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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英雄-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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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的颜料、门锁、大包缝衣针、五金工具,样样都有,要么尽管说,价钱格外克己。”这俩小子多半是为军火来的。小日本阴险得很,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消息。“要是别的么玩意,像烟土、白面儿么的,你们日租界里多得是,用不着找我。”

“我们要你那批克虏伯后膛七响步枪。”上角利一的小眼睛在眼镜后边一闪一闪的。“你的货款是八万鹰洋,卖价是十二万元,我们给你十二万五千元,卖给我们。”

皮包打开来,一捆一捆的钞票堆在桌上,都是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在中国发行的钞票,每张都是最大面额——十元。

人人都说小日本子精细,果然不假,他们从哪打听得这么仔细?“你们打听得这么清楚,怎么会不知道来晚了,货都让海关给扣了,咱爷们儿也闹了个白玩。要不,我再替你们订一批货,不过三个月,保证运到。”金善卿真想不提海关的事,顺手就能把这笔钱骗下来,但小日本难缠得很。

“你再好好想想,以金君的本领,必有办法把货弄出来。大日本帝国向来是知恩图报,帮我们办事,好处大大的;给我们添麻烦,麻烦大大的。”上角利一鞠了一躬,转身就走,原田正南把钱又收拾好提在手里。日本人的小心眼是有名的,果然“盛名之下,必无虚士”。

“哪凉快哪呆着去吧。拜拜……”站在客厅门口,金善卿没再往外走。虽说日本人在中国势力不小,但他们是狗肉上不了台盘,犯不上客气。他最喜欢的是英国人和德国人,粗鲁莽撞的美国人也比小日本强。

不过,这俩小子就这么走了?他知道这些东洋人,认定一条道,不撞墙是不停步。日本人自己的军火也不弱,从关外运进来,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干么费这么大劲,盯着他这批货?这里边必有猫腻。

让东洋人这一搅和,金善卿有点倒胃口,刚刚下肚的煎饼果子跟耳朵眼炸糕在胃里边开了战,一股子一股子地往上泛酸水,带着绿豆面的味道。按医道上说,怒伤肝,忧伤心,而焦虑则伤胃。小日本儿的出现,对他还真是有些影响。他跟日本人打过不少交道,若说对他们临走时撂下的威胁一点也没往心里去,那是吹牛,这帮家伙只认目的,不管手段,危险得紧。

原本他今天打算着顶门到家里去找桑德森,让小日本一耽搁,就有点晚了。推开门看看天,艳阳高照,没有一丝风,春节一过,确是大地回春的样子。这种天气穿不住大毛皮袍,便让仆人拿来件银鼠袍子,暖帽也换上同样质地的,这是身份,没这份讲究,谁知道哪个关节眼儿上的人物看你像个“老赶”,就此小看了你,事也就办砸了。

这些日本小萝卜头儿要德国军火干什么?坐在洋车上,金善卿又犯开了寻思。必定不会是拿来打仗,他们自己的枪炮也不弱。日本人的心思最难琢磨,他们喝个茶还得打狗洞般的小门钻进去,何况干别的事?

现在我们回到故事的开篇。洋车跑上法国桥时,他还没有想得很明白。不过,金善卿有一个非常自得的习惯,凡事要是想不清楚,他绝不跟自己较劲,放一放再说。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他没有注意到,洋车下桥后往南一转跑进俄租界的时候,一辆洋车变成了五辆,四个年轻人坐着洋车把他的车夹在中间。最后面还跟着辆马拉轿车,不紧不慢地,拉开一丈多远的距离。

他的车夫许是觉出不对劲,想从车队中摆脱出来,刚一扭车把,后边的洋车当即撞了上来,把金善卿的车子撞翻,他便从车中飞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扔在了菜市场的大门口,四个年轻小伙子上来,七手八脚地抬起拼命挣扎的金善卿,嘴里叫着:借光,借光,救人要紧。一喊号,将他丢进马拉轿车。啪地一声鞭响,车帘放下。一枝手枪顶在他的额头上,凉丝丝的,还挺受用;接着,有人拉起他脖子上围的智利骆马绒的大围巾,把他的头包了个严严实实,像是五月节上供的大粽子。

