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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与求索 作者:李乾-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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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次又一次让老鼠的逃生希望在最后一刻化为泡影。真是精彩纷呈,扣人心弦。在这过程中老鼠越来越力不从心,跑动时都开始打颤了,而老猫却步步紧逼越战越勇,最后三只老鼠被逼到了一个角落,战战兢兢地偎依在一起,那硕鼠也没有气力再把另两只往开赶了,平日鼠类的机敏和灵活完全没有了踪影,老猫的一声凄厉的叫声都能让它们浑身颤抖。只是三双鼠眼还在不甘心地四下扫射,最后的求生本能还在下意识地发挥作用。无奈四条腿早巳力不从心,灰蒙蒙的眼睛露出不甘心的绝望。就在这三只老鼠紧紧地挤在一起时,只见伴随一声低沉的吼叫,那只大硕鼠被这飞身下去的老猫用锋利的牙齿死死地咬住,倾刻间翻了白眼。接着另两只老鼠又被依次结果。老猫不慌不忙,似乎很惬意地把三只老鼠翻过来拨过去地欣赏了一会,还不时抬起头来看看我,那眼神似乎在说,怎么样?还行吧。然后叼起两只老鼠,纵身跃上池沿,跑出了大门。在我还在回味刚才发生的这一幕时,老猫又回来叼走了第三只老鼠,在叼起老鼠前又友好地给我打了个招呼,似乎说晚上见。

晚上学习时,我特地坐在李景湖的旁边,一边抚摸极其温顺,偎依在我怀里的老猫,一边向他讲述下午在猪圈小仓库里发生的扣人心弦的一幕,我想让这位能用心来观察和品味生活的难友和我分享那难得一见的精彩。这老猫似乎知道我是在说它,它特意站起来把前脚搭在我的肩膀上,把头凑近我的耳朵,好像要告诉我这不算什么,辉煌战绩多着呢。老李听我说完后只说了一句:看来我们都小看了它,真是大勇若怯。说罢手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老猫过去,这猫没有丝毫反应,躺在我怀里动也不动。老李脸上显出诧异的表情,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我怎么忘了先得要你同意呢?说完向我挤了挤眼。我轻轻拍了一下老猫的屁股,它才轻巧地跳到老李的怀里。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苏轼的《留侯论》。如果猫的世界也要分个高下的话,这老猫应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精英,在它那个世界里,它集留候张良的谋略,西楚霸王项羽的神武、虞姬的善解人意于一身。想到这里,对它我开始怀有一种敬意,跟这老猫交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它比眼前的某些人不知要强多少。

这个眼前的某些人里就有我那个划线工的搭档。对他的为人和智商我实在不敢恭维,先举两个例子说说他的智商吧。

端午节那天,大伙房改善生活,中午一个人另加两个咸鸭蛋。尽管两个蛋在民俗里是句不雅的话,但此时也没有谁去计较,两个蛋总比一个蛋好。

“今天好巧哇,我们这桌的鸭蛋全部是母鸭子生的。”在一桌人等值日的把饭领来时,我说了这样一句玩笑话,心想下面肯定是大家哈哈一笑。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不料我刚一说完,这位搭档就一脸认真地问我。

“公鸭子生的蛋是方的。”在确认他不是故意跟我逗趣后,我尽可能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但我没说完就忍不住笑了,世上还有这样的蠢人,我笑得肚子都有点痛。

“莫跟我开玩笑,你告诉我沙。”他还是不依不饶地要搞明白凭什么说我们这桌的鸭蛋全是母鸭子生的。

全桌人笑得前俯后仰,幸亏是饭还没下肚,要不然饭堂会到处都是喷的饭。

“吴××,你们家谁是你老爹生的?”有人半开玩笑地启发他。

“你是你爹生的。”他瞪了那人一眼,认为别人是在骂他,到此时他还没想到这人的提问和和我那个结论的关系。这话出口后,他似乎才开了窍,明白了这人问话的含义,不好意思的自我解嘲说,“你李乾太狡猾了。”

“吴××,向你请教个事。”还有次一位同伴对他说。

“说。”他很高兴有人向他请教,这在他是很难得的事。

“今年的元旦是几月几号?”

“一月一号沙。”

“去年的呢?”

“还是一月一号。”他认真地想了一会说。

“不简单,你记忆力真好,去年的都记得,那前年的呢?”

