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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草为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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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了事。此刻嘉平再提起杨真的事情,寄草就回了一句:“我怎么好跟人家杨真老婆比?人家也是延安时期的老革命。我是什么,立场不分,落后分子,连护士都当不成,只好在弄堂里扎鸡毛掉帚。要不是你们替我担着,我也怕是早进了监狱了。”叶子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杭家人也早就习惯了只要嘉平在场她就不说一句话的态度。可这会儿她伸出她那双已经干瘪的手,轻轻地按在了寄草的嘴上,发出了一声:“嘘——”寄草这才住了嘴。
另一个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女子杭盼,刚才一直陪着小姑走过羊坝头,路过青年路口的那座钟楼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高高在上的那口大钟。寄草很想就那么站下去,一直站回到从前,她强打起着精神做人那么多年,现在有一种要垮的感觉。她想,为什么我就不能像盼儿那样呢?你看她独身一人,在龙井山中教书,倒过得安静,连肺病也好了。那就是因为她有她的上帝啊。她羡慕她,也为自己奇怪。她既不能像杨真那样相信共产主义,也不能像盼儿那样相信上帝。她觉得自己还是更像她的大哥嘉和,他们是相信生活的人,是在生活中讨信心讨希望的人。可是生活却不买她的账,她越想生活,生活就越难为她,越势利。她看看杭盼,长叹了一口气,说:“真是有点熬不下去了。”盼儿没有回答她,只是习惯地哺哺地祈祷了一声:“主啊·,·,··”天空倏然暗淡下来,暮钟,就在这一声叹息中敲响了……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对小布朗说破这件事情很难。杭嘉和用他一贯举重若轻的作风处理此事。他不让寄草对儿子说什么,他只让任孙女迎霜来通知布朗。他也不说过几天相亲,他说过几天踏青。
迎霜十二岁,和妈妈一起住在大爷爷嘉和家,哥哥得放则住在爷爷嘉平处。父亲杭汉援非好几年了,母亲黄蕉风常常下乡,这杭家最小的女孩子,和嘉和的关系倒比自己的亲爷爷嘉平还要亲。她的性格也有些像她的母亲的憨。平时她就爱上寄草姑婆家去,他们两家住得近,布朗叔叔和她特别好。此刻她鬼头鬼脑地探身人院,见了叔叔就忍不住抿嘴笑,边笑边说:“大爷爷说……嘻嘻……过两天,哈哈哈……我们一起去踏、踏、踏青,哈哈哈……”小布朗已经从煤球店里下班,正在给他的小中药园浇水,一回杭州,他就在自己家的鸡窝的废墟上种上了草药,可别人看上去那些都是鲜花:凤仙花、紫藤、芍药、石榴,还有菊花,甚至还有鸡冠花。他能够把鸡冠花种得大如小脸盆,寄草说这是她这一族系的遗传基因,如果布朗的外公还活着,他们肯定会朝夕切磋技艺。听了迎霜的话,他连头都不回,说:“实际上啊,根本不是去踏青,是去干什么呢——也许是相亲吧?”迎霜就大吃一惊,问:“谁告诉你的,布朗叔叔?你怎么知道是去相亲,我没跟你说啊?”小布朗回过头来,笑出了一口白牙,说:“她漂亮吗?”迎霜想了想,把嘴巴一咧,水蜜桃一般毛茸茸的小脸就咧成了核桃皮,她指着自己的那一排密牙,说:“就这样!”小布朗认真地说:“与小撮着伯伯一样?”迎霜说:“我不知道,大爷爷说一定要把你叫去,成不成的,人家等着呢。”小布朗就弯下腰来,笑嘻嘻地盯着迎霜那张嫩脸,问:“迎霜,你说呢?”“你多少日子也没带我们出去玩了。”迎霜用另外一句话做了回答。
小布朗就果断地站了起来,拍拍手说:“去!起码我可以为她校正牙齿。实话告诉你吧,小迎霜,地球上没我做不到的事情2”迎霜知道她的这个表叔爱吹牛,奇怪的是大爷爷却不烦他说大话。大爷爷平常是最看不惯说大话的人了,但布朗叔叔瞎说什么,大爷爷也不生气。
