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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 (手打完结版)-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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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雾似乎遮蒙了全部视野,旋即,眼前发出暴烈白光,之前的那些镜头在眼前放大、分裂成碎片,再次放大再次分裂,无休地重复,最后重迭、旋转。姜尚尧只觉得眼前那浩然广袤的白色漩涡忽远忽近,似乎欲将自己吞噬进去,他喉间干涸,想发出点什么声音却怎么挣扎也嘶吼不出。

直至远方警笛长鸣。
                        
作者有话要说:卖萌版:偷偷滴复更,打枪滴不要!
小清新版:再见两年来静心守候不离不弃的你们,我心中百味陈杂、无以言谢。




☆、第 21 章

庆娣几日后才听闻消息。

第一日姚景程旷课,鉴于他近段日子时常迟到早退,庆娣在鄙夷之余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之类的恼火。

如果不是爱娣忧心忡忡地频频来三楼高年级探班,她还不曾注意连高三紧张冲刺阶段的姚雁岚居然也一并旷课了。

“是不是打架什么的受伤了?”爱娣打量她神色,眼里带着小动物般狡狯的探询。

“不知道呢。”庆娣问她:“不如我们一起去他家看看?”

“才不要!我管他那么多,又穷还不学好,将来大了也没什么本事的家伙!”爱娣说完就扭头跑了。

庆娣失笑,将桌子上的作业本收好,往班主任室走。当了几年的语文课代表,虽然工作不过不失,平常表现也不出挑,但学校的老师大多认识她,喜欢她的稳重。

放学时分,她一踏进办公室走廊,就含笑向下课的老师们一一道好。直至走到高二年级教学办公室门口,脚步突顿,脸上的笑容也立刻收起,里面一个高亢的女声撞向她的耳畔:“你们班那个姚景程,满学校谁不知道?从初一开始就是个祸害,小小年纪就和社会上的人称兄道弟,能有什么好结果……”

嗡嗡的附和声中有人拦阻:“算了,别说了。还是个孩子,家长教育有很大问题,听说他爸爸长期不在家、他妈妈也不管事。现在人也死了,可怜了家里人,不知道怎么难过法!”

又有人叹气:“他姐姐……是叫姚雁岚吧?高三学习成绩很好的那个?”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室内突然安静下来,似乎是为临考的雁岚惋惜。

门外的庆娣好一阵恍惚,感觉食指刺痛才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紧紧攥着门框,朽而疏松的木刺扎进肉中。她将手指尖放入嘴里狠咬了一口,那全身木然又钝重的感受在些微的刺激之下似乎稍稍松弛了一点。把左手的一摞课业本换右边抱住,准备敲门,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听见敲门声,里面的老师们像是约好了一般,同时望向门口,随即在悉悉索索声中回复到平常阅卷改作业的状态。

庆娣强笑着进去,走到班主任桌旁。

“收齐了?都放这儿吧。”余老师脸上仍有一丝恼怒与尴尬,兀自控制着,不像平常般和颜悦色。

庆娣应了声,放下想走,又回头打算问问余老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在对上班主任难过得几近泫然的双目时忍住了。

背后似乎有无数道目光窥探而来,庆娣能猜到那代表什么——学校里传言她和姚景程谈朋友不是一日两日。

“余老师,我想等会放学去姚景程家里看看。”她说的是“姚景程家里”,而不是“姚景程”,相信余老师能领会她的意思。

余老师点头,“下午……”她声音哑咽低沉,顿了顿接着说:“我下午代表学校去看过,你去去也好,安慰安慰他妈妈,几年的同窗了。别带太多同学去,他们家……现在也应付不了太多人。”

庆娣无视身旁那静廖过后突起的切切低语,昂首大步出门。待到走过几间办公室窗口,她才变走为跑,急匆匆奔向学校的自行车棚。

爱娣早在自家的后车座坐着,手上捧一本借来的漫画。看见姐姐吓了一跳:“姐?”

“姚景程出事了。”庆娣二话不说,闷头就开锁推车。

爱娣犹有些呆呆的,“真被人砍了?”

