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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福会-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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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人甚至黑人,印象都很好,私交也不错。但是特德将来所持的专业,注定有
其特定的局限与准则,他的活动范围将是病人和其他医生们,他们不可能像我们乔
顿家那般通情达理,那般理解特德。然后,她不无遗憾地表示,世上其他地方还有
那么多灾难和不幸,越南战争,又是如此丧尽人心。
    “乔顿太太,我不是越南人。”我轻声纠正着,即便此时,我已怒火中烧,忍
无可忍。“再说,我也根本没想过要嫁给你儿子。”
    后来在特德开车送我回家途中,我对他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他追问我原因,
我便把他妈的那番话一字不改地重复给他听,没有加进任何我的评价。
    “行了,你就坐那边去,让我母亲来摆布一切吧。”他对着我大声咆哮着,好
像我是他母亲的同谋者,好似我背叛了他。他的暴跳如雷和愤慨深深地打动了我。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幽幽地对他发问,同时觉得心口一阵作痛,我
想,那是爱情的萌发。
    最初的几个月里,我们如胶似漆,一种受唐突的反叛和冒险心理的激励,我们
互相缠在一起,越发觉得彼此难以分离。我们自认对方,就是自己的那一半,我们
两个一半,构成个坚固的整体,就像阴阳和合一样协调完美。我们是自己想象中一
出悲剧的男女主角,他是搭救我的勇士,我只是个孱弱的女子。不论我陷于怎样的
困境,我的勇敢的男主角,总会排除万难,就像童话中的王子历经曲折去解救受难
的公主一样,将我搭救出来。我们完全沉醉在其间,情意缠绵。即使拥抱做爱之时,
我也从心灵深处感到,我得到了保护,得到了依傍。
    “我们该怎么办?”我继续不断向他询问。就在我们相识的这一年内,我们住
在一起了。在特德进入加州大学医科的前一个月,我们在圣公会教堂举行了婚礼。
婚礼那天,乔顿大大坐在教堂前排长凳上哭了,就像一切新郎的母亲在这个时刻都
会做的,哭得恰如其分。直到特德结束了他的皮肤病学实习,我们便买下一幢多年
失修的,带个大花园的三层楼维多利亚式住宅。特德替我在楼下安排了个工作室,
这样,我能作个自由绘图员,把活带到家里来做。
    好几年过去了,总是特德来决定,我们去哪度假,他决定需添哪些家具,他决
定我们暂时不要小孩,直到搬到一个拥有更高层次的邻居的地段。开初时,我们还
互相讨论一番,待我们明白讨论的结果,总不外乎是“你看着办吧,特德”,“你
决定吧,特德”,便干脆不作讨论,只由特德做主了。我从没想过要违抗他的决定。
我宁可不操这份闲心,集中精力在自己的T字尺和红蓝铅笔上。
    但从去年,特德变了。自从他接受了一个面颊上患蜘网血管瘤的女病人后,他
的自信和责任感,都消遁了。他当时表示,他能把这些网状血管吸出来,令她恢复
正常的形象。但结果,他竟把她面颊上的一根神经吸了出来,她左边的脸神经瘫痪
了,她去法院控告了他。
    诉讼失败后,他的变化令我震惊。他开始逼迫我来作决定。我得决定,是买美
国车还是日本车,办终身保险还是定期保险?还有对候选人的选择,家庭的开支……
    我得反复掂量,反复考虑,而结果往往是我的脑袋被搅成一团浆糊。因此,只
要我一说:“你决定吧”,或者“我无所谓”,“随你便,特德”,他便会不耐烦
地说:“不,你来决定。你不可以这样毫无责任心,这样模棱两可。”
    我本能地意识到,在我们之间,已起了微妙的变化,这使我非常不安。那层以
保护者自居的面纱已经撩起,现在,特德处处都在逼迫我,甚至是最琐细的生活小
事,我觉得他似在有心折磨我:买泰国食品还是意大利的?一种开胃食品还是两种,
哪一种更好?用信用卡还是支票,用支票还是现金?
    上个月,为着业务上的事,他将去洛杉矶两天。临行时,他问我是否愿与他一
起去?可不及我开口,他又接下来说:“算了,我一个人去吧。”
    “也好,如是你可以更专心业务研究。”我表示同意。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只是因为,什么事要指望你来作决定,等于白搭!”
