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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云如画-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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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你想那样,给我点儿机会解释,眉眉--”
  “眉眉,你还有我,求求你停下来!”
  “求你,画眉,救救我们孩子,别不要他--”
  孩子--这两个字比当空劈下闪电还来得凌厉,画眉听见自己脑中“嗡”一声,整个头脑一下子陷入了空白,握住缰绳手脱力一松,捂在了自己小腹上。
  “眉眉--”一声近乎狂暴嘶吼过后,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跃下了马背,向着她方向疾掠而去。
  然而初云和秦暮楚都没能来得及接住画眉,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从疾驰马背上翻身跌下,重重摔在了满是泥浆地面上。
  又一道闪电直厉而下,初云仿佛被惊雷劈中,他僵硬地停住了步子,满目茫然地看着缩伏在地上、身子单薄得如同一片枯叶画眉。
  秦暮楚目眦欲裂,拼尽全速冲上前去,将画眉一把捞进怀中:“眉眉,你怎样,你别吓我眉眉--”
  怀里人全无反应,秦暮楚三魂已失了两魂,手下无意识地一个紧收,画眉胸口重重撞上他胸膛,疼得闷哼一声。
  秦暮楚乍喜又忧,慌慌张张地松开些力道:“眉眉,应我一声,睁开眼睛看我一下,眉眉。”
  画眉手撑着他胸膛,缓缓睁开眼睛。秦暮楚眸中喜色还来不及扩散,又被画眉眼神惊住。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眼下太过于慌乱,才会错觉在画眉眼中看到一抹完全不加隐忍恨意。而那个满是怨恨眼神落点,不是初云,却是他秦暮楚自己。
  秦暮楚心里一个咯噔:“眉眉--”
  画眉死死地盯着秦暮楚:“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于突然,秦暮楚简直没法相信自己耳朵,呆愣地看着画眉。
  如注暴雨之下,画眉眼神绝望而狂躁:“我有哪儿不好,楚楚,你为什么连看也不愿多看我一眼?在我那样喜欢你时候,你为什么不要我?”她使劲挣出右手,指着呆立在远处初云:“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他?你不爱舒年也能跟她好那样久,为什么在我这儿就不肯将就?为什么连一次告白机会都不肯给我?为什么要给我机会遇上他、嫁给他?”
  仿似入耳是前所未有荒诞故事,秦暮楚有如雕塑般地跪在泥泞地面上,呆愣地看着画眉。
  画眉擦了把不停地从额上滑下、刺得她没法睁眼水渍,声音平静地说:“放开我。”
  秦暮楚紧抿着唇,手下半分不动。
  在这种无声对峙中,画眉终于失控,拼命地捶打着秦暮楚:“放开我,我讨厌你,混蛋,你们都是混蛋,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秦暮楚沉默地承受着画眉捶打,任她已经全无半分力道拳头一下下落在他脸上、身上。等她终于疲累放手,他一言不发地扯下身上外袍,小心翼翼地将画眉严严裹住,紧抱着她站起身来,顺着来时方向往回走。在经过初云身边时,他顿住脚步,并不看他,只是说:“若非王府离得近,眉眉没体力再坚持太久,我绝不会再让她迈进那里一步。”说罢再不理会他,抱着画眉冒雨疾行而去。
  秦暮楚一动不动地坐在画眉卧房外间,看着一盆盆热水被端进去又换出来,听见医妇声音不时响起:“王妃,请您再忍耐一下。”
  “你不会有事,放轻松,王妃。”
  “深呼吸,您这样紧绷着身体会非常危险,请您放松一些,王妃。”
  到最后,医妇声音终于也没法再保持镇定:“王妃,您不能这样情绪激动,这可能会引发大出血,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保住小世子。”
  昭然阁小院里,陈青、陈墨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王爷,求你进去等吧,这样雷雨天站在外面实在很危险。”
  然而无论陈青、陈墨二人说什么,初云只是保持着呆立姿势,默然接受雨水冲打,从头到尾脸上都没出现过任何表情。
  陈青陈墨颓然放弃努力,只能垂着头跪在初云身边。片刻后,秦暮楚起身出门,缓缓走至初云身边,照准他脸一拳抡了过去。
  初云几乎是半分没动地承受了秦暮楚攻击,一缕血迹从他唇角溢出,又迅速被雨水冲刷干净。
  秦暮楚再度挥拳,却被惊跳起来陈青陈墨死死抱住:“秦公子,你冷静一点,你难道看不见吗,王爷现在只会比你更难受。”
  “放开我,今天我得好好教训这个混蛋!”秦暮楚试图甩开陈青,可他又怎是武中奇才陈青对手,加之陈墨也在旁边手忙脚乱地帮忙,一时三个人混乱地厮缠在了一处。
  而初云仍然没一点反应,近乎淡漠地静立在雨中。
  门轴“吱哑”声响终止了这个混乱场面,三名衣上血迹斑斑医妇先后推门而出。
  医妇们惶恐形容仿若一剂猛药,瞬间抽空了秦暮楚周身全部气力,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拳,直勾勾地盯着医妇脸。
  医妇们白着脸在雨中齐齐跪下:“王爷恕罪……”

  缘散(一)

  初云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医妇。
  整个明境内妇产术最为高超王医妇颤声禀报:“请王爷恕罪,孩子……没保住,但王妃……王妃并无性命之虞。”
  院内众人陷入死一般静寂,茫茫天地间只剩下雨声还在哗哗作响。良久后,初云终于开了口,却是转头对着陈墨:“陈墨,她方才说什么,我没太听清楚。”
  陈墨放开秦暮楚,红着眼跪下:“王爷,她说……王妃腹中孩子……没了……”
  初云眸色一点点暗沉下去,紧接着又渐渐泛出诡异暗红:“你意思是我孩子没了吗?”
