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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新编-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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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其光兮永不相忘。
  异处异处兮堂哉皇!
  堂哉皇哉兮嗳嗳唷,
  嗟来归来,嗟来陪来兮青其光!
  头忽然升到水的尖端停住;翻了几个筋斗之后,上下升降起来,眼珠向着左右瞥视,十分秀媚,嘴里仍然唱着歌:
  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
  爱乎呜呼兮呜呼阿呼!
  血一头颅兮爱乎呜呼。
  我用一头颅兮而无万夫!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
  唱到这里,是沉下去的时候,但不再浮上来了;歌词也不能辨别。涌起的水,也随着歌声的微弱,渐渐低落,像退潮一般,终至到鼎口以下,在远处什么也看不见。
  “怎了?”等了一会,王不耐烦地问。
  “大王,”那黑色人半跪着说。“他正在鼎底里作最神奇的团圆舞,不临近是看不见的。臣也没有法术使他上来,因为作团圆舞必须在鼎底里。”
  王站起身,跨下金阶,冒着炎热立在鼎边,探头去看。只见水平如镜,那头仰面躺在水中间,两眼正看着他的脸。待到王的眼光射到他脸上时,他便嫣然一笑。这一笑使王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一时记不起是谁来。刚在惊疑,黑色人已经掣出了背着的青色的剑,只一挥,闪电般从后项窝直劈下去,扑通一声,王的头就落在鼎里了。
  仇人相见,本来格外眼明,况且是相逢狭路。王头刚到水面,眉间尺的头便迎上来,狠命在他耳轮上咬了一口。鼎水即刻沸涌,澎湃有声;两头即在水中死战。约有二十回合,王头受了五个伤,眉间尺的头上却有七处。王又狡猾,总是设法绕到他的敌人的后面去。眉间尺偶一疏忽,终于被他咬住了后项窝,无法转身。这一回王的头可是咬定不放了,他只是连连蚕食进去;连鼎外面也仿佛听到孩子的失声叫痛的声音。
  上自王后,下至弄臣,骇得凝结着的神色也应声活动起来,似乎感到暗无天日的悲哀,皮肤上都一粒一粒地起粟;然而又夹着秘密的欢喜,瞪了眼,像是等候着什么似的。
  黑色人也仿佛有些惊慌,但是面不改色。他从从容容地伸开那捏着看不见的青剑的臂膊,如一段枯枝;伸长颈子,如在细看鼎底。臂膊忽然一弯,青剑便蓦地从他后面劈下,剑到头落,坠入鼎中,怦的一声,雪白的水花向着空中同时四射。
  他的头一入水,即刻直奔王头,一口咬住了王的鼻子,几乎要咬下来。王忍不住叫一声“阿唷”,将嘴一张,眉间尺的头就乘机挣脱了,一转脸倒将王的下巴下死劲咬住。他们不但都不放,还用全力上下一撕,撕得王头再也合不上嘴。于是他们就如饿鸡啄米一般,一顿乱咬,咬得王头眼歪鼻塌,满脸鳞伤。先前还会在鼎里面四处乱滚,后来只能躺着呻吟,到底是一声不响,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黑色人和眉间尺的头也慢慢地住了嘴,离开王头,沿鼎壁游了一匝,看他可是装死还是真死。待到知道了王头确已断气,便四目相视,微微一笑,随即合上眼睛,仰面向天,沉到水底里去了。
  四
  烟消火灭;水波不兴。特别的寂静倒使殿上殿下的人们警醒。他们中的一个首先叫了一声,大家也立刻迭连惊叫起来;一个迈开腿向金鼎走去,大家便争先恐后地拥上去了。有挤在后面的,只能从人脖子的空隙间向里面窥探。
  热气还炙得人脸上发烧。鼎里的水却一平如镜,上面浮着一层油,照出许多人脸孔:王后,王妃,武士,老臣,侏儒,太监。……
