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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笑-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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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晏──」
风潇剑惊见,立刻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觉手中湿滑一片,仿佛有液体淌过,小心扳过莫晏的身子,却见他嘴角缓缓流下一行血水,竟毫无止歇之意。
蓦地一楞,风潇剑简值呆了、傻了,不自觉越发将人紧搂,猛力摇著他的肩头,拚命大喊:「兄弟你醒醒,别吓我啊!兄弟、兄弟……」
他唤了无数声,怀中人依旧没有清醒的迹像,只清楚得看见底下胸口急剧地起伏著,随著每一回的颤动呕出一口口掺浑黑丝的血水,如一道永不断绝的溪流自唇角潺潺蜿蜒而下,光可鉴人的玉石地迅速积成一滩血洼。
见此景况,风潇剑当真手足无措,一手撑著莫晏的身子,另一手则是努力捞接嘴角流淌落下的鲜血,急得像是要哭了出来。
「兄弟,你可撑著点,别有事啊……」说著,他愈加狠狠抱紧不停呕血的莫晏,黝黑粗犷的脸上不知何时布满点点晶莹,拔腿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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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闪烁,衬得如泼墨一般黑的天际染上层层彩云,宛似日落西山,夕阳映照残霞,渲成一片艳红。
身著浴血战袍的男子站在一处小院前,嘴上微微嗤著一抹浅笑,动也不动地,仅是扬首凝望茫茫大火失神。
「从今日起,你就改名叫莫晏,以此名慰你娘在天之灵。」忽地,男子轻抚过孩子细嫩的脸蛋,黑曜石般冷然的眸子掠过一丝伤感,指著前方炙热火焰,目光不移道:「你要好好记住眼前的一切,有朝一日,势必讨回!」
幽蓝色的眸子眨了眨,男孩抬眼上看,但见男子似笑非笑的神情大有恨意,眉间却无牵挂,红光交映的平静面容缓缓淌出晶莹。
悄悄地,滴落下来。
豆大的泪如雨洒落,男孩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冰凉,心底微惊,顿时明白了那一滴滴的泪水究是含著多少说不出的空寂感伤。
即使是满天绚烂的此刻,也宛似镜花水月,转眼成空──男子仿佛悟出这样的道理,眸中煞气随著火焰逐渐地灭了。
他放开孩子的手,缓缓往大火走去,停住脚,头也不回地说:「晏儿……你娘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女人,纵她是我的亲妹妹,可感情一事,岂能以理平之,我知道,这千古大错的事,我到底犯下了。」
森冷的语气转为温润,脸上一片凄凉,他提著疲累的身子蹒跚走近炽焰,目光直盯耀眼灿烂的赤红,那其中似乎立著一名女子,朝他绽出牡丹一般娇艳的笑容──颈间缠绕著素帛,那如梦般的笑显得无奈且讽刺。
男子眯起眼,现出一片痴迷,俊容恍惚地笑了,眼梢的泪却不断溢出。
「浦阳,你原谅三哥了吗?」他莫名的伸出手来,似乎要拉住什么人,就连火星染上衣角亦无所觉,只是朝著火堆又哭又笑:「你的冤、你的仇,恕三哥无能为力……原谅我、原谅我……就让你的孩子为你报了!」
话音方落,硕长的身子蓦然跃入,如同漫天飘散的灰烬,清风吹拂,一生的恩怨纠缠、情迷爱痴,转瞬隐没虚无。
「喝!」幽蓝的凤眼儿直睁睁地望著罗帐顶,一脸迷茫,仿若不知身处何地。
是……著魔了吧?