他忿忿然地回答。
    我申辩着:“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对你,从来没一样事是要紧的。”他恶狠狠地说。
    “特德,如果你要我去,我就去。”
    他好像被火烙了,暴跳如雷地对着我吼道:“真见鬼,我们到底怎么会结婚的!
在婚礼上,瞧你一本正经地跟着牧师说:‘我会做个好妻子,我会与你共患难……’
通通见鬼去吧,你只不过是跟着牧师在鹦鹉学舌。如果我不娶你,你将怎么过活?
也是这样不肯作任何决定,不肯承担一点责任吗?”
    从逻辑上说,是我们各自的所作所为,导致了我们间感情的恶化,那简直是个
一百八十度的大突变。我俩就像分别站在两个山头的互扔石头的家伙,肆意地互击,
最终导致了这场婚姻的破裂。
    然而现在我意识到了,在特德,他是早有准备的,或者说,早有此居心了。他
这是故意在制造事端,因为自那晚不久,他就从洛杉矶打电话来,正式向我提出离
婚。
    自从特德走了后,我一直在想,即使我对此事的发生已有所准备,即使我能预
料我的生活将会成为这样一个局面,然而,它还是会发生的。
    当你在生活中,挨了当头一棒,你毫无办法,只能被击倒。直到你自己能爬起
来前,别指望有谁会来解救你。无论是你丈夫,你母亲,还是上帝。因此,为避免
再次被击倒,该怎么办呢?
                                   三
    我母亲信仰上帝已有好多年了。上帝在她,似一只神圣的水龙头。只消龙头一
扭,上帝的恩典就哗哗流出来了。她说,就是因为“信仰”,才会令那么多事涌到
我们家门内。当时我想,她或许指的是“命运”。因为,她老发不准由①这个音。
    ①fate,命运;faith,信仰。——译者注
    但后来我发现,那确实是“命运”而不是“信仰”。所谓信仰,是一种紧紧主
宰着你的幻想。我发现,但凡众多的“自我”,总是持有希望。只要有了希望,人
什么都可以接受,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以为,这种助长“希望”的神秘力量,
我们可以称其为上帝,或者别的什么。
    我一直记住那让我对此颖悟的一天。也是这一天,我妈放弃了对上帝的信仰。
从此她认定,一切未经核实过的,她都不再予以信赖。
    那天,我们全家到城南一个靠近魔鬼坡的海滩去度假。我爸从《落日》杂志里
读到,这是捕鲈鱼的最好区域,虽然我爸并不是个渔夫而是个助理药剂师。在中国,
他是个医生。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而妈,也相信她有同样的能力,来加工一切父亲
奋力抓到手的。就是这种对自己能力的自信,把他们双双带到美国,使他们有能力
在美国抚养七个孩子,而且以极低的价格,在日落区买下一幢房子。这一切使他们
相信,他们的好运永不会过去,上帝站在他们这边。反正我家屋脊在冒紫气,连祖
宗都为我们高兴。
    我们一行九人,父亲、母亲,两个姐姐,四个弟弟和我,按年龄顺序,由大至
小地,排成一字纵队,感觉良好地沿着海滩踱步。那年我十四岁,正好嵌在队列中
间。我们一列九个,九双光溜溜的脚板,九双拎着鞋子的手,再加上九个一律往海
面眺望的黑发飘飘的头,使我们这个队列,显得相当奇特,令人注目。
    风猛抽着我的裤管,沙砾刮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发现我们站在一片洼地上,它
就像个巨大的裂成两半的碗,一半在岸上,还有一半,倾覆在海里。我正想寻一块
避风的地方。只见妈向右拐去,我们也就跟过去,发现那边的沙滩比较安静,也干
净一点。沿着海湾,筑起一道弧形的围墙,以保护海滩不被海浪和海风损害。沿墙
投向海面的阴影下,是一片礁石,由岸边笔直延伸出去,接连成长长的一片。那边
的浪花显得特别汹涌,堆叠出朵朵白花。表面看上去,礁石平整光滑,好似可以让
人在上面踱步走出海面。海湾的那边,围墙是锯齿形的,几乎全被海水浸没,墙面
嶙峋凹凸,当大股的海浪猛扑冲撞过去,滚滚的白沫,便哗哗地从堤坝的裂缝处倾
喷而下,就像股股白色的喷泉。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小海湾其实十分令人恐惧,阴森森湿漉漉冷飕飕的。风沙
扑面,几乎不能睁眼看清脚下,如是磕磕绊绊地走着,老实说,根本就像瞎子一样,
顾不上看风景。瞧,一个中国家庭竭力想模仿准美国生活方式,去海滩度假而受的
这份洋罪!
