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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云上5-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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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云上
 

 
第五章
入夜了,平日除了穿梭不断的佣人外,始终显得冷寂的云公馆突然热闹起来。几部中型吉普车载来了不必警戒的空军飞行员;接女朋友的黄包车,脚踏车也停在门口,大家欢笑在暂时的轻松中,使暮气沉沉的云公馆也生动不少。
之翔和小怡厢房边的花厅已坐了许多人,订婚的邢树人和他的未婚妻还没出来,小怡就做了总招待,她和大部分的客人都熟悉,何况这儿是她的家,她不得不多出些力。之翔也周旋在队友中,他手上握着酒杯,脸孔微红,显然已喝了些酒,说起话来的声音也就更大了。
小真没见人影,未婚夫密司特不能来,她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何况立基远在昆明,三天没有信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她正在房里担心呢!小曼也没下楼,说好了她和康柏要参加的,他该不会变卦吧
小怡看看表,八钟钟了,她过去通知之翔,让之翔去请邢树人出来。之翔去了五分钟,穿着全副军装的树人和他穿粉红缎子旗袍的未婚妻出来了,一阵起哄,一阵掌声,他们在小怡和之翔的帮助下交换戒指,简单的订婚仪式就完成了。负责音乐的队友把留声机摇满了链,音乐一响,队友们拥着邢树人和他的未婚妻,一起涌进了舞池,舞会正式开始。
这段日子,令人切齿痛恨的日本鬼子飞机空袭已显著地减少了,这全是因为我们空军健儿们奋不顾身的拦截和有效的轰炸敌人阵地,使他们损失惨重,再也无力在我们大后方作疯狂的破坏,尤其在夜晚,简直可以完全不但心有警报了。所以这种难得的舞会,参加的人就特别多,多得出乎人意料之外,连座位都嫌不够。
小怡当机立断,马上吩咐佣人打开花厅的门,在宽阔可设酒席的长廊上加添座位。虽然不是她开的舞会,她也不愿使任何客人在成都最出名的云公馆感到不舒适。
门开了,长廊打通了,一部分人移到外面去坐,花园里的空气立刻好起起来,刚才的闷热已不复存在。小怡四下巡视一眼,她满意地透一口气,这才发现小曼和康柏仍是不见人影!
她到隔壁放食物的房里,看见五六个丫头都聚在那儿,正兴奋地在门缝里偷看着,小曼房里的天香也在。
“天香,去请三小姐下楼来!”小怡吩咐。
“我马上去,大小姐!”天香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从门缝里收回来。“不过——三小姐在看书!”
“看书,考试完了还看啥子书?”小怡的四川话说得甚是标准。“康柏呢?”
“康少爷没吃晚饭就走了!”天香说。小怡皱皱眉,康柏下午来时说过要参加舞会的,他根本是专为舞会而进城的,怎么又走了?
“请三小姐下楼来,我有话问她!”小怡说。
天香领命而去,她是三步并成两步的跑去,就怕漏了什么似的,小怡摇摇头,她实在不明白,成都人对舞会竟是迷得如此这般,跳不成看看也满足
小曼是随天香一起从后楼梯下来的,神色平静,身上仍是白天那套从学校穿回来的衣服,只是外面加了一件薄丝棉袄。“你找我,姐姐!”小曼问。
“怎么不下楼玩康柏呢”小怡盯着她问。
“我在收拾行李,明天要出发,”小曼说得平淡而理所当然似的。“康柏回基地了!”
“回基地?”小怡起了疑惑,她精明过人,即使小曼再显得若无其事,她也看出有蹊跷。“他怎么回去,骑了你的脚踏车?”
“没有!”小曼故意望望门外花厅。“好热闹,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
“反正不会有警报,大家乐得玩玩!”小怡也回头望一眼。“康柏——不高兴你去重庆?”
“怎么会”小曼笑了,“他也管不了我的事!”
“他没有理由平白无故的走,一定是吵嘴了,对不对?”小怡不放松地,“我觉得你该早点告诉他!”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你误会了,姐姐!”小曼直摇头。“我跟他根本没吵嘴!”
小怡盯着小曼看了半晌,她知道,她无法使这个漂亮又出色的妹妹说真话。
“好吧!就算没吵嘴,你也下楼帮帮我的忙!”小怡说。
“不好吧!”小曼摇头。“我连衣服都没换!”