莫晏松开捏紧的拳头,正要翻身下床,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吵闹。
「我说,肯定是你让晏哥哥受气,要不怎会闹成这样?」说话的是嗓音极为好听的姑娘,突然一阵衣服磨蹭拉扯声,她语带责备的嗔道:「唉,别别,御医不都说没事了,人正在里头歇息著,你就这么瞎闯岂不添乱?」
「没事个屁!我亲眼瞧著他呕出那么一大缸血,要不你吐看看,我就不信你也没事!」
「你、你真是个粗野人、鲁汉子!太子哥哥都让人请来宫里拔尖的御医了,也用上乘珍材去熬药了,你穷担心个什么劲儿?你怎不多想想,晏哥哥这时最需要的便是好好静养,你偏要去扰,这不存心不教他好过吗?」
「你──小丫头片子,我懒得同你说!」
说毕,风潇剑随即推门进入,却见莫晏倚床而坐,面无血色,唇角仍是挂著熟悉的笑容。
「好端端的不躺著,起来作啥?」粗黑浓眉倒成八字样,风潇剑急忙走了过去拿起软枕放至他身后,大剌剌地坐在床沿顺手便往那珠玉般的脸庞抚去,仿是松了口气道:「看样子气色是好多了。」
他忽然侧身瞎摸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变出两颗包子,递到面前。「你肚子饿了吧?」他笑嘻嘻的说:「喏,兄弟我啊特别替你留几个包子起来,熨在肚皮边上,就盼著你醒。你瞧,还挺温热的,快吃快吃,把你吐的血全给补回来。」
「真脏!你当自个儿的肚子是蒸笼啊?」原站在一旁的承平此时也凑了过来,捏著鼻子面显夸张地道:「晏哥哥,你千万别吃,要吃下肚去只怕到时呕的不止是血了。」
「你少瞎说,本大侠的东西哪里脏了!」抛去一记白眼,风潇剑转脸笑道:「兄弟来来,我保证吃了不仅没病没痛,还能强身健体哩!」
见他俩一来一往、彼此互不相让的模样,莫晏暗笑在心,接过包子颔首:「多谢风兄。」
但接了不吃,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在一双牛眼的注目下,他勉强咬了口,果真余温尚存,只外皮上似乎多添了味儿。
他笑笑,不以为意,直把整颗包子吃个精光,风潇剑又把另一颗塞到手中,这才面有难色的推搪:「够了,身子刚妥,实是再吃不得了。」
「也对,你身子才好上一些,是不适宜吃得太饱。」风潇剑倒也干脆地取走,直接往自个儿嘴里丢,一面嚼一面说:「兄弟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下可真差点把我给吓死了!」
「是啊!晏哥哥你睡著了不晓得,这鲁汉子抱著你没头似的乱闯,频在宫里打转,幸得遇上的是太子哥哥,要不他这脑袋早搬了家,哪儿还能在这儿闲扯。」承平嗤笑几声,桃花似的小脸随即换成一副正经。「御医说了,晏哥哥你这是一时郁气滞结,只要少忧少愁,好好静心休养便会没事。」她往旁瞟了一眼,意有所指地道:「谁道某个鲁汉子偏要闯进来扰,一点儿也不让人安生。」
风潇剑哼地一声,嘴里不住咕哝:「我这叫关心,谁晓得你那太子哥哥趁咱们不注意时动了什么手脚?莫晏是我的好兄弟,我自要护他周全又有啥错。」
「你就爱净瞎编没有的事儿,太子哥哥心慈人善,才不会做这等事呢!」看风潇剑依旧是一副不服气的神情,承平气得一踱脚,朝他比个鬼脸便跑了。
「正好,她再不走,我当真要出声赶人了。」长长吁了口气,风潇剑眉头舒展,一回头,却见莫晏满脸疑惑,眉宇间似有责怪。
「我又没说错,打从一开始我就瞧那太子没安什么好心眼。」他低下头,忽然想起什么,转脸惊问:「兄弟,你身子真没事了?」
「没事,让风兄担忧了。」
