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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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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想到这样的事情一入了史书,以前辛苦忍了这么多年,可就全都前功尽废了,只得压下满腔怒火,反向那些家伙道起歉来,道:”是朕考虑不周,才说出这等话来。‘然后还要赏他们彩缎百匹,以示鼓励!“
  吉儿心中一声长叹,想:“你还说什么不想当名君?不就为着这身后的令名,才这样苦苦忍气?是你自己好名之心太盛,才甘心受这样的罪,那又怪得谁来?”双手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道:“你错了,你跟我父皇绝对不是同一种人!他从来不去想以后的史书将如何书写他,只顾眼下过得快活。你渴望的却不是现世的纵情酒色、荒淫无度,而是以后的清誉令名,你要的是__不朽;你得到的也将是__不朽!但你得忍,你得牺牲一些眼前的舒心快意!”见默他不作声,便叹道:“其实你自己也很明白的,只是平时跟谁也不能发泄这心里的苦闷,在我面前才可以,是吧?”说着放开了他。
  李世民喘息了一会儿,心绪渐渐的平静下来,自嘲的一笑,道:“也许吧。说实在的,自从无垢去了之后,我真的再也找不着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了。”
  “这些过往的错事,你不做都已经做了,再多想又有何益?唉,我看,还是算了吧。”
  李世民苦涩的道:“我自己又何尝还想记在心头、徒添苦痛?只是这些时候来,我为立储之事所苦,又看到乾儿这副模样,忽想起以前我自己不也是如他怨恨我一般怨恨父皇吗?当年我跟他一样也不受父皇的宠爱,觉得父皇处处都在偏心大哥,甚至还对我出尔反尔。如今轮到我自己处在父皇当年的位子上,才明白他那时的难处。我诚然不喜欢乾儿,但他说到底是我的儿子,我难道真想害死他不成?我确是更愿青雀来替他的太子之位,但并不想他因此而丧命。我从雉奴(李治的小名)口中听到青雀的为人竟是如此阴狠,他连雉奴都不能放过,怎可指望他在我死后不向乾儿下毒手?我若真的将帝位交到青雀手上,岂不是等于置乾儿于死地?我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再说,我既疼爱青雀,又怎忍心明知他将来会犯下弑兄大罪都不加阻拦?我自己背负了这样的罪孽,难道我的下一代还要再背负同样的罪孽?”
  吉儿道:“你总可明白了吧?当年你父皇若将帝位交到你手上,他就等于将建成置于死地,他又怎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不!你们都错了,你们都错了!我不想杀李建成,我真的不想杀他!”
  吉儿只是摇头:“事到如今,在我面前还何必要说这种谎话呢?”
  “我是在说真心话,为什么连你都不能相信?”李世民更感伤痛,“当初‘杨文干兵变’之事爆发,夜里父皇下山歇宿,留我在仁智宫守卫。那时建成就囚在宫内,那里全是我的亲信,我若当真想杀他,那一刻真是再方便不过了。而且,无忌、玄龄、如晦他们三个也一起来劝我斩草除根,但我都没答应。不,我不想杀他,我甚至想得了太子之位后对他大加重用,就象后来我对魏征一样。即使到了我真的射杀他的那一刹里,我已经在后悔杀了他。但是,我这样心慈手软的后果是什么?我就退让了那么一步,马上就陷入几乎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危境之中,无忌他们都说这是‘妇人之仁’,连那东宫的太子妃也取笑我这是道行不足。你说,我能怎么做?”
  吉儿听得张口结舌,一时作声不得。
  李世民见她这样子,长叹一声道:“不过这些事情说出来还有什么用呢?千载之下,还有谁在乎我是不是真的想弑兄杀弟?就算是现在,也没有人会信我这话,是不是?连你也一样。”
  吉儿吁出一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实情原来是这样的。既是如此,为什么你跟建成之间终究还是闹到非兵戎相见不可?是建成一门心思要杀你吗?我看他天性不是如此狠毒之人吧?”