“你不换衣服也比所有女孩子美!”小怡说。
在门边张望的天香忽然惊喜地叫。
“快来看,快来看,来了一个女明星!”她叫。
几个丫头一拥而上,女明星和舞会一样吸引人。
“谁!谁!”丫头抢着看,抢着问,就快把门挤开了。
“不是白杨,不是周曼华,不是舒绣文——”天香占着最最好的位置。“好像徐来——不,不,是康枫!”
“康枫来了?”小怡也走到门边。“韦震一定也来了!”
“韦震现在和康枫好?”小曼也有着好奇。
毕竟,康枫是当时年轻貌美、又相当出名的女明星。
“听说就要订婚!”小怡望了几眼又退回来。
“那她以前那个男朋友呢?沈欣说那个男的家里很有势力!”小曼说,“怎么肯放过她?”
“谁知道!”小怡笑了,“或者电影明星特别有手腕些!”
小曼再看一眼,也退了回来。
“我不觉得康枫美得能颠倒众生!”她不认真地说。
“手腕高明啊!”小怡半开玩笑,“有人说喜欢女明星那副样儿,说有风情,其实啊!再加几个也比不上我们云家的小曼!”
“怎么拿我跟她们比?”小曼不依。她听见小怡说风情,心中一下子兜起刘情的影子,刘情的风情比美女明星浓,甚至浓过明星呢!
“好了,好了!”小怡抓住小曼的手。“跟我出去,就算陪着我,十点钟放你上楼!”
“让姐夫陪你!”小曼不置可否地跟着走进花厅。说实话,康柏就这么走了,叫她还有什么玩的心情?
“之翔”小怡四周张望一下。“你找得到他的影子吗?”
小曼浅浅一笑,站定在花厅门边。她只是这么一站,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投了过来,仿佛她是块磁石,令人不由自主地朝她看。她的美是耀眼的,是与众不同的,就连她身上那普通的家常服也掩不住她的光芒。她不想参加这舞会,更不想出风头,可是,她的确是舞会中最亮的一颗明珠。
小曼早已习惯那些羡慕的眼光,她淡然处之,和几个熟悉的人打着招呼。康柏的队友都知道她和康柏的关系,看见她单独出现,大家都好惊讶。
“康柏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回来的”一个队友问。
“他——有点事!”小曼有一点难堪,却努力掩饰。无论如何,康柏没理由在这种场合离开她。
“是吗”队友不能置信。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人,他们都清楚康柏不可能“有事”!“他等会儿来吗”
“说不定!”小曼更难堪了。队友的怀疑使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康柏冷落了。“也许他会赶来!”
队友耸耸肩,做一个奇怪的的表情,拥着女伴跳开了。忽然,从一个角落传来之翔大笑的声音,淡淡的酒意已加浓了,他似乎有了醉意,连说话时舌头都像变大了似的含混不清。
“我去看看!”小怡眉心一皱,大步去了。
小曼知道小怡最不喜欢之翔喝酒,平日要出任务,要警戒,他没什么机会喝,一遇到舞会或宴会,他就特别放纵自己了。虽然之翔的酒量不错,却也经不起豪饮,似乎,一端起酒杯,他就失去了自制力,越有醉意,他会喝得越多,所以只要喝酒,他必然醉倒!
之翔什么都好,就是喝酒这一件事今小怡痛恨万分,却又管制不了。她在旁边,之翔可以暂时不喝,可是她总不能每分钟都守着他啊!
小曼摇摇头,看来小怡今夜又得生一肚子闷气!觉得无聊,她想偷偷回卧室,小怡说帮忙,其实此地根本不需要她,看!客人不是都玩得很好吗?
转身就走,就在她一转身之际,他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人,那是——去而复返的康柏他正倚门而立,似乎站在那儿等她很久了。哎!他就站在身后,怎么她竟毫无所觉他——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下午的懊悔、下午的恼怒已全无踪影。
“你——来了很久。”小曼心中喜悦和兴奋混合着,更有好多意外,她却只是浅笑。
“五分钟!”他的声音清朗而轻松,已不复有下午的苦闷与压抑。
“为什么不叫我?”她朝他走近两步。
“我以为你会喜欢和别人跳舞!”他说得好可恶。
“穿丝棉袄?”她指指自己。“想不到康柏也会小心眼!”
