,非跟丢不可。那青痣坐了五站,下车,又换了一辆去郊区的公交车,刘跃进又跟这车。这车走了六站,青痣下车,朝一条胡同走去。刘跃进松了口气,青痣住的地方,终于到了。
  刘跃进将自行车锁到胡同口一槐树上,悄悄跟进胡同。胡同里有些脏,手挨手,仨公共厕所;厕所里的污水,溢到胡同里;路灯坏了,下脚要看地方。走到胡同底,拐弯,又是一条胡同。那青痣又向这条胡同走去。终于,走到胡同底,有间房子,房门就开向胡同。墙上的石灰缝,横七竖八,抹得跟花瓜似的,能看出这里过去没门,屋门是临时从墙上券出来的。屋门是块大芯板;门框,是用几根木条钉巴起来的。门上挂着一把锁。刘跃进知道,地方到了;这里,也像一个贼待的地方。但令刘跃进没想到的是,青痣来到这门前,并没有弯腰开锁,而是扒着窗户,往屋里张望,似乎又不是他的住处;看过,又用手扽那锁,那锁锁在门上,纹丝不动。突然,那青痣发狂了,抬起脚,踹门一脚;头一脚把门踹晃了,又一脚把门踹烂了,第三脚,“哐当”一声,门被踹倒了;那青痣才啐口唾沫,作罢。
  刘跃进躲在墙角,不明就里,愣在那里。踹完门,那青痣有些垂头丧气,沿原路返回胡同口。这里既然不是他的住处,刘跃进只好再跟着他。看他垂头丧气,放松了警惕,又想扑上去把他摁翻;快刀斩乱麻,也早点有个了结;跟来跟去,何时是个尽头?这贼要转逰一晚上,不回住处呢?到了明天早上,街上人一多,贼逃脱起来就更方便了。从这条胡同转到另一胡同,刘跃进悄悄接近青痣,正要一跃而起,突然从胡同口闪出两个人,正面拦住青痣,又把刘跃进吓了一跳,忙又躲进胡同口的厕所,扒着墙角往外看。
  正面拦住青面兽杨志的两人,一个是曹哥鸭棚的光头崔哥,另一个穿着饭馆服装,留着分头,学生摸样。曹哥这边,寻找青面兽杨志也四五天了。寻找青面兽杨志不是为了给刘跃进找包,而是与青面兽杨志另有过节。同在找一个人,找的目的不同。本来目的可以有部分重合,那天让刘跃进在鸭棚一闹,彻底闹没了。单说曹哥等人与青面兽杨志的过节,青面兽杨志是山西人,曹哥等人是唐山人,同城为贼,各有各的地盘。全北京的贼都知道,唐山人不好惹;惹了唐山人,要么没了,要么投奔了唐山人。其实事情很简单,不到唐山人的地盘跨区作业,井水不犯河水,大家也相安无事。青面兽杨志半年前乍来北京,一是不熟悉地面,二是不知人的深浅;加上他在贼的十八般武艺中,最善溜门撬锁;别人撬这门被抓住了,青面兽杨志第二天再去,仍能满载而归;也是艺高人胆大,没把唐山人放到眼里;一个月之中,先后四次,到唐山人地盘跨区作业。头三回安然无事,第四回,没被偷的人家抓住,被曹哥的人抓住了;偷的东西被没收了不说,还把他吊在鸭棚,用皮带抽。曹哥叹息:
  “兄弟,让你三回了。”
  又说:
  “这么聪明的人,咋就不知道事不过三呢。”
  青面兽杨志这才知道了曹哥的厉害。本想像其他地方的贼一样,要么退避三舍,再不到唐山人的地盘;要么投奔唐山人,有生意大家一块做。唐山人占的地盘,全是富人区和商业繁华区。富人住的和去的地方,才能偷些东西;穷人待的地方,去偷些穷气呀?但入乡就得随俗,入了唐山帮,又怕太受唐山人的限制,一时还没拿定主意。但不打不成交,青面兽杨志一个礼拜作业五天,剩下两天,便时常到鸭棚来玩。大家一起搓麻将。青面兽杨志溜门撬锁行,搓麻将差些;几个礼拜下来,已欠下曹哥、崔哥小四万块钱。越输越不服,越不服越输,到上个月底,已欠下二十来万。这时突然明白,也许输钱事小,这赌钱本身,说不定是个圈套。
  事不过三(3)
  明白这一点已经晚了,这一点又不好挑明;从此偷东西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曹哥。偷了钱,就得赶紧还债。为唐山人偷钱,唐山人的地盘又不能去,只能去穷人待的地方小打小闹,如此这般,这债何时能还完?这时便恨曹哥等人阴险。啥是贼呢?贼偷人不叫贼,贼偷贼才叫贼呢。人被偷了,还可以报案;青面兽杨志被曹哥等人偷了,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不马上抢银行,一时三刻,这二十多万就难以还上。
