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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夕阳红-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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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梳子不小心落到地下,她从镜子里望著他,静静的用她那习惯性的命令态度说:

    “慕天!给我捡起来!”

    他一愣,他不喜欢她脸上的那份傲慢,和眼睛里那近乎揶揄的神情。摇了摇头,他说:

    “你只要弯弯腰就捡起来了!”

    “我不!我要你拿!”“为什么?”“你说过你将为我做一切事情!”

    “这是不合理的,我是你的丈夫,不是听差的!”

    “如果你爱我,你就给我捡起来!”

    “我不捡!”他干脆的说,望著镜子里面她那张已经浮起愠怒之色的脸:“这与感情无
关,而是自尊心的问题,你为什么希望你的丈夫没有丝毫丈夫气概?”

    “什么叫丈夫气概?”她反问:“一个好丈夫会为他的妻子做一切的事!”“这并不必
须由我来做,在你,也只是一举手之劳!”

    “我不!我就是要你做!”

    “我也不!我没道理要像个奴才般由你吩咐!”

    “如果你爱我,你就可以没有自尊!”她叫。

    “我不能没有自尊!”他也叫。

    他们两人在镜子中对视,然后,她一下子车转身来,面对著他,眼睛里冒著火,眉毛竖
著,像只被激怒的野兽,对他狠狠的嚷:“那么,你是骗我了,那么,你根本就不爱我!”

    “这与爱情无关……”

    “有关!”她大叫。“随你怎么讲,你不能希望我做你的奴才!你根本不正常,你变
态!”何慕天也叫著。

    她咬住嘴唇,瞪视著他,好半天,两人就僵持的站在那儿,彼此都虎视眈眈的望著对
方。然后,她扬了扬头,眯了眯眼睛,黑眼珠从两排羽扇状的睫毛下注视他,从齿缝中逼出
一句:“你到底捡不捡?”“不捡!”“捡不捡?”“不捡!”“捡不捡?”“不捡!”她
抬起睫毛,望著他,突然的笑了。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微笑的眼睛生动而温柔的盯著他。
她摇摇头,一声叹息,轻轻的说:“为什么你这么强?慕天?你知道我多爱你?爱你这份硬
脾气,爱你这份男儿气概!”她吻他,丰满而潮湿的嘴唇充满了诱惑。长睫毛下藏著那朦胧
的黑眸子,美得像雾,热得像火。“我爱你,慕天,我渴望你爱我!全心全意的渴望!”

    他不由自主的反应她的热情,她的美使他迷惑。

    “我爱你,”他喃喃的说,回吻著她。“我真爱你。”

    “那么,又何在乎捡一捡梳子?如果一个小举动能表现你的爱情的话,你又为什么要吝
啬弯一弯腰而宁可让我难过?”她轻声的问,嘴唇擦过他的面颊,在他的耳际蠕动。

    “假若你一定要我做,”他弯腰拾起梳子:“这又算什么?如果你一定认为这样才能表
现爱情。”他把梳子递给她:“喏,给你!”她伸手接梳子,但是,一瞬间,他在她扬起的
睫毛下看到了她那胜利和狡黠的眼光,她的嘴边挂上了笑,征服者的笑。仿佛在嘲讽的说:
“怎么样?你还是捡了!”他怔住,心中突然涌上一阵被欺骗和捉弄的感觉,与这感觉同时
而来的,是强烈的愤怒和受侮的情绪。他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怒气使他四肢发冷。夺过那
把梳子,他用力的从敞开的窗口扔了出去。然后,他推开她,摔摔袖子,带著满腔发泄不尽
的怨气,冲出家门,在附近的小吃馆中,喝得酩酊大醉。

    “梳子事件”只是一个开始,从此天下永不太平,类似梳子的事件一天要发生许许多多
次。“妻子”,这就是“妻子”吗?一个专横的暴君也不过如此……

    “我要这样,就是这样!”

