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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秦书-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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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是客源减少了。按说吃烟跟天气没关系,烟瘾的脾气很犟,它不管天旱天涝,说来就来,来了你就得伺候它。不过这是有钱人,有钱人把烟瘾当爷一样伺候。没钱人就不一样了,他首先得保命。不吃烟会难受,甚至很难受,可总不至于死人吧?比起烟瘾来,饥饿是要人命的。手里要是有钱,他肯定是去籴粮食,哪里顾得上吃烟?天旱了烟客少这是常理。
  成本上涨,客源减少,烟馆为了赢利,不得不提高烟价。这一涨价就让更多的人吃不起烟,客源就更少了。这陷入了恶性循环。
  要拉住客人,最好是不涨价。为了不涨价,周宝根跟他爹就只能在烟膏上做文章。做文章就是作假,往烟膏里掺烟灰。可掺了假的烟膏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因为烟膏本色是黑的,烟灰是白的,这两种东西掺在一起怎么搅拌都无法均匀,总是有麻点子。他们给这种烟膏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风搅雪,糊弄烟客说它是经过特殊手法烧制的。
  名字好听可劲道不咋的,抽的人觉得味道寡淡,下次就不来了。周家父子的这种小聪明不但没有留住客,反而落了一个欺客的恶名,赛仙堂眼看混不下去了。
  这一天周宝根父子正在烟馆发愁,忽然进来了一个烟客。父子俩赶快迎上去,这节骨眼上客人就是财神爷,比爹妈都亲。以往生意好的时候迎客的是伙计,现在生意清淡,得笼络客人,父子俩亲自上阵。这客人一落座,他们才发现他是个瞎子,可奇怪的是这人上台阶、跨门槛、寻座位一点儿都不碍事,如果不是他翻白眼,你根本看不出他瞎了。
  不管他瞎不瞎,只要有钱就行。伙计把他伺候着在烟榻上躺下,先给他上了一疙瘩风搅雪,他吸了一口就坐起来连声呸呸,吆喝道,你给我吃的啥烟呀,欺负我看不见?拿好烟来!伙计赔着小心说,好烟价钱高啊。
  你怕我没钱?瞎子一瞪眼,瞪出满眶的白翳来,怪吓人的。伙计望了一眼周宝根,周宝根点点头,示意他拿好烟伺候。他看这人相貌不咋的,可穿戴还挺讲究,长袍马褂,皮鞋礼帽,说不定是有钱的主。再说了,你只要吃了烟就得付钱,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瞎子吃霸王烟?
  周宝根没想到他还真碰上吃霸王烟的了。那瞎子过饱瘾,伸了一个舒坦的懒腰,问多少钱,周宝根让伙计报上烟钱,这是一个让他高兴的数目,许多天了还没有这么好的收入。可那人说,我没钱。
  嘿!一个瞎子,竟然都到他这里吃霸王烟了,这是啥世道啊!稽烟局的老爷来吃,驻军的兵爷来吃,商会管事的来吃,街上黑道的来吃,这些也就罢了,现在连一个瞎子也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没钱你吃你妈的屄烟呢!周宝根骂道。
  嘴放干净点儿!瞎子喝道,我没钱不等于我不付钱。
  那就甭废话,掏钱吧,周宝根说。
  瞎子一笑说,我是凭嘴巴吃饭的,我一张嘴就是钱。
  你张嘴就能吐出钱?周宝根说,那你现在就给我吐!
  瞎子说,我吐的是比钱还值钱的东西,是天机!
  这人一看就是耍赖的。周宝根骂道,我看你吐的是狗屎,嘴巴欠抽!说着他就扬起巴掌要扇过去。
  周拴成把儿子拉住了。他怕儿子惹祸,瞎子耍横,说不定有来头,这年月啥事都可能发生。上次那个死在店里的伙计就是教训,如果不是周立德,麻烦就大了。周拴成问,这位烟客,你说你凭嘴巴吃饭的,我没有听明白,你到底是干啥的?
  连这都听不明白?瞎子一撇嘴说,算卦的!
  算卦的也不能吃白食呀,周拴成说,你的意思是你拿卦钱顶烟钱,可你得问一问我们要不要你的卦。
  告诉你,瞎子说,今天如果不是路过你们这里被烟逼的,你请我都不来。你去打听打听,西府有钱人哪个不想请我苟铁嘴算卦?有钱也未必请得动!