“过了两年了,前年的事哪个还记得清楚?那要查。”他想都不想地回答说。在问话者的引导下,这时他已经下意识地把元旦和春节混淆起来了。

就这样一个智力水平的人,进来前是一个农村小学的教师,犯的什么案子他讳莫如深,恐怕不是太好说出口的事,我也从不打听,只是深深地同情那些不幸只能听他上课的学生,那是民族的未来呀。

我很难理解这样一个水平的人是怎么当上教师的,我不信当地就没有比他有智慧、比他有水平的人。我也曾同样难以理解这样一个除了打小报告之外别无所长的人,在劳改队好像混得还不错。尽管几乎所有的犯人对他都不屑,包括那些同样有打小报告专长的人(有打小报告专长的人彼此间总是轻蔑的),这个不屑不是歧视而是鄙视,从心底里生出的鄙视。时间长了我理解了,这理解是从我设想自己是一个监狱管理人员时开始的。

一个中队一百多号犯人,这一百多号人来自四面八方,案情五花八门,想法千奇百怪。你知道谁会老老实实守完刑期?谁会挺而走险?三、四个管教面对这一百多个光脑壳,如果完全不知道这些光脑壳心里在想什么,手里在干什么,是不是会有点发怵?是不是会觉得自己是坐在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上?有效地掌握和控制这些光脑壳就成了第一要务。鼓励打小报告,给能来汇报的人一点甜头吃,就成了必不可少的、重要的措施。好吃懒做、生产上不行不要紧,总会有人能顶上去的,能汇报、敢汇报就行,让那些不能汇报的人多干点事问题就解决了,汇假报,挟私陷害也不要紧,至少这样可以制造矛盾,加强你们的相互监督。你汇了别人假报,被你冤枉了的就会来汇报你,你就要用更高的注意力去盯住别人,同时不被别人抓住什么把柄,这样你们谁还敢乱说乱动?理解是理解了,但这是最好的思路么?当年欧文的成功怎么就完全不是这样的招数?

虽然我的搭档在其它方面智商不高,但对这点无疑是看得很准的。你们全体都讨厌我?没关系,只要政府干部需要我就行了。同时生存的需要让他还逐步具备了一些配套的本领,比如说在面对揶揄、挖苦时的麻木和坚强,比如说在面对写有自己大名的生产事故通报时,敢说自己的工作态度从来就是认真负责的胆量,比如说一分钟前说的话,一分钟表后就能忘得干干净净的有选择的健忘,比如说能像演戏一样在中队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比如说在批斗大会上义愤填膺的发言。也许这些本领他原来就有,要不然他是怎么能当上那吃国家饭的小学教师的呢?

大概上帝不愿意这个世界太单调、太冷清,他担心人类的思想失去碰撞和磨砺而最终会窒息,因此才创造了如此众多五光十色、千差万别的灵魂,上帝又是仁慈的,他既然创造了一个个独具个性的生命,那怕这个生命被同类所不齿,他也要让这生命能够生存下去,总要给他一点生存的本领。就像人们常说的“一根草,一滴露水”,大自然什么时候在普降甘露时遗漏过那怕是最不起眼的一棵小草?只有无比博大的胸怀才能有无任何遗漏的慈爱,这也许是上帝通过这件事对我的启示。




                           第二十八章 小生灵


1979年10月26号的天气不错,接连的几天阴雨之后,这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但我的运气却有点糟糕。

前几天入库的成品缸体要在这大好晴天里补一道防锈工序。人手不够,我被临时抽去帮忙。

库房里,凸凹不平的地面上疏疏地铺了一些长条的木板用于隔潮。我挨个将黄油和废机油熔成的防锈油往缸体上抹,缸体立起来也只有82。5公分高,我只能蹲着作业。不时有人将缸体推进推出,我背对着门,没注意到有人推进来一台缸体正往我蹲的这块木板上放,那台缸体落地时的重重一震,让我身后一台本来就不怎么稳的一台缸体一下倒下来,先砸在我的腰上,然后顺着大腿滑下来,最后压在右脚上。同伴们连忙过来把缸体搬开,我以为没事,还想自己站起来,不料右脚根本不能承力,动一下就疼得钻心,脚脖子迅速肿起来。同伴背我到医务室,狱医一看就说马上得送医院,一车送到湖医附属第一医院。

