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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人物-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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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说一句假话。咱今天脱光他,连裤衩子都不要,来个赤裸裸,有啥说啥。谁要是说一句假话,罚酒三杯!骡子,我把这个权力交给你,今晚你就是酒司令,我要有一句不实,你吐我一脸,我擦都不擦!不过,可有一条,出了门不算,出了这个门,该咋还咋。活了大半辈子了,也该说几句真话了,交交心吧。你说是不是?”

一听王华欣这样说,范骡子心里热乎乎的,同时也有点怵,话已滑到了嘴边上,又赶忙咽回去,口不照心地说:“行,我听市长的。”

王华欣乜斜着眼看了看他,二话不说,就把酒杯端起来,接着,他脸一沉,说:“骡子,你把这杯酒喝了!你说的是真心话吗?操,就咱哥俩,咋还这么贫气?!”范骡子一看这阵势,再没说什么,他接过那杯酒,咕咕咚咚地喝下去了,而后他亮了亮杯子底,说:“哥,我喝了!”王华欣重重地拍了拍他,说:“行,兄弟,还是当年的骡子。吃点菜,吃点菜。”接着,王华欣也把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下去了。

喝了酒之后,王华欣十二分恳切地说:“兄弟,多少年了,我一直想找个人聊聊,吐吐这心里的窝囊。唉,咋说呢?跟谁说呢?不是家的,不能说,离得近的,不能说。老在心里憋着。这些话,我跟你嫂子都没说过,她是城里生城里长的,说了也不理解。在咱这平原上,活人老难哪。说起来,你跟我这么多年了,我的经历,你还不知道吧?我打小没了爹,是跟着娘再嫁到王家拐的,小时,人家都喊我‘带肚儿’,整整喊了五年……你说我恨不恨?十七岁时,我跟公社书记当通讯员。你知道那会儿我干啥?天天晚上给书记提夜壶。晚上提进去,早上提出来。书记尿泡大,天天晚上尿得满当当的,我这破指头天天就在人家的尿里蘸着。那还不是一个人的尿,有时候,是两个人的尿,书记跟公社的女广播员尿一个壶里,弄不好就洒一身!我就忍哪忍哪,咬着牙忍,不忍又有啥办法?有时,提着尿壶我浑身的血乱蹦,你说我恨不恨?后来我又在县法院干过一段,县法院的院长有个傻儿子,傻得不透气。院长不知从哪弄了个偏方,说是吃活人脑子治这种病。你想想,活人脑子上哪儿弄呢?那会儿,我为了巴结他,就到枪毙人的刑场上去给他挖活人的脑子!那边枪一响,我就跑过去了,拿着一个碗,跑到头打烂的犯人那里去给他挖活人的脑浆……这样的事我都干过,你说恶心不恶心?!后来我总算熬出来了,当了八年的公社书记。从麦岭到坟台,从坡张到西赵,没有我治不住的地方。可人家就是不提我,没有办法,我就去给人家送礼,你猜我送的啥?送的是‘婴儿胎盘’。我老婆在医院妇产科,有这点特权,就把‘婴儿胎盘’焙干了给人家送去,那东西大补……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一个胆,我胆大。在咱这个地界上,人是活胆的。没有胆量你啥也干不成。胆这东西,你知道是靠什么来滋养的?靠恨。乡下娃子,能一步步地走出来,靠的都是恨。恨积得越多,胆就越大。在平原上,不是说人活一口气吗?气是怎么来的?气是生出来的。生气,生气,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人是靠恨来聚气的,仇恨就是气的源泉。老弟,今天我可是脱光了。我说这些,你品品,有一句假话没有?”

范骡子的眼眶红了。听了王华欣的这一番话,范骡子长叹一声,端起酒杯,二话没说,就把酒灌下去了,而后说:“我服了。全是实话!”