  你就是苟铁嘴?周拴成听说过这个人,名气大得很,据说冯玉祥都请他算过卦。冯玉祥准备跟蒋介石争天下,让苟铁嘴算输赢,苟铁嘴说冯总司令赢。冯玉祥问何以见得,苟铁嘴说,“冯”字取左边是水,“蒋”字取上头是草,没有水草就活不了;“冯”字取右边是马,“蒋”字取下头是将,马一旦卧了槽,将就困死了。冯玉祥很高兴,赐给他一个腰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西北神算,说你拿这个在西北行走,没人敢挡你。
  周拴成问道,你的腰牌呢?那人在腰间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一拃长四指宽的木片子,上面刻着四个字:西北神算。周拴成见了有些失望,这木牌咋看都不上台面,冯总司令恩赐的东西,不是金的就是银的,最不济也应该是铜的,总不至于是木头的吧!戏文上演的,皇上给的腰牌是金的,王爷给的腰牌是银的,冯总司令是孙大总统的得力干将,好歹顶得上一个王爷,他给人木腰牌不怕丢身份?周拴成怀疑这人是在冒充苟铁嘴,反正苟铁嘴的故事到处传扬,谁都可以模仿的。不过他没有直接说,而是委婉地问道,你这么大的名气身上会没有钱?这话的意思是苟铁嘴不会沦落到这份儿上,到这份儿上的就不是苟铁嘴。
  瞎子反问道,我还要身上带钱吗?
  周拴成一想也是,他要真是苟铁嘴,一张嘴就是钱。可问题是周拴成没见过苟铁嘴,因此就无法判定这人是不是苟铁嘴。
  瞎子也猜出了周拴成的心思。他说,这样吧,我给你算一卦,算了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苟铁嘴。
  周拴成问,咋算呢?
  那人说,我苟铁嘴算卦就是测字。你只要说出一个字来,我就能把你的秘密破出来。
  周拴成听了,觉得这倒真像是苟铁嘴,苟铁嘴就是给冯玉祥测字的。他刚要开口说字,瞎子又说话了,你可甭让我猜你的尊姓大名贵庚几何这些鸡零狗碎的事,这些事我一说一个准,可你不会信,你一定认为我是提前打听过了的。
  周宝根不耐烦了,这家伙左一个道道,右一个褶褶,虚张声势的,一看就不是正经的卦师,他吼了一声:滚!
  好,瞎子说,咱就测这“滚(滾)”字。这“滚(滾)”字右面是一个人的衣服被扒开,两只手在胸口胡揣乱摸,嘴巴还在下面吮吸,这么一弄,左面的水就喷出来了。这字说的是炕上的事,是公子你做的事,对不对?
  周宝根吃了一惊,啊呀!他差点儿叫出来。为了不让这瞎子继续往下说,他赶紧点头,是是。前几天村里祈雨,他爹打发他在烟馆躲清闲,他乘机逛了一回窑子。这事没有人知道,瞎子咋就算出来了?
  周拴成一看儿子的神色,就知道瞎子算中了。虽然炕上的事是啥事他还不清楚,但这事一定是他儿子心中的秘密。周拴成也决定试一下,他顺口说了一个“烟”字。周拴成是开烟馆的,这瞎子是吃烟的,“烟”是嘴边的字。
  瞎子说,这“烟(煙)”字有讲究,拆开来是三个字:“火”“西”“土”,“火”“土”为灶,“西”是方位,合起来是指锅灶的西边,这“西”又在“土”之上,是说锅灶西墙的上面……
  啊呀呀,周拴成急忙打断瞎子,说领教了领教了。
  周宝根狐疑地看了他爹一眼。周拴成心想,麻烦,露宝了。他在灶火西墙的墙壁里藏了一罐银圆,这是背着儿子的。他知道儿子靠不住,他们老两口得有一些私房钱养老。这事情只有他和老婆知道,瞎子真神了!
