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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本无邪-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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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不言语,旁边一个阴沉脸的嬷嬷说道:“怕又是演戏罢,弄得爷们整天窝在她那里,这回竟把逸哥儿也带了去讨好,分明是又使了什么手段!”

大奶奶扫她一眼,又问那丫头:“后来如何?”

丫头说道:“后来太医去了,开了药,再后来爷就领着逸哥儿出来了……奴婢怕给爷发觉,就先跑回来……”

大奶奶点头:“行了,你去罢。”那丫鬟行了礼,退到紧门口,才掀起帘子出去了。

屋里只剩大奶奶跟贴身丫鬟佩玉,另就是那长脸略见阴沉的嬷嬷。大奶奶才道:“嬷嬷,你说她是装的?”

陈嬷嬷躬身:“多半是了,恐怕是现在又想开了,想要逸哥儿,故而昨儿才求奶奶让她见逸哥儿,如今又装病,好让爷们心疼她,照奴婢看,下一步怕就是要抢逸哥儿了。”

大奶奶冷冷一笑,她旁边丫鬟道:“怪道上回对我们奶奶低声下气,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我还奇怪着呢,原来竟是怀着这样的打算,只是逸哥儿是从小太太老太太叫奶奶养在身边的,哪能是她说要就要回去的,也不看看她如今的身份!”

陈嬷嬷说道:“她的身份自然是要不成逸哥儿的,故而她在跟爷下手,只怕爷真受用了她那些手段,帮着她说话,那就……”

大奶奶慢腾腾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一直当逸哥儿是我亲生的养着,怎么能是别人说要就要了去的。我已经没了个亲生的哥儿,难道连这个,也容不下我带?”

陈嬷嬷脸色一变,丫鬟道:“奶奶说的是!咱们的哥儿怕就是给她克死的,不然的话,怎么怀胎的日子都差不多?奶奶当时本好好地,就是听了爷在外头藏着她的事儿才犯了肚子疼……可怜好好的一个哥儿……就那么没了,都是她害得!”

大奶奶寒浸浸地说道:“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作甚?我都没哭,你嚎什么?出去!看看爷带了逸哥儿回来了不曾。”那丫鬟拭泪,应声出外。

丫鬟去后,陈嬷嬷望着练素爱的脸色:“奶奶想怎么做?”

练素爱道:“这两年她一直安分守己,少言寡语,竟跟活死人一般,本以为她是认命消停了……”顿了顿,又道,“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玩这一招,难道我会让她得逞不成?她一直都不死不活地,爷们还疼她疼在心尖儿上!劝着太太给他塞两个姨娘,本以为是祸水东引,分一些对她的宠,没想到竟变本加厉!”

涂着蔻丹的手指在桌脚上紧紧一捏:“当初她家里势大,我处处都被压制,倒也罢了,阿弥陀佛,一朝他们倒台了,高高在上的方纯明成了官奴,我头先还没笑出声来呢,爷们后脚就把人藏了!真叫我一口血堵在心里头……竟把个好好地孩儿也都没了!不知我跟她是不是天生对头!”

陈嬷嬷叹息:“奶奶……别气坏了身子。”

练素爱嘴角的肉皮抽搐了两下,捏在桌角得手指缓缓放松,渐渐地,脸上又浮现那种淡淡然与世无争似的表情:“她想不开,自己干净痛快去了倒是好的,我也懒的理她,她若是敢来犯我,我就叫她知道‘死’字怎么写……难道我如今还像是先前一样,会被她压低下去?笑话。”

陈嬷嬷诺诺称是。

练素爱道:“佩玉怎还不回来!嬷嬷,你去看看逸哥儿回来了不曾,若回来了,就把人叫来!我要问问看,他爹带着他去见那个贱……不,应该说是他的亲娘,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声音听来淡定,内里却含着一股阴狠。

陈嬷嬷肩头微微一抖,默默低头:“是。”

陈嬷嬷出外瞧了瞧,正好见到先前出来的丫鬟佩玉回来,道:“嬷嬷,逸哥儿刚回来,我瞧着爷也走了。”

陈嬷嬷转头看旁边的另一个丫鬟,道:“你去,把逸哥儿带来。”

那丫鬟去后,佩玉问:“嬷嬷,是奶奶叫逸哥儿吗?有事?”

陈嬷嬷沉着脸色道:“这么多话做什么,奶奶在里头,你还不去伺候?方才还埋怨你手脚慢呢!”

佩玉一慌:“我这就去!”