    他用手抹抹脸,桐油灯的火焰在颤动,宿舍里,好些同学在喧哗的谈话,但他什么都没
有听到。“我想你了解我的个性,你还是安份一点好!”怎样的口气!怎样的“家书”?特
宝一天到晚摇头晃脑念:“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如果都是这样的“家书”,恐怕还
是少收到一点好!“喂,慕天!”有人喊。

    他没有听到,仍然陷在自己的思潮中。

    “喂喂,你怎么?老僧入定吗?”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他惊醒了,是胖子吴。“干
什么?”他无精打采的问。

    “募捐。”胖子吴嘻笑著伸开了手掌:“南北社的聚会,明天轮到我做东了,小罗他们
选择了艺专附近的黄桷树茶馆。怎样?有吗?”他掏空了自己的口袋。

    “拿去吧,我家里又寄钱来了。”

    “好,我总共欠你多少了?”胖子吴问:“有朝一日,我胖子吴有了钱,连利息还
你。”

    何慕天笑笑,没说话。胖子吴收了钱,愉快的向门口走去,走了一半,又折回来说:

    “喂,听说小粉蝶儿已经订过婚了,是重庆一个很有钱的人家,不知道姓什么的。你
看,咱们特宝追了半天,不是白追了吗?人家是蝴蝶,有翅膀的,哪儿那么容易就追得上
呢?还是我聪明,认定了小飞燕,追到底!”说著,他挥挥手,自顾自的走了,当然,他忘
记了飞燕的翅膀比蝴蝶更大。

    这儿,何慕天愣住了,呆呆的望著灯火,他茫然的陷入沉思之中,小粉蝶儿?订过婚
了?那沉静的眼睛,温柔的微笑,发辫、草帽、蓝色的花……他咬紧嘴唇,牙齿陷进肉里,
痛楚使他一震,摔摔头,他昏乱的自问:

    “我是怎么回事?”接著,他又凄苦的笑了,用手枕著头,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喃
喃的说:“好了,你有你的她,她有她的他,认命吧!”

    翻了一个身,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咬著牙,无声的念: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几度夕烟红34/7816

    黄桷树茶馆在艺专附近,是学生们课余聚集之所。在艺专旁边,专做学生生意的茶馆共
有三个,一个被称为校门口茶馆,位于艺专大门之外。一个在男生宿舍旁边,称为邱胡子茶
馆。顾名思义,这茶馆老板一定是个大胡子,但是,却并非如此,那老板一点胡子也没有,
为什么竟被喊作邱胡子茶馆,其来源已不可考。再一个,就是位于黄桷树的黄桷树茶馆了。
当时,泡茶馆成为一种风气,学生们一下了课,无论黄昏、晚上、中午、早晨,都往茶馆中
跑,二三知己一聚,泡杯茶,来一盘花生米什么的,海阔天空的聊聊,成了一大享受。茶馆
中都不止卖茶,还兼卖酒,小菜,和小吃,所以,假若有时间,很可以从早在茶馆中待到
晚。而茶馆老板,也很能和学生们结交,赊账是习以为常的。尽管身上没钱,也可以在茶馆
中一待数小时。因而,茶馆与学生几乎是不可分的。南北社成立了将近三个月了,每星期一
次的聚集使大家都混熟了。沙坪坝两岸的茶馆,更是个个吃过,老板们一看见他们进门,都
会眉开眼笑,因为:第一、他们可以吃空一座城,毫不保留。第二、他们都付现款,概不赊
欠。第三、他们的笑闹高歌可以使满座注目而弄得整个茶馆里都喜气洋溢。这天的黄桷树茶
馆又成了嘉宾云集之处,南北社的社员们大吃大喝,闹得天翻地覆。四宝之一的大宝表演了
一慕用鼻尖顶筷子,他把一支筷子顶在鼻子上,又把一个茶碗盖放在筷子的顶端,颤巍巍的
在满室行走,看得人人心惊胆战,为他捏一把冷汗。但他却满不在乎,一面走还一面做怪
样,走著走著,他从眼角看到那个茶馆的小伙计也张大了嘴望著他,他停下来说:“小伙
计,别愁,茶碗盖打碎了赔你一个!”

    话还没说完,那筷子一歪,茶杯盖滴溜溜的落了下来。正好特宝坐在椅子上,仰著脸望
著那茶碗盖,这盖子不偏不倚,就正正的落在特宝的脸上。特宝“啊”了一声,伸手去接,
没接住,然后是东西落在地下打碎的声音。小伙计翻翻白眼,摊了摊手,说:“好了,赔一
个吧,还是打碎了。”

    “唔,”特宝呻吟了一声,捧上了一个茶碗盖,哭丧著脸说:“盖子没碎,碎掉的是我
的眼镜!”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特宝拾起了眼镜,看看只碎掉了一片,就依然戴到脸
上去。大宝还想继续顶筷子,特宝两手一推,嚷著说:“罢了,罢了,留一个眼睛给我
吧!”