杭嘉和为这次行动做了精细的物质准备:吴山酥油饼,颐香斋香糕,知味观幸福双,叶子昨夜煮的茶叶蛋,他还专门到杭州酒家订了一只叫花鸡。寄草到十里坪去了,错过这个日子,又不知什么时候见得上罗力。这是表面上说得过去的一个理由,另一层理由,他们两兄妹心照不宣:寄草是没有把握,她是担心人家姑娘嫌男方家的成分。她受过多少拒绝了,这一次她可承受不了,不如眼不见为净。这样一来,相亲这件重大的家事,就全部落实在了杭嘉和头上。
两天前寄草到大哥家来时,匆匆忙忙,什么也没有带,要往口袋里掏钱,被大哥两只薄手一把按住了,生气地说:“你做什么?我有。退休工资也够用了/'忘忧茶庄公私合营后,嘉和就谢绝了拿定息,只拿他的那份工资用于一大家人开销,叶子没有工作。得茶是烈士子弟,国家养到十八岁,上大学后也由杭家人自己负担了,祖孙两个都觉得自己掏钱读书,感觉气顺。蕉风、迎霜母女两个,加上出国前的杭汉,都住在羊坝头。至于寄草一家,这些年来是已经把大哥家的钱袋当作自己家的钱袋了。杭嘉和的生活担子,实在是不轻啊。
寄草临走前递给大哥一个小包,说:“这是我在云南和罗力成亲时,证婚的大爷送我压箱底的,你拿去,采茶若是看得中我们布朗,就送她压箱底。”嘉和打开一看,是两块已经发了黑的沦茶,形状如碗,天长日久,硬如石头。原来用茶来作聘礼,一向就是老规矩。中国人,东南西北,都是有这个同样习俗的。在江南,这种仪式被称为下茶。那女方若是接了男方的茶,也算是接了一个信物,这门亲事,也就算是那么定了。无怪《红楼梦》里的凤姐要对林黛玉说:你既喝了我家的茶,怎么就不做了我们家的媳妇?嘉和想到这里,心就热了起来,把那沦茶在手里托了一会儿,才说:“妹,我有数了。”小布朗却全无母亲那番拳拳心意,一大早他就赶到了大舅家,一口气吞了四只茶叶蛋。见外甥杭得茶还没有从学校回来,又靠在他的床上,美美地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时,正不知身在何处呢,恰好杭州酒家就送来了叫花鸡,他立刻就扒拉开包着鸡的荷叶,闻着香就用手钳了一块。迎霜看看大爷爷,见这种反常行动并没有遭到谴责,也学着要去钳一块,就被叶子奶奶轻轻地一抹。布朗没看见,吃着舔着,又扯一块塞到迎霜嘴里,手指头油乎乎,要往干净衬衣上蹭,吓得叶子赶快递过一块毛巾。布朗也不难为情,叫道:“你们这里也有这样的烤鸡啊!”嘉和告诉他,这就是叫花鸡,叫花子发明的制作法,偏叫皇帝看中了。皇帝吃了,却不叫皇帝鸡。
布朗一拍胸膛:“今日我们吃了,我们就是皇帝!”迎霜吃惊地指着他:“你,封建主义!”布朗大笑,一只手拍自己胸膛,一只手点她的额头:“小脚老太婆!”迎霜看看自己的脚,疑惑地问:“大爷爷,我的脚不小,我也不是老太婆。”杭嘉和知道布朗的意思,是说迎霜也像居民区的老太太那样爱管闲事呢。他很想告诉布朗,这么说话,别人听见了,又要吃苦头的。想了想,还是没有讲,却问:“叶子,九芝斋的椒桃片买了吗?”叶子慌慌张张地回答:“还没有。刚要走,居民区把我叫去,查特务呢。”嘉和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子就成了这么一个胆小琐碎的女人。
布朗摇着手说:“算了算了,吃什么不一样?”嘉和郑重其事地摇摇手,说。“可是不一样的。九芝斋的椒桃片,做工那才叫讲究。先把糕蒸熟了,再裹上山核桃肉,然后人模子,一压,就成了长方条。然后呢,再把它切成极薄的片,再烘干,白里透黄,用梅红纸包好。这个好东西,是要就着茶,才能吃出品味来的,布朗你倒是不妨一试。吃一口糕,下一口茶,喷香!那才叫如人太古呢。”“什么叫如人太古?”迎霜听傻了,她也不是没吃过那椒桃片,但吃出如人太古来,这的确是不曾有过的事。清。
倒还是布朗心有灵犀,说:“我知道什么叫如人太古。我在大茶树下吹着那萧的时候,常常如人太古哩。”舅甥两个会意,淡淡一笑,嘉和拍拍小布朗的肩,说:“把你那萧带上!”小布朗立刻转过身去,拍拍自己的后背,原来萧就插在腰间衣服里呢,这一次,杭家老小就都笑起来了。嘉和看着布朗年轻快乐的脸,想,这个头开得不错。现在,就差孙子得茶没有到了。得茶是个守时的人,怕不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吧。正那么想着呢,只听街口管公用电话亭的来彩一声尖叫:“杭家门里——一电话来彩不用人家评价,一目了然,斜眼瞄去,就是个风骚娘们。她高个细腰,肥臀粉脸,削尖下巴,越发衬得唇红齿白,柳眉杏眼。头发盘一个著,穿件阴丹士林蓝大襟衫。她的嗓音也是独具风采的,又尖又细,拎高八度。她又喜欢手里夹着一块手帕,倚门那么一靠,身体就呈S形,整个儿就弯出了一个旧社会的妓女相。