马蹄声得得地敲击着条石路面,马脖子上的串铃丁玲玲地清越得很。

绑架他的肯定不是日本人,他们办事精细得紧,没这么毛躁,金善卿心道。听起来,马脖子上的这串铜铃,铸的时候至少也加了一成半的金子,要不,声音绝没这么清脆。这是咱中国爷儿们的讲究。但不会是巡警道的人,一来那些暗探用不起这么华贵的马车,二来他们刚抓过他,才放出来没两天,不会这么快又抓他回去。

不知这又是哪路神仙摽上他了。也罢,自从跟革命党打上交道,冷不丁被人绑了去的事情时有发生,他早就习惯了。他把头靠在旁边那人的肩上,说了声:“劳驾,到地界叫一声,咱先迷瞪一会儿。”

这叫拿份。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天津娃娃,不怕事。

3

镇反干部:根据急进党的成员回忆,急进党里根本就没有你这么个人。你自称是急进党的人,有什么目的?

岳秋亭:(自称是清初大将岳钟琪的后人,是个南市迷,无乐忧,无业,吃祖产为生,家业已败)革命党的事有混充字号的么?这不是糟改么?是谁说的这话?我得找他出来问问,不兴这么损的,麻子不叫麻子——这不是坑人么?就算我不是劳动人民,成份高点,可也不能不让我参加革命党啊!你当那会儿闹革命是好玩的?掉脑袋的事,不是玩的。要说玩,我还不如到南市听玩意儿,看顶幡的好玩,干么拚着性命跟革命党一块熬膘?

镇反干部:你着什么急?问你话好好回答就是了,急扯白脸的干什么?

岳秋亭:这个您了还得多原谅。我这不是急扯白脸,我天生说话就这样。我们那个党为么叫作“急进党”?就因为我的脾气急,想赶紧打倒反动派,推翻清王朝……

镇反干部:绑架金善卿的事你参加了么?

岳秋亭:这种小事我不亲自动手,有手下人去干,我就是给安排安排,按好前后场,别唱错了词,抓乱了行头……

金善卿这一觉醒来时,眼前一亮,方才想起来是被人绑架了,想必是因为马脖子上的铃铛不响了,车到了地界,把他惊醒了。

蒙着头的围巾给边上那人的肩膀顶到额头上,放眼望出去,轿车帘子早给打开了,外边望得见三间青砖起脊的瓦房,山头对着院墙,墙外相连的房子比这边高三尺。明白了,想必这是家大宅院的跨院。突然车边闪出一个人来,脸还没看清楚,就把金善卿的围巾往下一拉,蒙住眼睛,揪着衣襟把他从马车上丢在院中。有一个本地口音的声音问了一句:“枪在哪?子弹在哪?快说。”

这“说”字的音儿还没落地,金善卿便感觉到有好几个人七手八脚,噼哩啪啦,给他来了一顿臭揍,打得他混身巨痛,忍无可忍,便一把拉下围巾,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们是撞丧了,还是发疟子?上来就动手么意思?想玩玩儿?金大爷陪着,谁含糊谁是蹲着尿尿的。”金善卿知道不能以常理来对待这些人,便拿出当年作狗少时的混劲。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他最怕的是遇上一帮混人,比他当年还混。“也不扫听扫听,金大爷是谁?太岁头上动土,你们不要命了?”这时他才看清,四下里站着五六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小伙子,有的穿着紫羔马褂,有的穿着大麦穗的羊皮袍,空手没拿家伙,却都是练家子模样,两个肩膀扎煞着,脖子上的筋肉亚赛十八街麻花,一股儿一股儿的。院中一棵龙爪槐上垂下两根皮条,地上扔着石锁、石担。

“哟,几位爷,少见少见。在下眼拙得很,认不出来,自己报报字号,咱们也好论论。”说着,他作了个四方揖,左手压右手,大拇指翘着,守着本地的规矩。只要是见着人儿,说得上话,金善卿的心就放在肚子里,脑瓜也灵活了。

“就你这小模样儿,还盘道问字号?”为首的小伙子脸上有块青痣,从左侧颧骨绕过眼角,爬向额头,恶铮铮地,好似青面兽杨志。“咱搭理他么?”他回头问同伴。

“不搭理。”众人齐声应喝,气儿冲得很,带着膛音。

“说话,你那批枪和子弹都藏哪了?”青面兽又问。

“么枪?”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麻烦又来了。

“还么枪。”青面兽冲上来,劈头盖脸又给了金善卿一顿巴掌。

“慢动手。你们是谁?”