  陈墨深垂了头:“……是,王爷。”
  “这么说,她杀了我孩子。”
  陈墨被初云异样沙哑嗓音和反常神情吓得魂飞魄散,他大步冲过去抱住他:“王爷,请你冷静一点,你没听医妇说吗,王妃她没事,咱们只要好好调养她身子,王爷和王妃很快就可以再有小世子--王爷!”
  初云一掌推出,陈墨没一点抵抗力地被他震飞,踉跄几步撞上身后树干,闷哼着吐出一口鲜血。他顾不得擦拭,慌张地抬头看向前方,只见深紫身影一闪而过,陈青腰间佩剑脱鞘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剑光,嗡震着落进初云掌心。
  初云提了剑就往屋里闯,周身散发出浓浓杀气:“她杀了我孩子,她杀了我孩子,我要杀了她,她杀了我孩子--”
  陈墨骇然变色,冲着呆愣陈青和秦暮楚大吼:“陈青,秦公子,快拦住王爷啊!”
  陈青如梦初醒,飞快地放开还被他扣着秦暮楚,调起全部真气冲到初云身边,将他拦腰抱住:“王爷,你冷静一点,求你冷静一点!”
  初云反手挽出一朵剑花,陈青纵是身手再快也完全来不及闪避,被冲天剑气击得往后直退,将呆立在院中秦暮楚撞得与他一同趔趄着倒在泥泞不堪地面上。初云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提了剑继续闷头往前闯。
  “初云,你给我站住!”一声脆喝凭空响起,紧接着有一个湖蓝色身影疾步而至,后面还有小丫环举着桐纸伞声嘶力竭地追喊着:“公主,当心脚下,你腹中还怀着孩子呀!”
  孩子--这两个字仿佛一把利刃,将那个湿透深紫背影一下子钉在了门边。
  娟宁顾不得其它,提起裙裾、踏着积水冲了过去,从背后一把夺过初云手中长剑,“咣当”扔在地上,这才绕到他身前:“初云,你在发什么疯?”
  初云缓缓抬眸,眼神冰冷地看着娟宁。
  一个耳光“啪”地落在了初云脸上,娟宁又惊又怒地瞪着他:“初云,你醒醒,醒醒好不好?”她抓着他胳膊迫他转身,指着满院狼狈众人:“你看看诚王府都成什么样子了?在这种时候自乱阵脚,你是嫌自己活得太安稳了吗?”
  陈墨和陈青齐刷刷跪下:“王爷--”
  娟宁近身丫环也冲了过来,拉着她避到屋檐下,哭着劝娟宁:“公主,请您当心身子!”
  “王医妇正替我诊脉,陈青失魂落魄地冲进驸马府拽了她就走,当时我便料到事情不妙。看来画眉孩子没保住是吗?”看着初云绝望得没半分生气脸,娟宁再忍不住,眼泪哗哗落下:“不就是一个孩子么,往后只要你们有心,便是要养他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这么点挫折就值得堂堂诚王这样拼死要活吗?”
  初云紧紧闭眼,喃喃地说:“你不知道,皇姐,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她怒视着初云,毫不迟疑地迈进雨中,伸手推他一把:“不就是滑胎吗?大不了我陪她滑一次--”
  小丫环骇得忘了尊卑:“呸呸呸,公主,你可别瞎说话!”