“忌妒是天生的,”他摇摇头,用手挽住她。“何况,穿丝棉袄,你仍然是云小曼,改变不了的,知道吗?”
“看见康枫吗?”她故意扯开话题。“女明星康枫!”
“只有韦震的眼光才会那么低!”他头也不回地拥她出去,他的手温暖而稳定,和下午迥然不同。“女明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不许这么说!”她薄嗔地横他一眼。“你从哪里来?”
他怔了一下,只是一下子,他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他回答得十分迅速。
“街上!”他说。
“街上?”她又瞟他一眼。“离开这儿到回到这儿的全部时间都在街上”
“是!”他眼光闪一闪。“在人多的地方,我比较容易找到冷静自己的方法!”
她随着他走出花厅,从后面的走廊穿入花园。云公馆的后花园有小型的公园那么大,花园之后还有广大的果园,为了节省电力和预防万一的空袭,只亮了接近走廊的一排路灯,更远处就罩在浓浓的黑暗中,更觉深不见底。
靠着走廊厅的栏杆,她沉默着。她不想提下午的事,她始终觉得这种事——羞于启口,还是忘掉的好。她只是有丝怀疑,在人多的街上,他真能找到平静自己的方法那种原始的兽性和欲念,或能压抑于一时,那火种却又怎能——真正熄灭?除非——除非——她的头垂得更低了,想到这方面的事也足以令她满脸红晕,羞不可抑的。
“你——不相信?”他问,问得很出人意料之外。
“嗯?”她呆一下,莫名其妙的疑虑浮上心头,他这样问可是做贼心虚?“为什么这样想?”
“你沉默得很特别!”他温柔地抬起她下巴,眼光一片清澈,火种真是熄了。
“沉默就表示不相信?”她轻轻推开他的手。
“哎,不——”他笑了,笑得漂亮极了,在耀眼的漂亮下,反而看不清真正的神情了。“下午惹恼了你,看我在你面前连话都不会说了!”
“把我看得那么小气!”她微微一嘟嘴唇,无法形容的妩媚浮起在薄嗔中,她真是——哎!喜怒皆引人,“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再回来!”
“不回来叫我到哪里去?”他摇头。“何况——是我不好,我不想你明天不高兴地离开成都!”
“你高兴我参加这种活动吗?”她抓着机会问。在这件事上,他一直没有表明态度。
“我说不出,”他认真又实在地,“在道理上我该赞成,可是——你会离开一星期!”
“一星期好快就过了,”她笑。她高兴他回答得这么真实。“你可以留在基地,也可以和姐夫一起来这里,或者——看场电影!”
“你知道我怕孤独和寂寞!”他说。黑眼珠好亮,好透明,他用什么方法熄灭了火种
“那——去找金安慈、潘明珠或——刘情!”小曼开玩笑地随口说。
他一震,神色变得好严肃,好郑重。
“为什么找她们?”他皱着眉。“你知道我不会去!”
“去了又怎么样呢”她望着他。“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金安慈也是我的朋友!”
“潘明珠和刘情不是朋友”他问。
“也算吧!”她说,“康柏,你真的可以去找她们,我不会介意的!”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他笑,有丝奇异的夸张。
“这是考验信心的好方法!”她说。
他沉默一阵,习惯地用手指抚弄一下眉心,神色严肃而真诚起来。
“如果考验合格,小曼,从重庆回来后,让我们订婚!”他的声音也是严肃而真诚的。
小曼不再感到意外和突然,他下午还说过结婚呢!她没有立刻回答,考虑了好一阵子。
“有这必要吗”她反问。
“只有你能令我安定,令我有信心,你不知道”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但是,我没有令你往上爬的能力!”她是认真的。他说过,往上爬是他人生的目的!
“有了你我已经满足!”他的手用力握紧。“往上爬只是心灵空虚时的安慰!”
“我怕你会后悔!”她沉思着。“而且,我发觉有时你好陌生,我并不能真正了解你!”
“你该相信我,小曼,”他定定地凝视着她,他是真诚的,他是爱她的,她看得出来。只是订婚—叫以乎太仓促。“我会把自己像—本书般摊开在你面前,你可以随时翻阅!”
“把人比喻成书,很新奇!”她岔开话题。她不知道是否应该答应他,她爱,她愿意,她却没有把握!
“回答我,好或是不好,”他摇晃着她的手。“别让我再患得患失,整日不安宁!”