“告诉你怕么的?大爷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推翻大清朝的急进党就是咱爷儿们。”

金善卿立刻爬起身来,低声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你们就是急进党?我是金善卿啊!同盟会让我一过年就跟你们联系,你们接着信了?”他不是在说慌,以求脱身。同盟会确实曾给他来过指示,让他相机联络急进党,争取把他们扶持成北方第一大党,以此牵制那些不听指挥的各小党。

两边坐下来一叙这才弄明白,原来急进党诸位只从私贩子圈里听说他姓赵,全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急进党众人也确实接着同盟会的信了,此时倒是有些歉意,为首的青面兽搓着两手,脸涨得通红,额上竟冒出汗来,不知说什么好,索兴一撩皮袍,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一片。

金善卿也连忙跪倒在当院里,还礼不叠。见礼之后,进到屋里重新叙话,彼此都说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金善卿这才知道,为首的汉子叫杨志强,绰号果然是“青面兽”,家里开了家斗店(批发粮食的粮行)。

“得罪,得罪。”杨志强再次执手为礼,道:“我就这天生的毛包脾气,要不怎么叫急进党呢。没办法,别往心里去。”

此时金善卿要想替同盟会收服这些人,必不能再提挨打的事,还要显出自己外场,够义气,方能打动眼前这些人。不用问,看也看明白了,这几位,性子够粗。“杨大哥这说哪的话,都是自家兄弟,不打不相识。咱又不是闹过结儿,一不是争脚行,二不是强设摆渡,中间没事,咱们就好交了。就算是中间有事,事有事在,你们这几位朋友,我也得交交。”放出本地混混儿套交情的手段,也许对这些人的脾味。

果然,杨志强几人感动得险些落泪。金善卿心中有底了,这几位也是天津卫的娃娃,说话办事懂得本地的规矩。跟他们交往,容易。

“至于说枪的事么,”众人眼中一亮。“几位念叨念叨,要来有么用?能帮忙咱绝不含糊。”

“还能有么用?打江山呗。孙文在南边闹得挺欢实,临时政府也成立了,军队也有了。可北边这袁世凯不是个好东西,别看孙文把大总统让给他了,我们哥们就是气不愤,非跟他碰碰不可。有了枪就能拉队伍,拉队伍自然就能打江山,打下江山来谁坐都没关系,金大哥你也可能当两天大总统不是?”杨志强两眼放光,挥动着树干般粗壮的胳膊,话说得挺顺当,不像方才道歉时那般嘴笨,显然这些意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天津卫的革命党,近半年金善卿接触了一大半,有少爷羔子闹革命,也有穷得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人闹革命,但只有急进党这几位最有意思,听杨志强这话头,他根本就没什么革命理论,话里的意思倒有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味道。

不过,越是这种粗人,越容易接受新东西,越好调理,正好给同盟会拉出一班北方的队伍。心中一高兴,金善卿道:“在下明白众位的意思了。这么着,枪的事就交给我了,没多有少,总不会让哥儿几个落空,你们看怎么样?”

他们自然是欢呼雀跃,临分手,杨志强非得守着本地老年间赔情的规矩,要把金善卿背到马车上去。

金善卿只略一推辞,他知道,只这一背,两边的交情就算是结下了,比拜金兰稍差一点儿也有限。他两手扶着青面兽宽如门板的肩膀,刚走到当院里,院门外晃进一个穿缎面皮袍,戴獭皮暖帽的小个子,鼓鼓的小胖脸,一脸的油,叫了句:“三哥,背的这是哪位爷,给我也引见引见……”

来人正是岳秋亭。

叫急进党众人这么一绑架,金善卿又耽搁了一阵子,只能下午到福寿汤馆去见桑德森了,好在事先没有约定,要不,洋人的臭毛病,因为迟到了一袋烟的功夫,他能跟你翻脸。要不怎么慈禧老佛爷说他们是狗变的呢,还真是狗脾气。

桑德森这人跟别的英国人一点也不一样,不住在英租界,却在俄租界俄国大使馆旁边租了套房子,用他的话说,每天早晨到津海关上衙门,得特意坐摆渡过海河,每次还多给船家一个大子,要的就是这个劲儿。他在中国十来年了,专门喜好中国的玩意儿,最爱的是小脚女人的小鞋和抽大烟的烟具,最喜欢的是坐四人大轿,也闹不清他这是哪路癖好,大约这些东西西洋没有。