  为了躲债,青面兽杨志不敢再到曹哥的鸭棚去。曹哥鸭棚里的人,便开始找他。这是青面兽杨志老闷闷不乐、藏在心里的另一桩烦心事。青面兽杨志以为曹哥他们找他是为了让他还钱,其实曹哥找他,另有别的事。正是因为有别的事,事来了,就找得紧;没事,或事过去了,就放松了。或松或紧。但这松紧,曹哥这里知道,青面兽杨志不知道。这月上半月没事,还松;这几天又有事了,于是便紧了。本来找了几天,没有找到青面兽杨志;再过两天,等事过去,就又松了;也是因为杀鸭子的小胖子,今天晚上偷偷上街;偷偷上街,也违反纪律,回来被光头崔哥抓住,扇了几耳光;崔哥扇他仅为上街,但小胖子做贼心虚,以为他干的事,崔哥都知道了;崔哥扇着问:
  “街上都见谁了?”
  只是随口一问,小胖子顺嘴吐噜,便把青面兽杨志的行踪,也交待出来;但他没交待把这事告诉了刘跃进;因刘跃进给了他一百块钱,怕交待出去,这钱也被收走。所以青面兽杨志离开小吃街,不知刘跃进在后面跟踪;刘跃进跟着青面兽杨志,不知同时跟踪的还有光头崔哥两人。只是刘跃进骑着自行车,光头崔哥两人开着一辆二手“桑塔纳”,一方走的是人行道,一方走的是快车道,相互没注意罢了。崔哥在胡同口拦住了青面兽杨志,不但青面兽杨志吃了一惊,刘跃进也吃了一惊。青面兽杨志见被曹哥的人堵住,知道事情发了,向光头崔哥解释:
  “崔哥,咱的事,回头再说;我在找人,比那事急。”
  接着从后腰里,抽出一把刮刀,在路灯下闪着寒光。光头崔哥见刀倒没在意,将这刀抽过来,用手拭着刀锋;但把躲在厕所墙角的刘跃进吓了一跳,幸亏有光头崔哥两人横插一杠子,否则刚才自己上去扑青面兽杨志,他身上带着刀,不知会是个啥结果。光头崔哥拭着刀锋问青面兽杨志:
  “找谁呀?”
  青面兽杨志本想将自己偷包又被劫,劫包事小,下边又被吓住的遭遇,向光头崔哥说一遍;一是这话不好出口;二是说也白说,不解决任何问题;三是说出下边被吓住,一件烦心事,怕转成笑话;便忍住没说,说:
  “你别管,找谁谁倒霉。”
  光头崔哥用手止住他:
  “先把你的事放放,说说咱的事;你欠大伙的钱,可过期好多天了。”
  听到这话,青面兽杨志倒有些发怵,解释说:
  “崔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道理我懂,我没躲的意思。”
  光头崔哥又止住他:
  “曹哥说了,钱是小事,做人是大事。”
  青面兽杨志:
  “这是大道理,我也懂。”
  光头崔哥还要说什么,穿饭馆服装的学生模样的人拦住他:
  “崔哥,既然老杨懂大道理,咱就别罗嗦了,还是商量正事要紧。”
  这时从口袋掏出一张纸:
  “老杨,今晚辛苦你一趟。”
  将纸摊开,纸上画着一张草图,用手指这图:
  “就这地儿,贝多芬别墅;就这家,天天夜里打麻将,叫外卖。”
  光头崔哥也戳那张纸:
  “曹哥的意思,让你立功赎罪;室内作业,也是你的强项。”
  又掏出一支烟点着:
  “没拿你当外人,这里,也是曹哥的地盘。”
  又说:
  “也是为你好。有钱人家,轻松走一趟,你欠大家伙的钱,也就全结了。”         相
  事不过三(4)
  青面兽杨志愣在那里。刘跃进躲在远处,听不清他们说些啥,只见三人围着一张纸,指指戳戳,刘跃进在厕所里干着急。
  偷富人踏实,偷穷人反倒不踏实(1)