庆娣抬头望着自己妹妹,嘴唇哆嗦了数秒,猛吸一口气,轻声道:“说是……死了。”

沈爱娣书包和漫画接连掉地上,怔了稍倾,脸一白便哇地放声大嚎,人也站不住软了下去。

此刻周围有多少人在围观庆娣毫不在意,她目光停留在爱娣泪迹纵横的脸上,知道妹妹会难过,不知道妹妹会如此难过。她想起那个个头敦敦实实笑容阳光灿烂的少年,似乎还是在昨天,在这个车棚里,扯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留下呼机号码。

庆娣缓缓蹲下去,单手扶额,顺手拭去眼角的泪。

“姐。”爱娣呜呜地扑进她怀里,她伸手揽住妹妹的肩膀,自己也语不成声:“不哭……还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去他家看看,你要是……要是还哭,姐不带你去。”

“我不哭。”爱娣呜咽着点头答应,“我不哭。”

去姚景程家的路并不远,在今天却无比漫长。庆娣靠一部分模糊的意识机械地踩着自行车,闪避着行人,一部分意识不知游离去了哪里。

她内心有个声音在安慰她说耳听为虚,但触眼所及,周遭乱哄哄的下班的人群,匆匆地行走……都在赶往家中。有谁会在意这座平凡的往日贫困不堪的小城,在急剧繁华的速度背后,一条鲜活的生命的消亡?

“上去别乱说话,别哭,知道不?人家比我们更难受。”

“嗯。”爱娣点头,仍有些惊吓过后的迟钝。

老旧的楼梯间踏上去足音空洞。庆娣想起上回帮姚雁岚赶跑了表哥,随雁岚来她家吃饭,在楼梯口雁岚已经在高呼“姥姥!”然后一个老迈的声音遥遥应着,上了楼便看见一个老妇人,堆起的笑脸上每一道皱褶都写满慈祥。同样的这条楼梯,今天,只有一步步踏入坟墓般的死寂与空洞。

开门的是姚雁岚,短短几日不见,人已经瘦了一圈,更显得大眼睛高高凸起,红肿得一看就知道是才又哭过。

见到沈庆娣姐妹,姚雁岚当即意识到学校恐怕已经风闻四起,半是伤怀半是感慰地一笑,眼中又有泪几欲涌出,想忍忍不住,挑起的嘴角又撇下去,尽是苦意。

“进来坐。”她垂头让两人进去。

庆娣想问姚景程如何,看姚雁岚神情,这句话在嘴里盘旋了几番就是开不了口。连一向毫无所忌的爱娣也受压抑低迷的气氛感染了,默默地随她进了屋。

“雁子,有客人来了?”年迈的声音响起,姜尚尧的姥姥从里间走了出来,脚步迟缓每一步都用尽气力般。

“姥姥。”庆娣心底酸涩,老人家像是老了十多岁,心力交瘁的样子。可想而知,以前姚景程是如何受两家宠爱。

“是……庆娣!雁子同学,我记得。坐,快坐。”姥姥招呼说。

狭小的客厅站了四个人更显窘促,庆娣等妹妹也喊了声姥姥后方才坐下。姚雁岚拿了杯子想倒水,接着讪讪说:“忘记烧水了。”说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了层雾气。

“去那边拿,我也该过去煮饭了。你招呼好客人和你妈,过会你姜阿姨收拾好了过来吃饭。今天多少也要吃点,人再有什么过不去的,也不能过不去个肚子。”姜尚尧姥姥说。

姚雁岚低声应了一句,和姥姥一起过了对面,拎了个开水瓶进来,冲茶倒水好一番忙碌。

捧着杯子干坐了半晌,庆娣讷讷问:“阿姨……阿姨还好吧?”

姚雁岚轻轻摇头,“不好呢。从大前天接到消息就没好过。”说着撇开脸,掩住腮旁的银光。好一会才又回头站起来,说:“你来。”

庆娣跟她进了姥姥之前出来的那道门,“妈妈,景程的同学来看你了。”姚雁岚在门口喊。

里屋也不大,就一张双人床,床脚堪堪挤了一个三门衣柜,窗帘半掩着夕阳。姚雁岚母亲坐在床沿背光的阴影里,专注地凝视手中抓得紧紧的东西。庆娣仔细看,像是冬天里姚景程穿过的一件袄子。

听见姚雁岚说起姚景程的名字,她妈妈缓缓抬起头,似是用眼过度,一时有些涣散。以前油润的头发随意拢在脑后,竟已经半白了。“杨阿姨。”庆娣喊,同时听见爱娣在她身后忍不住掩嘴低泣。她心下也是万分潸然,上一回来姚家,杨阿姨殷勤体贴唯恐招待不周的样子,看见女儿就眉眼弯弯的样子,一一浮现眼帘,怎么也不能和面前这个形容衰败憔悴的妇人联系为一体。“杨阿姨,我是沈庆娣,还有我妹妹,我们是姚景程的同学。”

姚妈妈恍悟:“啊,我知道,你来我家吃过饭。景程又在学校调皮捣蛋了是不是?你和阿姨说,阿姨等他爸爸回来好好教育他。”