往下,王华欣又说:“老弟,我这个人,一向不拘小节,说起来毛病很多。我承认我是整过人的。人不可能不整人,只要你在那个位置上站着,你就得看着上边,防着下边。但我拾掇人有一条原则,就是恩怨分明。没有伤害过我的人我绝不弄他。就是伤害过我的人,假如他不是那么过分,假如他还能让我过去,我也不去弄他。有人说我王华欣霸道,我是霸道,可我霸在‘道’上,我有我的原则。七年前,我娘去世时,我不在家,是你带全乡的干部替我办的丧事,丧事办得很体面。那会儿,腊月天,你站在灵前替我整整守了一夜的孝。送殡的时候,你上的是头炷香,还带着全乡干部给老人三鞠躬……人心都是肉长的呀。这些,我都记着呢,一辈子都不会忘。至于后来,那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了,你鞍前马后的,从没提过别的要求。说起来,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就想弄个副县。人嘛,干了半辈子了,弄个副县,也不为过,该。可那会儿,都知道你是我王华欣的人,咱俩又是三天两头照面,要是我直接提,太招眼,犯忌讳呀。我想让那姓呼的提,那会儿他姓呼的正给我捣蛋哪,要是我说,他必然反对。当时我想,不管怎么说,你跟姓呼的多少沾点瓜葛,他老婆跟你是至亲,只要他在会上说一声,就好办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六亲不认,会来这么一手。当那一万块钱放到我桌上的时候,骡子,你猜我怎么想?那就跟当面扇我的耳光一样!我就问他,呼县长,你这是啥意思?他说没啥意思,我处理不了了,只好交给书记了。我说多少?他说一万。我说,一万。他说你点点吧。我说不用点了,放这儿吧。他说你还是点点,点点好。这么一来,‘局’就僵在这了。到了这一步,我这人就显得自私了,我只想把自己‘择’出来,说良心话,对这些心狠手辣的年轻干部,我也怕呀!于是,我就把秘书叫过来,当面把钱点了。点钱的时候,刚好纪委的那个‘二炮’闯进来了。‘二炮’这人,你也知道,咋咋呼呼的,是成事不足,坏事有余。我说让他处理,是让他先把钱带过去,而后再说。谁知道这家伙是唯恐天下不乱,当天就把钱送到市里去了……这事,细究起来,从我这方面说,对不起你老弟,是我把你害了。本来,我想着晚上再去跟‘二炮’谈谈,把事绊住,不料还是晚了一步。我呢,后来也自身难保,被人赶出了颍平……”

话说到这里,范骡子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他抓起酒瓶,又是咕咕咚咚喝了一气,接着趴桌上嗷嗷地哭起来了,大哭!

王华欣轻轻地拍拍他,说:“骡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今儿咱哥俩说说体己话,哭吧,哭出来心里好受些。”

嗷嚎了一阵,范骡子坐起来,说:“王书记,你还当我是个人?”

王华欣说:“骡子,今天把你请来,就是想当面向你道歉的。这么久了,我一直没有给你解释,我也不想解释。那时候,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今天,咱哥俩见面,放开了,我也吐吐这心里的话。兄弟呀,让你受委屈了。你的副县,啥时不解决,啥时都是我的一块心病。”

范骡子说:“干工作几十年了,我咋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如今,副县不副县的,我也不想了。只要你当我是个人……”

王华欣一拍胸脯,说:“兄弟,我把话撂在这儿。这个愿,我是要还的。早早晚晚,我一定还。”说着,王华欣端起酒杯,说:“兄弟,碰了吧?”

范骡子也昂昂地说:“碰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姐扭扭地把那盘菜送进来了。当她把菜放在桌上之后,细声细气地说:“先生,菜上齐了。”王华欣笑着说:“也不给介绍介绍?”那小姐低下头,红着脸小声说:“黄花闺女。”王华欣故意重复说:“啥?”那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就是你要的‘那’嘛。”王华欣说:“那是个啥?”那小姐却笑着跑了。王华欣哈哈大笑说:“你看你看,还不好意思呢。”范骡子探头看了看,只见摆上来的是一个烫金边的雕花大瓷盘,盘子中央是一个萝卜刻成的小花窑儿,窑儿里精精意意地放着四个红枣,盘子周围摆着一圈绛黄色的东西,似干菜又不像干菜……范骡子心里想,不就是枣吗?