  “阿呀,天哪!咱们大王的头还在里面哪,唉唉唉!”第六个妃子忽然发狂似的哭嚷起来。
  上自王后,下至弄臣,也都恍然大悟,仓皇散开,急得手足无措,各自转了四五个圈子。一个最有谋略的老臣独又上前,伸手向鼎边一摸,然而浑身一抖,立刻缩了回来,伸出两个指头,放在口边吹个不住。
  大家定了定神,便在殿门外商议打捞办法。约略费去了煮熟三锅小米的工夫,总算得到一种结果,是:到大厨房去调集了铁丝勺子,命武士协力捞起来。
  器具不久就调集了,铁丝勺,漏勺,金盘,擦桌布,都放在鼎旁边。武士们便揎起衣袖,有用铁丝勺的,有用漏勺的,一齐恭行打捞。有勺子相触的声音,有勺子刮着金鼎的声音;水是随着勺子的搅动而旋绕着。好一会,一个武士的脸色忽而很端庄了,极小心地两手慢慢举起了勺子,水滴从勺孔中珠子一般漏下,勺里面便显出雪白的头骨来。大家惊叫了一声;他便将头骨倒在金盘里。
  “阿呀!我的大王呀!”王后,妃子,老臣,以至太监之类,都放声哭起来。但不久就陆续停止了,因为武士又捞起了一个同样的头骨。
  他们泪眼模胡地四顾,只见武士们满脸油汗,还在打捞。此后捞出来的是一团糟的白头发和黑头发;还有几勺很短的东西,随乎是白胡须和黑胡须。此后又是一个头骨。此后是三枝簪。
  直到鼎里面只剩下清汤,才始住手;将捞出的物件分盛了三金盘:一盘头骨,一盘须发,一盘簪。
  “咱们大王只有一个头。那一个是咱们大王的呢?”第九个妃子焦急地问。
  “是呵……。”老臣们都面面相觑。
  “如果皮肉没有煮烂,那就容易辨别了。”一个侏儒跪着说。
  大家只得平心静气,去细看那头骨,但是黑白大小,都差不多,连那孩子的头,也无从分辨。王后说王的右额上有一个疤,是做太子时候跌伤的,怕骨上也有痕迹。果然,侏儒在一个头骨上发见了:大家正在欢喜的时候,另外的一个侏儒却又在较黄的头骨的右额上看出相仿的瘢痕来。
  “我有法子。”第三个王妃得意地说,“咱们大王的龙准(16)是很高的。”
  太监们即刻动手研究鼻准骨,有一个确也似乎比较地高,但究竟相差无几;最可惜的是右额上却并无跌伤的瘢痕。
  “况且,”老臣们向太监说,“大王的后枕骨是这么尖的么?”
  “奴才们向来就没有留心看过大王的后枕骨……。”
  王后和妃子们也各自回想起来,有的说是尖的,有的说是平的。叫梳头太监来问的时候,却一句话也不说。
  当夜便开了一个王公大臣会议,想决定那一个是王的头,但结果还同白天一样。并且连须发也发生了问题。白的自然是王的,然而因为花白,所以黑的也很难处置。讨论了小半夜,只将几根红色的胡子选出;接着因为第九个王妃抗议,说她确曾看见王有几根通黄的胡子,现在怎么能知道决没有一根红的呢。于是也只好重行归并,作为疑案了。
  到后半夜,还是毫无结果。大家却居然一面打呵欠,一面继续讨论,直到第二次鸡鸣,这才决定了一个最慎重妥善的办法,是:只能将三个头骨都和王的身体放在金棺里落葬。
  七天之后是落葬的日期,合城很热闹。城里的人民,远处的人民,都奔来瞻仰国王的“大出丧”。天一亮,道上已经挤满了男男女女;中间还夹着许多祭桌。待到上午,清道的骑士才缓辔而来。又过了不少工夫,才看见仪仗,什么旌旗,木棍,戈戟,弓弩,黄钺之类;此后是四辆鼓吹车。再后面是黄盖随着路的不平而起伏着,并且渐渐近来了,于是现出灵车,上载金棺,棺里面藏着三个头和一个身体。
  百姓都跪下去,祭桌便一列一列地在人丛中出现。几个义民很忠愤,咽着泪,怕那两个大逆不道的逆贼的魂灵,此时也和王一同享受祭礼,然而也无法可施。
  此后是王后和许多王妃的车。百姓看她们,她们也看百姓,但哭着。此后是大臣,太监,侏儒等辈,都装着哀戚的颜色。只是百姓已经不看他们,连行列也挤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了。
          一九二六年十月作。(17)===============================================================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五日、五月十日《莽原》半月刊第二卷第八、九期,原题为《眉间尺》。一九三二年编入《自选集》时改为现名。