  初云摇摇头:“和滑胎又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皇姐,她不要我孩子,”初云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姐姐:“她真狠,皇姐,她杀了我孩子,她连半分机会也不肯留给我……”
  初云抿紧了唇止住自己话,怔怔地站在倾盆大雨当中,水柱顺着他清俊脸庞急速滑下,一道紧接着一道,绵延不绝。
  娟宁推开小丫环,将初云拉到屋檐底下,伸手将他抱进怀中,哽咽着说:“别瞎想,云儿,这世上没人看不出画眉有多爱你,为了你她连母后都敢出言威胁,她怎会舍得杀你孩子?这只是一个意外,谁也没法预期意外。”
  初云神情中没有半分得到安慰安心,他头一点点垂下来,脸终于完全伏在了娟宁肩头。
  娟宁拍着他背,像哄小孩般轻声道:“别这样,云儿,听姐姐话,好好振作起来,你们还这样年轻,很快就可以再有一个孩子--”娟宁话没能再说下去,当感受到肩头大片灼烫热意时,她一下子呆住了。惊怔当中,娟宁脑中有疑惑一闪而过:伏在她肩上真是她皇弟初云吗?真是那个连母妃去世也不肯掉一滴眼泪初云吗?
  娟宁抱紧了他,心揪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秦暮楚推开挡在他身前陈青,越过初云与娟宁,缓缓向着屋内走去。
  紧握着画眉右手跪在床边流苏听见门轴“吱哑”声响,转头回望:“秦少爷。”
  秦暮楚淡淡地说:“流苏,你出去。”
  流苏红着眼看了画眉一眼,将她手塞回被中,默默起身出门。秦暮楚一步步走到床边,蹲下身来,右手探进被中握住画眉冰冷手,轻唤:“眉眉。”
  画眉闭目不动。
  秦暮楚左手握紧又松开,终于轻覆上画眉鬓边,那里有清亮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任他怎样努力也无法拭净。然而他丝毫不以为意,温柔又耐心地一直拭着。
  画眉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声音平静地开口:“他要杀我吗?楚楚。”
  秦暮楚停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瞎说什么呢。眉眉别怕,谁也不敢杀你。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几日,其它什么也别想。”
  画眉闭着眼睛摇摇头:“我不要呆在这里,他要杀我。”话音落后,她耳边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后,画眉手被那只修长手拉起,贴上一个温热面颊,秦暮楚带着笑意声音再度响起:“我哪儿也不去,就呆在这里陪着眉眉,没人会动你一根头发。医妇们说你现在不宜行动,眉眉听话一点,就安心在这儿养着,等身子好了,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你想去哪儿都没问题。”
  画眉睁开眼睛,转头看秦暮楚,在两人视线对上一刹,秦暮楚迅速别开了脸。
  一直等到心口突然上涌尖锐刺痛缓过劲去,秦暮楚才艰难地转回头来,再度强撑起一个笑容:“有什么话要说吗,眉眉?”
  画眉眼神有一点儿涣散,令秦暮楚分辨不出她究竟是在看着他还是看着他身后窗户,只是听见她说:“他要杀我,我就偏要好好活着。”
  秦暮楚一怔,这时有人端着个热气腾腾药碗进来,轻声说:“秦公子,王妃该喝药了。是王医妇再三交待,从今日起这药每日得喝三次,连用七天。”
  秦暮楚点点头,从平落手中接过药碗:“我来喂她喝,你去帮我取碟蜜饯儿过来”
  平落应声退下,秦暮楚放下药碗,小心地将画眉从被中捞起,让她靠坐在自己怀中,手环到前面去端药碗,舀起一勺送到画眉嘴边。
  画眉没半分迟疑,温顺地张口吞下了苦涩药汁。秦暮楚又递上一勺,画眉再度吞下,一大碗药汁很快就见了底。秦暮楚唇角泛起笑意,拈起一颗蜜饯:“含颗这个,眉眉。”
  画眉偏开头拒绝:“不要。这种甜得发腻东西,我早吃不下去了,楚楚。”
  秦暮楚手僵在了画眉唇边。画眉手撑着床棱,一点点移出他怀抱,滑进被中。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已经令她气喘吁吁,额上渗出一层冷汗。然而画眉表情却是异样平静,只是阖了眼静静地躺着。
  药汁中安神草慢慢发挥了作用,画眉呼吸一点点舒缓下来,她显然陷入了沉睡。
  傍晚时分,昏睡中画眉蹙着眉拉扯起自己领口来。
  坐在床边竹椅上秦暮楚立即握住她手:“怎了,眉眉?”