「这就好,看你寻日没病没痛的,身子稍嫌瘦了些,可还算健壮,咱们之前没日没夜的赶路也不见你喊声累,怎么……」风潇剑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个透,一头乌黑秀丽的青丝垂放两旁,衬得脸更白了。尤是想起先前满地鲜血的场景,他不禁凑过身去,有些将信将疑:「真没事?」
莫晏不由得失笑道:「能有假吗?」不自觉地抚上胸口,「这心疾是打小患上的,以往调理得当,十多年从未发作过,哪里晓得……」说到此,他便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怎么得的?有药医吗?」话听到一半更令风潇剑急切不安。
「说来奇巧,我这心疾和一般相异甚大,只要伤心动情,哪怕一个动念,乱了气,心口仿佛有千针穿刺、万蚁啃噬,却偏偏药石罔效。」相比他的急燥,莫晏反是一脸平静,好似在说他人之事般。「四师父说了,此心疾并非得自母胎,而是在我八岁那年落下的病根。」双目直盯台上烛光,小小火簇随风摇摆,遥想前尘,眼前的光景也是那样赤红、火热。
「风兄,你可还记得我曾身染重病的事?说什么感染风寒以致心脉虚沈,其实不然。至今我才想起,也才明白,原来我这心疾并非患病所致,乃肇因于我看见了……」
究竟看见也不说清楚,风潇剑不由得心里著慌,催促道:「到底瞧见啥?」
「他要我记得,牢牢地记著,皇甫少仲不仅逼我娘自尽,更欲赶尽杀绝。当年皇甫少仲手刃的孩子,便是他使的偷梁换柱。」莫晏倾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他让我看尽天下悲哀,手足相残、人伦败坏、骨肉分离……你想,一个才八岁的孩子,尽管多么懂事识理,能忘得了吗?」敛下眼眸,语气十分云淡风轻:「我没忘,自始至终我从没忘记过。」见过、听过的东西是绝对忘不了,遗忘仅是一时,或许落在心的某处、边上,抑或是最毫不起眼的一角,可它确实永永远远地存在。
记得容易,遗忘却是世间最难的事。
他说得简单轻巧,风潇剑仔细听闻其中变故,先是困惑,然话里处处透出的惆伥悲凉实是教人难以忽视,听在耳里犹如惊涛骇浪,更觉惊心动魄,一颗心由升而沈,直坠落下,就像荡在无底洞中,恍恍不知所措。
他不禁觉得有些恻恻,但奇怪的是,这些明明与自己不相干的前尘往事,却隐约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仿佛曾置身其中却又不尽然,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悄悄地揭开了。
满腔疑惑陡然涌向嘴边,他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更不知该如何天口,所有的话化为一片朦胧,嘴唇嚅动几下,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似是看穿他的心思,莫晏仅朝他笑了笑,继续说:「因此,四师父总要我修习安神定心的功夫,不大笑、不大哭,不狂喜、更不许伤悲,只要目空一切,自是淡然处事,这些年来我做的好极了,几乎以为淡泊无执真为天性使然,未料,竟是我自个儿过于天真了……」捂著隐隐作痛的胸口,声音已有些嘶哑:「这心有著太多不该有的情感,扎得根深蒂固,四师父说,我的爱恨情仇太重,重的他无法弭除,终有日我定会为此送命,这就是我的命,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无从改变。」
脸色苍白如许,两颊却红润动人,他抬脸看向风潇剑,轻声道:「是故,我总学著淡泊世间,无奈终是表面虚像,花篮打水一场空……」心念一动,一道腥甜不住涌上喉头,鲜血自嘴角缓缓流下。
