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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罗女神探-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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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治一席话,将月姐的愤慨与怜悯统统堵回去了。她站在那里良久不敢进屋,也终于看清李治那件颜色古怪的褐色长衫,实是原来那一件反了面来穿的,那是里子的颜色。至于面子上是什么光景,她早已不敢想。

  【13】

  上海老街的鸦片馆,靠近最边角的总是生意最兴隆的。那里原是长三书寓的地界,被包养的倌人均在自己的地盘设烟榻接待金主,后来南京政府要求娼馆严查管制,一些私娼便渐渐没了踪影,只余偌大的屋子,成了正宗大烟馆。唐晖常去的那一家,便是哪个出名的倌人留下的住宅,墙壁都是胭脂色的,烟榻肮脏不堪,连木头窗上的灰都不曾揩一揩。他坐在窗口位置,只觉灰尘不断往鼻孔里钻。

  之所以愿意在这样的地方久留,一是摆脱不掉瘾头,二是那一家去久了还能赊账,三是一个叫张炽的伙计态度尤其亲切,每每见他等烟管等得无聊,便会上来聊几句。后来才知道,这个张炽原来在面馆做过,后来因经不住烟馆老板出的高价,便跳槽过来。张炽并没有三头六臂的能耐,只嘴皮子厉害,不管来客身份贵贱,他总笑脸迎人,所以特别招待见。唐晖喜欢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从不嫌弃他这样手头拮据的客人。

  “唐少爷,今朝身上钞票有了哇?没有的话,我跟老板也不好交代了。”

  这几日唐晖过来,张炽还是殷勤地为他掸一掸烟榻,招呼却又打在前头。

  “怕什么怕?不好交代,我自己去交代!”唐晖断不敢理直气壮地赖账,只得涎着脸,只是形销骨立的模样已同鬼魅无异。

  “嘿嘿……”张炽赔笑道,“要么……唐少爷今朝不要在这里抽了?”

  唐晖这才恼了,一把抓起张炽的胸口衣襟,骂道:“小赤佬,侬敢赶我?”

  “不敢,不敢呀!”张炽倒也面不改色,继续道,“其实是为了唐少爷好,这个东西抽不得多。”

  “我乐意抽,你管那么多作甚?”

  “唐少爷乐意抽,可乐意给钱?”

  一提“钱”字,唐晖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嘴里虽仍是骂骂咧咧,却再不敢大声。只可惜即便如此,也让掌柜的听见了,对方大手一挥,将算盘往旁边撸了撸,高声道:“小张,带伊出去!”

  “我不出去,我要抽这个!”唐晖将鼻涕一抹,当即耍起赖来。

  于是张炽那张媚俗的笑脸上皱纹挤得更深,忙道:“唐少爷误会咧,不是要赶侬出去,是带侬去另外的地方吃。”

  “啥地方?我不去!”

  “跟我去,那个不要钞票。”

  “做啥不收钞票?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事?”

  “有唉,如今有了别的规矩,就是每次新进鸦片,都要叫几个熟客尝尝看,侬晓得,现在每批货进来的渠道都不一样,所以一定要试过才可公售。唐少爷平常也算关照得多了,所以也轮到我们关照一下唐少爷,可好?”

  唐晖半信半疑,将大衣披起,跟着张炽走进里边一个静谧的房间。那里的空气明显要潮湿许多,一张长桌上摆了几只藤箱,都已经打开,里边密密麻麻整齐装着两排青绿色瓷瓶,瓶口都封了蜡。他一闻见瓶口那熟悉的香味便心中大喜,抬头对张炽道:“小张,看来侬真是关照我呀!”

  “就是,就是嘛……”张炽的笑容有些僵硬,他隐约觉得唐晖身上有一道光晕,却又看不出是从哪里放射出来的。

  “快!去把我的烟枪拿来!”唐晖的声音又急又喜。

  ※※※

  拿到钱之后,杜春晓又终日蹲于黄浦江边看死尸,有时好几天没见一个,有时一天漂过来好几个。不过如今除夏冰之外,她又多了一个陪她看死尸的伴儿,那人便是埃里耶。他一面紧紧盯住湖心,一面嘴巴还不停唠叨:“杜小姐,我上个礼拜心血来潮查了一下施家大少爷的命案,看到验尸报告上写着,施常风虽身上被砍了几十斧,但真正的致命伤却是背后的一处刀伤,可见凶手是先从背后捅了他,然后——”