    大家又笑了。何慕天一声不响的已经喝了差不多一壶酒,从酒杯的边缘望过去,他看到
梦竹带著个若有所思的微笑,似关心又似不关心的望著那笑闹的一群。杨明远在和小罗谈论
中国人的陋习,只听到小罗大笑著,用他特有的大嗓门说:

    “……中国人的习惯,请客嘛,请十个客人可以发二十张帖子,预计有十个人不到;八
点钟吃饭嘛,帖子上印个六点正,等客人到达差不多,大概总是八点……”

    “假若请一桌客人,发了二十张帖子,预计八点吃饭,而六点,客人全来了,怎么
办?”许鹤龄推推眼镜片问。

    “那么,一句话,”王孝城说:“出洋相!”

    何慕天酒酣耳热,听他们谈得热络,突然兴致大发。他用筷子敲敲酒壶,嚷著说:

    “念一首诗给你们听听!”于是,他敲著酒壶,挑起眉毛朗声的念:“华堂今日盛宴
开,不料群公个个来!”

    这两句一念出,大家就都笑开了。何慕天板著脸不笑,从容不迫的念著下面的:“上菜
碗从头上落,提壶酒向耳边筛!”

    一幅拥挤不堪的图画已勾出来了,大家更笑不可抑。何慕天的眼睛对全座转了转,仍然
庄重而严肃的坐著,用筷子指了指外号叫“矮鬼”的一个矮同学,和胖子吴,说:

    “可怜矮子无长箸,最恨肥人占半台!”

    全桌哄堂大笑,笑得桌子都颤动了,大宝抬著矮鬼的背,边笑边说:“可怜可怜,应该
特制一副长筷子,以后参加宴会就带在身边,免得碰到这种客人到齐的‘意外’局面,而挤
得够不著夹菜!”胖子吴更被小罗等推得团团转,小罗喘著气嚷:“以后请客决不请你,免
得占去半个台子!”胖子吴端著茶杯,哭笑不得。萧燕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一部份呛进
了喉咙里,大咳不止。何慕天等他们笑得差不多了,才又念:

    “门外忽闻车又至,”“我的天哪!”萧燕笑著喊,一面用手帕擦著眼睛。

    “主人移坐一旁陪!”何慕天的诗念完了,大家想想,又止不住要笑。何慕天啜了一口
酒,抬起头来,感到一对眸子正在自己的脸上巡逡,他跟踪的望了过去,那对澄清似水的眼
光已经悄情的调开了。他怔住,望著那红滟滟的双颊和嘴唇,望著那醉意流转的眼睛和小小
的翘鼻子,心头在强烈的烧灼著,举起酒杯,他一仰而尽,握著酒杯的手竟微微颤抖。

    “我提议,”萧燕清脆的声音在响著:“我们来做一个游戏:画心!”“画什么?”小
罗问。“心!我们每人发一张纸,画一个自己的心,心中想些什么,有什么欲望和念头,都
要忠实的画出来。假若有谁画得不忠实,我们公开讨论,抓住了就罚他唱一个歌!”

    “好,同意!”小罗叫。

    画心,这是当时大家常玩的一种游戏,在一张白纸上,画一个心形,然后把自己心中所
想的都写在这颗心里面,可以把一颗心分成好几格,每个格子大小不等,以说明哪一种思想
所占的份量最重。这提议获得一致的通过,于是,每人拿了一张纸,开始画了起来。画了一
阵之后,萧燕问明每人都画好了,就把纸条收集在一起,一张张的打开来研究,首先打开的
是小罗那张。大家都围过去看,看到的是下面的图形:“喂喂,”萧燕说:“谁看得懂?”

    “我看得懂,”小罗说:“当中的小位置属于我自己,剩下的位置都属于‘她’!”
“她?她是谁?”大家都叫了起来。

    “她吗?”小罗慢条斯理的说:“只在此屋中,人深不知处!”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男同学们的眼光就笑谑的在几个女孩子脸上转来转去,弄得桌
上的“女性”都红了脸,萧燕瞪了小罗一眼,骂著说:

    “缺德带冒烟!这怎么能通过?太调皮了,非罚不可!”