  画眉右手被制,立刻又伸出左手去拉领子,嘴里无意识地呓语:“痒,娘,我痒得很。”
  秦暮楚看着自画眉松散领口中露出一小抹雪白肌肤,一时束手无策,所幸流苏这时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小瓷瓶。看见画眉样子,流苏低呼一声冲上前去,拽住画眉左手:“王妃你别挠啊,我现在就替你抹薄荷膏。”
  流苏请秦暮楚转身回避一下,小心地拉下画眉衣领,将薄荷膏一点点匀上她肌肤,边对身后秦暮楚解释:“秦少爷,我方才看到这张方子就知不好,这里面有干蔷薇瓣磨粉呢,你还记得吧秦少爷,小姐自小只要靠近蔷薇花丛,领口这儿就会起小片红疹。”
  流苏上好药膏后,正要替画眉拢上衣服,一只修长手伸了过来,拽住画眉已经平整衣领迅速往下一扯。

  缘散(二)

  流苏被这只手吓了一跳:“秦少爷,你做什么--”然而她一回头,看到却是面无表情初云。
  流苏慌忙站起身来:“王爷。”
  初云死死盯着画眉颈下那一块淡粉色斑痕,拽着她领口手指越收越紧。双目仍然紧闭画眉轻咳了一声,抗议地皱起了眉。
  流苏失态地抓住初云手腕:“放手,王爷,你要弄痛王妃了!”
  初云这才松开手,转头看流苏:“流苏,你方才说什么?”
  流苏情知自己刚刚逾越了,有点害怕:“王爷,我说……你要弄痛王妃了。”
  初云摇头:“不是这个。你说王妃只要靠近靠近蔷薇花瓣--”
  流苏忙点头:“是,王妃自小便是如此,只要一沾上蔷薇花瓣,颈下这儿便会生起小片红色斑疹。老爷一开始很是忧心,就用吃人虫吓唬她,令她不敢再在花丛下玩耍。可是后来大夫说王妃这样轻度致敏反应完全没有大碍,只消抹上点薄荷膏就没事了,哪怕不抹药膏,只要王妃别一直呆在蔷薇花边,那些斑疹自己也会迅速消失掉。老爷这才放心,肯让王妃钻花丛玩儿了。但即便如此,老爷还是命令花匠把府里蔷薇花枝拔除了个干干净净。”
  说到这儿,流苏脸上泛出个忍俊不禁笑意:“可是这样一来,王妃对蔷薇花更是惦记,只要在别处看见这种花儿,就完全不肯挪脚了。”她发现初云神色很不对劲,不免疑惑:“王爷,你怎么了?”
  初云猛地别开视线看向窗外,整个人僵直不动。直到流苏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声,他才回过头来,低沉沙哑声音中饱含着痛楚:“王妃她--”
  “这儿没什么王妃了。”一个声音冷冷地打断了他话。
  流苏再顾不得初云,扑到画眉床边:“王妃,你醒了吗?”
  画眉连眼角余光也没分给床边男子一眼,只是看着流苏:“流苏,请王爷出去,眼下这个地方并不吉利,不适合王爷久呆。”
  流苏转身,有些尴尬地看着初云:“王爷--”
  初云沉默了一下,说:“流苏,你先出去。”
  流苏一时左右为难,但看着初云没半分通容神色,她也只能暗自叹气,低着头转身往外走。在手触到房门时,流苏听见身后响起一声略显慌乱呼唤:“流苏--”
  流苏回头,看见画眉手撑在身子两侧,身子微微探起,目色惶然地看着自己。流苏心里一酸,飞奔回床前:“王妃--”然而她并没能靠近画眉身边,一只修长有力手猛然扣住了她胳膊,头顶上方是一个极力隐忍声音:“出去。”
  流苏红了眼圈,恳求地看着初云:“王爷,让我留在这里,让我陪着王妃--”
  “出去!”
  流苏眼中泪水哗哗滚落,捂着唇往外跑。
  初云微侧了身面向画眉站定。
  画眉在收回追向流苏背影目光时,视线无可避免地从初云身上划过。他早已换了衣衫,全身上下清爽洁净,没有完全干透头发显得极其墨黑,衬得那一张本就白皙面孔愈发莹白如玉。
  在这个挺拔身姿比照下,眼下自己该有多么狼狈。这个认知反倒让画眉平静下来,她好笑地弯了下唇角,放松紧绷手臂,忍着身下巨痛让自己慢慢滑回被中。画眉认真地调整出一个令自己舒适一些姿势,如释重负地轻吁了口气。
  初云将画眉全部动作尽收眼底,负在身后双手握得青筋迸露。他一点点松开手,声音除了有些沙哑,并没有带出一丝情绪:“你在怕什么?”