  (2)眉间尺复仇的传说,在相传为魏曹丕所著的《列异传》中有如下的记载:“干将莫邪为楚王作剑,三年而成。剑有雄雌,天下名器也,乃以雌剑献君,藏其雄者。谓其妻曰:‘吾藏剑在南山之阴,北山之阳;松生石上,剑在其中矣。君若觉,杀我;尔生男,以告之。’及至君觉,杀干将。妻后生男,名赤鼻,告之。赤鼻斫南山之松,不得剑;忽于屋柱中得之。楚王梦一人,眉广三寸,辞欲报仇。购求甚急,乃逃朱兴山中。遇客,欲为之报;乃刎首,将以奉楚王。客令镬煮之,头三日三夜跳不烂。王往观之,客以雄剑倚拟王,王头堕镬中;客又自刎。三头悉烂,不可分别,分葬之,名曰三王冢。”(据鲁迅辑《古小说钩沉》本)又晋代干宝《搜神记》卷十一也有内容大致相同的记载,而叙述较为细致,如眉间尺山中遇客一段说:“(楚)王梦见一儿,眉间广尺,言欲报仇,王即购之千金。儿闻之,亡去,入山行歌。客有逢者,谓子年少,何哭之甚悲耶?曰:‘吾干将莫邪子也。楚王杀我父,吾欲报之。’客曰:‘闻王购子头千金,将子头与剑来,为子报之。’儿曰:‘幸甚!’即自刎,两手捧头及剑奉之,立僵。客曰:‘不负子也。’于是尸乃仆。”(此外相传为后汉赵晔所著的《楚王铸剑记》,完全与《搜神记》所记相同。)
  (3)子时我国古代用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记时,从夜里十一点到次晨一点称为子时。
  (4)王妃生下了一块铁清代陈元龙撰《格致镜原》卷三十四引《列士传》佚文:“楚王夫人于夏纳凉,抱铁柱,心有所感,遂怀孕,产一铁;王命莫邪铸为双剑。”
  (5)井华水清晨第一次汲取的井水。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卷五井泉水《集解》:“汪颖曰:平旦第一汲,为井华水。”
  (6)雉堞城上排列如齿状的矮墙,俗称城垛。
  (7)劳什子北方方言。指物件,含有轻蔑、厌恶的意思。
  (8)丹田道家把人身脐下三寸的地方称为丹田,据说这个部位受伤,可以致命。
  (9)蜜蜂的排衙蜜蜂早晚两次群集蜂房外面,就像朝见蜂王一般。这里用来形容人群拥挤喧闹。排衙,旧时衙署中下属依次参谒长官的仪式。
  (10)放鬼债的资本作者在创作本篇数月后,曾在一篇杂感里说,旧社会“有一种精神的资本家”,惯用“同情”一类美好言辞作为“放债”的“资本”,以求“报答”。参看《而已集·新时代的放债法》。
  (11)这里和下文的歌,意思介于可解不可解之间。作者在一九三六年三月二十八日给日本增田善的信中曾说:“在《铸剑》里,我以为没有什么难懂的地方。但要注意的,是那里面的歌,意思都不明显,因为是奇怪的人和头颅唱出来的歌,我们这种普通人是难以理解的。”
  (12)侏儒形体矮小、专以滑稽笑谑供君王娱乐消遣的人,略似戏剧中的丑角。
  (13)宴之敖者作者虚拟的人名。一九二四年九月,鲁迅辑成《俟堂砖文杂集》一书,题记后用宴之敖者作为笔名,但以后即未再用。
  (14)汶汶乡作者虚拟的地名。汶汶,昏暗不明。
  (15)兽炭古时豪富之家将木炭屑做成各种兽形的一种燃料。东晋裴启《语林》有如下记载:“洛下少林木,炭止如粟状。羊琇骄豪,乃捣小炭为屑,以物和之,作兽形。后何召之徒共集,乃以温酒;火□既猛,兽皆开口,向人赫然。诸豪相矜,皆服而效之。”(据鲁迅辑《古小说钩沉》本)
  (16)龙准指帝王的鼻子。准,鼻子。
  (17)本篇最初发表时未署写作日期。现在篇末的日期是收入本集时补记。据《鲁迅日记》,本篇完成时间为一九二七年四月三日。
  非攻
  一
  子夏(2)的徒弟公孙高(3)来找墨子(4),已经好几回了,总是不在家,见不着。大约是第四或者第五回罢,这才恰巧在门口遇见,因为公孙高刚一到,墨子也适值回家来。他们一同走进屋子里。
  公孙高辞让了一通之后,眼睛看着席子(5)的破洞,和气的问道:
  “先生是主张非战的?”
  “不错!”墨子说。
  “那么,君子就不斗么?”
