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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3:云雨江南-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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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墙上那幅画上的印第安人,玲珑剔透的少男少女,望着他们发问: 
“It is who?” 
那天晚上,他们在皇家花园背后的原始青松林里的浪漫,被警察抓去。她居然坦然地向警察承认,他们是画家、艺术家,在体验生活。并且很快,居然,谈笑风生地和警察交上了朋友,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就离开了皇家花园某某派出所治安室,显然,她对这一切早有准备,或者已能自如应付,关于自己的生命,无论什么情况发生。 
但是,那个他认识不到一年的过去电视台女播音员,倩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望着车窗外绵绵细雨,细雨中苍茫壮阔的滚滚大江,他心中的谜团,像远水山脊间凝固不动的浓厚块云。 
此刻,他心中的浓云越来越厚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在他身边渐渐远去的一个个女人。 
娅雯和淄芸的相遇相爱,叛徒纪年和娅雯的假扮夫妻,是风雨如磐年代里的生命奇迹。不知他们引出来的故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延续到今天,都始终充满了迷幻魔幻的色彩。在那阵红色烟雨中,在他们生命丛林中,黎明前的黑暗,黑暗中的黎明,梅花山巅,清冷的月光下,在弥弥梅花香飘逝以后,装满牛奶的奶瓶摔地爆炸,又一个曾那么坚强的革命者,被抓进监狱,毒刑拷打。叛变,出卖组织,为敌人做事,当上 
国民党中校官员,然后,仓皇出逃,被主子抛弃,投案自首,关进监狱,审判,押回家乡,大江边,沙滩刑场,五花大绑,被乱枪击碎的胸部,像筛子一样烂了,大嘴张开,络腮胡子上淌着血,像虾米卷曲着的生命,就是谭纪年。这个谭纪年,和商人革命者严淄芸,和牛奶场女工梅娅雯,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曾发生过何种关系呢?革命的上下级?“性贿赂”,“ 
婚外情”?叛徒和革命者?所有外加在他们身上,都不合适,终究,联系他们灵魂最深的一部分,依然,维系着一个女人的两个男人,或者,两个男人的一个女人,牵绕着他们灵魂的,共同“制造”出来的一个生命的降生。……此刻,躺在教会 
医院雪白的产床上,生下一个胖胖男婴的娅雯,她的脸,曾那样美丽那样清秀的脸,汪在一丛湿漉漉的,风暴卷过生命的湖边乱柳般的秀发丛中,松软地盖在白被单下的身躯,略显得有点肥胖、有点虚肿。……当年红遍这座城市的美女啊!她的生命道路,怎样从一个穿红皮靴的富贵人家的小姐,到晃荡地叉着腰,就要临盆的孕妇,被抬上那张洁白的产床,……听到婴儿的哭声,她那苍白的大汗淋漓的脸上,可曾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和她一起创造这个生命的男人,此刻,在哪里呢?不,不,她不能笑,也无法笑啊!因为她名义上的丈夫,已被楼下的吉普车带走,而且,她未来的生活,将会怎样的渺茫?只有靠教会医院院长,那个信仰基督教的老处女,能给她精神和物质的慰藉? 
但是,当年,站在深山老家梅家祠堂,开了胭脂花的院坝,背后飞舞着片片雪花,……咦,怪了,胭脂怎么陪雪花飞舞,可它们就那么陪上了,……戴着白兔毛皮帽,穿着红皮小猎装,咖啡色小马靴的小女孩,……还有,江边县城女子中学那片桃花树下,穿着黑色皮衣,戴着法兰西小帽,蹬着白色马靴,眼睛像画眉一样清亮,长发上冒出一朵淡紫色蝴蝶结的……那个美如天仙的小姑娘,哪里去了呢? 
正是这个姑娘,几十年轮回,又原封原样地、充满灵气地出现在哲学教授穆子庄先生任教的这座城市,他工作的某某军医大学校园。她,谭小莲,那时,子庄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依然戴着法兰西小帽,秀发上沾着露水,穿着时尚高雅的苏格兰方格橙色皮衣,咖啡色的马靴,在校园广场宽阔的荷花池边,所谓“伊人”一样,顾盼清波,左右瞭望。雾蒙蒙的早晨,朦胧的池面上飘着淡淡的雾气,那时,子庄正在水池背后的葡萄架下散步,仰头一吐绵长枯夜胸中的郁闷,怅然地吟哦“瘦尽灯花又一宵”的古老诗章。他不知道,多年以后,这个大清早来找他的这个姑娘,当然也高挑白净,来到这座城市……根本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她说,我母亲给了你的电话,她叫我来这个大学找你,如果你能帮助我什么,或给我找个工作,那么,我可以不回到我们那个穷乡僻壤去了。 
子庄感到很吃惊。吃惊的不仅是眼前的她,比在她家乡,她母亲给他看到的照片上,更加生动,更加美,还有她对她家乡的看法。他说,你们那个地方,在高高椅子形山岭上,就像神仙住的地方,那片青松林、稻田、池塘、稻麦的四季清香,怎么能说,那里是穷乡僻壤呢? 