  待青面兽杨志换上饭馆的服装,骑着一辆外卖车在街上走,刘跃进又骑着自行车在后边跟踪。青痣在前边骑车倒不紧不慢,刘跃进骑车跟在后面,倒比刚才跟踪公交车轻松。待到了红领巾东桥,青痣看看腕上的表,在桥下下车,扎上外卖保温车,坐在马路牙子上,开始抽烟。刘跃进也只好在桥的另一侧,下车等他。青痣抽着烟,望着马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面无表情。夜深了,行人和车辆不像白天那么多。青痣望着空旷的马路,突然叹了一口气,又自言自语一句什么;接着又低头抽烟。这神态,这叹气,接着又自言自语,刘跃进倒有些熟悉。刘跃进遇到烦心事时,也这么望着远处叹息,接着自言自语。一个贼,原来跟自己在许多方面有些相像。刘跃进也不禁叹了一口气。但贼就是贼,想办法擒住他,让他还包要紧。
  青痣吸完烟,又骑车上路。刘跃进又骑上车跟踪。顺着大街,过了七个红绿灯,开始向左转;又过了三个红绿灯,转进一条胡同。从一条胡同又转到另一条胡同。从这胡同出来,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到了一别墅区。夜深了,别墅区门前的水池子里,两只石狮子嘴里还在喷水。别墅区大门上,闪着彩灯。灯下的石壁上,写着几个大字:贝多芬别墅。两个保安,头戴贝蕾帽,身穿“伪军”服,在门口站着。青痣在路上还无精打采,一看到灯火处,精神突然抖擞起来。刘跃进也跟着抖擞起来。青痣不慌不忙,骑着外卖车到了别墅区门口。刘跃进在胡同里下车,躲在墙角,看他动静。青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指着那纸,对保安说着什么。保安拿起手里的对讲机,与人通话;放下对讲机,挥手让青痣进去。
  青痣推车进了大门,一蹁腿,上了外卖车,向别墅深处骑去。一开始还能看到他的身影,渐渐就看不见了。这时刘跃进有些着急,不知贼接着去哪里;辛辛苦苦跟了半夜,别再把人跟丢了;也想进别墅区跟踪,但想不起进别墅的理由;也怕把理由说不周全,再让保安把他当成贼。又想着这贼进去,不管干啥,总会有完事的时候;完了事,总会出来;出来,总会经过大门。于是扎上自行车,蹲在地上抽烟,耐心等青痣。烟抽着抽着,也不禁像刚才的青痣一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妈的,这叫啥事呀?”
  青面兽杨志不知后边有人跟踪。来贝多芬别墅的时候,心头还是乱的。乱不是乱将要去偷东西,是乱这几天的遭遇。抢他包的那三男一女,找了四天还没找到。有股气在体内憋着,下边越来越不行了。前天一个人时还行,见了女的不行;从昨天起,一个人时也不行了。正一点点往深渊里坠。他担心不及时找到张端端,拖得时间长了,那时找到,把人杀了,怕也救不了自个儿了。这时又横出一岔子,被曹哥鸭棚的人拿住了,派他来贝多芬别墅偷东西。本来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心思偷东西?但情势所迫,又不能不来。
  不过青面兽杨志毕竟是职业盗贼,就像职业球员一样,在场下千头万绪,一上球场,把场外的一切都忘了,精力马上集中起来;青面兽杨志看到一园林别墅区矗立在自己面前,也像球员上了灯光闪耀的球场一样,精力马上集中了,人也抖擞了。这是职业和非职业的区别。正是因为精力集中,对之前的烦恼,倒有些放慢;事情一放慢,心里一下似轻松了。于是又感谢这场偷盗,使自己暂时忘了一连串的烦恼。为什么要当贼?是因为能忘记烦恼。精神抖擞后,欲比以往的偷盗,更大干一场。
  青面兽杨志边骑车,边留意一幢幢别墅的楼号。拐了七八个弯,到了别墅区俱乐部;夜深了,俱乐部已黑灯瞎火;过了俱乐部,下车看一幢别墅的楼号;又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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