  正说着,江中已有惨白起皱的浮尸被打捞上岸,埃里耶忙上前翻查一番,像是对死亡有异常的执著。这些尸体特征依旧大同小异,系长发散乱的赤裸男性。

  但是今朝,似乎二人等到了“奇货”,竟有一具短发的尸首漂过。

  埃里耶如获至宝,挤到最前头,站在负责打捞的巡捕跟前指手画脚。因他是个洋人,那些巡捕当即也不敢怎样,只得忍气吞声由他发号施令,只没人听得懂他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所以并未答理。杜春晓则懒洋洋跟在后头,双手环抱,心里惦记的却是那个包打听小四。

  “你看,这个死人很特别呀。”埃里耶已不顾周遭的围观平民,径直将手指伸进死者口腔,掰开他的嘴巴看了个仔细,边看边喃喃道,“他的牙齿看起来像是定期去看牙医的,而且头发起码在一个月前也是修剪过的。”

  因为埃里耶惊人的行为,身边起哄者、窃窃私语者不断,几个巡捕也对他偷偷翻起了白眼。唯杜春晓呆若木鸡地站在埃里耶身后,两眼呈现深渊一般的浓黑色。

  “不用查了,我知道他是谁。”

  她梦呓一般的语调,似是地狱冤魂。

  唐晖……

  这个令所有女人一见便会钟情,继而沦陷的奇特男子,他与她从相识那一刻开始,便已知道彼此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维系关系。他为人坦诚,却又有些秘密;他多情,但不代表不负责任,对诸多女子来讲,他甚至都算不得一个好人,可又是那样惹人怜爱。仿佛上苍给女人心上打的一个死结,她们以为可以忘记他,实是永远都会惦记着的。

  四周已化作寒夜,冰冷、哀凄。杜春晓心如刀绞。

  ※※※

  张炽对鸦片这东西保持一定的敬畏,他端着它们走到那些软趴趴的熟客跟前,看他们清一色的颓靡、懒散,浑身骨头均抽走了一般,所以他深深明白,这不是仙丹,竟是毒药。而且如今走夜路回家时,终觉那老街特别长,有鬼魅在身后飘荡不歇,仿佛要向他讨还一个公道。

  “别……别找我!”张炽壮起胆子,回头吼了一声。

  其实身后并没有什么,唯冷风呼啸,地上的青石板结了雪白的霜,一踏一个脚印。几个尚未打烊的酒肆与花烟间都还亮着黄澄澄的灯,光线还不至于昏暗,却无端照出他许多的影子来,于是愈发像恶煞附体,吓得他几乎抬不动腿。

  “我好冤哪……”

  什么声音?一记阴恻恻的呻吟在张炽耳边扫过,他神经即刻紧绷,头上的狐皮软帽已挡不住发自内心的寒意。

  “谁?什么人?”

  他试图说服自己只是听错,于是继续垂头往前走。孰料又传来一连串凄怨的泣音,夹在风里盘旋而过,宛若看不见的手,悄悄擒住了他的心脏。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断不敢再回头查探,于是两眼一闭,继续往前。

  “我死得好冤哪……”

  他再不敢前进,因为直觉这一次,声音来自他的前方——不!那鬼该是就站在他跟前的!他用两手捂眼,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头皮瞬间冰冷彻骨。

  ※※※

  “饶命!饶命啊!”他这么样大叫,希冀此时有个路人能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说一切只是幻觉。

  “这位客人,可要买个人头去?”

  那鬼声线尖细,仿佛用钢丝勒成圈,轻轻套在了张炽的脖子上,掌控一切,只等将钢圈收紧。

  “我……我……”张炽拼命摇头,事实上他对那只鬼的古怪问题完全无法理解,只能一味拒绝,至于在拒绝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这位客人,可要买只人肝去?”那鬼继续问。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啊!”张炽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那鬼发出一阵凄厉的尖笑:“这位客人,可要买两只眼珠子去?”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你们,真不是我害你们的!”张炽一面哭,一面拼命磕头。越磕脑袋越冷,令他深信自己半只脚已踏进了鬼门关。

  “那你就讲讲,是谁害死我们的呀?”

  鬼的声音突然变得亲切而熟悉。张炽抬眼一看,只见从前因高文被害一案向他套过话的戴眼镜的后生,如今正戴着从他头上掉落的狐皮帽,笑嘻嘻地看着他。

  “唉哟!”张炽拍着心口大声喘气,“这位爷爷唉,你可吓死我了!”