福寿汤馆在南市芦庄子,前门在南市,后门对着日租界旭街,与隔壁大混混儿袁八开的芦庄子宝局一个格局。这地界,在南市玉清池没建成之前,算是最好的澡堂子了,每天下午来泡澡的人多半是常客。早上人少,晚上来的都是生脸,常是没钱住店的外地人,在这里将就一宿,还顺便洗个澡。要说常客,多半是有钱无事的大闲人,天津卫这一百年来不知怎么的了,这路人越来越多,许是这地方钱厚,挣钱容易,祖上不知怎么三弄两弄地发了财,子弟们就变成了这路闲人。

桑德森每天下午四点半准时到福寿汤馆,要不就不来,只要是来,刮风下雨从没错过时候。于是,每到柜台上那个大座钟快走到申初二刻时,看厢的浴倌王九就候在二门口的二蓝布棉门帘的后边,只要是桑德森的大皮鞋一露头,他便一挑门帘,直着脖子一声高叫:“九号一位,桑大人,里请……”因为,每天桑德森临走,准赏他一毛钱的银角子。

今天,他最后的“请”字除了往常的高腔以外,还特地挽了个花儿,因为,十号榻上坐着位爷,进门就赏了他一块鹰洋——大关金家的大少爷金善卿来了,正候着桑德森。

金善卿与桑德森相对拱了拱手,没讲话,便动手脱衣服。旁边的浴客虽然不像当初那么吃惊,但仍有不少人向这边张望。

“有事找您商量。”金善卿不爱在澡溏子里洗澡,最厌恶的是这里的滑腻腻的木制塌拉板儿(拖鞋),只有出来应酬时,没有办法,才不得不来。谁让天津老爷儿们谈大事最常去的就是澡溏子和小班呢。

“汤里边说。”桑德森近来在学说本地话,数这一句讲得最地道,还外带挑着大拇哥。

浴池那间屋并不大,大点的是热水池,人不多,大流的堂腻都是午饭醉饱之后来洗,眼下在外边榻上午睡方醒,正喊茶房;小号的是焦池,里边三五个老人,有人正唱《文昭关》,汪大头的韵味十足,一见桑德森赤条条地进来,立马改唱《李陵碑》,把庚子年洋人拆天津城的那点悲愤都带出来了。

桑德森不可能懂这里边的深意,跳进池子溅起一片水花,径直坐在西北角上他那老位置。每天一过四点,这个角上就空出来了。

“哪天我也要练得能泡那个池子,还得学会段唱。那老先生,看着就惬意。”桑德森跟其他人一样,把脑袋枕在池边,身子在水中半浮着,闭上了眼。“人生得意须尽欢,是这么说吧?”

金善卿没有答话,这种闲扯可以随他去,不必每句必答。这是他跟洋人多年打交道总结出来的经验,中国人跟洋人打交道,最大的缺点不是兵器不如人,而是人家放个屁咱都搭腔,那样就不像个大国上人,反像个帮闲。他这会儿心里想的是,怎么运动桑德森,帮他把那批军火弄出来。不管这件事最终是他得利还是南京临时政府得利,反正不能白白便宜了袁世凯。为难的是,他如今还没想出个办法,怎么才能弄出那批货来,自己要是还没有主意,怎么求别人办事?他又犹豫了,这洋人身上的坏毛病挺多,他要是没准备好就跟桑德森谈,说不定这洋毛子倒翻儿了。

对面焦池里上来一个大胖老头儿,光屁股做着身段,口中唱的却是陈德霖的《贺后骂殿》,径自出去了。

这种事情金善卿已经习惯了。今天算是不错,上一次跟桑德森泡在池子里,对面有个老先生指着他的鼻子唱了大段的《骂王朗》,声情并茂,满池子彩声如雷。天津卫的老爷儿们见不得“汉奸”,最恨的就是“二毛子”、“三毛子”。

“找我什嘛死(么事)?”桑德森比别的洋人强的,他竟然把四声弄明白了,但本地口音的咬字他还不在行。

“没什么大事,想弄点便宜货,五金,不知道春城兄有没有办法。”金善卿与桑德森交谈,向来是正正经经地讲官话,而且不叫他洋名,只称他汉文的号——春城。

“大五金,小五金?”桑德森早就知道金善卿是个军火走私商,一直没明说,是因为他喜欢这个中国小伙子。再者说,虽说他在津海关里管着十名超等总巡——都是洋人,负责缉私的工作,但这海关不是大英利物浦海关,而是大清津海关,少点税收无关痛痒,发生暴动也跟他没多大关系。

“大五金。”大五金在私贩圈中多半是指军火。

“长的,短的?”

