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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帕里斯-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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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茶叶在水中载浮载沉。这植物的残骸,被剥离了生长的母体,保留着绿色的本质,在遇到强烈刺激的热水之下,尖叫呻吟,释放出自己绿色的血液,于是馨香满室。
他想。
室内温润的空气使他感到发热,头发刺刺的发痒。他躺在铺上,伸直修长的双腿,按住嘴咳嗽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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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忒修斯
作者:张佳玮
〃等我抽完这支烟,〃修说,将头靠在软枕上,轻轻吐出一口烟,袅袅若画,幻漫的弥散开去。修目注着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总有一天,我会因为肺癌死去的。〃修说。
〃开玩笑吧。〃他答。
〃我想就那么死掉,〃修说,〃吸烟,吸伤了,吸得肺失去功能。那时我应该还不是很老,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然后咳出一口血来,像个忠臣良将一样的死掉。我不想活得很老,全身得遍病,身体残缺,形销骨立,面色蜡黄,在床上挺尸。〃
〃别这么想。〃他安慰修。
〃这样挺好玩儿的。跟京剧的脸谱一样,小生,脸白净儿的,涂些胭脂红。忽而一口血,鲜血梅花的喷出来,然后就此殒命。死得像个男人的样子。最好还得是一身白袍,那就像桃花扇了。〃修执烟的右手在空中轻轻挥舞着。
他不再做声,用手触了一下茶杯壁试了一下温度,又缩了回来。
修将残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闭上眼睛,双手缓慢地摩擦了一下自己的颊。死去的烟头余烟不息,青烟盘旋着上升,恍若一个逝者的冤魂。
〃洗澡吧。〃修说,站起身来。
他们进去时,浴池的水仍保留着碧绿色。那是掌台每天的按例,在中午放满一池热水之后,加一整瓶的护肤液。
浴池中还只有三个人。
两位负责擦背的澡工在一旁长凳上吸烟。
他和修在浴池边坐下。
修伸出脚来,探了一下水温。〃还好。〃他说。
修坐进了水中,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好。〃他说,〃真舒服。你也坐下来好了。水温刚好。〃
他用热水把毛巾浸透,在自己干燥的皮肤上缓慢擦拭,直到把周身擦湿,而后,他扶着池壁坐进了水里。修睁眼看着他。他面不改色的坐在池中,与修对视。
〃你蛮在行的。〃修说。
〃在北方,〃他说,〃常常去澡堂。〃
〃我不知道南方和北方的澡堂有什么区别。〃修说,〃没注意过。反正冬天,我喜欢来这里。〃
〃嗯。〃
〃扬州人说,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打朱自清的散文里见的,真的扬州人倒是问过几个,都说不知道这话。这意思就是,上午去茶馆,下午泡澡堂。扬州人就这么过日子。〃
〃挺舒服。〃
〃岂止挺舒服,神仙过的日子呀。所以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是真想去扬州。可是我过不惯江北的日子。〃
〃气候差很多吗?〃
〃不只是气候。雨水,天色,建筑,人说话的声音,饮食,隔一道江,就都不一样了。我还是喜欢江南。〃
〃我也开始喜欢了。〃他说。
〃两位老板要擦背吗?〃坐在一边抽烟的大汉问。
修挥了挥手,〃等一会儿。〃
〃得泡透了,〃修把头转向他,〃四肢百骸都被热水蒸了一遍了,汗都泡出来了,全身都酥软了,红了,然后擦背。血液运行一快,全身上下,骄奢淫逸邪魔外道的东西全出去了,就剩下一身的通透。不过不能泡久了,水烫着呢。泡久了就跟林冲一样了。〃
〃林冲?〃他问。
〃野猪林鲁智深义救林冲!〃尤力掀开浴室帘子,钻了进来。
〃你看你这样儿!〃修大笑着说,〃剥掉一身皮还是这么一回事儿。〃
〃谁说不是一回事儿了?〃尤力伸脚进池,试了试水温。〃不错。〃
〃介绍一下。〃修说,〃这是尤力,一警察。专门婆婆妈妈地劝人家,解决民事纠纷的。尤力,这是小陈。北方来的一个朋友。〃
〃好。〃尤力说,〃就不说什么了。我这人说不好话。幸会啊。〃
〃扑通〃一声,尤力跳进了空空的浴池,展臂开始做自由泳。他颇为羡慕地看着尤力那健壮的上身,说:
〃你好。新年好。〃