然而,待那女孩关上门之后,王华欣却介绍说:“这可是一道主菜,也是他们这里最贵的一道菜,这道菜的名字就叫‘黄花闺女’。”接着,王华欣笑了笑,又说:“要说腐败,这道菜才算沾了点腐败的气。骡子,我今天特意点了这道菜,就是为了让你尝尝鲜。如今不是讲究‘食文化’嘛。这道菜,可以说是‘食文化’的典范。你看,周围这一圈,你知道那是啥?那是黄花菜。而且是淮阳产的黄花菜,普天下,只有淮阳的黄花菜是七个瓣的,其余地方的黄花菜都是六个瓣的。你看中间这个窑,这是萝卜刻成的雕花窑儿,你看那形状,究竟像什么?哈哈,我就不细说了。你再看那窑儿里,泡的是四个红枣。这菜贵就贵在这四个红枣儿上了,这四个红枣叫做‘阴枣’。怎么炮制的,人家不让说,我也不说了……这枣儿,可以说是补品中的极品,延年益寿,滋阴壮阳,是这里的一绝。据说,这道菜是从清朝宫廷秘籍上找到的谱,每道工序都与‘七’有关,最后还要泡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上桌。原来一个枣儿要五百元,客人都嫌贵,后来又改成三百元一个,这盘菜价格一千二。老弟,说‘食文化’啥啥的,那是狗屁!大补才是真的。叨,你叨一个尝尝,这可是‘黄花闺女’!”

范骡子惊呆了!他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贵的菜,一盘竟要一千二?!他战战兢兢、半信半疑地用筷子夹起一个枣儿,往嘴里一放,只觉得腥腥的,有一股什么味,正想吐的时候,却见王华欣连声说:“别吐,你可千万别吐。你要吐了,就辜负我的一片心意了。它贵就贵在这股味上了,大补大补!”说着,王华欣也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在嘴里,细细地品味着……

王华欣吃了一个枣,而后说:“骡子,这人活着,也就几十年的光景。你说是不是?”

范骡子说:“是。那是。”

接着,王华欣又漫不经心地说:“所以呢,这该尝的也得尝尝。有人告诉我一个道理。说这人世间,动物类的,是吃啥补啥。植物类呢,是像啥补啥。想想,有些道理。你说是不是?”

范骡子又说:“有道理。有道理。”

王华欣笑着说:“这天地间,说白了,就是一个阳,一个阴。你看,这人分男女,动物有公母,植物有雌雄,连电都分个阳极阴极。阴阳谐调,这才叫配合。所以,我今天特意请你尝尝这‘黄花闺女’,不虚此行吧?”

这会儿,范骡子已有了三分醉意,竟大腔大口地喊道:“不虚此行!”饭毕,王华欣又把范骡子带上了三楼。这里是“一条龙”服务,接下去又洗了、蒸了、按了……而后,两人回到包间里,一人腰里围着一条浴巾,点上烟,泡上茶,就那么赤条条地相对而坐。到了这时,王华欣定定地看着范骡子,说:“骡子,我想问问:你还有血性没有?!”

范骡子连“黄花闺女”都吃过了,还能说什么呢?回想起那些日子,他的牙咬得嘣嘣响,身上的血直往头上涌!

王华欣盘腿坐在床上,半眯着眼睛,说:“骡子,咱今天脱光了说。他这样整咱,咱是不是该整整他了?”

汗一出,醉劲也下了。范骡子坐在那里,沉吟了半晌,心里毛毛地说:就再当一回叛徒?

公事私办

范骡子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树。

那是一棵皂角树。在平原,人们都把皂角树称作“叫叫树”。

这棵“叫叫树”很有些年头了,一树老刺。入秋后,结满树皂荚,到了冬天,皂荚干透了,会摇出一树黑响儿,所以才称作“叫叫树”。

夏日里,它是一树羽状的黄叶,碎碎散散的,能铺很大的凉荫,那凉荫花搭搭的,站在凉荫下朝上望去,会看到一脉一脉光影和透明的叶纹,那叶儿的背面是青绿色,阳面却是黄的,时光像蚕一样在叶上爬,爬出一些青青黄黄的光影,在一片一片的光影里,有虫影儿在叶片上一蠕一蠕动着,藏得很妙哇!虫儿咬过的地方,会亮出一个小小的斑点,那是枯黄……

范骡子在树下站了很久了。他立在树下,仰头向上,看了一会儿,心里说,日他妈,再当一回叛徒?

叛徒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当叛徒也是需要勇气的,你得先逃过良心的谴责,而后还得找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借口,先是自己不骂自己,往下才能顶得住别人的骂。范骡子的借口很好找,范骡子心里说,关键是那一百万,一百万哪!他们太黑,他们就是这样干的,你还怕什么?他们想过你吗?那时候,为了一个副县,你东凑西借的,厚着脸送了一万块钱,他们就那样地整你,你冤不冤?天底下已经没什么好人了,你还做什么好人?是他们先害你的,你不能不出手了!再说了,人家王华欣如今是市长了,人家找了你,就看你的态度了。你要是不动,以后还怎么在官场混呢?还有一说,那是王华欣红口白牙说出来的,要解决你的副县,你想不想解决,你是真的不想吗?