当年乡间富贵人家的女儿娅雯,与眼前这个眉眼亮亮的山村少女小莲,一样的身材,一般的神韵,难道小莲真是娅雯的后代,她的孙女?时光在倒流,还是停在原地没动?如果是,我们万能的上帝,怎样来揭示连接她们生命本身的神秘链条?在这样的生命流动与繁衍、激情与表现面前,什么样的哲学不显得苍白无力?他深深后悔,弄了这么多年哲学,其实,心底里讲,他并不喜爱已被灌输的哲学。哲学教授有什么用?他勉强认为康德那样的哲学教授,还有必要继续做下去,其他……我们守着哲学之门,究竟在做什么!老早就有朋友告诉他,与其弄两本半通不通的哲学原理,不如去写一篇像样的报告文学。他的一些哲学朋友,居然放弃哲学,写起了报告文学和政论电视片的解说词,既来钱,读者受众又多。哲学不就是一种智慧么?有了这种智慧,你做什么做不出名堂来?他为自己的哲学而羞愧。于是,他心灰意冷。放弃哲学,写诗,写小说,这不?现在又转行写电影。哲学没出路,诗歌没读者,小说对他太生硬,于是,他决定把小说改编成电影。在那个现代化大都市的电影艺术研究院进修,他努力去接触著名的电影导演和编剧。通过倩雯,他认识了北方导演,还有法国电影投资商夏洛克,雄心勃勃地合伙制作轰动全国、走向世界的电影艺术珍品《云雨江南》。创作任务没有完成,子庄和倩雯产生了爱情。于是,他们从遥远的北方大都市,回到南方,那个绿色环保生态园住着,但,他们的写作,并不顺利。她父亲曾几次说要来生态园看望他们,始终没有来。最后,带来的是她祖母病危的消息。他想,到他们家乡,这场遥远的江南之旅,是不得不去的了。 
谁也没想到,她祖母居然是被那个小姑娘,孙女小莲,又说并不是亲孙女,……气死的。气死她祖母的那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那年,还不满十八岁。她的父亲,究竟是大叛徒的儿子、现在省城某 
房地产 
开发商谭永年,还是当年 
国民党某中将司令,梅娅雯的哥哥梅国文的侄子梅某某?那时,在子庄构思的作品中,还没有找到准确定位。……那天早晨,小莲的出现,他毫无心理准备。他来不及考证,也没有考证。很久以后,他还在心中纳闷,小莲,宛然出现于荷花池边的那个美的精灵,无论作为文学作品描写对象,还是生活中的恋人、情人和朋友,都应如桃花、梅花、梨花,嫣然诱人,朵朵飘香。这令人沉醉不醒的美丽生命,怎么能把她祖母气死? 
“游戏,生命的游戏!” 
小莲说。 
“他骗了我,骗了我的童贞和感情!” 
那时,子庄还没有下决心到电影艺术研究院去进修电影编剧。断断续续地听了小莲的叙述,她被骗、失身、怀孕、堕胎,以至后来,帮助她渡过难关,又在子庄那时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夏天。校园广场。荷花池水,碧波粼粼。荷花绽放,荷叶涟涟。早晨,或者黄昏,他在蓊郁的葡萄架下散步,仰头吐出胸中的闷气,想想他为她做出付出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啊!他仰天发问,突然,心里冒出一个残忍的,相当有卖点的小说作品标题: 
《献给妓女的爱情》 
他苦苦一笑,谁说妓女在游戏生命?她们根本就是在有条不紊地在安排自己的人生。谁也没有她们安排得那么独到,那么精美。 
但这种想法是在多年后。当初,曾把他的爱情情感生活搞得乌烟瘴气、荡气回肠的姑娘,居然是她!他想杀死她,弄死她,他甚至割腕自杀坐监狱的念头都有了。当初,他还极力嘲笑她手腕上自戕自残时留下的伤疤哩! 
…… 
“怎么伤的?割腕,还是烟头烫伤?” 