“我令你不安宁?”她颇感意外地,这话怎么说呢
康柏轻轻叹一口气,放开她的手。
“我对你完全没把握,一点把握都没有,”他又叹息,“我总有一种感觉,你会有一天离我而去,你知道吗这件事常在梦境中困扰着我,好多次我从梦中醒来。你离开我的恐惧令我无法再入睡,小曼,我从来不会对任何女孩子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我——唉!我甚至无法从你的浅笑中看得出你的真正心意,你使我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失败得一塌糊涂,我——”
小曼摇摇头,再摇头,心中涌起了万丈的波涛,康柏从来没有这么坦白、这么赤裸裸的表示感情,即使他说爱,也不如这般剖白更能打动她,她开始了解自己在他心中的真正地位,她觉得他真像一本翻开来,可使她真正清楚、明白、了解的书!
“康柏——”她轻轻说。刚才还拿不定主意的心已坚定起来,那是爱,没有理由再困扰自己,折磨康柏。
“我不勉强你点头,更不要你同情我,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真正的感受!”他的叹息变成激动,他少有的激动。“你的矜持,你的淡漠,你的深藏感情,你的处处防范,你的自我抑制,根本是件武器,能伤人心、伤人感情的武器。我苦恼过,痛苦过,矛盾过,我想逃避你,我不想有一天被伤得头破血流,但我是人,我不是机器,我不能说逃开就逃开,我发现——我已没有逃开你的力量,我已经陷得好深,好深,我根本无法回头,然而——我又何尝有力量能使你放弃矜持,放弃防范,放弃抑制我只能继续忍受一切,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爱是痛苦的!”
“康柏,”小曼真正被打动了,她主动地握住他的手。她惊异于自己在别人眼中原来是这样的,意外于小心翼翼的感情原来竟能伤人。她更不能置信,那看来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风流种子大情人竟被自己伤害了这——这——康柏若是不剖白,她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康柏,别说了,我从来没想到是这样的,我——”
“你当然不会想到!”他激动得眼睛都发红了。“高贵,漂亮,出色又富有的云公馆三小姐,那活在云端之上做其人上人的云小曼,怎肯俯首望望云层下的世界又怎能了解云层下的感情?”
“别这么说我,康柏!”小曼严肃地。康柏的话令她委屈,她何时认为自己是云上之人了“你即使不了解我,也该明白我不是——那种人,也许我令你误会了,我不善表达感情,而且——感情该是深埋心底的,康柏——”
他摇摇头,努力把自己的激动平抑。
“只回答我,好或不好,点头或摇头,”他说得有点霸道,却很能表达此时心境。“无论以前是误会,是了解,都可以从头来过,只要你回答!”
小曼深深吸一口气,排除心中一切纷乱思绪,她早巳在心中答应了他,不是吗当她随着日子付出更多感情时已答应了他,她是那种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女孩,岂会把感情随便交付于人是他误解或是她太深藏,无论如何,这是表示的时候了!
他不知道她也同样矛盾、苦恼、痛苦过他不知道她也患得患失的怕失去他他们——哎!同样那么紧张,却至今才坦白!好在不迟,好在不迟!
“康柏,”她舔舔发干发烫的唇。“如果订婚能使你更平衡,更有信心,那么——你预备吧!”
康柏一震,他真是没想到小曼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爽快,她说预备,她是答应了,是吗
“小曼——”他狂喜地拥住她。“小曼——”
“一星期后我回来时,会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和妈妈,相信他们都会——喜欢你!”她脸上泛起红晕,眼中漾着醉意,嘴角飘着满足,那种空前的美,无比的媚,真使他目眩神移,她说得这样坦率,她是完全接受了他,她完全敞开了自己心扉,是吧!这个女孩,这个出色、雅致、美得秀中带刚的女孩子将属于他,完完全全地属于他,天——他狂喜得连话都几乎说不出来。
“小曼,小曼——太好了,我马上预备,我立刻预备,我会通知在广州的母亲,我会告诉所有的队友,我会——小曼,我要向全世界的人宣布!”他稚气地嚷着。这一刻,他完全不像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他看来竟像个痴情的小子呢!
她只是笑,笑得甜蜜,笑得欣喜,笑得满足,笑得恬适,能得到一个爱她又她爱着的人,毕竟是那般困难,她是幸运,是幸运的!