「莫晏!」风潇剑大喝一声,赶紧扶住他的身子,慌乱地拭去唇畔的血渍,将人强压在床上,急切切的说:「别再说了,你快歇著,我去找大夫来!」
说著正要拔腿奔走,莫晏拉住他,风潇剑一个身形不稳,幸亏他眼明手快,踉跄之际急忙以手撑住自个儿的身子,这才没压到底下的人。
「吓死我了!作啥突然拉我?好在我手脚快要不就压死你了!」他惊魂甫定地喳呼抱怨,定睛往下一瞧,却彻底傻了眼。
但见那双狭长凤眸微敛,卷长如扇的羽睫扬呀扬,肤白俊美脸庞光滑如丝,细致得像是工匠手下的巧作,风潇剑呆呆地瞪视著,这张漂亮绝美的脸蛋,不论看多少次都不禁教人感到惊叹,世间竟有人生得如此一张好脸皮,实在让他忍不住想……
内心突然一阵澎湃翻腾,他感觉到全身热血沸腾,脸热烘烘的,一颗心胡乱跳得厉害,简值难以控制,嗔目的眼珠就这样直盯著人瞧,黝黑的两颊难得地现出十分明显的红晕。
淡淡的,越发有扩大的趋势,想不教人发现也难。
莫晏缓缓睁开眼,见到那双瞳眸中倒映的身影,感到无奈,也有些好笑。
这般明显不过的情欲和痴恋,他并非首次见著,然心里更是明白,往往也仅止于对表相的迷惑罢了……
他笑了笑,竟是异常苦涩。
然,仅因这一笑,便是杂念再起。心思浮动不安,闭眼再张时,他极力压住喉头悉的腥甜,以透著世间罕有的清冷语调道:「你还要瞧到什么时候?」
闻言,风潇剑愕然回神,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正压在他身上,脸面登时红得像烧烫的炭火,阵青阵白,万万不敢直视,嘴里喃喃念著:「我、我……」支吾好半天仍是吐不出完整的话来,觑眼瞧了他几回,便急急地夺门而出。
去如一阵疾风,恍一眨眼,立时不见人影。
英晏睁眼远望,空对袅袅炉烟,幽幽敛目,唇上犹似带笑,嘴唇张阖,仿若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第八章
    潇潇风起,漫天落花飞舞,素纱纷飞,将偌大空旷的寝宫殿上吹得沙沙作响。
穿著一袭轻羽薄衣,千千万万的薄纱包裹著婀娜多姿的窈窕体态,一身的雪白将承平白里透红的肌肤衬托得更为水嫩,赤足套上银镯儿,随风婆娑起舞,扭摆挽如水蛇般的腰肢,一颦一笑皆是荡漾著无限风情。
好一会儿,舞累了,不顾额前汗珠,她笑嘻嘻地拉起裙摆,跑到铜镜前,向后退却几步,仔仔细细地审视镜中人的窈窕身躯。
微仰起瘦尖的下颚,学起当日凤后的一脸傲气,她拉著裙摆徐徐地转了一圈,倾身面向铜镜,瞧镜里的人儿同样一身坦肩露背,不如往日的大袖束腰,仅著一件连身的素染牡丹裙。
果真好看。承平满意地抚著身上这件由女红坊手绘上千朵盛开牡丹所缝制而成的衣裳,转身就往殿外跑去,迎风吹拂拖曳的裙纱,撩起些计落下的发丝。
「母后、母后……」
宫外甬道上传人一声声急促的呼唤,坐在妆奁前的凤后似乎有些错愕,放下手里反覆翻瞧的玉佩,抬头微扬,只见小小的身影越显越明,冷寒如霜的面容渐渐有了笑意。
「母后您瞧……」奔入殿内,承平蓦地一怔,瞅著凤后泛红的眼眶,疑惑地问道:「母亲,您怎么了?好像不开心似的,是谁又惹您生气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昨夜睡得不甚安好。」刻意撩开话头,凤后眯眼瞅著女儿天真无邪的脸蛋儿,柔声笑间:「平儿,你穿的是什么衣裳?」
「母后您瞧,这是我让人特别为我制的衣裳,您说好不好看?」承平高兴地垫起脚尖,身一转,小手撩高,学著宫宴上的胡姬随意跳了胡舞。
舞姿如梦,扭摆著水蛇腰,那天生姣好的身段随著她的舞动展露无遗,顽皮天真的稚容,时而嗔、时而笑,完全透出属于小女孩的纯真。