这话不说犹可,姚雁岚一听之下,再也忍受不住,欠身伏在一边墙上咬着袖口就压抑地嚎啕。爱娣呆滞的目光从姚雁岚身上再移回搂着衣服悄悄说话的姚妈妈,双颊已湿了一片。

庆娣双手捏拳又放松,强忍喉间哽咽,等姚雁岚稍稍平复些后才问:“景程,真的……”

姚雁岚死命咬住下嘴唇点头,移步回客厅坐下,脸埋在膝头,只见肩膀颤抖着,紧抱双膝的一小截手臂上青筋突起。

“他,他……”爱娣小心翼翼说了一个字,望了眼姐姐接着阖上嘴。

“景程……”姚雁岚慢慢抬头,哀绝无生气的目光投向墙壁的一处乌斑,一字一顿说:“前天晚上,景程一夜没回家。第二天,早上,我准备回学校请半天假,找他。然后,来了电话,说是、公安局的,说我们景程、说他、入室抢劫、杀人,”伴随着庆娣姐妹同时而起的抽气声,姚雁岚居然傻痴痴地笑了一声,“怎么会这样?景程虽然不听话不爱读书,可他是好孩子,怎么可能杀人抢劫?还说死了三个,还说、还说、一起抓了七个同犯,我哥、我姜大哥也是同伙……”

“不可能!”沈庆娣倏然而起,带翻了小几上的茶杯,茶水溅湿鞋面,她恍若不知。这一瞬,她像是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全身每一个毛孔无不彻寒,每一个关节无不战栗。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决然说:“不会的,他们一定是被冤枉了。”

“看,连程程同学都知道一定是有其他内情。”

庆娣听见门口传来干脆利落的话语,顿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讪讪喊了一声“姜阿姨。”

姜凤英抱着一摞折好的衣物,手上拎着一大袋方便面。姚雁岚上去接过东西,低头说:“阿姨,我也清楚我哥的为人……”

“抓错了人也不是没有的,说清楚,出来就是了。我儿子什么样我当妈的最了解,别说急着要钱买房子,哪怕家里几口等着米下锅,尧尧也不会去做那些。眼下还有好多事要操心的,你妈这样子……还有程程的后事……”姜凤英说着面色软下来,长叹声中满是莫可奈何的悲凉,“阿姨知道你难过,可你要是撑不住,你妈还能指望谁去。你放心,熬几天,等尧尧回来了,就有主心骨了。”

这句话再度勾起姚雁岚满腹凄惶,不敢再多说,只阖首垂泪。

一贯神情坚毅的姜凤英此时看起来也很是憔悴,强打精神对庆娣姐妹点点头,“程程同学是不是?多谢你们了。”

姜妈妈这样连训带哄地,庆娣姐妹在旁边尴尬了半晌,哪里敢听姜凤英道谢,不迭回说:“应该的,我们是同学应该来看看。”说着姜家姥姥就在对门喊吃饭,姜妈妈说家里有事不方便留客,爱娣只不停道扰,一个劲冲庆娣使眼色。

庆娣随妹妹下了楼,回程时爱娣的脑袋一直无力地靠在她后背上,两人都有些失魂落魄的,说不清究竟是在为别人伤心还是为了自己难过。





☆、第 22 章

凌晨两点,小城已入睡。

沉沉夜幕下,庆娣头枕书桌,视线斜斜投向墨蓝天际,遥望许久。而后,像是对世间某个高踞万物之上的神祗私语:“姜大哥不是那种人。你不了解他的平和、他的善意。那时候的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可他还能那样包容地听我倾诉烦恼,嘴角带着理解的笑,好像我说的所有他了然于心都能理解一样。他唱歌的时候表情虔诚目光澄透,喉音又是那样的悠远、苍凉……他送我回家时说希望有一天我能找到发现快乐的方法。……你明白的,能有那种心境,能在平淡中获得幸福并且为之感恩的人,他们的灵魂和邪恶几乎是两个世界。我不相信报纸上说的,也不相信别人说的那些,我只相信我的心。我知道他是我遇见的最好的男人。”

“姐,你在说什么?”

“没,刚才好像睡着了。大概说梦话。”庆娣转过头来,看见爱娣半躺在床脚,手中仍攥着那张报纸,不由蹙起眉头,“报纸扔掉别看了。”

她们从姚家回来就翻了家里的报纸堆,果然在大前天的当地报纸社会版发现一小条新闻——某某路乐居小区某栋某室发生一起命案,死者三人,据警方言初步怀疑是入室抢劫。并且作案者有可能与前段时间数起劫杀案有关。

“姐,你真的不相信是姚……是他做的吗?”爱娣苦着脸,懊恼不堪地问,“我知道不该说他不好的话,人都不在了。可是他过年时候花钱那么凶……”爱娣眼泪又夺眶而出,“你说我干嘛要他买那么大的毛玩具啊!又不能当饭吃。以前还老是贬他踩他,谁知道他是不是气不过才走了歪路。……还有他姐,我恨死姚雁岚了!”