    妈拿出条子旧被单,费劲地用九双鞋子把它四边压住。这时,爸已装好他的竹
鱼竿,那鱼竿还是他自己动手做的。我们则挤坐在被单上,一个劲往食品篮里掏三
明治。
    爸向我们卖弄了一番他制作的鱼竿,然后满足地起身,拎着鞋子,攀到礁石上,
找到一块最佳的垂钓处,自得其乐去了。我的两个姐姐:简妮丝和露,也一骨碌蹦
起来,拍拍屁股上沾着的黄沙,尖叫着奔向大海。我刚想起身尾随他们,妈即刻点
点头指指我那四个弟弟:“当心看顾好他们。”就这么一句话,我就像被一只沉重
的铁锚拖住了,再也走不开。我只好快快地坐下,悲哀地哼了一句:“为什么非是
我呢?是呀,为什么必得我来看顾他们?”
    妈的回答言简意赅:“当然得你。”
    当然得我,因为他们是我弟弟。我的姐姐曾经看顾过我。
    我的四个弟弟:马修、马克、卢克和平,前边三个分别为十二岁、十岁和九岁,
自己很会嬉闹玩耍了。只见他们把卢克埋在沙堆里,又在他身上筑起一道沙堡垒。
    但平只有四岁,那是最容易闯祸和最难看管的年龄。他和三个哥哥玩不成一块,
因为他们嫌他碍手碍脚。
    因此平只能拉长着脸,无精打采地往海滩边走去,无聊地拾起沙滩上被海水冲
上来的烂布片和碎石片,再竭力把它们扔回大海。我牢牢地盯着他,不住在叮嘱着:
“平,不要太近海边,别把衣服弄湿了。”连我自己都觉得,那口气腔调,活像我
妈,连同那种不时涌出的毫无根据的担心。这种担心,或者说不放心,就像小海湾
边的围墙样围困着我,另一方面,又令我感到自己已经够周密仔细了,至少在围墙
内,一切是安全的。
    妈很迷信,一切行事都对照一本老皇历本。这本历书上,每页都注着,某日某
时,对某年某日某时出生的孩子,是凶是吉,何日该忌讳什么,注意什么。我不识
中国字,因此只能翻这些图画。
    在每一幅图上,出现的是同一个小男孩。他或是攀在一棵行将折断的枝于上,
或是伫立在即将倾倒的门扉边,或是被叼在一只恶狗的血盆大口之中……而每张图
画中,总会出现个男人,他穿着件蜥蜴花纹样的衣服,前额上鼓出两个圆圆的触角。
其中一张图画着,这男人正好站在一顶拱形桥上,笑眯眯地看着一个小男孩从桥上
跌落下去,一对小脚掌还在半空中划动挣扎。
    想想看,只消其中一个灾难降临,那就是非同小可的事。虽然上面注明,某个
特定时辰只对某时辰出生的孩子有威胁,但母亲不会将阴历推算成西历,因此,她
总觉得每天都有灾祸的隐患存在。所以,她事事显得分外谨慎小心,坚信她能抵挡
一切灾祸的侵袭。
    太阳已经渐渐移到海湾围墙的那一头。我们各得其所:妈在忙着拂掉飞到被单
上的沙砾,父亲还在专心他的垂钓。海滩远处,不住跳跃着几个小小的人影,那是
姐姐们,她们的黑头发和黄短裤,在沙滩上十分醒目。几个弟弟们则还在玩着他们
不厌的游戏。小弟弟平,不知从哪拾到一只空汽水瓶,便用它在围墙脚下湿漉漉的
沙堆上掘着沙土玩。我则坐在围墙阴影外日光投射得到的地方,小心地看顾着他。
    平开始用灌满黄沙的汽水瓶猛击石墙面。我便叫住他:“得了,别砸了,留神
砸出个洞,将你一跤跌到中国去。”他疑惑地看了看我,似在担心会不会一跤跌到
中国去。我不禁哈哈笑了起来。他开始起身向海边走去。当他试探性地向礁石上跨
出一步时,我制止了他:“平!”