「好看。把我如花似玉的女儿衬托的像朵牡丹似的,瞧瞧,多美呐!」
如此直言不讳的夸赞惹得承平有些羞赧,两颊浮起淡薄红晕,娇憨一笑,反是扭捏起来,害羞地垂下头,毫无预警便一头撞进凤后的怀中。
「嗳哟」一声,凤后笑搂著她,知晓女儿是让自个儿的话给臊了、害羞了。轻抚露出的双肩,她拿出半枚木梳,轻柔地替她梳著披落的发丝。
「咦,怎么母后也有这只玉佩?」认出母亲手里的凤玉和方才所见有些相似,承平自管放在手里把玩,眨眨大眼,仰头笑道:「方才我在晏哥哥那儿也见到一模一样的玉佩呢!」
凤后闻言一楞,心下思潮起伏,脸上却仍是温柔地笑著。「或许是平儿你错眼了。」
「才没呢!平儿确确实实见过这玉佩就在晏哥哥的榻上。」瞅著上头雕刻精湛的凤凰百鸟,栩栩如生,宛似就要从玉中展翅翱翔。越瞧越发喜爱,承平抬眼瞅向母亲,轻扯袖摆笑问:「母后,这只玉佩能不能给我?」
「不行!」凤后大喝一声,倏地惊觉自己的失态,勉强笑了笑解释道:「这凤玉是太子适才不小心留下的……平儿,待会儿替母后拿去东宫还给管儿。」
以为凤后是在为当日赵管的失态而气恼,承平不住猜想手中的玉佩也是那日留下的吧?莫怪母后见了心烦。
「母后,您、您别生太子哥哥的气了,我想太子哥哥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的,近来我也瞧他不太好,身子都瘦了一大圈,怪吓人的……母后,能不能别让太子哥哥担任监国一职?搅得太子哥哥茶饭不思、夜寝不安,整日就像只受惊的鸟儿,再强的人都难撑得下去。」
凤后淡笑不语,仅是将太平舞得凌乱的发髻拆下来,流泄一头青丝,重新为她梳发,打个结结实实的望仙髻。
「母后,我求您嘛!那日我偷偷去东宫那儿,就瞧见太子哥哥自己一个人对著镜子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还哭了呢!」一向温和坚强的大哥竟哭得跟泪人儿似的,那日她瞧见了也不知该怎么出声安慰,只有一直躲在门后偷觑,现会儿想来,她仍感到惊异,全然懵了,脑子里尽是他脸上那不甘心的片片泪花。
「是吗……」持梳的手乍止,瞬时敛去唇角的笑意,凤后有些怔楞地望著太平无辜又委屈的小脸。长呼了口气,她勉强一笑,「平儿,监国一职是太子必须熟悉的本份,岂能说换就换……」她敛下眉睫,目光深邃幽远。「你可知太子代表著什么吗?」
「唔……未来的皇上?」承平嘟起小嘴猜测,见母亲露出微微笑意,也就更加确定地道:「对!就和父皇一样。」
「是的,太子即是未来的皇上、新周的国君,身为储君比起任何人更应该以身作则,担起监国大任,无论他是否承受得了,都必须撑下去,身为治理国家的君王是不可懦弱逃避,更不能有私自的喜怒……平儿,你懂吗?」
似懂非懂地咬著唇,太平仍是满脸担忧的说:「可我见太子哥哥老苦著一张脸,总有天会垮的!谁说太子必须做啥监国,才能当好皇上,像母后您不就是从没当过皇后,可您却把新周皇后做得称职极了!」甜甜一笑,双颊漾出个浅浅的梨涡,模样一派天真。「平儿觉得,母后您甚至比父皇还要好,比父皇更像皇上。」
闻言一楞,凤后面沈如水,带著些微的吃惊和意外地瞅向自个儿的女儿,一双大眼眨巴眨巴,显出孩童特有的无邪纯净,看似别无心机。
于是她转以缓和的笑,抚著承平乌黑细软的发丝徐徐地说:「别净胡说,君臣父子,这是圣贤之道,也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母后既是皇后,就永远是你父皇的皇后,如此而已。」覆述起当日赵儒于议事殿外的一番话,一字一句似有弦外之音,教她永难忘怀。