  李世民摇摇头,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还有谁能知道?或许他也不想,或许他想,那又怎样?你自己也说了,不做都已做了,难道还能返回过去,一切重新开始?”他怔怔的又想了一忽儿,“这些日子里,我不住的回想当年的情景,才体谅到父皇的苦衷。他其实一直在回护着我,要不的话,只要他一早当机立断,褫夺我的兵权、王号,那时我还未能控制玄武门,除了束手待缚还能怎样?自然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但他深知,一旦我失了兵权、丢了王号,可就真成了任人宰割的砧上之肉。大哥或许不一定非要我的性命不可,但元吉向来恨我入骨,岂有不对我痛加折磨、乃至杀之而后快之理?他虽决不容我染指帝位,却还是想保全我的身家性命,才致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之害。唉,这就叫做报应不爽吗?当年我恨自己的父亲,如今就轮到我被自己的儿子所恨啊!”说到此处,又不觉泪如雨下。
  吉儿也是一阵戚然,劝道:“你既知当年你父皇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你就该尽早当机立断,不要再重蹈他的覆辙了。”
  李世民面容一凛,立时已将适才的儿女哀思置诸脑后,沉吟道:“所以,我打算立蕊儿为后。”
  吉儿大惊,想:“你刚才还在说自己觉得有多对不住无垢,这当儿怎地就想着立新后了?难道你方才种种做作全都只是在演戏?”
  李世民见她面色大变,已猜到她心里所想,忙道:“吉儿,你别误会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蕊儿,而是为了恪儿。”
  吉儿恍然大悟,想:“原来如此!你说来说去,还是想立恪儿为太子。”须知太子之位虽不一定要由长子承当,却一定只能在嫡子之中挑选。李恪是庶子,要当太子,第一个难关就在于此。但若李世民立了蕊儿为皇后,外人都以为她是李恪的生母,那他就成了嫡长子,名正言顺便可当储君。吉儿想通了这层,马上反对:“不,不能这么做!”
  这下轮到李世民大吃一惊了,道:“为什么?蕊儿当了皇后,恪儿就是太子,这在他是莫大的荣耀,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对你来说当然是这样,但对恪儿来说,那无异是自寻死路!”
  李世民面色一沉,道:“吉儿,你别胡说八道。”
  吉儿急道:“哎呀世民,你怎地事事聪明,偏偏在这事上却如此糊涂?你这么做对恪儿没半点好处,只会为他招来无谓的忌恨,反酿成杀身之祸!”
  “你何出此言呢?”
  “因为恪儿决计无法当得了太子!他既当不了太子,你却偏将他摆上台面来,以后的新君岂有不对他怀恨在心之理?你在生之日,或可仍能保得他性命周全;到了你身后,却还有谁能佑护他一生?”
  李世民大不以为然,道:“为什么恪儿当不了太子?他英武类我,这帝位由他来继承再合适不过了。”
  吉儿心中长叹,想:“说到底,你不是为了恪儿,你是为了你自己。只因恪儿象你,你便将他幻想成你自己,仿佛他来坐这位子,便有如你继续做这天下共主一样。”
  李世民见她沉吟不语,便道:“吉儿,这些国家大事,不可与儿女私情混为一谈。我当然知道你疼爱恪儿,不想他卷入这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但这位子只有他能胜任,你也应该有望子成龙之心吧?”
  吉儿想:“跟他这种人,一定得讲道理,再‘动之以情’也是枉然。”于是道:“我说恪儿不能当得了太子,不是说他无此才干,而是说朝中大臣不会赞成你这做法。”
  李世民紧盯着她双眼,道:“你在暗示谁会反对?”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在指谁。”
  李世民默然了一会儿,道:“你在说无忌?”
  “除了他,还能会是谁?蕊儿一当了皇后,他长孙家外戚的地位就没了,他会甘心吗?”
  “他确实是会有意见,但这是他一己私心,立储大事又岂容他一家一姓的私心左右?”
  “但如果他以冠冕堂皇的藉口说动朝中大臣站到他那一边去,你又怎么办?你可是要当纳谏如流的‘名君’的,怎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一件朝中人人反对的事?”
  李世民愕然道:“他能有什么冠冕堂皇的藉口说动朝中大臣都去支持他而反对我?”
  吉儿略一凝思,道:“比如说,恪儿的出身不好。”
  “恪儿的出身?”李世民更奇了,“他是我的儿子,出身有什么不好?”
  “可他还是我的儿子,而我却是我父皇的女儿。”
  李世民一时语塞,吉儿乘胜追击,道:“试问你那些平素视我父皇为昏暴之君的大臣们,怎能容忍他的外孙当这大唐江山的主人?”