    “真的该罚!”王孝城说。

    “对,要罚!”一致通过。

    小罗被大家推了起来,叫他表演。他站在人群之中,用手抓抓头,四面望望,没有一张
脸有妥协的表情。看看实在逃不过,他就皱著眉直抓头,把一头浓发揉得乱七八糟,嘴里哼
哼著说:“我唱一个……唱一个……唱一个……”

    “我的天哪,”萧燕喊:“你到底唱一个什么呀?”“唱一个……”小罗眼睛一翻,忽
然一拍手说:“对!唱一个也不知道是河南梆子呢?还是河南坠子呢?还是河东河西河北的
什么玩意儿。”“你唱就唱吧,别解释了!”胖子吴说。

    于是,小罗连比带唱的唱了起来:

    “牵马来到潼关,不知此关何名?

    急忙下马来看,只见上面三个大字:

    啊哈哈呀,原来是潼关!”

    他还没唱完,全座都已笑成了一团,倒不是因为唱辞的可笑,而是小罗的比划和表情,
一句“啊哈哈呀!”眉毛向上挑,眼睛瞪得圆圆的,那股大发现似的怪样惹得大家笑痛了肚
子。萧燕弯著腰,喘著气,拚命喊:

    “我的天哪!”好不容易,大家才笑停了。这才继续看下去,下面一张是胖子吴的:

    萧燕一下子红了脸,嘟著嘴说:

    “这算什么?”大家又都笑了起来,胖子吴咧了咧嘴,振振有辞的说:

    “不是要写实在的吗?我心里只有这个!”

    “有你的!胖子!”小罗赞扬的拍拍胖子吴的肩膀:“比我小罗强!”萧燕狠狠的盯了
小罗一眼,脸更红了。

    再下面,是特宝的:“喂,”萧燕不解的问:“蝴蝶梦算是什么呀?”

    何慕天很快的扫了梦竹一眼,蹙著眉微微一笑说:

    “蝴蝶梦,当然就是蝴蝶梦,我主张通过!”

    大家不禁都望了望梦竹,会意的一笑。

    梦竹一语不发,长睫毛盖住了眼睛,面颊上漾起一片微红,和天际的晚霞相辉映。

    再下面,是杨明远的,打开一看,大家就呆住了!“解释!”小罗敲著桌子说:“简直
是莫名其土地庙!比我还滑头嘛!这无论如何不能通过!如果我还该罚,他就得罚双份!”
“真的,这代表什么?”何慕天也问。

    “问题!”杨明远说:“我满心的问题,大问题,小问题,复杂不堪,写不胜写,只好
画问号了。”

    “不成!”萧燕叫:“这不能通过!谁知道你的问号代表什么?要罚!”“对!罚罚
罚!”顿时,一片喊罚声。

    “我不服气,”杨明远说:“我明明是按照心中想的画的嘛,我心里只有问号,你还让
我写些什么?”

    “不行,不能算,一定要罚!”胖子吴也坚持。

    “我看,你还是被罚吧,”王孝城微笑的说。

    杨明远迫不得已,站了起来说:

    “好吧!罚就罚,罚什么?”

    “唱歌!”“跳舞!”“京戏!”“混曲!”大家乱嚷一通,结果,他唱了一支歌:

    “秋风起,白云飞,草木零落雁南归……”

    唱得十分苍凉,又在秋风瑟瑟的黄昏里,大家都为之动容。然后他们又接著看了下去,
底下是梦竹的,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打开来,个个都目瞪口呆。那颗心是这样的:几度夕
烟红35/78

    大家抬起头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这颗心都有点莫测高深。小罗愣愣的说:

    “真是‘有谁知’?我可看不懂!”

    “我也不懂!”胖子吴说。

    “大概只有画心的人自己懂!”萧燕说。

    梦竹静静的坐在那儿,微微的含著笑,在众目所瞩之下,悠然的用眼光在人群中溜了一
圈,她的眼睛在何慕天脸上停了几秒钟,很快的又挪开了,后者正深深的望著她,带著股探
索和了然的神情。当她移开目光时,他也转开了头。小罗叫了起来:“这总该罚了吧?比我
的心还难懂!有谁能了解?梦竹!先解释!再受罚!”梦竹抿著嘴角,浅浅的一笑,慢吞吞
的说:

    “真的没人看得懂?”“没有!”小罗叫:“如果有人看得懂,就放过你这一关!你问
问看有没有人能懂你的心?”