  “不是怕你吓死,是怕你脑袋撞那青石板撞死了,变成冤魂向咱们索命哪。”

  张炽背后传来的女声,教他寒毛再次竖起,忙回头看,只见杜春晓正笑嘻嘻看着他。

  张炽从冰硬的石板路上站起,一只玉扳指从他脚下滚出老远……


  第五章 祭司神的真相

  〔“当然是大事!”杜春晓翻开十字状交叠中底下的那张现状牌——正位的隐者,“你看这张牌,说明事情办得还不太妙,该找到的东西都藏着,所以麻烦大了。”〕

  【1】

  秦亚哲与施常云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似乎都不想开口讲话,只是盯住对方。在这么样静谧古怪的气氛里,横在他们中间的朱芳华的尸体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

  朱芳华怒目圆睁,两只手在空中摆出扭曲的抓挠姿态,双腿大张,旗袍下摆一直盖到脖颈下方,露出血津津的私处。

  施常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女人,仿佛在看一张极普通的桌子。

  “施二少,你应该晓得会有这样的下场。”秦亚哲缓缓开了口。

  “我晓得。”施常云竟笑了,往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

  “你要弄清爽,等一歇我对付你可是要比对付她狠十倍,但愿你吃得消。”

  施常云将巧克力嚼得更猛,嘴里发出“吧嗒吧嗒”的巨响,像个全无教养的平民:“秦爷,是祸躲不过。我施常云既然栽在你手里头了,自然也不怨天尤人。要杀要剐,你自便。不过……想要回那东西,却是不可能了。”

  秦亚哲沉默片刻,对一旁正在拴裤腰带的几个小流氓道:“动手。”

  只可惜,话音刚落,施常云便已瘫倒在椅子上不动了。嘴角的血痕与他豺狼般的冷笑搭配得天衣无缝,脚边还落了几颗未吃完的巧克力。

  秦亚哲刚要发作,却硬生生停住。因发觉施常云那一双满是嘲讽的眼突然变得温柔了,深褐色的瞳仁分明正瞟向地毯上死状惨烈的朱芳华。朱芳华神情虽愤怒,那双暴睁的双眼,在弥留之际亦是望住施常云的。

  他蓦地想起毕小青,都是那么样外柔内刚的女子,脾性倔如磐石。于是背上无端地刺痛起来,这种痛很微妙,像有人在他背上偷偷剐肉一般。每次只剐一丁点儿,只因那痛尚且忍得住,所以并未在意,但长久下去呢?他未曾再往下想,只淡淡说了句:“给我再搜一遍,最好能找到施逢德。”

  不消一刻,整个施宅已被翻得底朝天,连花坛和石板都被撬起,可惜一无所获。这一边,李治正在处理两具尸体,之前他一直守在门外头,只等事情办完,才进来收尾。钳掉手指,用刀从死人的下颌处一直往上挑剐将面孔割除,剥光衣裳,用石灰块止血。一系列动作娴熟得教人惊讶,最重要的是,临走前他还命人将地毯抽掉,带到车上。

  于是,整座宅子便只是失踪了两个人,有盗贼进入过,除此之外,全无血光之灾的迹象。至于乡郊野外的哪只土坟像是被翻新修整过了,那也再正常不过,诧异的无非只有坟主而已。

  操办完毕之后,李治拉开车门,对秦亚哲淡淡道:“老爷,都收拾干净了。还在花坛底下刨出一具男尸,看年纪穿着,像是施家大老爷的,我也一并处理了。”

  “怎么死的?”

  李治顿了一下,道:“舌头都腐烂了,看不太清楚,瞧样子像是中毒。”

  秦亚哲脑中掠过施常云面色污浊的死相。

  这样的事,秦亚哲不是第一次做,但是最近他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尤其每每在毕小青面前,她看自己的眼神里不是憎恶,竟有些同情与怜悯,这令他如芒在背。

  “侬到底也不打算跟我讲话?”他偶尔也会负气问她,“侬做了这许多错事体,我都没有怪过侬,侬难道是铁石心肠?”