〃新年好!〃尤力在池的那端说,〃这两天可累死我了。〃
〃怎么了?〃修问,〃大过年的又有丈夫打老婆了?〃
〃丈夫都忙着打牌喝黄酒,老婆都忙着串门吃年糕,哪有心思打架。你以为女人都是属老虎的,跟你老婆那样?过年前一天出一案子,本来不是大事,这两天家属却一直来找,赖在门口不走,弄得我们不痛快。〃
〃什么案子?新鲜事不?〃修问。
尤力一个猛子又扎入了水里,双臂抡动,朝池子此端游来。水花翻飞,几个浴客皱眉。抽烟的大汉站起来。
〃哎,那个,老板,池子里不让游泳。〃
〃什么?〃尤力把水淋淋的头钻出水面,闭着眼睛问。修把毛巾扔在他肩上。
〃擦眼睛!〃
〃老板,这池子里洗澡的,不让游泳。〃
〃晓得了晓得了。我不游。〃
尤力把毛巾卷起来放在池壁上做枕,全身浸在水中,轻轻吁气。〃舒服。〃
〃你还没说什么案子呢。〃修说,〃新鲜事?杀人的?〃
〃不是,〃尤力说,〃过年前,咱们这片儿,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同一天失踪了。说巧也巧,他们俩还是以前的高中同学。现在人家爷娘每天到派出所来问,问找着没。一听没找着就拍桌子瞪眼睛的。〃
〃呵!这两个孩子多大了?〃
〃二十一二岁吧。都是大学生。〃
〃现在的孩子真够浪漫的。玩儿私奔呢。才多大呀。不知道世事艰险,估计就是卷了家里点儿钱就逃走了。出去呆一段儿,钱花完了,给家里打电话让人去接,挨顿训,没事儿了。现在孩子可是真幸福。我们那个时候要这样,非给家里打死不可……你说这两个孩子还没回来?确定是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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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忒修斯
作者:张佳玮
〃不确定,只因为他们是高中同学,所以猜测可能是在一起。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两天被催急了,正在打印他们照片儿,准备网络上发,让火车站什么的都给找找。〃
〃乖乖,通缉呀。〃修舔了舔舌头。〃有能耐。二十一二岁就能天下皆知了。英雄出少年哪。走了几天了?〃
〃一个星期了吧。〃尤力说,〃度日如年啊,真是很折磨人的。那两对爷娘都不是省油的灯,每天电话打不停,没事还催着问。我们也只好陪小心。你知道这大过年的,哪里都乱,不容易找。〃
〃所以说英雄出少年,〃修说,〃天时,地利,人和,都考虑到了。这一走就是不打算回来了。真是铁了心了。有意思。我以前跟人私奔怎么就没计较到这分儿上?〃
他听着修和尤力的对答在郁热的空气中漂浮着。他伸手舀了一把水,洗了一下脸。
〃其实吧,〃他张口说,对着尤力。后者把眼睛转过来。〃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爸妈的心肝宝贝。这么急其实也难怪的。换了我我儿子丢了我也该急。〃
〃我就不急,〃尤力说,〃我儿子那就是一个狗鼻子,我喝一半的黄酒藏哪儿了,他都能找出来给我喝了。我要是把他往外扔,他闻着味道就能回家来。〃
〃你儿子几岁?〃修问。
〃十岁。〃
〃前途无量。〃修说,〃将来就是一个活酒鬼。一准是条好汉。南方人这么喝酒的准有出息。〃
澡堂大厅里语声仿佛密织的网一般喧嚷起来。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渐次明亮。有人掀起了帘子,提着浴巾走了进来。他抬起头来,看一眼进来的人们。男人们的大脚被插入池水中。于是轻声的呼嘘开始不断响起。吸烟的大汉站起身来,又喊了一遍:〃老板,要擦背吗?〃
〃人开始多起来了……〃修说,伸手舀了一把水,按在自己脸上。〃尤力,你还没告诉我,出走的是谁家的孩子?我认识吗?〃
〃俩孩子,男的姓张,女的姓余。〃尤力说。
〃噢?〃修说,〃就住这一段儿?〃
〃是。一个住荷叶新村,一个住吉利小区。〃
〃等等,〃修把头转过去,朝着尤力,神色郑重。〃那姓余的女孩儿,该不是,叫余思若?一中毕业的?〃
〃你认识?〃尤力惊诧地看着修。
〃哈,哈,哈,哈哈……〃修仰头看了一眼雾气缭绕的天花板,而后缓缓地把身体沉进水里,自下巴,至嘴,至鼻,至闭上的双眼。修的整个人沉入了水里。
他则和尤力眼睁睁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哗啦〃一声,修的头钻出了水面。他听到了修连绵不断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呀想不到。〃
〃你认识那女孩儿?〃尤力问。
〃我认识?余思若?浔阳江头夜送客,芦叶荻花秋瑟瑟。枝头有花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折枝。哈,哈,哈,哈,哈。这丫头,这丫头,这丫头厉害得很。〃
〃你真认识他?〃尤力问,〃那丫头什么人呢?〃
〃哼哼,何止认识。〃修说。
B
何止认识?