事实上来彩的确也是技院里出来的,被她养父卖来卖去的不知道卖了多少次,竟然卖到了香港。前几年,正是蒋介石反攻大陆,这个来彩好来不来,这时候突然回来了,说是探亲,也就是探她那个把她卖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养父。别人说,哪有这样的人,养父把她卖了她还不知道记恨,还回来看他,必有美蒋特务嫌疑。这就扣下了不让她回港了,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一个子丑寅卯。养父熬不过这段时光,一命呜呼,把她扔在了新社会的街道里弄。居民区一时也不知把这个尤物怎么处理,最后总算废物利用,塞给一个瞎子做老婆去了。来彩倒也没怎么反抗,嫁给谁不是一个嫁,在香港的那个男人因她不会生孩子,早就外面娶了二房,她回去也没好日子过,这就糊里糊涂地做了瞎子老婆。瞎子的一个八竿子刚刚能打到的远房表姐在清河坊居民区管着一块天,见自家人有了活路,便动了侧隐之心,让正在监督劳动拉煤车的来彩回到人民内部矛盾中来,专门去管羊坝头巷口的公用电话。来彩从糠箩跳到了米箩,她那扭动着的水蛇腰和大肥臀,从此就伴着她尖而骚的声音,出人在清河坊的大街小巷之中。
一听是来彩的声音,叶子就拦着嘉和说:“我去接,我去接。”嘉和侧过脸,扳一下叶子的肩头,微乎其微地一笑,说:“哎,还是我去吧。”布朗一抬头,突然看到舅妈的目光——他就看出来了,那不就是如人太古嘛,一瞬间,竟让他想起遥远的大茶树。
电话是得茶打来的,说他是被同寝室的吴坤的事情耽搁了,现在马上就来。嘉和听了,突然心里一咯瞪,脱口就问:“他怎么还没有搬走?”电话那头的孙子得茶沉默了一下,才说:“快了,他的未婚妻已经来和他登记了。”嘉和这才不追问,只说:“别忘了买九芝斋的椒桃片。”搁了电话,他还在想自己的心事,慢吞吞地往回走着,却听来彩叫道:“杭先生,你怎么就那么走了?”杭嘉和回过头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她,把她看笑了,却伸出手,说:“暗,拿来。”杭嘉和这才想起自己没有付电话费,连忙口里说着对不起,把零钱就交给了来彩。来彩一边数着一边说:“真是儿子像老子,上回方越来打电话,也不付钱。”嘉和一听连忙又说:“我付,我付,我替他付。”来彩挥挥手,说:“好了好了,谁要他的钱,他一个人山里头改造,也是可怜。”嘉和连忙也挥手,意思是叫她不要再说下去。这个来彩,一点也不接令子,反而还问:“你们家方越怎么还在龙泉烧窑,他的右派帽子什么时候能摘?”嘉和真是怕听到“右派”这二字,摇着头对付着逃一般地退了去。转过巷子的弯,才松了口气,一件心事刚放下,另一件又被捡了起来。
这件心事,正是和得茶刚才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吴坤有关。
1945年抗战胜利,杭、吴二姓的冤家对头就此结束。两个家族,一在浙,一回皖;一在城,一在乡,互不交往,更无音讯,半个世纪的纠缠,似乎已经被时光顺手抹去。谁知二十年后的某一天,杭嘉和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信是从北京寄来的,自称吴坤,和杭家的老相识吴升是亲戚,算起来应该是吴升的侄孙。信里说他从小就不止一遍地听老人说过杭家与吴家的生死之交。老吴升虽然早已死了,但吴家人都知道,当年他是如何背着那忘忧茶庄断指的杭老板死里逃生的。这个名叫吴坤的年轻人,自称刚读完北京名牌大学的硕士学位,因为女朋友大学毕业分到了浙江湖州,所以他也想往浙江方面分。但是在浙江他没有一个熟人,想来想去,只好与久无交往的杭家联系。他还说,他已经打听了,听说您抗老先生的孙子杭得茶就在江南大学留校任教,和他一个专业,都是修史学的,能否请他帮忙打听一下。