  这时候周宝根父子都相信这人就是苟铁嘴了。周宝根赶紧给瞎子赔不是,周拴成给瞎子献上茶。苟铁嘴说,刚才那两个卦是为了验明正身,免费的。下面再算就是顶烟钱了,你们说吧,还是测字。
  周拴成这时刚好端来茶,他就说了一个“茶”字,请苟铁嘴算算他这烟馆还能不能开。
  苟铁嘴说,这“茶”字拆开来是“草”“人”“木”,“人”“木”合而为“休”,草休就是草枯了,活不成了,从卦象上看,这烟馆是不能开了。再者,这草休还是草干的意思,干旱了就更不应该开烟馆了。
  周拴成一听在理,就目前的情况看,这烟馆确实难以为继了,况且他还在龙王爷面前发过誓,要关闭烟馆的。
  周拴成又说了一个字“旱”,问苟铁嘴这大旱啥时候才能停歇。
  苟铁嘴说,你这个卦问得好。现在人们都牵挂这个事,只有你老哥运气好,碰到我了。要问干旱到啥时候停歇,就得问啥时把旱灾推倒了。这“旱”字颠倒了就是上“土”下“日”,“日”落“土”下则月升,“土”和“月”合起来就是十一月。从卦象上看,这大旱前后要持续十一个月,目前已经旱了六个月,还有五个月就到头了。
  两个卦都是周拴成的,周宝根急了,他还一个也没算呢。可是他刚想开口,瞎子说,休得再问,这两个卦都是大卦,卦钱顶烟钱绰绰有余了。说完一翻白眼,抬腿就出了烟馆。气得周宝根狠狠地剜了他爹一眼,这老东西也太贪了吧,啥事都自顾自。
  周拴成关了烟馆,这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连周克文都对他兄弟刮目相看,觉得他言出必行,不再见利忘义了,对自己借祈雨整顿乡风的效果很满意。其实他们都没有看透周拴成,周拴成关烟馆名义上是给龙王爷兑现诺言,实际上是为了集中财力做新生意。这生意比开烟馆强多了,利润大名声还好。
  这是啥生意呢?
  土地生意。
  这时候地价便宜了。大旱持续,地里长不出庄稼,没有余粮的家庭眼看就要断顿了,许多人不得不卖地买粮食。周拴成看到这是一个机会,决定趁机吃进土地。他觉得他这一辈子比他哥差就差在土地上,他一直暗暗鼓劲要超过他哥,成为周家寨头号地主。他哥之所以在周家寨趾高气扬的,不就是仗着他地多嘛。农民么,有地就有命,有地就有钱,有地就有胆!现在机会来了,而且这机会只属于他。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只有周拴成知道天会旱到啥时候,啥时候出手才合适。早了不行,地价还没有降到位呢,晚了也不行,只要天下雨地价马上涨。周拴成把时间选在十八年正月里,这时候离苟铁嘴断定的下雨日子不远了,同时又有相对充裕的时间完成一系列交易。在接下来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周拴成大张旗鼓地买进土地,只要地价合适,他不管村里村外,水地旱地,一概收到自己名下。
  这时候周克文坐不住了,他认定他兄弟是找死呢。天旱得这么厉害,粮食才是最金贵的,别人都在攒粮食,他却在攒地,地里长不出庄稼就是废物,你买来它吃土啊!有钱就买吃的,这才是正理儿,谁知道这旱灾闹到啥时候呢,再往后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周克文觉得有必要去提醒他兄弟,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再说了,那一家子除了周拴成还有别人呢,他不怕饿死别人还怕呢,周拴成不心疼老婆儿子他还心疼弟媳侄子呢。他知道他兄弟不待见他,可他还是要去说,他觉得这是兄长的责任,至于听不听那只能凭人家的了。
  周拴成果然不听。他说,你不要老觉得咱们是一家人,我们早就分家了。周拴成这话是有所指的,周克文能听出来。周拴成继续说,你管好你家就行了,不要操闲心。你放心,我就是当叫花子也不会到你门上去要饭!
  周拴成知道他哥的用心。这人他太清楚了,他哥明里是关心他,暗里是怕他超过他。不错,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卖地的,没有买地的,正因为这样,地价才一跌再跌,跌得只有平常年份的两三成。这不是收地的好机会吗?他手头的粮食是紧张,他哥说得没错,他本来就是种烟的,平时只留一点儿口粮田,种的粮食当年够吃就行了,根本不存余粮。现在干旱持续这么久,粮食很快就完了。不过他不怕,苟铁嘴算过了,旱灾马上就要结束了,到时候粮食肯定会降价,那时再买也不迟。可那时候地价就升了,只要一下雨,土地就成宝贝了,你想买也买不起了。他哥不知道这一层,还以为自己聪明呢!不过他不会告诉他哥这秘密,谁也不告诉!
  周拴成现在手里有钱。他开烟馆赚了一些钱,剩余的烟膏更是卖了大价钱。现在烟价因为禁烟再加上旱灾,翻着跟头往上涨。他把藏在灶房的银圆也拿出来了,一来他眼下需要钱,二来他知道那钱也藏不住,儿子已经起疑心了。与其让儿子偷偷把它挖了去,不如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办正事。周拴成把所有的家当全投在土地上,他知道这是天赐良机,不容错过!