余姑娘,余小姐,余小狐狸。
若有所思。呵呵。我太熟悉她了。我现在一闭眼,都能想到她的笑,她那天鹅般的脖子,她的修长的手指。她的嘴唇跟花儿一样嫣红。
这小狐狸精,她戴着眼镜的时候闲雅文静,不戴眼镜的时候就俏皮活泼。她笑的时候,就像一只猫一样。
为什么我叫她小狐狸?不是因为她是个狐狸精。不,不是的。她不是一个狐媚子。这丫头是一张瓜子脸。吊眼梢,像京剧花旦一样。瘦脸,嘴唇薄得像花瓣。
我与她刚相识的时候,她的黑色长发散在肩上,脸色苍白。
她的肩膀很窄,腰细腿长。她的脸具有不动声色的妩媚观感。迷人哪。
也许她惟一的缺点,就是脸白得没有血色。
我现在能够回忆起的,是三年前的夏天。
那时我35岁。
那个黄昏,我坐在一辆借来的帕萨特里,管老张的太太借的,你知道吗尤力?那个做汽车销售的徐姐。
我在她家楼下等她。
我靠在后座椅上吸烟,眼睛盯着她家阳台。
她家在二楼。
窗玻璃是蓝色的。
阳台上放着一盆水仙花。
那天的云形状像水仙一样。西边的晚霞把云烧紫了。横空的云是一片嫣红色的。那样子像布丁的油画。
烧完的烟灰总是不堪重负的落下,好几次险些烧坏我的裤子。
我穿的是丝绸的裤子,丝绸的衬衣,新皮鞋。
那时我怀里揣着我所有的存款和借来的钱。
那时我名声很好,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借钱给我。
我把吸完的烟头塞进旁座位上搁的烟灰缸。我知道不能把烟头扔在地上,否则会出麻烦。
我害怕任何一点麻烦。
我不知道我的表是不是准。我那时戴一块朋友从北京帮我办的冒牌劳力士。
她家楼下的洗车店伙计跑过来问我要不要洗车,问了三遍,我挥了三次手。然后,他们开始吃盒饭。那时是下午五点。
后来我就看到她了。
她站到了阳台上。
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白色的百合花儿一样。那白色几乎可以灼伤你的眼睛。
她在阳台上朝我挥了挥手,慢条斯理地开始扎马尾。
我把烟按熄了,看着她扎马尾。她扎完了,朝我又摆了下手。然后,她消失了。过了三分钟,我看到她提着一个大包,从楼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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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20岁的情人
作者:张佳玮
对,你没猜错。我事先和她约定过了,那天,我们打算,私奔。
这并非心血来潮之举。在此之前,我和她有过长达两年的恋爱。
一对年龄相差差不多20岁的情人。
我爱着她,爱她的一切。
必须用某种具有破坏性的举动,昭示我和她的爱情。
她像羚羊一样温柔的明眸,像鱼一样曼妙的身姿,是不应该每天辗转于公车、学校、空气不良的教室、用粗鲁的词语对话的男生、熬夜用的浓咖啡之中的。她应当生活在一个有阳光,有树木,夏天能听到雨声早晨能听到鸟鸣的地方。
我必须带她离开这个城市。
没有二话。
没有了。
她走过来了。
她开后车门,将那个大包扔在了后座,关门。
我将烟灰缸拿开,她坐在了我身旁的座位上。
〃好了。〃她拍拍手。
那天的夕阳从车前窗泻落下来。我看着她细巧的鼻尖,柔嫩的脸颊,金丝边眼镜。修长的胳膊伸直,她的手触了一下车前窗上挂的一个十字架。我凑过去想吻她一下,她指了一下窗外。
〃门口这些人都认得我。〃她说。
〃你以后不生活在这里了。〃我说。
车子发动了,她抬起头来。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她正望着那盆水仙花。阳光的角度转过来,水仙花消失在视野之中。她闭上眼睛。
我们已经上路。
〃吃晚饭了吗?〃我问。
〃没有呢。〃
〃先出了市区,〃我说,〃往南开,先走远了,然后找个地方吃晚饭。这段时间你正好可以让你的胃酝酿情绪。〃
她微微一笑。