    “我去爸那里。”他狡辩着。
    “靠着墙走,别大近着海,别光顾看鱼。”我冲着他叮嘱着。看着他慢慢地在
礁石堆上一步一步地走着,背部贴着那毛糙凹凸的围墙。直到今天,我还是那般清
晰地看见,他小心地挨着墙,摸索着在崎岖的礁石丛中移着步,那一幕,仿佛已永
远被我凝固在那块礁石上了。
    我看见他背靠墙面站定,没任何危险的征兆。他在叫着爸爸。爸爸回头答应着
他。我很高兴爸能代我看管他一阵。平开始向爸爸那边走去。爸的鱼竿咬线了,他
奋力地扯着鱼竿。
    卢克和马克那边一阵喧闹,他们又在吵了。马克往卢克脸上扔了一把沙,卢克
则愤怒地把他压在自己身下,又打又踢。妈要我去管管他们。我刚把卢克从马克身
上拉开,就瞥见平已独自走到礁石的边缘,当时,只有我看见。
    只见他跨了一步,两步,三步……小小的身子挪动得很快,好像海里有什么吸
引着他让他快步走去。哎呀,他要摔下去了。那念头不及闪过,已看见他一对在凌
空乱划的小脚掌,只一会工夫,连水纹都没激起几圈,便悄然无声地不见了踪影。
    我呆呆地眺望着那里,双脚一软,颓然跌跪在沙地上。一边我的意识还在提醒
我:快跳进海里把他拉出来,或者大声向父亲呼救。可我的腿能跑得那般快吗?我
能让时光再倒流几分钟,以至可以阻止平去找父亲吗?
    随后我的姐姐们回来了。“平呢?”她们问道。大家愣了愣,马上四处叫唤着:
“平,平!”纷纷向海边奔去。我像木头人样挪不动步子,只是呆呆地看着姐姐们
在围墙四处焦虑地呼唤着,弟弟们则探出身子小心地察看着海面上漂浮着的木片后
面,有没有平的身影。最后,绝望了的爸妈,妄图用自己双手来劈开波浪……
    我们在那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一切都是徒然,我至今依然记得,落日和搜寻船,
构成了一个如何奇特又不协调的画面。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落日:它投下的一注耀
眼的橘红色火焰,在海面上融化开来,像扇面一样铺展着,一直扩大到无垠,令海
水看上去暖融融的。天时晚了,海面上,搜寻船亮起的黄色光环,在黝黑的水面上
射出刺眼的寒光,犹如给大海罩上个闪光的大网,闪闪眨眨,变幻无穷。
    在这样的时刻还要欣赏海景,似十分不通情理。但此时此刻,各人都做出一种
不合情理的举止:爸在专心推算水的温度,以推测出平落水的精确时间。姐姐们对
着海滩悬崖上的灌木丛大声呼叫着:“平,平!”好像他会腾空攀上这悬崖绝壁似
的。弟弟们此时已乖乖地坐进汽车看滑稽画报了。当搜寻船终于关上强聚光灯时,
妈一头跃入海里。她从来没有游过泳,但她对自己“能干”的自信,使她相信,一
定能把平找到。
    救生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水里拖上来,她的头发、衣服被海水浸
泡得沉甸甸的,不住往下滴着水。但她的自信,并不因此受损一丝一毫。只见她凝
然不动地伫立着,高贵深沉,犹如一条刚上岸的人鱼女皇。警察终于遣走了搜寻船,
把我们全家塞进汽车送回家。
    我等着一顿痛打。我知道,这全是我的过错,我没有把平看顾好,而且,眼睁
睁地看着他一头栽下去。可当我们全家坐定在没有开灯的起居室里时,我所听到的,
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忏悔。
    “我太大意了,一心只顾着钓鱼。”先是爸说。
    “我们不应去散步。”简妮丝哭丧着脸说。
    “你为什么非要把沙丢在我脸上?”卢克责怪着马克,“为什么非要惹我打架?”
    妈只是表情木然地对我说:“我跟你说过别让他们打架,跟你说过要好生看顾
着他。”
    即使我觉得有点释然,也只是瞬间即逝,因为妈接下去说:“所以听着,我们
一定要找到他,明天一大早就去。”大家都没反应,但我明白,作为惩罚,必得是
我,与母亲一起再度回到海滩,去寻找平的尸体。
    我无法预料,妈将有哪些具体措施,以寻到平的尸体。反正第二天醒过来,天
还是一片漆黑,她早已准备停当了。厨房桌上置着一只热水瓶,一只茶杯,一本白
色人造革面的《圣经》和汽车钥匙。
    “爸爸准备好了吗?”我问。
    “爸不去。”她说。
    “那谁开车?”