    “只要有一个人懂,就不能罚我。”梦竹说。

    “行!”胖子吴说:“我相信没人能了解这颗少女的心,那么复杂,又那么密密层层
的,别人一个心,你怎么跑出那么多个来了?”梦竹的眼睛又在人群中转动,似乎想找出那
能了解这颗心的人。但是,半天也没人承认能了解。小罗、胖子吴、萧燕等又都闹个不停,
叫著吵著要梦竹受罚。梦竹看看没有希望了,就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站起身来。可是,她刚
刚站起来,何慕天就咳了一声,呆呆的望著她,她也望著他,那对大眼睛似乎正脉脉的对他
在作无声的询问:

    “你不懂吗?你不了解吗?你不知道吗?”

    何慕天调开眼光,提起一支笔来,在一张纸上写几个字,微微一笑说:“或者,这颗心
的意思是如此吧!”

    大家看那张纸,上面写了七个字:

    “重重心事有谁知?”

    梦竹看到了这七个字,就带著个飘忽的微笑,坐回了位子里。同时,对何慕天幽幽的看
了一眼。大家看到梦竹坐了回去,知道谜底已经揭露。萧燕不服的说:

    “这不是有点赖皮吗?她到底把心里的事表达了没有?”

    “既然有言在先,”王孝城看了看梦竹说:“也只好饶她了!”“我也有点不服气!”
小罗说:“但是,好吧,饶就饶了她吧!算她便宜!我们还是再看看下一颗心是什么?”

    下一颗是王孝城的“心”。

    “解释!”小罗又大叫了起来:“这算什么东西?打哑谜吗?非好好的说明白不可!这
也该罚双份!”“我不是已经写明白了吗?”王孝城笑著说,似有意似无意的把眼光对室内
溜了一圈。“有一个女孩子,在水的一方,似近非近,似远非远,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
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解释!”小罗仍然敲著桌子嚷:“这个‘伊人’是谁?”

    “伊人吗?哈!”王孝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学著小罗的口气说:“只在此屋中,人
深不知处。”

    “好吧,又是一个鬼扯的!”萧燕说:“还是趁早罚他吧!”

    “对!”小罗附议:“这绝不能算数。”

    “梦竹那个都能算,我的还不能算?”王孝城笑著问。

    “不行!非罚不可!”“那么,我学一个老鼠叫吧!”王孝城说著,就“吱吱吱,吱吱
吱,”的叫了几声,然后又发出一大串的急叫:“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一直吱
个不停了。

    “怎么的?”萧燕问:“这只老鼠怎么了?”

    “偷吃五香豆腐干,给小罗抓住尾巴了。”王孝城说。

    一阵哄然大笑。接下去是萧燕的心:

    大家看了,都顿时涌来无限的感慨,叹息之声纷纷而起,青春永在,欢乐长驻!行吗?
这是每个人的愿望,可是,世界上没有永在的青春,也不会有长驻的欢乐!年年岁岁,常相
聚首,又可能吗?这年轻的一群被炮火从各个不同的角落里,逼到这嘉陵江畔。但是,谁能
知道,可以聚首多久?日月流逝,岁月倏忽,他们原是风中柳絮,水中萍草,一朝相聚,知
能几时?萧燕的这颗心代表了好多人的心,大家都有点不胜感触了。萧燕看到自己的心引起
了大家的伤感,就笑著把纸条一揉,说:“乱写的!我们再看下去吧!”

    底下是何慕天的,打开来,大家都围上去看,出乎意料之外的,这张纸条上面根本就没
有画心,只写著几行字:

    我的心早已失落,暮色里不知飘向何方?

    在座诸君有谁能寻觅?

    见著了(别碰碎它)请妥为收藏!

    “哈!”小罗抓了抓头:“更好了!连心都没有了!”

    “别多说!罚他吧!”萧燕说。

    “罚我?”何慕天问,啜了口酒。“我的心丢掉了嘛,怎么能罚我呢?心已经失落了,
还怎么画得出来?”

    “赖皮,调皮,加顽皮!”萧燕说:“梦竹,你认为该不该罚?”

    梦竹正神思恍惚的望著那张纸条,听到萧燕问她说,她一惊,下意识的回答:“该!”
“该?”何慕天问,望著梦竹,顿时,她觉得浑身一震。梦竹那对眼睛正从纸条上移到他的
脸上,眸子悄悄的转动著,静静的巡逡著,在他的脸上探索寻觅。她那小小的脸庞上醉意盎
然,眼睛里盈盈的盛满了成千成万缕柔情。他全身悸动,心脏痉挛,抓起了一支筷子,他敲
著酒壶说:“该!就罚我填一阕词吧。”于是他深深的望著梦竹,用低沉的嗓音,豪放而激
动的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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