“小曼——”他再叫。低下头去,热烈地吻住了她。
这吻绝对不同于下午,没有欲念,没有疯狂,没有令人心悸的兽性,他吻得深情,吻得安详,吻得满足,也吻得全心全意!
她没有再抗拒,也没有挣扎,当她决定接受他时,已安全放弃了矜持和压抑;她虽羞涩,却也悄悄地迎着他,她的手缓缓地绕住他的脖子。
好久,好久,他放开了她,紧紧地互相凝视了一分钟——好长的一分钟哦!在爱的世界里,他们已相携相依地飞越了千万里!
“我爱你,小曼!”他真诚地,全心全意地说这几个字,那不只是一句话,而是—个烙印在心灵上的誓言,一个带着生命、灵魂的许诺!
她闭一闭眼睛,好妩媚,好女人味的一个动作。
“我会永远记住,而且——同样地回报你!”她柔柔地,轻轻地说。
他再拥住她,在互相的怀抱中,他们找到了属于他俩的世界。花厅传来一阵欢笑的音乐,一阵欢乐的笑声。今后,他们的世界只有欢乐,只有幸福,只有爱!
突然,更远处的另一端房中传来一阵不很响却十分清晰的摔碎物件的声音,惊破了他们的梦和欢乐。她迅速地推开他,一整神色,侧耳细听。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康柏也惊疑地。
更多摔碎物件的声音传来小曼脸色变了,她听出来那些声音来自母亲的厢房。
“妈妈房里,”她匆匆说,“你替我通知姐姐,我先去看看!”
“让小怡去你母亲房里?”他问。
“是!要快!”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你可以到我房里等我,我很快会回来!”
“好!”康柏大步去了。
小曼半跑着奔向母亲的厢房,摔东西的声音虽已停止,却更令人担心,发生了什么事呢?是母亲发脾气在摔东西,谁惹她生气父亲,白牡丹,或是什么人?
母亲的贴身丫头巧云焦急不安又显得害怕地守在门边,正无助地四边张望,一眼看见小曼,好像遇到救星。
“三小姐,不得了,夫人大发脾气,”巧云快哭了。“大小姐呢?请大小姐来劝劝!”
“姐姐就来!”小曼匆忙地说,“妈发谁的脾气?”
“大少爷和——个女人!”巧云小声说。
小曼皱皱眉,决定不再等小怡先单独进去。大哥培元带一个女人来,是那个——唱戏的?
拉开门,又掀起那幅挡风的锦帘子,看见母亲正板着铁青的脸,气咻咻地坐在酸枝木椅上,满地都是摔碎的瓷器和古玩。培元和一个垂着头、看不清面孔的年轻的女人跪在地上,气氛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冷。
“妈——”小曼低声唤。她不知道在这场合说什么话,她只觉得有些奇异的不安,今夜的云公馆一边欢乐,另一边则弥漫着火药味,这——表示什么?
云夫人看一眼,冷冷地哼一声。
“小怡呢?”她冷着嗓子问,仍充满了怒气。
“就来了!”小曼走到母亲背后,轻柔地替她捶背。“妈,无论什么事,你犯不着发这么大的脾气!”
“能不发脾气吗?”云夫人狠狠地瞪培元一眼,完全不看一边的女人。“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竟然那么大的胆子,带个戏子来见我!”
小曼偷看一眼脸色难看到极点、一面孔哀求无助又委曲求全的大哥,小曼摇摇头,这个大哥真是没用,又窝囊又软弱,云家怎能靠他支撑再看那女人,她心中重重一震,那女人居然挺着已现了形的肚子,莫非——已有了身孕?
门帘一掀,神情紧张不安的小怡来了。
“什么事?”话一出口,看见跪在地上的人,她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母亲的脾气她是了解的。她只好放柔了声音,展开了笑容。“妈,大哥又惹你生气了看,摔了一地的东西,何必呢巧云,巧云,快进来收拾!”
巧云立刻进来了,小心地清理地上碎片。培元和那个唱戏的女人仍是动也不动地跪在那儿。
小怡何等眼尖,她也看见了那女人有了身孕,本来不想帮忙的念头变了,母亲虽然不能见容一个戏子做媳妇,但总得顾及云家的骨肉。
“大哥,你怎么又惹妈妈生气,还不快赔罪?”小怡说。
“是!妈,请饶恕我,我不孝,我不肖,但这一次——请你老人家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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