“长的,最好是德国货。”

桑德森笑了。“我就知道,丹麦船上的那批货是你的,对不对?”

“东西丢了损失不小。”金善卿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有没有办法?春城先生?”

桑德森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睡着了。金善卿明白了,用本地话讲这叫“拿搪”,这洋小子一准有办法。可怎么把他这个办法钓出来呢?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桑德森在英国剑桥学的是人类学,到了中国,仍然没放下他的这点爱好,四处搜集各种有关的材料。话说去年秋天,也是在池子里泡着,桑德森问了他一句:“隐侯先生,”隐侯是金善卿的号。“中国女人缠小脚,我研究了有半年多,可就是没有机会亲眼看一看,可惜。有没有办法?”

混帐主意,小脚能让看么?金善卿当时一肚子气,没搭理他。中国女人缠小脚,连他亲爹都不让看,别说洋毛子?可如今为了革命,能不能想个办法?这事也太丢人了。

他瞅了一眼闭目假寐的桑德森,这个一脸褶子满身红毛混帐忘八蛋的洋鬼子,好什么不行,偏好这玩意儿。

“你研究了那么多年的烟具,没试试福寿膏的味道?”先从别处打主意。金善卿的话音撞到水气,四下里氤氲开来。

桑德森摇了摇红发浓密的大脑袋,道:“大英帝国的法律,鸦片只能药用,吸食鸦片的人要坐牢的。”

“你们根本不明白抽福寿膏是件什么事,那东西到了我们这里就不一样了。”宁可把他变成个大烟鬼也不能干那缺德事。洋鬼子看小脚,这话传出去,别说他这一辈子,后辈人也抬不起头来。“知道为什么叫福寿膏么?就因为那东西养人。”

“上瘾啊!”

“你每天吸板烟,没有瘾?你看我怎么样,早几年我也弄过那东西,只是近来忙,没功夫,就给忘了。”

桑德森坐起身来,眼睛注视着他,问:“你这话倒有点意思。”

有门儿了。金善卿一笑,道:“你别害怕,我不是让你抽,是让你看看,开开眼,长点见识。”

你要是就此学会了,那也不关我的事。洋人会抽大烟的并不少。金善卿这是依着当时的社会习惯,此时公认的坏事是抽白面、扎吗啡,这是要命的玩意儿,不能干;至于抽大烟,在富人来讲是家常事,算不得太大的罪过。

4

日本人再找到金善卿时,便只来了上角利一一个人,还带着一脸的笑纹,躬鞠得也深了好多。

“金先生,我请你吃饭,咪西咪西,大大的。”

“你们那饭食我吃不来,喂鸡赛的一点点东西,还净是些个生鱼生肉,不合君子人的胃口。”金善卿的脑袋摇得像拨郎鼓,心中想的是,小日本子不安好心,我倒要看看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要是能就此把他们打发了,那就再好不过了。就算是打发不了,也可摸摸底细。

“中国菜,好吃的中国菜,熟得很。”上角利一又是一躬到地。“您的军火给津海关扣了,我们帮你想办法。”

“你们会有办法?”大事不好,小日本要掺和进这件事里来,就有得麻烦了。

“拍卖地干活,海关拍卖,我们买。怎么样?你的有报酬,大大的。”津海关没收的走私品,每三个月公开拍卖一次。

“那还早着呢,着什么急?”三个月的功夫,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而且,军火不可能被拍卖。“再者说,他卖他的,你们买你们的,关我什么事情?”

“有关的,好处大大的。”上角利一拉着金善卿便出了门。门口两辆洋车等在那里,他一上车便叫:“聚和成饭庄,快快的。”

“要想吃饭得听我的。”金善卿心中有数,不能由着小日本的安排。

“那个,吃的听你的,玩的听我的,那个才是朋友。”上角利一脸上笑出一朵喇叭花来,兴奋得很。

这小子憋什么坏呢?金善卿一边指挥洋车夫奔南市,一边提醒自己。

洋车一路跑来,从英租界,经法租界,又穿过日租界,这才来到南市,街边上大大小小的饭庄子成百,东南西北各路吃食都有,金善卿却没叫停车,一直等跑到杂耍场子的南头,wωw奇書网这才叫洋车停下来,他撩起皮袍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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