    她捡起钥匙就走,我跟着她上了车。至今我还是纳闷,她如何在一个晚上学会
驾车的。她根本不看地图,便平稳地驱车拐上高速公路,在一切该打信号时都正确
地表示出了,然后上了海岸公路,一个漂亮的大转弯后,我们来到老地方。
    我们匆匆沿着泥径小路,来到礁石堆前,平坠下海的地方。妈手里拿着那本白
皮面《圣经》,像钉住似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头向后仰着,双眼穿过滔滔的水面,
投向广袤的铅色天空,呼唤着上帝。除了开头一句“亲爱的上帝”和末了“阿门”
外,她中间讲的全是中国话。
    “我相信你的恩典,赐福……你的决定就是我们的决定,你会回答我们对你的
信仰与爱戴……”
    “……我们领受你的恩典,向你献出我们的敬仰。我们去你的圣堂崇拜你,我
们向你奉献出金钱,唱你的歌……我们有辜负你亏欠你之处,请你宽恕我们。你只
是把平藏起来,以此来教诲我们。我们现在已领悟了你的教诲,请你把平还给我们
吧……”
    沉寂的四周,就是妈絮絮的祈求声,悲切阴森,令我毛骨惊然。“原谅我们对
平的疏忽吧,喏,站在这儿的,是我女儿,你教诲她吧,……”她接下来的这几句
话,不禁令我失声痛哭。
    她的坚定不移的信念,竟令她在一片朦胧中三次看见平,在白花花的浪尖上向
她挥手。“哪?呵,在那里!”她犹如一个尽责的哨兵,直挺挺地伫立着,目光力
图穿透那片海与天之间张挂着的触摸不着的白纱。但每次平一出现,即隐去,我们
只看见黑魆魆地浮游着的海草丛。
    妈并不泄气,她回到沙滩上,拎起热水瓶和茶杯,来到大海边上。事后,当她
恢复过来后,曾跟我说过,从前在中国时,人们都用这方法来祭海,以平息龙王的
怒气。而这通常是很有效的。
    此刻,妈把茶倒入杯中,加了白糖,再抹下手上一只蓝宝石戒,那是外婆留给
她的遗物。如今外婆已故去多年了。这方戒指,母亲不只一次得意地对我说过,不
知吸引过多少女人的羡慕和注意。现在,她把这枚戒指也献给龙王,希望龙王会放
出平。她把戒指扔入海里。
    即使龙王拿到了戒指,也没见他领情。整整一个小时,大团大团发绿的海水上
面,只有水草,别无他物。妈双手抱拳举到胸前,“看,他在那边。”妈的嘴唇痉
挛着,声音十分古怪。真的,在空旷的海滩的另一端,平的孤单疲惫的身影:鞋子
拎在手里,步履疲乏地向我们走来。我和妈霎时喜出望外。但不及我眨一下发疼的
眼皮,就发现,那人影点着一支烟,而且,个子也比平大多了。事实上,这只是个
陌生的路人。
    “走吧,妈!”我轻声说。
    “他就在那里。”妈的双脚像两根大理石的石柱,牢牢地插定在沙滩上。几乎
不是凭着意识,而是单凭着肌肉的力量,一只手举着指定对面那片锯齿形的黑色剪
影,海湾那边的围墙,固执地说。“我看见他了。他就在山洞里,坐在漫浸着水的
石阶上,又饿又冷。但他已老成多了,学会了忍耐。”
    说着,她举步“嚓嚓”地往公路上停着的汽车走去。她的步子迈得利落迅速,
好像脚下不是软塌塌的沙滩,而是坚实的柏油路似的。我只得踉踉跄跄地跟着她。
只见妈三步两步就攀上通往公路的陡直小径,然后,连气都不喘,就从车上拉下一
只大轮胎,再在上面缚上爸的钓鱼线,然后又回到海边,把轮胎扔进大海。
    “去,到平那里去,把他接回来。”她几近狂暴地对着哗哗作响的大海命令着,
我从没有在她声音中听出过如此的决心,或者说“能干”。
    顺着她的思想,轮胎被风和浪卷带着,朝对面海湾漂浮出去,那边的海浪更强
劲,很快,钓竿线被绷得紧紧的,妈死死拉住鱼线的一头,任凭轮胎在灰白的浪峰
中颠簸,鱼线深深嵌入她的手指。突然,鱼线扯断了!轮胎被卷成涡螺形的波浪挟
着,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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