「不是吗?太傅曾言『龙凤呈祥比翼飞』,帝者为龙、后者为凤,皇帝虽是万民之首,可身旁若无凤凰扶持,焉能当空不坠?又何以不得凤在上、龙在下?」小脸现出疑惑,承平万分不解。
低喟摇头,凤后只当是孩子戏语,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据方才的话听来,心底倒生出了几分主意。
承平说得不错,凤为玄鸟,是为天下之母,然能浴火重生的只有凤凰,她原姓氏为凤,自跃升皇后起,便是重生的一刻,更往高处,惟有追喙天龙,取而代之。
何况,赵管的确不适监国之职,自立他为太子,赵管每每进呈的白发素衣和一番冗长沉重的进谏,隐隐约约地让她感到一股没来由的逼迫,而这起源竟是出于亲生儿子身上。
凤后对于太子赵管本是亲情淡薄,要说关系,充其量不过是她的亲生骨肉,然而她却奢望赵管能以母子的亲情相待,尽忠尽孝。
可数月来,处处的争锋相对,言语暗讽,甚至于扯出十年前的宫闱争斗,硬生生将埋于心底的疮疤再揭现出。旧恨未平,却又增添上这么一桩新仇,他简值教她失望透彻。
然而,再过两日即是特地为莫晏举行的庆贺大典,到时他是否依旧为天下百姓谏言?
儿子大了,终有日为王、为君,她这位母亲又何来立足之地?
蓦地微楞,眸泛阴灿,嗤起冷寒刺骨的混沌笑意,凤后一下又一下地抚著承平的脸庞,将满腹的决定藏于心底,终是静默无语。
「母后,您怎么了?」瞅著母亲脸上的笑容看似慈祥和蔼,可隐约地,那一双凤眸细目似乎洞察一切,不禁拿手摸上她的唇边直至眼畔。
「没事。母后仅是想,或许平儿说的对,这监国一职确是累了管儿,他太过敏感且急燥,身为太子储君,最紧要的是沉稳、仁德,及勇于承受磨难的领悟,太子……不,管儿他毕竟年少气盛,过于敏锐的心思实非议政之幸。」凤后吁了一口气,眯眼转向承平,严厉的目光缓慢趋于平静,露出慈爱宠溺之色:「好了,平儿,快将玉佩送还给管儿,想必他已等得心急如焚,要是耽误了,可不好。」她拍拍承平露空的后背,唇上嗤著一抹莫名的笑遂径自起身走开。
望著母亲进入内室,空落的门扉上雕砌一对脚踏浮云、展翅飞舞的凤凰,宛若就要冲天而去,轻纱飘荡交错更显得如梦似幻。
承平丢了魂似的怔怔站著,突觉眼前的一切似乎均带著某种难以言喻的意涵,邈邈茫茫,掌心里的凤玉仿佛正隐隐发烫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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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身著单衣的男子临窗而立,双眼放空注视著窗外的一景一物,继续低喃:「忧从中来,不可断铯……」待吟到此,肩上陡然沉重,一股清馨异常的熏香袭人鼻间,他回眸一笑,望进身后那双满载关切忧心的眸子里。
「子矜……」他朝身后有著一张粉白如玉脸庞的少年伸出手,笑得像个孩子。
身袭天青长衫的少年有些惊异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姣好的面容满布迟疑,如女人般秀丽时柳眉皱了皱,最终仍是不发一语地牵起他的手,将人带至镜台前。
摇头低吟,喃喃自语,卸下玉冠后的赵管仿佛沉浸在自个儿的幻梦里,唇上始终挂著满足的笑容,眸中神采闪动,可一行清泪却无声无息滑过面颊。
「殿下?」子矜蓦然一惊,不知何故,心头忽然突突跳著,是紧张,也是感伤。
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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