  她只是别过头去,就此不再看他,那气赌在哪个环节上,无人知晓。更令他不服的是,如今与这位五姨太最亲近的人,反而是她的娘姨。他虽偶尔也施些小钱,向月姐打探些情况,但对方讲的无非是毕小青吃穿用度上的无聊事,他恍惚觉得自己在与她的消息共同生活,至于活人,可能连同她的心都飞在了九霄云外。

  ※※※

  埃里耶跟踪艾媚并没有遮遮掩掩,两人似乎是在心照不宣地玩游戏。他走在她后头,她便也坦坦荡荡让他跟,并没有想方设法躲闪的意思,甚至出入斯蒂芬的公寓时都不避讳。偶尔的,斯蒂芬还会跑出来,主动邀埃里耶享用下午茶。不晓得为什么,艾媚烤的松饼非常美味,令埃里耶极度怀念在法国乡村的安逸假期生活。

  “埃里耶先生,其实我的孤独,是女人无法填补的。”斯蒂芬常常会这样感叹。

  “那要什么来填补?金钱?”埃里耶笑眯眯的,这样的午后,这样的阳台,除了下午茶同伴不太让他惬意之外,其余部分几近完美。

  “难道钱这个东西能缺了?有了钱,才会有女人,有一切。”斯蒂芬啜了一口茶,阳光落在他金色的眉毛上。让周遭光线都围着他转,似乎是漂亮男人的专利。埃里耶隐隐有些嫉妒,但只要看一看艾媚走火入魔的神情,便很快释怀了。

  “有些女人,你没钱她也跟你,那对你来讲,不是最大的财富么?”

  “你是指她?”斯蒂芬瞟了一眼书房,门虚掩着,露出艾媚翻书的侧脸,旗袍上的金紫色芙蓉一团团盛开。不知为什么,她的少妇装扮令埃里耶有些心痛。

  “我应该说天真呢,还是太善良?”斯蒂芬继续冷笑,丝毫不曾在乎是否会让艾媚听见,“人与动物的相似之处在于,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艾媚不是我要的女人。”

  “只是棋子?”埃里耶咄咄逼人。

  “嗯,有些人,只适宜做棋子。”

  斯蒂芬直言不讳的态度让埃里耶颇为意外,但他知道,对方如今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清白的,审问他会非常困难。

  “斯蒂芬,那两个入室劫杀高文的俄国人说,你曾经讲过,即便你没在这桩凶案中分得一分一厘的赃款,你也是最后的赢家。这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至今都没想通过。”埃里耶深吸一口气,道,“但是,您这番豪言倒是激励我了,我最看不得罪犯在侦探面前自称胜者。如果说你们都是艺术家,那么侦探就是艺术品鉴定人,你们的作品完不完美,还得我们说了算。”

  “没错。”斯蒂芬抹了抹嘴角,浮起一个蛊惑的笑,“那到时还望您多多指点。”

  “要吃点咸点心哇?”艾媚从书房内探出头来问道。

  ※※※

  在琪芸身上,旭仔闻到一股久违的气息,妩媚的,缠人的,贫瘠的,似进入尾调的香水,有诀别感。他紧紧抱住她,欲从她体内挖掘一点温良。孰料她终是平淡如水,乳房平平地贴在胸前,身材鱼一般修长,只在臀部微微滑出一个橄榄型弧度。

  “我可一直当你对女人没那兴致呢,原来竟能厉害成这样啊……”她在他下面呻吟,他望住她的面孔,像观察某个稀奇物种。

  “来,再来。”她抱住他,用力往自己内部刺探起来,“你若能再来一次,我就服你。”

  他有些激动起来,器官在她体内抽搐伸张,但脑子里却在推开她:“我不需要你服我。”

  话毕,他竟真的从她身上抽离出来,旋即走进浴室,全然不顾她欲求不满的愤慨。于是她跟着站起来,走入浴室,对正在冲洗的他恨恨道:“你以为这样就能了结了?我告诉你,秦亚哲不会放过你的!他已经把施常云和朱芳华都做掉了!”

  他果然愣了一下,遂继续清洗身上的汗液。琪芸在他矮小健壮的躯体上,看见了诸多陌生的东西,譬如情爱、妒意,以及疲惫。她承认自己终究也无法弄明白任何一个男人的想法,这大抵便是她与小胡蝶的区别,后者总有办法让男人围着她转,她却只能出现在银幕上,远距离释放魅力,才能颠倒众生。冯刚曾经私下讲过这样的话:“我第一次看到琪芸,觉得她没什么吸引力,无非是脸盘子娇小,特别上镜罢了。但透过镜头去看她,她的气质姿色是丝毫不输上官珏儿的,真是奇怪。”