庆娣竖眉:“你恨姚雁岚做什么?人家现在已经够可怜了。”

“她可怜什么?我比她可怜一百倍。我……”在姐姐的怒视下,爱娣难道心底那千绕百回的伤痛与自责,只觉气苦万分,眼泪未曾抹干又淌了下来,“我……姚景程和我说过的,他姐今年考大学,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学校,他、他说他要供他姐好好读书给他们家争气!他个憨子傻子啊!他这不是把自己赔上了!呜呜……”

…………

庆娣无言许久。如果事实如爱娣所说,将心比心,为了爱娣,她也会做姚景程一般的选择,只是方式不同。更何况,在姚家,她亲耳听见,姜阿姨说他们家急着要钱买房子……

“我不信。有姜大哥在,绝对不会允许姚景程做那些事。”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吓住爱娣,爱娣一时止了泪,惶惑地问:“姐,为什么你这么、这么肯定?你和姜大哥又不熟。”

庆娣耳根微热,暗自庆幸夜色黝黯。“是不熟,但是姜大哥看起来——很正气!”想想又泄气,肩膀一垮说:“要是能一起去看守所看看就好了,究竟怎么回事问问姜大哥就知道。”

“姜大哥他妈妈去都见不着人,只能送点衣服被子。我们非亲非故的……”

远处野猫如怨鬼长哭。庆娣紧咬下唇,只觉一股悲郁之气在身体里在心口间横冲直撞,化作千枝刺戳扎着最柔软的地方。她知道自己一晚上的忍耐克制已近极限,转头伏案,一串银光闪过,手臂已经湿滑一片。听见身后爱娣的叹息:“那个闻山第二看守所是什么样子呢?”

闻山二看内,姜尚尧正双眼大睁瞪着天花板。空气里一股浓浊的酸骚味,肉贴着肉,身前身后都是粗重的呼吸声,连翻身也难。但是这也比头一晚好多了,视线扫过墙根那几个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睡觉的人——这叫“坐板”,床铺不够,新来的总要过这一关。如果不是今天晚上放出去了两个,恐怕他连这个紧挨着小便池的、可以躺的位置也没有。姜尚尧劝自己多少也要眯一会,几夜没有睡,他的确是精力透支。明天,说不准还要继续提审。一阖眼,景程怒张的双目、满是血渍的脸突如其来闯进脑海,他呼吸一窒,再次清醒。

那晚兔起鹘落间三人倒在血泊中,屋里其他人本就惊惶不已,紧接着警笛大作,有几个道上摸爬滚打年月不短的当即醒过神,夺窗便逃。又有人有样学样,抢了地上聂小四和姜尚尧的行李袋子也跟了过去。不一会,先后两拨人正扭打间,荷枪实弹的警察就破门而入。除了最先爬下水管的两个,其他所有人抓了个正着。

“全部人双手抱头,面向墙壁,蹲下!”

姜尚尧大脑空白,只觉得腿上挨了一记,就势蹲下地。

“说你呢!”呆滞在客厅正中间的小板被一只硬底皮鞋当胸一脚踹了个四仰八叉,还没反应过来太阳穴就被顶了只枪管,顿时裤裆下一滩水渍。

姜尚尧头抵着墙根,脑子里象塞满了破棉絮,格外的缺氧,以至于听见纷杂的脚步声和警察们的低语与呼喝,这才异常迟钝地意识到景程死了、警察来了、他们被抓了、而他现在正屈辱地蹲在地上。

景程最后那张充满仇恨与愤怒的脸重映眼帘,多么年轻的脸。姜尚尧大口地呼吸,胸口闷痛不已,雁岚怎么办?他没有照应好她弟弟。

接下来便是例行的程序,公安挨个简单问话,他们蹲在地上挨个作答。当被问到“来这儿做什么的?”,姜尚尧答:“我来找我弟弟。” 

“找你老二?找你老二找得跟杀猪场似的?”