两人入内,顷刻间丫鬟回来:“奶奶,逸哥儿带来了。”陈嬷嬷亲自出外,见她握着逸哥儿的手,小孩站在脚下,仰头看她。陈嬷嬷对上他的双眼,手握紧了些,示意那丫鬟退下,等丫鬟去后,陈嬷嬷拉住逸哥儿的手,刚要低声,却听里头道:“怎么还不进来啊?”

陈嬷嬷手一抖:“是,奶奶。”皱眉看了逸哥儿一眼,领着他入内。

逸哥儿素来跟从陈嬷嬷学礼数,虽然年小,一径周全,且因他从小被勒令跟着练素爱,只当她是亲娘般敬重,行的礼也是大礼,单膝跪在地上,垂头说:“逸儿给娘见礼。”

练素爱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小孩,本就生得小,这样一跪,更缩的如个小豆丁似的:“起来吧,你过来。”

逸哥儿起身,走到她的跟前,练素爱抬起他的小脸,打量了一阵,只觉得这张脸的眉眼不似段重言,却多半像是方纯明,看多了,只讨人嫌,手指头捏着那小小下巴不知不觉用了力,小孩儿肉嫩,那片儿顿时就红了。

逸哥儿不吭声,只待她松手,就低了头,练素爱道:“听闻你父亲带你去见……方姨娘了?”

逸哥儿垂着头:“是,母亲。”

练素爱道:“那你怎么哭了似的,见了方姨娘,不高兴么?还是说她待你不好,让你受了委屈?”

逸哥儿慌忙摇头:“没有,娘……”及时一停,“回母亲,姨娘待我……很好……”

练素爱唇边冷笑:“那是不是我待你不好?不然的话,你怎么脱口就叫她‘娘’呢?”

逸哥儿低着头,情知自己说错了话。

陈嬷嬷从旁道:“小孩子家口没遮拦,实在没有体统,以后奴婢会再好好地调训!”

练素爱哼了声:“以后再说以后的,你还不去旁边跪着?”

陈嬷嬷神色一黯,却仍疾言厉色道:“逸哥儿,奶奶发话了,你还不去?”

逸哥儿应道:“是。”走到墙角边上,双膝屈倒,一声不吭地跪了下去。

练素爱才问道:“你去见了方姨娘,说了些什么?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逸哥儿道:“并没就说什么,姨……娘病了,说不出话来,父亲怕我留在那里不好,就带了我回来。”

“嗯……”练素爱斜睨他一眼,却轻轻地舒了口气:“佩玉,去把参茶给我端来,另外,把我那‘太上感应经’也取来,我要好好念念,才好定我的心。”

佩玉应了声,正要去,就听到外头有人说道:“哟,嫂子好修养,竟然看‘太上感应经’……我来的唐突,可打断了你的修行?”

练素爱一听,脸色微变,向着陈嬷嬷使了个眼色,陈嬷嬷疾步到了墙边,硬把逸哥儿拉了起来,几乎是与此同时,门口上帘子一搭,有人道:“二姑娘来了!”

段娴唇角带笑,进了门来,起先只看见练素爱坐在炕边,目光一扫,忽地瞧见墙边上的逸哥儿跟陈嬷嬷,陈嬷嬷手还掐着他的肩膀,兀自未曾来得及放开。

段娴眉头一皱,正要说话,那边练素爱道:“今儿是什么风,竟把二妹妹给吹来了?快请过来坐。”

段娴看着逸哥儿,却见他一直低着头,那边练素爱说完之后,见段娴一直都看着逸哥儿,就道:“逸儿真是毫无规矩,见了姑姑来,也不行礼?”

逸哥儿见状,才拱手行礼:“逸儿见过姑姑。”

段娴道:“免礼……”扫一眼练素爱,偏走到逸哥儿身边,俯身探手,握住逸哥儿的手,“我很久不曾见到逸儿了,让我瞧瞧,长得什么样儿了?”

逸哥儿迟迟不肯抬头,段娴道:“逸儿,你不认得我了?”

逸哥儿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段娴吃了一惊,却见小孩子眼睛极红,眼中包着泪,却没有落下来,虽看着她,却并不是委屈的神情,眉目唇角都带着倔强之意。

段娴站在逸儿身前,把孩子挡个正着,身后练素爱自然看不到这一幕。

那边上练素爱见状,就道:“妹妹,你好不容易来我这屋里一趟,莫非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逸儿的?”

段娴盯着逸儿看了阵子,心中不知转过多少念头,最终却松开他的手,转身面对练素爱:“嫂子说哪里的话,逸儿如今记名在你膝下,是你的儿子,我看看他,也等同看看你,你着什么急呢?”