杭嘉和抚着那根断指,思忖一夜,第二天就专门从学校叫回得茶看信。信是黄表纸,印着红色竖格子,字是毛笔小楷,透着才气和功夫,这样的行书拿去,哪个老先生看着都舒服。得茶倒是高兴,说:“我们系里,宋史一向就是研究的强项。这个吴坤修的是北宋那一块,再接着研究南宋,那是最完整的了。我先到系里问一问。”嘉和心里一阵暖,看了看孙子,除了戴着眼镜之外,他和儿子杭忆长得真是像。得茶三岁以后就回到爷爷身边,他连一天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但在许多地方,却惊人地继承了他那位年轻诗人烈士父亲的品性——比如他身上的那种潜在的浪漫和无私。所以1958年大跃进,少年杭得茶带着一群人来拆他们忘忧茶庄的那扇楼花铸铁门时,杭嘉和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事先这个宝贝孙子已经把叶子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收去大炼钢铁了。不过,当得茶把茶庄那张有乒乓球桌那么大小的茶桌也搬出去的时候,嘉和还是真正心疼了。对他而言,这绝不是一张单纯的桌子啊。再说,他们要桌子干什么呢,桌子又不能大炼钢铁。
他心里想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叶子就忍不住先替他说了。叶子拉着孙子,小心翼翼地问:“茶茶,你们要茶桌干什么?”他们的宝贝茶茶奇怪地看着他们问:“爷爷奶奶,我们要茶桌干什么?”这一句话就把两位老人全问傻了。他们面面相觑,回答不出。他们的茶庄早已公私合营了,来卖茶的人早已没有先在茶桌上品一杯的习惯了。至于一起在茶桌前斗斗茶、看看字画的雅兴,那根本就是前朝幻影,不提也罢,若提,自己都有恍若隔世之感了。
烈士子弟杭得茶的性格在三年自然灾害之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当然不能仅仅归于他的吃不饱。他是在这期间进人大学,并开始和杨真这样的人真正开始接触的,杨真的思想、学说和遭遇很深地影响了他,甚至影响了他的性格与为人处事,直至影响到了他对学业的选择。
此刻,孙子的热情感染了爷爷。杭嘉和可以说是很久没见过得茶眼里燃烧起来的这种热情了,这是一种既为之担忧,又为之欣慰的热情。这份热情也多少消解了因为这封信给他带来的忧虑。杭嘉和已经老了,从他饱览的人生中可以得出一些神秘的不可解释的箴训,比如过于巧合的事,往往是某些事件发生前的征兆。在这封年轻人的信中,虽没有看出过于巧合的机缘,但想起吴家,杭嘉和的感情依然是十分复杂的。
杭嘉和的预感没有错,得茶在得到系里的肯定答复之后,写信给北方的吴坤。果然第二封信里,就出现了年轻人火热的倾吐。得茶看信的时候,激动得信纸都发出了嚷嚷的声音,像饥饿的蚕正在吞吃着桑叶。果然世界既大又小,生命处处设置机缘,原来吴坤的行动里有着这么强大的内在的逻辑;原来他的那位名叫白夜的女朋友、那位名义上是北京某位德高望重的老干部的女儿,实际上却是杭家的老朋友杨真先生的亲生女儿;原来她自愿从北方分到这江南小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离她的生父近一点,杨真先生不是正在湖州长兴的顾清山下劳动改造吗;原来他是那么地爱他的女友,她是他的全部生命,是他的永恒的女神,是他的命运,总之没有她他是无法再活下去了,所以他放弃北京的更广阔的学业天地,宁愿到这东南一隅来重新开始两个人的新生命。他说这件事情只有求靠他们杭家,尤其是他杭得茶了。因为他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他和杨真之间的关系——也许这会影响他顺利地分配到这里。这封信倒是用蓝墨水钢笔横写的,办公信纸。这个尚未见过面的年轻人的钢笔字一开始也很漂亮、微洒,是那种专门进行过书法训练的人才具有的笔力。但这种笔力行文到三分之一时就开始潦草,很快就转化为一种天马行空般的充满激情的喷涌。急不可耐的倾吐,毫无设防的渴望,简捷而十分有力、子弹一般地击中了得茶的心。最后那一张纸得茶是连猜带蒙读出来的,看得出这位爱情的信徒,此刻已经处在白热化阶段。得茶只把这信看了一遍,就急匆匆地骑着自行车又往家跑。岂料爷爷连他一半的激情都没有,爷爷杭嘉和把两封信同时取了出来,反复比较,这让杭得茶站在一边暗自不解,在他看来,有些东西是不好拿来作比较的,比如说有关涉及到爱情的东西。爷爷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把信收了起来,只说了一句话:“这两封信倒不像是一个人写的。”得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爷爷还是很关键的。嘉和却只挥挥手让他吃饭。嘉和有嘉和的想法,他要核实一些关键的问题,还要尊重老友的意见,尤其是在老友落魄的时候。他与杨真之间的通信以及他后来与嘉平在这件事情上的努力,杭得茶一概不知。他只知道半年以后,吴坤就如愿以偿地来到了杭州城。