一叠审讯记录兜头兜脸地敲来,平生未曾受过这样的折辱,热血急涌而上,胸腔几乎被涨裂。姜尚尧强自克制着,脸孔都有些扭曲。

那晚他们被送到局里,一番照相按手印,折腾到几乎天亮,然后整队人又被送进二看。在大门外一座联排平房的其中一间,姜尚尧取出钱包、腰带和钥匙交给警卫,拿回一张收凭条。接着又被带出来,送到一个偌大的铁门外。他霎时明白这座门代表了什么,脑中所有细胞齐齐尖啸呐喊着“我冤枉的!我冤枉的!”耳鸣嗡嗡,他被推进一个洞开的小门内。

姜尚尧深吸一口气。暗夜深沉灯火昏暗,尽管如此,仍能看见高墙电网遮天蔽月。

人之所以会呐喊会控诉不过是因为他相信破碎的凡尘里有值得他信赖的东西,姜尚尧之前脑中充裕激荡的尖啸潜意识地是在呼唤他信任的那些存在。而进了铁门之内,铁丝网盘桓在半空,高墙耸立,他霎时意识到自己在这种沉默而肃然的环境中渺小如尘埃。在这种无形的专政的威压之下,他如木鸡呆立。

二看在闻山远郊,春月里并不是如何料峭,只有远处横穿原野而来的风有些冽意。但是这一刹那,刚才脑中的嘶吼声叫嚣声截然而止,他如置极地冰窟,浑身寒意彻骨欺心。

几个人被分头带到各自监区,两个监管要求脱掉衣服搜身。姜尚尧紧咬牙根不发一言,接过被检查过的衣服鞋子重新穿上。

他被带到3筒11号,铁栅栏里的监舍不足二十平方的样子,大半部分用木板支起一个地台,足有二十人打通铺睡在上面。另外留了一条不足一米的通道,有两个人坐在通道上抱胸半睡。通道尽头是一道紧闭的铁门,不知通向哪里。监舍有两层楼那么高,虽说通风,但站在铁栅栏外仍能闻到一股让人作呕的酸腐味。

他被推进监舍后,只有一两个人抬头看了两眼,其中一个翻身坐起来,对他示意通道上的位置,含糊地说了句“你睡那。”接着又躺倒回去。其他人继续酣睡着,似乎夜半凌晨入监这种事实在是稀松平常。

姜尚尧在通道席地坐下,监舍挤满了人,他知道转瞬便天亮,而自己这一刻万难入眠。天亮后势不可免的需要面对很多他从未面对过的事情,他要好好筹算该如何应对那些。虽然他身在案犯现场,但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与两拨人无关。比如两拨人都不认识他,唯一认识他的小板一定会为他作证,他是去找景程的。

景程。

突如其来的痛苦令他全身肌肉绷紧,他抱头抵御着,喉间荷荷有声。

“吵JB毛!”监舍里有人呵斥。

姜尚尧咽下涌起翻腾的心火,缓缓重新坐好。

以他的理智万分了然到了今日这个境地,绝不可能全须全尾地踏出这个门,只能自守其身,尽量不起意外的波折。他靠回冰冷的墙壁,渴切地思念家里那盏常为他留着的温暖橘黄。

监舍里不见日光,约莫到了五六点时候,通铺上有人起床,借着墙壁倒悬的一盏小灯默默做活计。不一会,大喇叭滴滴答响起来,四周的所有监舍顿时活过来一般,咳嗽声脚步声在通道里回响。

姜尚尧这个监舍的也都起床了,有人叠被子有人扫铺板。只有前夜那个招呼他睡通道的中年汉子好整以暇地拥被半坐着,燃起一只香烟,猛吸了一口,才问他:“叫什么名?犯什么事进来的?”

姜尚尧看他睡觉的位置颇宽,现在又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也不生气,老老实实地说:“姜尚尧,打架斗殴,死了人。”他留了个心眼,见那中年人说的是本地口音的普通话,他也就直接用了本地话回答。

果然那人面色好看许多,也用本地话说起来:“行,看你模样也是个有文化的。我们这个小号,多数本地人,没人欺负你。”又回头吆喝了一声,就有人上来叠他的被子。

姜尚尧也明白了对方大概是监舍里管事的角色,听他这样一说心下稍松。他细心留意其他人举止,靠铁门处有个小门,大概是厕所。又有人从地铺底下拉出个大塑料袋子放地铺上铺好,一堆塑料碗和勺子挨个排好了之后,就有人推车从通道过来,打开探视窗口。之前帮那中年汉子叠被子的瘦皮猴拎个木桶就着探视窗口递过来的木勺子接了一大桶稀饭。

等他们分好之后,姜尚尧也端了一碗,拿勺子搅了搅,不见分毫食欲。那瘦皮猴看见一笑,问他:“吃不下?吃不下给我。”也不等姜尚尧点头,顺手就接过来倒进自己碗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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