  “是的!”墨子说。
  “猪狗尚且要斗,何况人……”
  “唉唉,你们儒者,说话称着尧舜,做事却要学猪狗,可怜,可怜!”(6)墨子说着,站了起来,匆匆的跑到厨下去了,一面说:“你不懂我的意思……”
  他穿过厨下,到得后门外的井边,绞着辘轳,汲起半瓶井水来,捧着吸了十多口,于是放下瓦瓶,抹一抹嘴,忽然望着园角上叫了起来道:
  “阿廉(7)!你怎么回来了?”
  阿廉也已经看见,正在跑过来,一到面前,就规规矩矩的站定,垂着手,叫一声“先生”,于是略有些气愤似的接着说:
  “我不干了。他们言行不一致。说定给我一千盆粟米的,却只给了我五百盆。我只得走了。”
  “如果给你一千多盆,你走么?”
  “不。”阿廉答。
  “那么,就并非因为他们言行不一致,倒是因为少了呀!”
  墨子一面说,一面又跑进厨房里,叫道:
  “耕柱子(8)!给我和起玉米粉来!”
  耕柱子恰恰从堂屋里走到,是一个很精神的青年。
  “先生,是做十多天的干粮罢?”他问。
  “对咧。”墨子说。“公孙高走了罢?”
  “走了,”耕柱子笑道。“他很生气,说我们兼爱无父,像禽兽一样。”(9)  墨子也笑了一笑。
  “先生到楚国去?”
  “是的。你也知道了?”墨子让耕柱子用水和着玉米粉,自己却取火石和艾绒打了火,点起枯枝来沸水,眼睛看火焰,慢慢的说道:“我们的老乡公输般(10),他总是倚恃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兴风作浪的。造了钩拒(11),教楚王和越人打仗还不够,这回是又想出了什么云梯,要耸恿楚王攻宋去了。宋是小国,怎禁得这么一攻。我去按他一下罢。”
  他看得耕柱子已经把窝窝头上了蒸笼,便回到自己的房里,在壁厨里摸出一把盐渍藜菜干,一柄破铜刀,另外找了一张破包袱,等耕柱子端进蒸熟的窝窝头来,就一起打成一个包裹。衣服却不打点,也不带洗脸的手巾,只把皮带紧了一紧,走到堂下,穿好草鞋,背上包裹,头也不回的走了。从包裹里,还一阵一阵的冒着热蒸气。
  “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呢?”耕柱子在后面叫喊道。
  “总得二十来天罢,”墨子答着,只是走。
  二
  墨子走进宋国的国界的时候,草鞋带已经断了三四回,觉得脚底上很发热,停下来一看,鞋底也磨成了大窟窿,脚上有些地方起茧,有些地方起泡了。(12)他毫不在意,仍然走;沿路看看情形,人口倒很不少,然而历来的水灾和兵灾的痕迹,却到处存留,没有人民的变换得飞快。走了三天,看不见一所大屋,看不见一颗大树,看不见一个活泼的人,看不见一片肥沃的田地,就这样的到了都城(13)。
  城墙也很破旧,但有几处添了新石头;护城沟边看见烂泥堆,像是有人淘掘过,但只见有几个闲人坐在沟沿上似乎钓着鱼。
  “他们大约也听到消息了,”墨子想。细看那些钓鱼人,却没有自己的学生在里面。
  他决计穿城而过,于是走近北关,顺着中央的一条街,一径向南走。城里面也很萧条,但也很平静;店铺都贴着减价的条子,然而并不见买主,可是店里也并无怎样的货色;街道上满积着又细又粘的黄尘。
  “这模样了,还要来攻它!”墨子想。
  他在大街上前行,除看见了贫弱而外,也没有什么异样。楚国要来进攻的消息,是也许已经听到了的,然而大家被攻得习惯了,自认是活该受攻的了,竟并不觉得特别,况且谁都只剩了一条性命,无衣无食,所以也没有什么人想搬家。待到望见南关的城楼了,这才看见街角上聚着十多个人,好像在听一个人讲故事。
  当墨子走得临近时,只见那人的手在空中一挥,大叫道:
  “我们给他们看看宋国的民气!我们都去死!”(14)  墨子知道,这是自己的学生曹公子的声音。
  然而他并不挤进去招呼他,匆匆的出了南关,只赶自己的路。又走了一天和大半夜,歇下来,在一个农家的檐下睡到黎明,起来仍复走。草鞋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穿不住了,包袱里还有窝窝头,不能用,便只好撕下一块布裳来,包了脚。不过布片薄,不平的村路梗着他的脚底,走起来就更艰难。到得下午,他坐在一株小小的槐树下,打开包裹来吃午餐,也算是歇歇脚。远远的望见一个大汉,推着很重的小车,向这边走过来了。到得临近,那人就歇下车子,走到墨子面前,叫了一声“先生”,一面撩起衣角来揩脸上的汗,喘着气。
  “这是沙么?”墨子认识他是自己的学生管黔敖,便问。
  “是的,防云梯的。”
  “别的准备怎么样?”