  李世民争辩道:“可是,他们都以为恪儿的母亲是蕊儿。”
  “真的‘都’是吗?至少长孙无忌就不是吧?”
  李世民面上闪过一丝恐怖的神色:“他……敢将这秘密揭出来?”
  “平时他当然不敢,但被你逼得急了,他宁可跟你来个一拍两散,那又怎么办?这一来,不但恪儿当不成太子,还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谜,在他余生之中,还能有什么做人的乐趣?你这不是害他,又是什么?”
  李世民面上神色变幻,显是心中怔忡不定。
  吉儿又道:“就算退一步说,长孙无忌不将此事揭破,朝中大臣也决不可能让你立恪儿为太子。”
  “为什么?”
  “你不要忘了,蕊儿其实是谁的妻子?”
  这一下可真是出其不意的戳中了李世民的痛处,他大叫一声:“你说什么?”腾的跳了起来,眼中射出冷电似的寒光,刺到吉儿面上。
  吉儿却反而微微昂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目光,镇定的道:“我在说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明白?蕊儿其实是李元吉的正妻,是不是?你跟她根本就是乱伦!”
  李世民尖叫一声,却是双手抱头跪倒在地:“啊吉儿,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求求你啦!”
  吉儿硬起心肠,道:“我不说,这个事实就可以改变吗?若说我是恪儿的生母这事还没多少人清楚,蕊儿这事可是天下皆知!你若当真下了决心非立恪儿为太子不可,你就得有勇气面对这个事实,你就得准备着你那些以梗直不屈、敢于冒犯龙颜著称的大臣会当面质问你这件事,那时你又颜面何存?你便是忍得下这样的羞辱,又教恪儿何以自处?说得难听一点,他就是孽种,这辈子还能抬起头来做人吗?”
  李世民无力的道:“够了够了,你让我先静一下,好不好?”
  吉儿暗暗叹了口气,不作声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李世民道:“可是若然不立恪儿,还能立谁?难道……真是要立雉奴?”
  “立那李治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李世民唉声叹气的道:“我不是讨厌雉奴,而是他实在是不堪担当作一国之君的重任。他自小身子孱弱,这就不消说了,性子跟无垢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胆小怕事、怯懦软弱,倒似比女子还要柔弱娇气上几分,又怎能驾驭得住骁将悍臣?无垢生的这三个孩子中,乾儿机幻灵变、果敢勇决、能言善辩,虽是有些浮躁之气,但这是少年人的通病,原不足深究,我自己少年时不也是这样?只要假以时日,多加磨砺,应该还是能成大器的。而青雀年纪尚轻,却已是一派气度森严的皇者风范,更是少有的美玉良材。他二人怎么说都要比雉奴强,只可惜……”
  “或者,这只是你的偏见呢?你自己刚强武勇,就看不惯他的温厚和婉了。你是开疆立国之君,当然是性子硬气一点好;但如今已是太平盛世,需要的乃是守成的君主,性子柔和一点或者更有利于长治久安吧?”
  李世民皱皱眉,道:“你这口气怎地与无忌的一个模样?”
  “长孙无忌也赞成立李治为太子吗?”