是那个从来对我没有好脸色的指导员送去的,在医院的挂号室、急诊室、交费处、X光室、处置室等处的慌忙奔走中,在对医生急切的询问中,我感到这位汗流满面、一脸关切的指导员心本善良,并没有因我在“改造”上不如他的意,而在救治的问题稍有大意。有的费用是没有凭据无法报销的,后来我要在我的零用金里面扣他也没有扣,估计最后是他私人掏的腰包,尽管钱不多。

X线号797002的X线照片诊断书上写到:右踝关节正侧位片,右胫骨内踝骨横断性骨折。当下就上了石膏夹板。

老天爷有眼。当时我系的是一根结实的牛皮带,事后发现皮带上砸出一道深深的印痕,那个几百斤重的长方体倒下来时,它的尖角刚好被这厚实的皮带挡了一下,要不然真不知会是什么后果,皮带上砸痕的位置正在腰椎附近。这根皮带被我当成了护身符,几十年来我一直细心地放在身边。

虽然说在所有的骨折中,横断性骨折的预后是最好的,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在这不能动弹的日子里,渺茫的未来加上眼前的处境和伤痛有时让我放下手里的书呆呆坐在那里,无聊地打发时光。

这天中午我正坐在生活区的一棵树下,前三百年后五百年的想着,没注意有人已走到我身后,直到第三声招呼才把我从那沉思的状态中唤出来,回头一看是老赵,他也是一个运动案子,有一身钳工的好手艺。

我跟他还有一个小故事。

几个月前的一个早上,起床后我在球场上活动身体,突然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李乾过来,李乾过来。这是一种求救的呼喊,尽管声音很小,但很有穿透力,一下子就能引起人的高度注意。我扭头一看是他在不远处喊,他身体僵直地站那里,我连忙跑过去把扶住,发现他浑身微微发颤,手脚都不能动了。忙问怎么回事?他说他人不行了。我二话没说,背起他就到了医务室。医生说是中风,如果他要是倒在了地上,后果可能会有点严重。由于抢救得及时,他现在只是一侧有点轻微的麻木,行动无大碍,他逢人就说是我救了他一命,其实谁都会这样做的。

他提着一个鸟笼说给你。这是一个非常精致的鸟笼,不是一般的钳工手艺做得出来的。里面有三只小麻雀,不难看出它们刚出壳,有点笨拙地在里面蹦着叫着,小不点的可爱模样让人精神一振。接过鸟笼后问他这些小家伙是从哪弄来的?他说看我这几天情绪不怎么好,就想弄点什么东西给我解闷,几天前注意上了麻雀,把鸟笼做好后,叫车间的小年青帮忙。一连掏了好几窝,前几窝不是还未破壳就是没逮住,刚才总算把这三个小家伙逮住了。听着这话,心里暖暖的。连声说谢谢你谢谢你。他说谁跟谁呀。

我用小木棍逗它们,用口哨和着它们稚嫩的歌喉。看着这几个鲜活的小生灵,这许多天来的郁闷一扫而去。

此时已经开饭,它们也该饿了吧?我往鸟笼里洒了点米饭,可这几个小家伙就像没看见似的,碰都不碰一下。是不是要吃米?让人去伙房弄了点米,还用心碾成了碎粒,可结果还是一样。下午二、三点钟时,这几个慢慢安静下来的小家伙开始无精打采地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睛叽叽地叫上几声,对脚边的食物完全是熟视无睹,我开始有点犯愁。

伙房的柯师傅从旁边经过,看了看鸟笼又看了看我,说别费那个神了,麻雀关在鸟笼里是不吃东西的,我在乡下长大,还没见过在笼里养活的麻雀。说罢又忙他的去了。

原来是这回事,我好灰心,刚才的兴致一下子全没了踪影。怎么办?把它们放了吧,我舍不得,再说它们还不会飞,又能把它们放到哪里去呢?不放吧,我似乎已经看见是什么在前面等着它们。面对这三个已露出疲态的小生命,我一时没有了主意。