〃想吃凤梨炒饭。〃她说。〃特别想吃。〃
〃不急的。〃我说。
车子在行人已渐稀少的路上行进。夏季的树荫在已趋微弱的阳光下逐渐淡去。行色匆匆的人们正在归家途中。她凝神望着窗外。单车的铃声不绝于耳。
〃听音乐吗?〃我问。她点头。我于是播放起《PAGANINI'SDREAM》。几乎带有尖锐意味的小提琴声。
路经一个高中,正是放学时间。涌出的人流和自行车造成了短暂的交通堵塞。我踩下刹车。
〃高三生。〃她说。
〃什么?〃
〃都是高三生。〃她说,〃这么晚放学。不过这已经算早的了。市里有的高中是拖到晚上九点才放学的。〃
〃你以后不用读这个了。〃我说,〃所以大可以旁观者清。〃
〃是吗?〃她说,〃读书总还是要读的。读了十几年书了。猛的一下确认这些精力都白费了,是挺让人难过的。〃
人流相对稀疏一些时,我小心翼翼地驱车前进。
她从兜里掏出口香糖吃。
〃修,要吗?〃她问我。
我摇头。
她慢慢地咀嚼口香糖。
我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她在吹一个荧光绿色的泡泡。
我们被一个红灯拦住了。前方的车如海龟一般排行不动。我叹了口气,将双肘压上方向盘。
〃看那车,〃她指旁边的公共汽车,〃人挤得和沙丁鱼罐头一样。〃
〃还有一个说法叫挤得和鱼子酱一样。〃我告诉她,〃俄罗斯人的说法。〃
她回过眼来,眼神飞了我一下。
〃扯吧你。〃她笑。
〃哎?小若?〃
我和她同时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戴着头盔坐在摩托车上的男子停在车侧。
她抬头看了一会儿,招了招手。〃潘叔叔。〃
〃这个时候怎么不回家呀?〃潘叔叔问,〃这是你朋友呀?〃
〃是我爸爸同事,〃她说,〃爸爸让他来接我去吃饭呢。〃
〃啊,你爸爸还好吧?上回我跟他说吃枸杞和黑芝麻可以治白头发,他用了吗?〃
〃挺有效果的,爸爸没事还拿这事说,见面要谢谢你呢。〃
〃谢什么呀。你见你爸爸代我问个好啊。〃
〃好好,潘叔叔,绿灯了。〃
〃哦,那我先走了。再见呀小若。〃
〃我爸爸给我外婆买药材时认识的一个人。〃过了路口,她解释似的对我说。
〃噢。〃
车子开出了市区,沿途闪过五金商店、发廊、餐厅、服装店、零食店,夏季的暮色鲜明之极的落了下来。我放慢车速。小提琴声依然继续。叶影不断抚摸着车前挡风玻璃。
〃我们现在去哪儿?〃她问。
〃南边的一个小镇。〃我说。
〃然后呢?〃
〃在那里过吃凤梨炒饭,过夜。我要给你看我新做的一个木雕。〃
〃是什么呢?〃
〃阿佛罗荻忒。〃
〃希腊的美神?〃
〃是的。你知道我的模特是谁吗?〃
〃不知道。〃
〃就是你呀。你这美丽的小狐狸。〃
〃噢。〃她一副没兴趣的样子,继续咀嚼着口香糖。
〃我们还需要一些东西。〃我说,〃足够在车上吃的食物,饮料,一个旅游用的闹钟,你需要一些美丽的服饰,来纪念这次私奔。〃
〃我今天很累。〃她说。〃为了不让人发觉,我在学校这一天一丝不苟的上课,记笔记。本来嘛,明明知道这些笔记都没用了。〃
〃都过去了。〃我说,用右手轻按她的膝盖。她微笑。
〃刚才那个人,〃我问,〃和你父亲经常见面?〃
〃不会的,只是偶尔见到。〃
〃不会泄露什么?〃
〃大不了被捉回去,重新高考。〃她说。
〃而我会被判处绞刑。〃我说,〃作为对我木匠手艺的赏识,他们会让我自己给自己设计绞刑架。〃
夜色下来的时候,我们到达郊南的小镇。在一个供来往长途车餐饮的饭店,我们坐了下来。
〃一份凤梨炒饭。〃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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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一份凤梨炒饭
作者:张佳玮
〃凤梨炒饭?〃亲自担任服务员、穿着油腻的蓝色布服的老板反问。身着碎花点衬衣的老板娘在高高的贴满帐单、菜名标牌的柜台里凝望着我们,手里拨弄着小型计算器。