  “他就只赞成立雉奴,连当初乾儿、青雀他们本也是他的外甥,他都不喜欢。”
  “这可不是吗?连承乾、李泰是他的亲外甥,他不喜欢你就没法子立为储君;更何况恪儿不是他外甥,他更不可能让你立他为储了。”
  “乾儿、青雀不能为储,是他们自己不好,与无忌反对有什么相干?”李世民仍是强辩。
  吉儿心中喟叹,想:“李世民对长孙无忌太信任了,跟他再在这一点上辩下去,也是徒费唇舌,还是另辟蹊径的为好。”于是道:“好吧,你如果立承乾为储,他当了皇帝就会向二弟报复;你如果立了李泰为储,他日后登基就会杀害长兄。但如果你立李治为储,你不说他为人有似女子吗?那他一定不会向他两个兄长施以毒手,这弑兄杀弟的死结不就解开了吗?”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李世民的反应,见他眼中光芒闪烁,显是颇为心动,知道当年“玄武门事变”给他留下的创痛太深,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在他儿子一辈身上再重演,他竟是宁愿以储君之位授与这个他最不看在眼内的三子。此时正宜趁热打铁,说服他选择李治,这样才能将他念念不忘属意于李恪之心全数打消,于是又道:“宫闱之争向来凶险,你也有切肤之痛。当年汉高祖刘邦在位之时,他曾因宠爱戚夫人所生的孩子刘如意而欲改立他为太子。但吕后坚决反对,致使易储之事成罢议。结果刘邦一死,吕后就一门心思要鸩杀如意。幸好接位的汉惠帝刘盈天性纯良,不曾记恨如意与他争位,知道吕后想向弟弟下毒,故意将如意带在身边,跟他吃一样的东西,令吕后无法下手。吕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将戚夫人两母子手足尽斩、挖去眼睛、刺聋耳朵、灌喝哑药,囚禁在厕所之中,还得意地称他们为‘人彘’!这些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触目惊心?你若当真疼爱恪儿,就不要将他置于这种嫌疑之地中,以免他和蕊儿日后也要遭受刘如意和戚夫人一样的酷刑,死也死得如此惨不堪言。”见李世民仍是沉吟不决,道:“你若还要固执下去,我宁可亲手杀了恪儿,也胜于他日后为吕后一样心肠歹毒之人所害!”说着站了起来。
  李世民忙道:“吉儿,你何苦如此呢?”
  吉儿惨然道:“我已害了恪儿一次,我不能再眼见他身陷危境而不尽力相救。反正我早已是个狠心的母亲,便再狠心一次了结他这注定不幸的一生。”
  李世民凝望她良久,终于道:“好,你跟我来。”便向两仪殿而去。
  太监上前侍候,李世民吩咐召长孙无忌、房玄龄、徐世绩、褚遂良及李治入宫。原来杜如晦早于贞观四年三月病逝,他的地位由谏议大夫褚遂良所替。而徐世绩在军队之中权位威望与李靖比肩,他又比李靖更早地追随李世民,便成了武将之中最受李世民宠信之人。
  第十三章
  当下李世民登两仪殿接见众臣,吉儿躲在御座的屏风之后听他们君臣对答。
  见过君臣之礼,李世民先说罢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齐王李佑及汉王李元昌谋反之事,道:“朕三个儿子、一个弟弟竟都先后做出这样的事来,朕实在是心灰意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说着,忽扑在榻上,竟抽出腰间佩刀向胸口猛刺下去。
  长孙无忌在一旁听着,看到李世民说话之间神色已是激动之极,早有不安之感,此时见他忽有此一举,忙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执着他持刀的右臂,一手已夺过佩刀。但臣子在皇帝面前不能手持兵器,他略一迟疑间,转头见李治站在一边早吓得傻了眼,便将刀柄往他手中一塞。李治迷迷糊糊的顺手接过了那刀子。
  吉儿在屏风之后听到这扰攘之声,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猜到了几分,一颗心砰砰乱跳,不由得想:“原来他真的如此不愿立李治,事到临头还是想闹出些枝节来。我……我这般逼他,是不是错了呢?我这样只顾着为了恪儿,是不是对他太自私了呢?”
  长孙无忌跪下道:“皇上千金之体,岂可行此愚夫愚妇自残肢体之举?皇上虽是感怀兄弟、父子之情,但若因此而令后世无知小儿误以为皇上这是昧于私情而轻贱这关系社稷之躯,岂不有损皇上圣贤清名?”
  吉儿一听,不由得暗暗感慨,想:“果然这天下最摸透李世民腑肺的就是长孙无忌!他知道世民最重身后令名,一提这玩意儿世民就会屈服。唉,偏偏世民对他还这般深信不疑,他还岂有不将世民控制于股掌之理?”
  果然听得李世民道:“朕为一时冲动所制,致有此妄行,诸位莫要见怪。”
  众臣忙连声谦谢。
  又听李世民叹道:“只是朕确是为立储之事所苦,众卿家对此事有何见解,何不直言?”