突然,早已充盈于耳的叽叽叫声引起了我的注意,寻声看去,原来是一只大麻雀站在我旁边的树上冲着我手里的鸟笼使劲地叫着,它嘴里好像还叼着点什么东西。再看看笼中的小麻雀,它们似乎在对这呼唤做出某种响应。一丝灵感突然从脑海里掠过,我试着朝老麻雀挥动拐杖,它扑腾着翅膀不情愿地飞开,可我一放下拐杖,它又很快飞回来,仍冲着小麻雀叫唤。为了进一步证实我猜测,我放下鸟笼,离得远远的看这老麻雀再怎么样动作。很快,它从树上飞下来,先落在离鸟笼不远的地方,晃动着脑袋,左瞧瞧,右看看,然后蹦蹦跳跳地靠近了鸟笼,这时三只小麻雀趋迎着老麻雀,一副急切的样子。它们真是一家子。这个结论刚得出,只见这老麻雀径直蹦到鸟笼前,三只小麻雀张大嘴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它探头把食物喂在一只小麻雀嘴里后又飞走了,不一会儿又飞来接着喂,直到三只小麻雀都喂饱了,围着鸟笼转了两圈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看着一个个精神起来的小家伙,心想这下好了,至少今天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下午收工后,老赵和那几个帮着掏了麻雀的小青工走过来问麻雀吃了东西没有,我指着笼中的米粒,忍住心中的得意,用一副十分沮丧的神情摇了摇头,把伙房柯师傅的话对他们重复了一遍,他们一下傻了眼。看他们那副丧气的模样,我说你们把笼子挂到树上去,然后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向上帝祈祷,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他们疑惑地望着我,虽然不明白我的意思,但还是照办了,看他们闭着眼一副虔诚的模样,让人有点忍俊不禁。等他们再端着饭过来,鸟笼旁的树枝上出现了两只大麻雀,一只叽叽地叫着,一只慢慢地靠近了鸟笼,小麻雀显得异常兴奋,争先恐后地探出小嘴,大麻雀开始了喂食。他们几个喜呆了,两眼直盯着鸟笼,甚至忘记了往自己嘴里扒饭。这时树下的人越围越多,可这一家子不受任何干扰,在大伙的注视下,这三只小麻雀吃得心满意足。

树上鸟笼里三个小家伙吃饱后开始安静下来,可树下的议论却一下子大了许多。有的说真绝,那麻雀窝离这有两百多米远,那老麻雀是怎么样找过来的呢?有的说明天再做一个大笼子套在小笼子外面,等那老麻雀来喂食时一块关进去。马上有人说把笼子再做大一点,连你一块关进去。有人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别人:明天老麻雀还会来吗?马上有几个声音说:肯定会来的。

第二天清晨,我这个一向起床最早的人被人抢了先,好几个人已站在那里等着开门。门一打开,我们就快步来到树下。在已带凉意的秋天,迎着刚刚露出的晨曦,静静地看着几只小麻雀在那里欢快地嬉戏,在人生命运的低谷,这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

太阳刚露头,大麻雀就来了,开始了它辛勤的劳作,尽它作为母亲的本能和天职。我突然发现一个小不点不那么活跃了,有时连嘴都懒得张开,到了中午更明显,老赵他们也注意到了。怎么回事?各种关注的议论开始了。有的说是不是感冒了,得吃点阿斯匹林;有的说是不是消化不良,酵母片大概能管用;有的说老麻雀喂食它都不张口,你怎么把药弄到它肚子里去?有人提议:灌。这个提议没表决就通过了。把药弄来后,我把手伸进了鸟笼,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小麻雀托了出来。它搭拉着小脑袋,眼睛已褪去了光彩,小腿打着颤,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当把调成糊状的药塞进它嘴里时,它无力地抗拒着,也不知这药最终到了它肚子里没有。那只老麻雀似乎没有对它表现出更多的关心,可我却强烈地感到了它的哀伤和无奈。终于,在老赵他回来之前,它再也不动了。老赵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径直把鸟笼取下,看了好一会儿后掏出已变得僵硬的小不点,那个曾开玩笑说要把老麻雀也关进来的小伙子已在树下刨了一个小坑,谁也没说什么,这一幕很快就过去了。老麻雀一如既往地来喂食,观看的人还是兴趣盎然。这天晚上有好几个人往鸟笼上盖塑料膜,大家想到了一块:不能再出意外了。