练素爱微笑:“妹妹这张嘴,还是跟以前一样,得理不饶人的。”

段娴道:“我也不过是有什么就说什么,错了的话嫂子可千万莫要见怪。”

练素爱往旁边一让,段娴也到炕边上坐了,外头佩玉跟另一个丫鬟奉了茶上来,练素爱就跟陈嬷嬷道:“嬷嬷,先把逸儿带下去吧,看时候,教导的先生也该来了。督促着他好好地学点儿诗文。”

段娴道:“哟,我这才来,就要把逸儿领走?”

练素爱道:“那你以后常来,就常有见的时候不就行了?”

段娴笑:“我偏要这时候多见见他,如何?”

练素爱不动声色:“你还是别耽搁他正经学习的功夫,若是没有出息,太太老太太那边,反要怪我把孩子养坏了。”

段娴对上她的眼睛:“嫂子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把孩子养坏了,我头一个不信。”

那边陈嬷嬷到底带了逸儿下去。

练素爱才问:“妹妹从哪里来?”

段娴说道:“我听说纯明呕了血,刚去看了她……看着她那样,竟是大为不好,我就想起以前我们在一块儿玩的情形,心里未免感慨,正好顺路,就来看看嫂子了。”

练素爱唇边带笑,眼角却是冷的:“原来是顺路,我心想妹妹怎么舍得过来呢。”

段娴同样含笑回答:“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我还不叫你嫂子,也不叫她姨娘呢。”

练素爱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二妹妹,你这是不是话中有话?”

段娴做惊诧状:“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嫂子想到哪里去了?莫非是我哪里说错了话?我向嫂子赔礼就是了。”她作势欲起,练素爱按住她的手:“我们姑嫂之间,何必这么多客套?”

目光相对,又道:“是啊,今时不同往日,谁能想到如今是这个情势呢?都是由不得人的,命该如此,我的命稍微好一些,她……”

段娴点头:“这倒是,嫂子命好呢。”

练素爱总觉得心中带刺,不太舒服,两人各怀心思,屋内一时沉默下来。

隔了会儿,段娴说道:“我不常出我的院子,今儿兴起走了这么多地方,有些乏了,嫂子,我不扰你,就先回去了,以后得空再来看你。”

练素爱也不留让,道:“常来常往,也好,妹妹请。”淡淡地,就叫丫鬟送。

段娴出了门,扫了一眼旁边的廊下,听闻逸儿就住在这偏院里头,她迟疑片刻,迈步就往那边去,走到院子外面,隐隐地听到有说话声响,段娴放轻了步子靠过去,就听到里头有人低低说:“这板子也没少吃,也没少跪……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么倔?你若一直如此,只能吃多一些苦头,听我的……”

段娴听了这几句,一时大怒,手攥在胸口,只觉得竟压不住那股心火。

☆、第 28 章

陈嬷嬷正训斥段逸;不妨身后有人道:“住口!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如此对待小公子!”却是段娴横眉出来,走到两人身边;将段逸往身边一拉;盯着陈嬷嬷紧追不放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还打他;让他跪?你好大的胆子!”

陈嬷嬷慌忙低头:“二小姐。”

段娴低头,看着段逸,却见他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身边,这样一个小孩儿;大人一根手指头也能将他推倒在地;这帮人竟敢如此对待。段娴气不打一处来:“走!我跟你去见太太!问问太太;是不是大奶奶让你这么对待逸儿的!逸儿纵然是庶出;好歹也是段家的子嗣,怎能容你们如此残害!”

陈嬷嬷忙劝止,段娴不依不饶,一手捉住她的手腕,一手去拉段逸:“逸儿,别怕,你跟我来,我应承了你娘要照看你,必要给你讨个公道!”

段逸本不声不响,忽然听到一个段娴说的那句,顿时抬起头来,双眼微微有光:“是我娘让姑姑来的?”

段娴拉着陈嬷嬷,陈嬷嬷不敢反抗,却也不愿就这样跟她走,段娴听段逸开口,就看陈嬷嬷:“亏得我没把她的话当耳旁风,顺便来看这一趟,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你跟我来!”

陈嬷嬷双眉拧着,见她不依不饶,便道:“二小姐,你若是真的为了逸哥儿好,就先别吵嚷。”

段娴大怒,一个巴掌掴过去:“你说什么?狗奴才!你竟敢来辖制我?”