没有退路了。那事一旦说出去,你就没有退路了,要是你当时不说,还有挽回的可能。可那会儿,两人赤条条的,酒涌在头上,你一激动,啥都给人家说了,这会儿,就没有后悔药了。范骡子想,人真不是东西!

于是,范骡子又成了“马前卒”。

范骡子先是偷偷地请了半月假,在家里“猫”了一天后,就悄悄地上路了,他先去了市里,而后与市检察院的两个人一块儿坐车到了省城,接着就坐飞机到南方去了。这是一次极秘密的行动,走时,王华欣特意指示说:“要公事私办。”

“公事私办”是在平原上广为流传的一句俗语。在平原,无论办什么事若是“公事公办”的话,那是什么事情也办不成的,就是勉强办成了,也要拖很长时间,要把你的耐心磨到极限之后,才有可能办出结果。所以,在这里,要讲效率的话,必须“公事私办”。“公事私办”含意是很明确的,那就是要把公家的事当成自己个人的事情来办,要跑关系、要动用大量的人情、要不辞辛劳一竿子插到底等等。由副市长王华欣亲自指挥的这次“反腐败”行动,应该说是彻头彻尾的“公事私办”。首先,办案的经费——五万块钱,是由王华欣出面向一家企业借的;办案的人,也是由王华欣通过检察院的关系秘密组织的(一个老马、一个小吴,据说都跟王华欣沾点亲戚);而作为指证人的范骡子,则是以看病为名请了事假的。王华欣说:“都是自己人。”

就这样,他们一行三人来到了南方的一个小镇上。这个南方小镇是很开放的,街面上到处都是“颜色”,说话叽里咕噜的,一片“鸟语”。他们在“鸟语”里整整泡了三天,才听出了一点门道。于是也都一个个卷着舌头跟人说话,终于打听到了那家汇款的银行。接着又顺藤摸瓜,查到了那姓黄的下落。一看到“黄庭华”这个名字,范骡子说,就是他!然而,查到黄庭华的下落之后,却无法下手,因为那姓黄的在这个小镇上是个头面人物,竟是两家公司的董事长,还兼着镇上乡镇企业局的副局长呢!一看这样的情况,三个人都有些怵,这是人家的地盘,怕抓不好弄出什么事来,于是就给王华欣挂了电话,王华欣讲得很干脆:“非常之地,要采用非常手段。先想法吊住他,最好不要惊动当地政府,不行的话,绑也要把他绑回来!”最后,还是检察院的人有办法,他们一连盯了那姓黄的四天,不管白天还是夜里,就在那里死盯……

一直到了第八天头上,黎明时分,那姓黄的终于露面了,他是出来锻炼身体的,当他跑出家门之后,在一条小街的拐口上,三个人冲了上去,连拖带架地把他弄进了那辆早已准备好的出租车里,手铐一戴,开上就跑!一直到车开出那个小镇之后,他们才算定下心来。

这次范骡子真是长见识了。一路上,他疑疑惑惑地问:“你们就是这样抓人的?”检察院的小吴说:“可不就是这样。你想会是啥样?”

审讯姓黄的工作是在另一个城市开始。车开出二百多公里后,他们在临近公路的那个城市里租了一个套间,把那姓黄的带了进去。这时候,那两个检察院的人才换上了检察官的制服,而后对那姓黄的说:“老黄,你不是说我们绑架你吗?睁眼看看,这叫执法!”说着,把早已开好的拘留证拿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老黄很硬,老黄说:“这叫执法啦?”检察院的老马说:“对,这就叫执法。”老黄鼓着他的金鱼眼说:“我犯什么法啦?我是局长。我要告你们,我要上告的!”检察院的老马说:“老黄,你没有犯法?你敢说你没有犯法?!”老黄昂着头说:“我没有犯法啦,我真的没有犯法啦……”老马说:“操,我说你犯法你就犯法。你信不信?”这时,范骡子走上前,拍拍他说:“老黄,招了吧。”老黄怔怔地看着范骡子,终于想起来了,他嘴里嘟囔说:“你们平原人太不讲义气啦,怎么能这个样子呢?”老马说:“你不交代是不是?好,好,不交代咱还走,我让你自己交代。”