  从正月到二月,周拴成买了三百多亩地,加上原来的两百多亩,他一下子成了周家寨的头号大户。周拴成高兴啊,这么多土地,留在手里他就压倒了他哥,出了一口恶气。要是不留,等干旱结束了再卖出去,他就赚大发了。低买高卖,这是多划算的生意,这生意也只能是他做,别人想都想不到。
  二月二,龙抬头,这在关中是一个小节日,周拴成要在这一天耍社火。大家都以为周拴成疯了,平常这个节日也是不耍的,何况今年干旱肆虐,人们更是无心过节了。他老婆骂他,你是哪根葱啊,就是要耍社火也轮不到你张罗。那是族长的事,我看你是钱烧的!
  周拴成得意地说,我就是钱烧的,咋啦!周拴成耍社火有两层意思,第一,当然是炫耀自己了,大旱当头,大家都愁死了,只有他周拴成有心情取乐,这叫有恃无恐,这叫财大气粗,这叫扬眉吐气!更要紧的是在第二,他要尝试一下当族长的滋味。以往这种公共活动都是由族长主持的,这次他要绕过他哥主持一次。他心想,如果当族长是凭土地多的话,那么他很快就要坐上这个宝座了。不过更换族长还要经过阖族商议,现在人心惶惶的,谁也没心管这事。他可等不及了,他要提前享受一下人上人的荣耀。当然,这也不光是为了满足虚荣心,还有检验自己能力的用意在里面,他得看看自己能不能把一场大事办利索。他哥可是干这种事的行家里手,他指挥若定,活像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人的威信就是这样树起来的。
  周拴成没有去找周克文,他知道他一定不同意。理由是现成的,一是二月二耍社火没先例,二是他没资格主持这种事。他干脆不去找,自己搞自己的。自己搞自己的就得花自己的钱,他老婆一听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说,你细得出的米都要涮着吃,耍社火是大家的事,你愿意花钱?
  周拴成说,有粉咱要往脸蛋上搽嘛,你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该花的钱要舍得花!其实他知道这花不了几个钱,装社火的行头是现成的,只要有人扮演就行了。现在这节口上,你只要答应给耍社火的人吃一顿饱饭,他们抢着来。
  关键是耍社火的理由。以往没耍过,现在凭啥耍?周拴成的理由很充分:二月二,龙抬头,给龙王爷耍的,想下雨就得娱神。这背后的意思很清楚,上次是舞龙祈雨,周克文主持的,龙王爷不给他面子,没求来一滴雨,这次我耍社火祈雨,看我的吧。周拴成这一招很厉害,他这次要是求来雨了,那他就成了周家寨的圣人了,他哥就得靠边站。问题是他有把握求来雨吗?周拴成信心百倍。苟铁嘴不是已经算出来了吗?一个月左右就有雨,他只要借机代神立言就是了。
  周拴成的社火耍得威武森煞,气势远远盖过了以前的血社火。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周拴成自己亲自扮社火,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扮的是羽扇纶巾的诸葛亮。他摇着鹅毛扇,舞着七星剑,口里哇里哇啦一阵子,然后忽然吹胡子瞪眼,高声叫嚷:三月三,雨下山!观看的人都明白这是降神了,诸葛亮的神灵在周拴成身上附体了。周拴成这番装神弄鬼的样子是从戏文上学来的,诸葛亮《祭灯》的段子他很熟。
  三月三,雨下山,大家重复着这句话,这是神的预言。不过周家寨人现在已经不大信神了。经过上次祈雨,神已经伤透了他们的心。那次他们给神供奉了多少好东西,连人命都献上了,神都不动心,这次就凭周拴成这几架社火跑一跑,闹一闹,他就开恩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周拴成知道周家寨人不相信他,他也不希望他们现在就相信。他们要是真相信了那不是看破天机了?那他低买高卖的生意还能做下去吗?正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告诉他们苟铁嘴的卦。他要的是他们到时候的验证,到时候的惊讶,到时候的佩服。
  当社火队伍走到周克文家门口时,周拴成看见他哥两口子都在门口看热闹。他勒慢马的步子,猛吸一口气吊起嗓子,忽然唱起秦腔来:
  后帐里转来了诸葛孔明,
  有山人在茅庵苦苦修炼,
  修就了卧龙岗一洞神仙。
  恨师兄报君恩曾把亮荐,
  深感动刘皇爷三请茅庵。
  下山来我凭着神掐妙算,
  直烧得夏侯惇叫苦连天。
  ……
  周拴成自比诸葛孔明,得意自己的足智多谋。他不但耍了社火,连周家寨的人都耍了,他哥不是自恃精明吗?现在不也在马下傻呵呵地仰望他吗?