吴坤刚来时没有房子,得茶就让出自己宿舍房间的那一半,两个助教合住。他们相处得很好,学术上也能互补。吴坤长于表述,得茶长于思考与实证,年轻而不泥古,有独立见解,但发乎心止于言,轻易不下定论。吴坤却很有冲劲,一到学校,就发表了好几篇在学术圈子里很有锐意的文章,这其中的不少见解,来自于得茶的思考。有人很在乎自己的东西被他人所用,得茶却完全不在乎,不但不在乎,他还为自己的思考能为他人所用而高兴。他们两人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在系里一时就成了一对才子。吴坤长得十分精神,下巴方方的,每天刮得雪青。头发浓黑粗硬,把前额压了下来。大而略显肥厚的手掌,动作有力不容置疑。他的面部表情生动,脖子略粗但极为灵活,头部摆动时犹如一只灵敏的年轻的豹子。他又那么豪爽、随意,与人交往,三句两句,就拉近距离。总之吴坤是一个好小伙子,大家一开始就那么认为。
实际上,得茶第一次与吴坤交谈就发现他们的根本不同之处,吴坤是那种性格外向的人,而他自己却是一个内敛者。仿佛正因为如此他反倒更欣赏他,或者他要求自己更加欣赏他。在他欣赏他的同时,四年级的女大学生们也纷纷向吴助教抛去媚眼,站在一边的同样年轻的就得茶倒像是一个书童。吴坤愉悦地和她们对话,这里面的光明正大的调情,像杭得茶这样一位从未涉人爱河的人是感觉不到的。他只能从事后吴坤那闪着愉快的眼神上看出一些异样,他总是摆摆手,仿佛无可奈何地说:“南方的女孩子啊,都是这种风格。”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得茶不知为什么地就会想到那位北方的女孩子。吴坤是为她而来的,但直到现在,杭得茶还没有见过她。
总之,一旦有了吴坤,一种格局就形成,那是一种比较的格局,得茶在吴坤的衬托下,显示出了另一种风貌,他喝茶,而吴坤爱酒,看上去他仿佛比吴坤要嫩得多。他羞涩,有时还不免口吃,这也是家族的印记,杭家的男人,几乎都有些口吃。他治学的方向是地方史中的食货、艺文、农家、杂艺类,对这个领域,许多人闻所未闻,纯属冷门。吴坤开玩笑说,他以为像得茶这样出身的人,应该去修国际共运史呢。得茶说:“从逻辑上推理,我去修食货也和出身有关啊。我们家可不是光出烈士的,主要出产的还是茶商,所以我最近正准备研究陆羽,他那部《茶经》,不是在湖州写的吗?”这一说吴坤也乐了,回答说:“照你那么说,我正准备研究秦桧,也和祖上有关少?我们家祖上可没有当奸臣的啊!”得茶为了表达自己那种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心情,破例把吴坤带回家里,吃了一顿饭,知道他对酒的兴趣比对茶更浓,特意请奶奶去买了绍兴老酒。宴毕,又把他带到后院的那间小屋子,门媚上刻着的那四个字让吴坤停住了脚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你还坐禅啊?”他笑指着门媚上写着的'“花木深房”那四个字问得茶。其实这里早已是七十二家房客的大杂院,再无通幽之感了。得茶笑笑说那是曾祖父手里的事情,属于文物,所以才让它留着的呢。现在这里是他的小书房兼卧室。
吴坤在那间禅房里看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他暗暗吃惊,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可以体现抗得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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