  “也已经募集了一些麻,灰,铁。不过难得很:有的不肯,肯的没有。还是讲空话的多……”
  “昨天在城里听见曹公子在讲演,又在玩一股什么‘气’,嚷什么‘死’了。你去告诉他:不要弄玄虚;死并不坏,也很难,但要死得于民有利!”
  “和他很难说,”管黔敖怅怅的答道。“他在这里做了两年官,不大愿意和我们说话了……”
  “禽滑厘呢?”
  “他可是很忙。刚刚试验过连弩(15);现在恐怕在西关外看地势,所以遇不着先生。先生是到楚国去找公输般的罢?”
  “不错,”墨子说,“不过他听不听我,还是料不定的。你们仍然准备着,不要只望着口舌的成功。”
  管黔敖点点头,看墨子上了路,目送了一会,便推着小车,吱吱嘎嘎的进城去了。
  三
  楚国的郢城(16)可是不比宋国:街道宽阔,房屋也整齐,大店铺里陈列着许多好东西,雪白的麻布,通红的辣椒,斑斓的鹿皮,肥大的莲子。走路的人,虽然身体比北方短小些,却都活泼精悍,衣服也很干净,墨子在这里一比,旧衣破裳,布包着两只脚,真好像一个老牌的乞丐了。
  再向中央走是一大块广场,摆着许多摊子,拥挤着许多人,这是闹市,也是十字路交叉之处。墨子便找着一个好像士人的老头子,打听公输般的寓所,可惜言语不通,缠不明白,正在手真心上写字给他看,只听得轰的一声,大家都唱了起来,原来是有名的赛湘灵已经开始在唱她的《下里巴人》(17),所以引得全国中许多人,同声应和了。不一会,连那老士人也在嘴里发出哼哼声,墨子知道他决不会再来看他手心上的字,便只写了半个“公”字,拔步再往远处跑。然而到处都在唱,无隙可乘,许多工夫,大约是那边已经唱完了,这才逐渐显得安静。他找到一家木匠店,去探问公输般的住址。
  “那位山东老,造钩拒的公输先生么?”店主是一个黄脸黑须的胖子,果然很知道。“并不远。你回转去,走过十字街,从右手第二条小道上朝东向南,再往北转角,第三家就是他。”
  墨子在手心上写着字,请他看了有无听错之后,这才牢牢的记在心里,谢过主人,迈开大步,径奔他所指点的处所。果然也不错的:第三家的大门上,钉着一块雕镂极工的楠木牌,上刻六个大篆道:“鲁国公输般寓”。
  墨子拍着红铜的兽环(18),当当的敲了几下,不料开门出来的却是一个横眉怒目的门丁。他一看见,便大声的喝道:
  “先生不见客!你们同乡来告帮(19)的太多了!”
  墨子刚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关了门,再敲时,就什么声息也没有。然而这目光的一射,却使那门丁安静不下来,他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只得进去禀他的主人。公输般正捏着曲尺,在量云梯的模型。
  “先生,又有一个你的同乡来告帮了……这人可是有些古怪……”门丁轻轻的说。
  “他姓什么?”
  “那可还没有问……”门丁惶恐着。
  “什么样子的?”
  “像一个乞丐。三十来岁。高个子,乌黑的脸……”
  “阿呀!那一定是墨翟了!”
  公输般吃了一惊,大叫起来,放下云梯的模型和曲尺,跑到阶下去。门丁也吃了一惊,赶紧跑在他前面,开了门。墨子和公输般,便在院子里见了面。
  “果然是你。”公输般高兴的说,一面让他进到堂屋去。
  “你一向好么?还是忙?”
  “是的。总是这样……”
  “可是先生这么远来,有什么见教呢?”
  “北方有人侮辱了我,”墨子很沉静的说。“想托你去杀掉他……”
  公输般不高兴了。
  “我送你十块钱!”墨子又接着说。
  这一句话,主人可真是忍不住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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