就这样平平安安过了几天。

两个小不点在明显地长大,可老麻雀却来得越来越少了,看着那两张嗷嗷待哺的小嘴,我又开始着急了,巴望着老麻雀能来勤点,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怎么办?一次在老赵取下鸟笼看时,我试着扔进去一点馒头屑,天啦,奇迹发生了:像是发现了什么,它俩晃动小脑袋,连蹦带跳地来到馒头屑前,两张小嘴几乎同时落下争抢起来,没几下那点馒头屑就被啄得干干净净。正从旁边路过的柯师傅看到此景也说了句今天真开了眼。老赵一脸的激动,我真想说声感谢上帝。

有了这两个小生命的陪伴,时间不那么难熬了,命运中的沟沟坎坎也不再有原来的重量,骨折的恢复比预期的要快得多。在离一百天还有些时日的时候就感到骨折处已经痊愈,在我的要求下,石膏被提前折掉,又休息了几天后,准备出工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按照我们的商定,要还这两个生灵的自由了。我取下鸟笼,看着这两只羽毛已丰满的小生命,心底涌出一股浓浓的感激,是它们陪伴我度过了生命中一段灰暗的日子,让生活里有了久违的笑声。

老赵他们几个过来最后一次给它喂食,我们一言不发地看着它们把切碎的肉粒吃完,这点肉粒是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来的。鸟笼里面的欢跃和我们心中淡淡的离愁形成了明显的反差,我把鸟笼递给老赵,他慢慢拔掉门上的插肖,让那个小门缓缓地打开,十来双眼睛静静地盯着这两个小家伙。

一开始两个小家伙竟然没有一点察觉,像往常那样在里面蹦了一阵后,突然往外探了探头,我想它们要走了,正要为它们祝福,可不知为什么,它们又转过身来,在笼里左右徘徊,就是不到那门口去。它们为什么这样犹豫和迟疑?难道是在留恋这生命的第一驿站?或者是对未知世界的胆怯?我还在猜想时它们又蹦到了门口,这次没有一点犹豫和迟疑,只见它俩身体微微向下一沉,随着双腿有力的一跃,翅膀一张果断地飞了起来。追求自由是生命的一种本能,它们表现得义无反顾,尽管一开始好像有点胆怯。

它们没飞多远就落了下来,离我们只十来步的距离,我们谁也没有过去,仍然静静地看着它们。在那里它们叽叽喳喳一阵后就奋力飞到一棵小树上,此时离我们已有点远,看不怎么清楚了,不久,只见两个小不点一前一后地向远方飞去,身后留下一串欢快的叽喳声。

我们都一脸的肃穆,目送它们远行。




                            第二十九章 异类


“我听到一些对你的议论,说你清高,不能和大家打成一片,来了一两年,就没有和人家打过一回牌、下过一回棋,说你这是瞧不起他们,看来还真有人在注意你。我觉得你也不要太认真,不一定硬要坚守一个什么理念,偶尔过去凑一下热闹,你也不损失什么。”

说话的是我的一个好友,绝对是好意,他原是一个技校的学生,文化革命中手枪走火误伤了他一个很要好的同学,死者家里一直要求放人,法院就是不干。我到劳改队的第一天就是他告诫我要少说多看多听。不过,这样的议论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这问题。

一个人的成长环境,他所受到的教育和所接受的思想,他的个性,他的追求和信念再加上整个社会的状况等诸多因素的合力,决定了他人生的运动轨迹。现在,不可知的命运把我们的人生轨迹迭合在了一起,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天地里我们认识了。在这之前我们互不相干,各有各的人生追求,各有各的生活内容。当这迭合的过程中止时,绝大多数人会改变原来的生命轨迹,这反映了愿望在命运面前的无奈。有些生命可能就纠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形成了新合力,可怕的是这新的合力不是让人上升,而是令他们加速下坠,让他们面目全非。这就是我时刻要警惕的自甘沉沦。

这个劳改队运转了多年,已经形成了一整套自己的价值观和游戏规则。从管理监督的干警到被监督改造的囚犯,价值取向尽管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但他们都知道这里的游戏规则。作为干警,他们认为自己是代表人民、代表政府、代表专政机关来对你们这些犯了罪的人实施改造,你能靠拢我,有事无事往办公室跑,汇报一下张三,检举一下李四,这说明你是下了改造决心的,因为这至少会招来对你的同样的监督。为此干警们下了大功夫,顺之者昌,表扬、记功、减刑等着你;逆之者叫你不得安生,大会小会敲打你,明知别人说的是假的,就因为你从不汇报别人,也不来套近乎,就当真的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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