  看到周拴成得意扬扬的样子,周梁氏忽然想起了前年给孙子做满月的情景。那时周克文骑在马上唱包公,一街两行的人给老汉叫好。她拐了周克文一肘子说,你看你兄弟,他学你呢。周克文一撇嘴说,我是啥气势,他是啥气势?人的底气不是装出来的。他就是憋出一裤裆稀屎也学不像!


第三十三节
  引娃送别了周立功,也送别了民国十七年。
  民国十八年的新年她是在孔先生家过的。她已经好久没有在家里过年了。
  虽然去年春节也是在孔先生家过的,但那时她立功哥还没有找到,她根本没心过年。今年不一样了,引娃的心情好极了。尽管这里仍然不是她的家,可引娃知足了,这总比她去钻烂窑强吧。在这里不用忍饥挨饿,更不会半夜三更被狼叫唤吓个半死。既然是沾别人的光过年,而且她还是佣人,无论是出于感激还是职责,引娃总想多做一些活儿,让主人家的年过得丰盛舒坦。可她知道城里不是乡下,人家的过年习俗肯定与她不一样,她得顺着主人的习惯来。引娃问孔先生城里过年的礼数,孔先生笑着说,今年有你在,机会难得,我们就过乡下的年,年年都是老花样,人都腻了。孔太太和小孩不但赞同,而且很兴奋,他们对乡下年充满好奇。
  引娃太高兴了,这让她有了施展本事的机会。虽然她好多年都不在家过年了,可以往过年的记忆早就刻在她心头了,她要把那些美好情景尽情展现出来,让孔先生这个城里长大的南方人领略一下北方乡下年节的魅力,也让自己好好重温一下儿时的梦境。况且,孔先生这里要啥有啥,不缺材料,她能把乡下想到做不到的东西都做出来。
  腊月二十五扫社,她把孔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把被褥床单全部拆洗干净。腊月二十七蒸年馍,引娃使出浑身解数,蒸出了各种各样的礼馍,桃子、石榴、柿子、莲花……凡是能见到的水果,引娃都能捏出来。不但有形,还有色呢。她拿胭脂、红糖、黑芝麻给这些水果妆彩,真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她蒸的包子都是动物形状的,老鼠的眼睛拿黑豆粘上,兔子的眼睛是镶嵌的红瓜子,活灵活现。孔先生的闺女爱不释手,她蛮横地宣布,谁也不准吃它们,我要养。腊月二十八迎先人,要到坟墓上把祖宗请回家一起过年。孔先生为难了,他是外地人,父母坟墓在老家。引娃说,不要紧,能请来的。她叫孔先生带上香烛,到郊外找一个十字路口,烧香跪拜,说这样先人的灵魂就跟着来了。孔先生这样做了,回家后一脸凝重,在堂屋的父母牌位下长跪不起。那牌位也是引娃帮着敬立的,孔先生是留洋的新派人物,一向不大讲究这些。孔太太第一次看见丈夫给祖宗下跪,而且竟然流下了眼泪。
  腊月三十是最忙碌的。早晨起来引娃就剪窗花,孔先生一家三口围着引娃,就像看她变戏法。他们早就见过这种质朴的民间艺术,赞叹它的神奇,更敬佩剪纸匠双手的灵巧。孔先生在国外见识过很多大画家的作品,尤其喜欢毕加索的平面立体画。可到陕西一看,这里遍地都是毕加索,陕西剪纸表现的想象力和创造性一点儿不输那些洋画家。他一直都想亲眼见识一下剪纸艺术的创造过程,可惜没有机会。没想到今年春节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让他一饱眼福。孔先生一直认为像剪纸这样精湛的艺术品只能出自林黛玉那样有艺术气质的女人之手,所以他才有天上掉下林妹妹的感慨,可没想到在他面前变戏法的竟然是引娃这样一个粗粗笨笨的村姑!他不得不感叹陕西这地方文化积淀的深厚,也惊讶引娃的外蛮内秀。
  孔先生眼中神奇的剪纸在引娃看来再平常不过了,周家寨的女娃媳妇都会剪。她从拿得起剪刀起就跟别人学,后来熟练了闭着眼睛都会剪。只不过乡下穷,没有那么多彩纸让她发挥。现在她可以尽兴了,孔先生家彩纸要多少有多少,要啥颜色有啥颜色。引娃把彩纸对折叠好,拿起剪刀想都不想,很随意地剪、挑、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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