于是,第二天,他们把戴着手铐的黄庭华塞进了出租车的后备厢里,一走又是二百多公里。一路上,车开得很快,颠颠簸簸的。坐在车上,范骡子就觉得身后的后备厢里总像滚着一个大冬瓜似的,咕咕咚咚乱响。他不安地问:“死不了吧?”老马笑了笑说:“死不了。不过,够他呛。”

又到了一个城市,等把姓黄的从后备厢里拽出来的时候,这人已滚成一堆泥了,他连站都站不住了,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哑着喉咙一迭声说:“爷,我招,我招了。你让我招什么我就招什么行吧。”

于是,就在路边的一个旅店里开了一个套间,把黄庭华押进去后,老马递给他一支烟,说:“好好说。”黄庭华吸了一支烟后,眼珠子转了转说:“好啦。你们让我说什么啦?”老马说:“说说你犯法的事!”黄庭华说:“你提示一下啦。”这时,老马脸一黑,说:“老黄,你私自办烟厂犯法不犯法?你私自购买卷烟设备犯法不犯法?你制假贩假犯法不犯法?我告诉你,哪一条掂出来都是死罪!”黄庭华一听,脸慢慢地灰了。接着,他想了想说:“我能不能给家里打个电话?”老马脸一沉说“不行。”黄庭华哭丧着脸说:“这些事情,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啦,我们是镇办企业,镇长也是知道的啦……”老马说:“镇办企业怎么了?镇办企业我就不能查你了?!我告诉你,要是把这事掂出来,是大案。你们镇上的干部得全窝端!”老马吓唬了一阵之后,突然说:“老黄,你想回去不想?”老黄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说:“想啦。”老马说:“那好,我现在给你一个从宽的机会。你们那里的事,我可以暂且不问,我只查与我们这里有关的问题。你听清楚了吗?我这是放你一马。你要好好配合,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好好说,说清楚,我就放你回去。”黄庭华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说:“讲啦,讲啦。”

老马说:“我问你,是不是你到颍平县去买的卷烟设备?”黄庭华看了坐在一旁的范骡子一眼,说:“是啦。”老马接着问:“一共花了多少钱?”黄庭华交代说:“三千多万啦。”老马喝道:“到底多少?说清楚!”黄庭华说:“三千五百五十万啦……”

往下,姓黄的就把那事屙出来了,屙得很净。于是,就让他在口供上签字画押,一一都按上了手印。

而后,他们就一路游山玩水,到一个城市该看就看,该玩就玩。当五万块花去大半的时候,也就到了本省的境内了……范骡子一一都看在眼里,他心里说:“日他妈,事就是这样弄的?!”

事毕,等他们回到省里时候,王华欣亲自赶到省城,在一家最豪华的酒店里给他们摆酒接风。而后,王华欣说:“这一仗打得漂亮。往下,咱兵分两路。一路去查那姓谢的,还是从银行这条线查,查清他们之间的关系,看那一百万汇到哪儿去了,干什么用的。不过不要打草惊蛇。另一路,骡子,你回去,尽快去弯店一趟,让他们写几封揭发信,直接寄给我。”范骡子怔了一下,说:“他们要是不写呢?”王华欣看了他一眼,说:“骡子,你尿了?”范骡子连声说:“没有。没有。”王华欣淡淡地说:“白纸黑字,事都成了,你还怕什么?”范骡子又赶忙说:“我不是怕。”王华欣说:“这事一定要砸实。让他二百年也翻不了案!”

那天晚上,王华欣又把范骡子单独留下来,说:“骡子,咱哥俩多少年了?”

范骡子说:“二十多年了吧?”

王华欣说:“老伙计了。”

范骡子说:“是。老伙计了。”

王华欣说:“事不秘则废呀。”

范骡子说:“我知道。”

王华欣说:“咱要把这个事坐实。”

范骡子说:“那是。那是。”

最后,王华欣抬起眼皮,说:“你那个副县,我记着呢。”

范骡子怔了怔,红着脸,张口结舌地说:“不,不急。”

一个月后,所有的线索全都查明了,那一百万的去向也全都弄清楚了。而且,更让王华欣高兴的是,他们顺藤摸瓜,竟然还查到了那谢丽娟与呼国庆的暧昧关系。通过监听谢丽娟的电话,两人的狐狸尾巴全露出来了。可王华欣却仍然按兵不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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