陈嬷嬷吃了一掌,捂住脸,却不声张,只看一眼门口,见无人前来,就道:“二小姐,我并不敢,只不过二小姐年纪小,有些事不懂得,我就多嘴两句,你听完了,若还要拉我去见太太,就只管去。”

段娴皱眉,冷笑,倒要看她说什么。

陈嬷嬷道:“逸哥儿原本是太太老太太许了跟在奶奶身边的,奶奶命我照看着他,有时候难免严厉些……”

段娴冷冷一笑,陈嬷嬷话锋一转:“二小姐若是叫我去见太太,说我们毒害逸哥儿,太太信了倒也罢了,可太太真的会那么容易就信了?大奶奶是什么出身,方姨娘如今又是什么出身,假如二小姐真去,我只说一切事是我所做,跟我们奶奶毫无关系,最多太太只训奶奶几句就是了,不痛不痒,难道就真的把逸哥儿又交给方姨娘带?”

段娴性子虽有些烈,在这上头却毫无经验,一时竟无法回嘴,然而更怒:“好个胡言狡辩的!难道我就容你们这样胡作非为?”

陈嬷嬷慢慢又道:“二小姐先头跟方姨娘交好,如今要给她出头,也是有的,但现在若贸然嚷出这件事,却只会给方姨娘揽是非,太太老太太那里,本就不喜姨娘,更不愿二小姐再跟她亲近,如今二小姐为她而闹,太太老太太那里,恨的是谁?”

段娴听了这句,心头陡然凉了几分。

段逸一直都在旁边,听到这里,忽然说:“姑姑,陈嬷嬷待我极好,我不去见太太。”

段娴低头看他,陈嬷嬷望了段逸一眼,神色略有些松动,又道:“我们奶奶心里头虽然有气,也不太亲近逸哥儿,但逸哥儿年纪小,毕竟不会对他下什么狠手……只是受点委屈罢了,二小姐也知道,在这府里头,哪里有庶子过的无过无灾的?明里吃点苦受点欺压,却不至于有更大的利害干系……”

段逸垂头,不再言语。陈嬷嬷见段娴也不再似方才一样激烈,便又放低了声音:“二小姐放心,我虽是奶奶身边的人,但却也会护着逸哥儿的。”

段娴有些意外,陈嬷嬷看向段逸,目光里透出几分温和。

段娴看着这情形,心想:“当初方家势大,方伯父在朝中呼风唤雨之时,何等风光,我跟纯明交往,太太跟老太太喜的什么似的,没想到……真是世易时移,冷暖高低,日久见人心。”

她想到这里,又想到先前所见知聆的模样,不由有几分心酸:“世人多只是些趋炎附势之徒,先前纯明问我练家在朝中地位如何,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想来,纯明比我更加明白,必然是因为练家正炙手可热,才跟她们家又结了亲事,然而,倘若有一日练家也落败了,练素爱可还会如今日这样风光?太太老太太可会容得她……真真可笑,别说是练家,就说是我们家……也保不准有朝一日……到时候这天地之间,还不知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处。我方才跟纯明说若是落得她那个地步,还不如一死了之清净,然而真到了那个地步,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情形……”想来想去,一时心灰意冷。

段娴直视陈嬷嬷:“你既然对我说出这么多明白话,我也不是个不明理的人,就暂且不拉你们出去,然而你别高兴的太早,我今日知道了此事,以后便也会一直都看着,若是给我看到有什么太破格的,我就算拼了闹出去,也要给逸哥儿要个说法,太太老太太不肯护着纯明,毕竟还有老爷在,我哥哥知道了,也是不依的,未必就不能成!”

陈嬷嬷心头一惊,忙垂手:“二小姐说的是。”

段娴道:“还有,你回头跟你奶奶说,现在不要太张狂了,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她现在踩着纯明,然而方家势那么大,有朝一日还落得如此呢,将来焉知你们练家是百年富贵?还是多给自己积德为妙,她看了那么多‘太上感应’,自己也该明白几分才是。警醒着罢。”

陈嬷嬷越发心惊,不敢应声。

段娴冷笑:“你不说也罢,这些话,有一日我会亲口跟她说的。”

她说完这些,就低头又看逸儿,逸儿身短,段娴缓缓地蹲下,摸摸他的脸:“逸儿,你娘挂心着你,姑姑也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然而有些事,不必一味隐忍,他们小小为难着你倒也罢了,若是破格了、再打你,你只管说,姑姑就算跟他们拼了,也要护着你。你可明白?”