“先是烟头烫,后来割腕。”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如玉树临风,温柔恬静,举手投足,魅力四射,活力四射的姑娘,摧残自己,还有如此能耐,多种手段。 
“那么,你的意志,就是某某洞集中营监狱里的革命志士,或烈士了!而且,你比他们伟大。” 
“我怎么会比他们伟大?” 
“你和他们都受到了同样的酷刑,对吧?” 
她翻了亮眼,点点头。 
“但是,”他继续开导她,“他们的酷刑,是别人强加的,而你所受到的酷刑,完全靠自己。” 
她木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明白了意思之后,脸红了。 
“我,怎么像他们那么呆傻?” 
“这不是呆傻,为了理想和信念。” 
“他们为理想,信念,可我为的什么啊!” 
“爱情吧!” 
“是的,是的。” 
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夜晚,他们为这个看起来无聊的话题讨论得热火朝天。她喝了太多的酒,美丽的小脸,醉得通红。果敢地舞台亮相似的,伸出手腕上大小不等的伤疤。他也喝了好几杯,云里雾里,精神亢奋。勇敢地捉了她那莲藕一样白嫩的手臂,凑近日光灯下。 
“哎呀呀,你看,你父母,也是造物主,给了你一根如此白嫩细腻的手臂,看你把它糟蹋得……破坏成这个样子,不痛么?不钻心地痛么?” 
“不痛……真的,当时一点儿也不痛,烟头烫伤我的肉那会儿,我已经酩酊大醉了,闻着我那里‘呲呲’响着飘起来的油烟味儿,好香呢。” 
“别说了,真残酷。” 
他打了个寒战。她撩起额角掉下一绺秀发,眼睛瞪着桌上吃空的杯盏,十分可怜地说,“你没有那样的经历,如果你像我这么经历了,大的痛苦都过去了,手上这点伤疤,就不痛了,真的不痛。我眼睁睁地望着刀子割开手腕,殷红的血,这么一滴一滴,顺着刀子,顺着肉缝,往下流,真的,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痛……” 
唉唉,究竟是什么样的爱情,发生在她身上,给她带来比刀子割还疼痛的精神和肉体创伤呢? 
自残,自戕!不想活了!小莲那种对生命肉体疼痛毫无知觉的感受,后来,子庄也深切地体会到了。那座城市,特别寒冷的冬夜,他蹩出蜗居的廉价宾馆低黑的房间,裹了厚重的棉大衣,惶惶行走在偶尔有笨重大卡车驶过的小巷。他失去了感觉、知觉,钝化了判别方向的能力。他想走到街口,寻找一处落脚点,或买点什么填肚子的烙煎饼的小摊,或想去买本学习什么的词典,厚厚的棉絮绑在进口的门框上,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气。他在有微微暖意的副食商店中转了几圈。琳琅满目的商品,和他想要买的东西,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他无可奈何地蹩出商店,店外一片漆黑,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宽阔的街口,在黑黢黢的电线杆上,似乎有盏路灯,昏黄地照耀,映现出路灯下郊外的街口,显得那样空旷而又苍凉。“嗷尔……嗷尔……”,一声惨叫,一只野狗怪叫着,从黑暗中蹿出来,仓皇地从路灯下晃过,尖利的尾音,没入沉沉的暗夜。 
哦,它将逃向哪里?茫茫世界,何处是它安顿的家? 
没有友谊,没有爱情,没有亲人,还在这里为渺茫的事业或某种愿望的实现而无聊地奔波,就连他那么喜欢过姑娘,说得好好的相亲相爱,都要无缘无故地离他远去。他想,我不就是这条被人遗弃的野狗?而我心中的姑娘,那时,曾是一朵多么靓丽、美艳的云彩,缓缓飘来! 