〃菠萝炒饭。〃她改口。
〃这里没有菠萝。〃老板说。
〃那么有什么呢?〃她问。
〃家常的炒菜啊盖浇饭各种面点都有。〃老板娘远远的一口气报道。我轻轻叹一口气。
〃你点吧。〃她对我说。
〃两份米饭。随便炒两个蔬菜。一份回锅肉。一份鱼香肉丝。两听可口可乐。谢谢。〃
〃先付帐好吗?〃
〃好。〃
她靠在椅子上,抬头打量餐馆陈设。剥落的墙粉。墙角的蜘蛛网。墙上报纸排版般密密麻麻的斑点。
〃我不喜欢这里。〃她说。
〃迁就一下吧,我的小狐狸。〃我说。
〃有书吗?我闷死了。〃
我从背包里取出一本奈保尔的《米格尔大街》递给她,她缓慢翻看。
菜上齐是点菜完毕后半小时。老板娘递来两个纸杯和可口可乐。我为两个杯子斟满饮料。
〃为我们私奔,干杯。〃我微笑着说。
〃好。〃她伸出杯子,沾了一下我的杯子,然后缩了回去,喝了一口。左手翻了一页小说。
〃吃东西吧。〃我说。
〃不想吃。〃
〃怎么了?〃
〃没胃口。〃她指了一下盘子,〃我讨厌花菜。〃
〃那么吃肉好了。〃
〃这里的肉不干净。〃她说,〃我不可能吃这些东西。〃
我把筷子放了下来。
〃你不开心?〃
〃是的。〃
〃怎么了,小狐狸?〃
〃你不觉得我们很傻吗?〃
〃傻?从何说起?〃
〃我们在一个自己制造的语境里,做些自以为有意思的事情。别人看我们,却会觉得我们很傻。〃
她的声音有些大,老板和老板娘开始看我们。老板娘年幼的儿子坐在柜台边折纸鹤。另一张桌上,两个男人在用一次性塑料杯喝啤酒。
〃我知道你不开心。〃我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说,〃平静下来好吗,小狐狸。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事事如意。总有让人不愉快的事。〃
〃问题在于,〃她说,〃还根本没有什么令人愉快的事发生。〃
〃你是说,你在私奔的过程中都没有一点让你感到愉快的细节?〃
她偏过头去,看着柜台边,老板娘把手放在孩子新剪的短发上。孩子凝神在折叠纸鹤。已折好的两只做出飘逸欲飞的姿态,搁在柜台上。她的沉默横亘在我们之间。我一时找不到词。
〃小狐狸,〃我说,〃我想,我们之间也许有很多误会。也许我误解了你的一些观点,让你感到不愉快……〃
〃是的,〃她说,〃比如,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小狐狸这个称呼。〃
她冷冷地看着我,令我感到尴尬。门外传来〃啪〃的击打声,伴着一个丈夫的怒叱,一个妻子的哭声。柜台旁闲着无聊的老板把头探出门外。
我低头看看桌上,那些失去生命力的蔬菜,那些笨拙的肉类。我想象着它们身为植物和动物时在阳光下跃动的姿态。作为对绿色的陪衬,最好有薄纸折叠的纸鹤。
〃那么,你想怎么样呢?〃我问。
〃送我回家吧。〃她说。她靠在椅背上,抬起头来看我。我低下头来。
〃你了解我的性格的,修。〃她说。
我们走出餐馆门时,天色已经黑了。
老板、老板娘和他们的儿子并排站在门口,目送着我们。她手握着《米格尔大街》,坐进车后座。
路旁,一个丈夫在斥骂妻子,妻子则将脸压在墙上,脊背耸动,哭泣不已。
我将车门关上时,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她。她将眼镜戴上,低下头读《米格尔大街》。灯光将她的脸照得明暗不定,恍惚之间,似乎她成为了油画的模特。
后视镜框永远的框住了时间。
时间就在她垂下的眼帘之间凝滞不动。
那一刹那间她的美,成为了我永生难忘的回忆。
在昏黄色灯光照亮的夜色之前,我转动了汽车钥匙,踩下了油门。我看着急剧颤抖的后视镜,无法抑制对她的爱。我抬头看了眼窗外,老板的儿子正把他折的四只纸鹤,朝夜空中抛去。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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