段逸红着眼,点头:“姑姑,我明白。”

段娴将他小小地身子抱了一抱:“好孩子,就算是没有人疼你,你娘也是疼你的,姑姑也是疼你的,你也要记得。”

段娴说完了,又看陈嬷嬷一眼,才转身往外,走到院门处又回头,见段逸站在原地,正凝视她离开,段娴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心里一阵酸楚,扭身出门去了。

段娴一路往自己屋里去,边走边在心里头想:“生而为人,又有什么趣味?先前孤高如纯明,一朝还能被人欺辱打压,自己的孩子都护不得……世情又是如此的令人心寒,哥哥曾口口声声说此生非她不娶,却到底抗不过父母之命,竟娶了他人,更纳了妾,可知道纯明心底是何等凄怆。我曾怪纯明不争,可现在看来,若真换做我在她的这个境地……”想到这里,双眼中忍不住滚出两滴泪来。

段娴掏出帕子,将眼角的泪拭去,正行走间,就听得有人招呼:“娴儿,你从哪里来?”

段娴抬头,却看到是三哥段兴玮,手中捏着一柄折扇,穿着一身雪白的时兴袍子,腰间束着玉带,挂着红色佩玉穗子,光彩照人如金玉一般。

段兴玮走近了,细看段娴,却见她眼红红地,便问:“你哪里来的,受了什么委屈不成?怎么眼红红地像是哭过?”

段娴瞧着他一脸兴头似的,又知道他是个轻狂的性子,若说给他知道,还不定惹出什么来,就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一点心事罢了。”

段兴玮握着扇子,道:“我才从外头回来,倒听说方小姐呕了血不大好似的……我正想去看看她,你先头跟她那么好,莫非你没有去?”

段娴倒有些意外:“你要去?我正回来……”

段兴玮听了,便一拍扇子:“难怪会哭,你看着她,必然是伤心了?她的情形如何?”

段娴张口,却又道:“是一时受了些刺激才呕了血,倒没什么大碍了,依我看你也别去了……省得扰了她的清净。”想到这里,又警醒起来,暗想:“亏得没有去闹开,不然的话,逸儿受欺压的事给纯明知道了,她不定又要多伤心,她这才好了些……这时间就别节外生枝为好。”

段兴玮急急而来,听了这话,却迟疑了:“这话怎么说?我一片好心去看她……怎会扰她清净?你是怕她精神不好,懒应付我么?”

段娴叹了口气:“你够了,我自己去看她,都有人记着、不高兴呢,你要是也去了,她身后还指不定又有什么风言风语的,对她岂不是不好?”

段兴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我差点忘了,她如今不比从前,更有那一起子爱嚼舌生事的小人,唉……既然如此,还是不去了。”

段娴见他长吁短叹,便道:“罢了,你这几日都在外头疯,家里头都照不见你的面儿,索性去我屋里坐坐罢。”拉着段兴玮便去了。

知聆吃了中饭,静养了会儿,觉得精神好些了,便下了床,在院子里荫凉下走动。

迎面一阵风裹着热浪吹来,知聆举着扇子挡了挡,看着那淡蓝天色,心中默默地想:虽不知这究竟是种什么缘分,但既然发生,却是没有办法,只能看一步走一步……现代的时候又恰好发生了那样一件事,让她实在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现在留在这宅子里头,倒也暂时可以“避难”。

然而偏又有小逸儿在,倒让知聆的心里又甜又酸,好歹不像是之前那样茫然淡漠,心里觉得有了些牵挂。

胭脂拿了个锦垫,放在旁边栏杆旁的石凳上:“主子您坐会儿,这才好了些就下来走动,怕是会头晕。”

知聆顺势坐下,心中又想:“段重言三妻四妾,我这个身份,自己受苦,连逸儿也跟着遭罪……不管如何,我既然来了,该想个法子得了自由才好,但究竟要从哪里开始着手……”

知聆垂头想的出神,因为图谋出身,故而一时也没空闲去为赵宁哲外遇的事伤心。如此凝神静想了会儿,缓缓摇扇子的手势一停,抬头看向胭脂:“我家里,还有什么人在?”

胭脂见她一坐坐了许久,正想劝她回去,听她开口,忙道:“姨娘怎么问这个?姨娘家里……该也没什么其他人了,只听闻原来还有位公子,先头跟咱们爷也有些交情,还来过府里……”

知聆不敢露出惊诧表情,听胭脂又道:“后来,就也不知去了哪里……”

知聆微微战栗:看胭脂的神情语气,那人倒好像是凶多吉少了。

晚间的时候,段重言便又来探望,知聆下午刻意让自己散了会儿步,又吃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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