  画眉闭着眼睛轻笑了一声:“我方才丢人了是吗?之前还掷地有声地说什么‘便是赔给你一条性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却表现出这样一副怕死怕得要命没出息样。”
  足足有半刻功夫,画眉才听到那个低沉声音再度响起:“抱歉,那时我没理智了。”
  画眉没料到初云会出言道歉,她睁开眼睛看他一眼,想开口说句什么,一张嘴却发现自己忽然喉干口涩,不由抿紧了唇。
  初云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坐下,将画眉头扶靠进自己怀里,单手端了茶盏凑近她唇边。
  画眉只愣了一下,就张开了嘴。茶盏角度被控制得恰到好处,温甜茶汁不疾不缓地流进了她喉间,可是正当她饮得舒畅时,茶盏却被迅速移开了,初云解释说:“王医妇交待,这几日茶水之类只能浅饮辄止。”
  画眉点点头:“谢了。”
  “不客气。”对话就此暂停。过了一会儿,画眉只得再度开口:“王爷,请你放开我好吗?我有点透不过气来。”
  初云并不多说什么,托着画眉肩背小心地将她放回床上,自己则起身坐在了之前秦暮楚坐那把竹椅上。
  画眉没有如方才那样滑回被中,她就势靠坐在了床头,平静地看着初云:“那时我没理智了--这句话意思是,王爷现在理智回归、心情平复了一些吗?”
  “嗯。”
  听到这个回答,画眉咬了咬唇,初云知道,这是她有重要话要说时习惯动作。他忽然起身:“你先休息一下。”初云转身欲走,却感觉自己手被一只冰凉纤细手飞快地拽住,两手掌心相贴瞬间,安静卧房里响起“啪”一声轻响。
  初云背影一下子僵在了床边。
  画眉迅速放开了初云手,轻喘了口气:“坐下吧,王爷,这样抬头看你,我很累。”
  初云沉默静立片刻,终是转过身来,坐回了竹椅上。
  画眉藏在被中左手慢慢滑到小腹处,眸中有痛色一闪而过。她无意识地揪紧了那处衣衫,艰难地开口:“我不是故意要杀死你孩子,对不起,王爷,我……”
  “全都是我错。”初云立即打断了她话,仿佛根本不愿意触及这个话题。
  “别这样急着为我开脱。王爷,我知道你在女人面前一向表现得宽容大度,但这回你真没必要硬把这个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画眉苦笑一下:“是我一向任性妄为,现在惩罚终于来了,我认命。可我没权利要求你同我一起认命,不管怎样,在这件事情上,你枉受我牵连了,王爷。”
  初云目光落在画眉搁在被上右手上,好一阵才将视线移回画眉脸上:“别这么说,眉眉--”这个熟悉称呼一出口,两个人都怔了神。
  画眉垂下眼睫:“说了不用替我开解。我也不是非要故作一个姿态给谁看,方才在昏睡中,我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很多事情。娘从前说过我自小就是个极有主意人,楚楚又说我固执起来能把人活活死气再把死人生生气活,现在想来,他们俩要表达其实都是同一个意思:画眉这个人活得太自我了。想想看,在知道我爹与陈青娘事情后,我不问缘由便将怨气全数加诸到了陈青娘身上,从来没有想过我爹在这其中到底应该承担多大份量责任。再有,第一次见到林湘,我二话不说就将她逐出府去,也从没想过,万一这个姑娘有什么苦衷呢,或者倘若王爷在此人身上当真落了几分真心,又当怎样?”
  “林湘事也全都是我错。我自以为一切在握,了解你性子,滥用了你包容心。”
  画眉有些惊讶,随即释然:“那些都不是很重要了,王爷,先听我说完好吗?”她认真地回忆着从前种种:“我记得在去往曲明途中,你曾问过我可有喜欢人。现在回想起来,这其实是王爷留给我最后机会吧?”
  夜暮仿佛瞬间来临,方才并不显眼烛火此时反而越显明亮。初云朝着烛灯相反方向微偏了头,于是画眉唯一能看清他右侧脸庞,也彻底隐进了背光暗面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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