  所以琪芸面对真实的男人,总是失些底气,所以想着,或者与旭仔没有肌肤之亲会好一些?被对方这么样厌弃,着实令她懊恼,尤其是这样今朝不知明朝事的“小赤佬”。

  “侬讲清爽,侬是不是想不认账?侬杀得了侬老板,就杀得了我!侬有本事,现在就杀掉我,大家都好过!”这气话一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之前对邢志刚的痴,抵不过她对尊严的需求,于是便让他这么样去了;但旭仔实际上有些像她兄长,也是傲慢而纤细的。童年在家乡的时候,会一面吃她做的豆腐,一面眉头紧皱,为这一年的庄稼收成操心。

  这个忧虑的表情,终究决定了她后来的命运。

  此时,睡房外“笃笃”两声轻响,将二人尴尬的僵持气氛登时打散了。娘姨在门外怯生生道:“琪芸小姐,有人寻。”

  “啥人?”她边问边走出浴室,披了件晨褛,将腰带系紧。

  外头过了好一歇才有了回复:“是……是个记者。”

  “先把他名片递进来,我看一看。”

  正说着,旭仔也已穿好衬衫长裤,将一支手枪插在腰后。那支枪自琪芸交予他之后,便像长在他身上的一块肉。他埋头穿鞋的时候,外头娘姨又道:“伊讲伊忘记带来,报个名字可以哇?”

  “不行唉,当我是什么?谁都可以采访的么?也没个预约!”琪芸一面假装动气,一面迅速换上毛衣和长裤,同时与旭仔对望一眼。

  只是这一眼,便将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伊讲伊预约过的,是秘书忘记掉了。”

  “哪里会有忘记掉的事情?瞎搭糊涂乱讲!”

  琪芸猛地将门打开,正欲对着神色凝重的娘姨一通吼。

  孰料那娘姨却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喉间绽开一个洞,血浆喷溅在琪芸雪白的面孔上……

  琪芸没有尖叫,却是顺势将娘姨一抱,便疾速退后。几声枪响,那娘姨头颅上又开了几个血洞,遂被琪芸推到一边。旭仔此时也已经拔枪向袭击者开火,但对方动作异常灵敏,很快便闪过了,躲在门框外头,只露一支枪管进行还击。火花在地板上不住弹跳,几个空弹壳擦过琪芸的面孔,她已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血,哪些又是娘姨的,只猫着腰躲在旭仔后头。

  “你从窗口跳出去。”旭仔艰难地回过头来看她。

  “那你呢?”她看出他已受了伤,却不知伤在哪里,只得咬牙移至窗边,将窗子打开。只听得“啵啵”两声闷响,琪芸直觉肩部一阵灼烫,她跳下窗台,重新与旭仔贴在一道。

  两个人这才发现,已经逃不掉了。

  “扑街!”

  旭仔怒骂一声,挣扎着将床垫竖起,迎着睡房口的枪弹前进,后边的杀手也已跳窗进入室内。琪芸抹开眼前的血污,试图看清楚对方,对方的礼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眼睛。

  “东西在哪儿?”

  那人已用枪抵住琪芸的眉心。她肩部的热流尚未褪尽,所以还感觉不到痛楚,一只手下意识地搭在旭仔的小腿上,却摸到一把咸湿的血液。他果然受了伤!

  另一个杀手也已停止射击,走进房内,一声不响地开始翻弄。

  “告诉秦亚哲,东西已经被我卖了!”琪芸恨恨道,她知道自己还在不停流血。

  “卖去了哪里?钱呢?”那个干掉了娘姨的杀手追问,声音里有种别致的铿锵感。

  琪芸不再讲话。

  杀手冷不丁往旭仔另一条健全的腿上开了一枪,旭仔遂大叫了一声,双眸喷出怒火。

  “不……不晓得!”

  杀手点头道:“很好,最好所有人都不晓得。”

  话毕,将枪管再次举向琪芸的眉心。

  “我晓得!你们等一等!我晓得!我带你们去拿!”

  两个杀手与琪芸一样露出错愕的表情,因那口口声声讲“晓得”的年轻女子,站在一片狼藉的睡房门口,双手抱在脑后,神色紧张而兴奋。

  旭仔勉强回头去看,那女人很眼熟,像是从前在百乐门上过班的一个香烟妹。紧接着,从香烟妹身后又钻出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来,同样神色惶恐。

  两个杀手面面相觑,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个用枪管将帽檐往上顶了顶,露出一对极富朝气的眉眼,左眼皮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斑。

  “哈哈!”那眼皮上有红斑的杀手突然笑了两声,将枪口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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