  殿内静了一忽儿。只听长孙无忌坚决的声音响起:“朝中大臣对此事的见解,皇上早应明白,又何必再出言相询?只是立储之事非同小可,当由皇上一人圣躬独裁。应该是皇上先坦陈心中见解,让臣等领受旨意才是。只要是合于圣贤之道,臣等自然凛遵所命、万死不辞!”他这话说得虽是委婉,分明却是在暗示:我们都是同意立李治的,就只你李世民自己不肯,还在多方阻挠罢了。你做皇帝的若是一意孤行,我们做臣子的当然也没有办法抗旨,但你不听劝谏,那就是不合圣贤之道了。
  长孙无忌话音落下,殿内又是一片沉寂。吉儿只觉这寂静中似含无尽的杀机,镇得人喘不过气来。她在心中暗暗的祈祷:“答应他吧,世民!答应他吧,世民!”
  似乎已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才终于听到李世民沉郁的声音响起:“朕欲立李治为储。”她长长吁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双手不知不觉间已捏成两个拳头,这时轻轻的松了开来。
  却听长孙无忌冷冷的道:“臣等领受圣意,如果有谁胆敢反对或再起异心,请皇上授臣以镇压惩处之权!”
  吉儿闻言大惊失色,想:“天!你这不是在公然威胁世民?以他那刚强激烈的性子,又怎肯如此受人要胁?”她知道说不定李世民马上就会发作出来、推倒前言与长孙无忌翻脸。二人一旦撕破了面皮争吵,李世民便决不会再立李治为太子,长孙无忌也一定从此深恨李恪。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急中生智,“吭哼”的咳嗽了一声。这时殿中正一片死寂,各人的神经崩得正紧,这一声咳嗽虽轻,但立时人人都听见了,目光一齐向屏风方向望去,心中都是惊疑不定,想:“怎么屏风后面有人在偷听?这等机密之事怎能被不相干的外人听去?若这人不是不相干的人,怎地我们不知道?他怎么又要躲在屏风后面,如此鬼鬼崇崇?”
  众大臣心念未完,已听到李世民心平气和的道:“雉奴,你舅父已经答应你了,还不快快叩谢他?”
  那边李治顺从地向着长孙无忌纳头而拜。长孙无忌忙伸手扶起他,道:“一切全赖皇上圣意独断,臣只是奉旨行事,何功之有?”
  李世民当下命长孙无忌起草圣旨,立李治为太子,并任命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子太傅、徐世绩为太子詹事、褚遂良为太子宾客,并一律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注:即为实质宰相)。
  诸事完毕,长孙无忌等退下去颁布圣旨,李治正想也跟着辞退,却给李世民留了下来。李世民回头叫道:“杨妃,你出来。”
  吉儿一怔,想:“为什么还叫我杨妃?”但李世民已叫了出口,她欲再假装不在场亦不可得,只好从屏风后转出来,一抬头间,只见李世民身边垂手恭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果真生就一副蒲柳之姿,脸色如长孙无垢一般几乎苍白如纸;眼睛细长,倒还有几分象李世民,但眼神躲闪怯惧,哪里有半点他父亲少年时的那份奕奕神采。她见过李家的人并不算多,计有李渊、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等,样貌形相虽不尽相同,但都是身强体健之人,李世民和李元吉两兄弟多在战场之上,更是颇有骁悍之态。但眼前这李治一副弱质纤纤之貌,当真比女子还要柔和温婉,无怪乎李世民会对他如此放心不下。
  李世民一手拉着吉儿,对李治说:“她是谁,你知道吧?”
  李治道:“是。杨妃娘娘是吴王恪哥哥的母亲。”
  李世民道:“恪儿与你是骨肉至亲,虽说不是一母同胎,但为人君者,对天下百姓尚且要视为子民,何况是自己兄弟?雉奴,你今日就当着我和恪儿生母之面发一个誓,要与恪儿一生相亲相爱,不可做出半件有亏兄弟之情的事来。”
  吉儿脑中轰的一下,已见李治跪倒在自己面前,举起右手,望着李世民,道:“儿臣要怎样发誓?”
  李世民道:“你跟着我这么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李治今天当着父皇和李恪生母杨氏之面立下此誓:在我有生之年,一定善待哥哥李恪,保护他一生平安喜乐,决不听信奸言离间兄弟之情。若有违此誓,教我在生时众叛亲离、为世人唾弃;死后为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李治听一句就跟着念一句,吉儿心下一片亮堂:李世民知道李恪的生母是她,李治却以为她是那杨妃蕊儿。李世民要李治当着自己面前立誓一生保护李恪周全,自然是要自己安心,不仅在李世民在世之时会保全李恪,便是他去后也有李治依此誓言使李恪免于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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