如花似玉的小莲,不幸怀孕,奇怪怀孕!不仅差点儿气死了她的祖母,而且,还把哲学教授子庄先生气得半死。他们后来构成的故事,究竟在延续她祖母经历的苦难,还是充满变异的现代生活魔幻喜剧般地再次上演?谁也不能预料和设定,这个故事的开头和结局。……当然和他关于生命、追求事业和爱情的惨痛经历有关。他似乎记得,来自遥远的山中古镇,不知自己父母,究竟在那座历史山头上,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不知他该不该怜悯,用“怜悯”能不能概括他自己的经历?他读过古书,现代书,古今中外十分深奥的哲学著作。除了毫无边际的爱好,难道他真对世上的一切事物毫无兴趣?他那不着边际的病态爱好,白天夜晚,在他心灵深处回响,以至于在他接触的哲学界,成为白日做梦的笑柄。他走过不算漫长的前生,还没有遇到可以结婚的女人。他在空前绝后的精神酷爱和怪癖嗜好里沉醉与挣扎,昂扬又胆怯,实际而虚无,孤独又谦逊,古道衷肠,又如行空天马,乐善好施,又固执自私。他并不认为这是哲学给他造成的危害,你不知道,对他认为的哲学、艺术、文学,是多么酷爱,简直是他的梦中情人。他拥抱着这些花团般柔美的情人,缠绵入梦,又长夜惊魂,醒来,揽衣推枕,望皓月当空,泪湿衣衫。像他这种对绝大多数人毫无妨碍也毫无用处的人,有时也会被当成墙倒众人推的对象,做梦都想不到,他这种人,一生还可能和违法犯罪有什么联系。……但是,他的确犯罪了。而且坐进了监狱。为了他的爱好,也为他爱的女人。爱好怎么折磨他,女人就怎么折磨他。爱好给他什么快乐,女人就给他什么类似的快乐。可是,他没有因爱好而坐牢,却因女人而坐牢。他不知道女人和坐牢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即使因女人坐牢,他也觉得,现实中的坐牢,和爱好中的坐牢,并没有实质性的区别。爱好就是一个牢笼,一旦真正爱上什么,你就得身不由己地坐进去,在这牢笼里孤坐一生,饮之若饴。他认为,现在那段因女人而坐牢的日子,恰恰是他生命中最自由幸福的时光。好比一只金丝鸟,关在牢笼里,无忧无虑,独自享受思想的飞腾,何等快乐惬意!他可以在笼子里自由跳动,主人把他挂在充满阳光的树梢上,那里空气清新,阳光明媚,穿过竹笼的阳光,一尘不染。就这么不再出去了。即使出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他的爱好,他的人生,还有更大的牢笼等着他。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坐牢,完全是一场梦幻。一场真实而残酷的梦幻。他已经坐得太多太久,真实的梦幻!生活的牢笼!他坐起来,并非难以忍受。他明明听到有人报警,警察抓人,手电的光柱,烤在他的脸上。发亮的手铐,卡着他的双腕。“咔嚓”一声,他不能动弹,前后搓搓,并不觉得痛。真正的痛,在他心灵。他的确看到手铐灼人的反光。警察公安,有男有女,表情严肃,在他幽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偶尔相互唧咕一声,他听不见,也听不懂。似乎并不是难听的话,也没有威胁和压迫。他想,和公安警察打交道,原来可以这么文质彬彬!审讯室,中年警察把他摁在僵硬的木板凳上,舒了口气,放下什么天大事儿似的: 
“唔,不错,就要这样,反抗是没有出路的……” 
警察似乎在夸奖一位在幼儿园里乖乖坐着,等待分苹果的好学生。 
“你的事情,我们已经跟踪很久了,这个案子,并不需要特别费力,就已经侦破。” 
警察的话语里,似乎还夹杂着快意。 
“你这双手,不赖嘛,白净的,文绉绉的……” 
警察停顿了一下,望望天花板,咬咬腮帮子,声音变得充满激情,并且有一丝颤音: 
“可是,这双手魔鬼般结实、残忍的手,撇断了一个青春女孩,那条雪白的腿,差点夺去了她的生命!那么光鲜靓丽的女孩,还不满十八岁,你就那么忍心,让她死去吗?你怎么不去死?你们之间有什么可以解不开的疙瘩?……还有你的姓名,住址,职业,身份证交出来,需要在我们这里说说清楚。” 
…… 
似乎问话的时间、地点、人物都变了,声音也高了八度。 
“现在,你就如实招来了吧!你和那个女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凶残的置她于死地?她不爱你了吗?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在一起待了多久?你们之间曾做过些什么?每一次,第一次,是什么时间,什么场合,什么环境?谁先提出来的?谁主动?谁先褪裤子?她的动作,她的表情,是怎么个样子的?” 
他知道这些是进入监狱之前,首先必须回答的真实话题。他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些话题。回答之后,又能得到什么?不回答,又会受到什么惩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面对那排正襟危坐的审判员和记录员、带着枪的法警,在敌视的,诱惑的,严正的,带着欣赏的目光中,回答了那些话。那些他听起来十分自然,又十分别扭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那密密麻麻的字迹下面签字,某某关键处摁手印,就被关进了高墙。面对高高的墙壁,他知道周围有岗楼,有高压线,有铁丝网,岗楼上有探照灯和荷枪的士兵。那是逃不出去的。他没有打算逃出去。他知道,黑黑的墙壁背后,有一大片平整的农田,农田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起伏的山峦。他似乎能听到农田和山峦之间,有鸟儿飞过。那可能是春天的布谷鸟。那是他做梦都想去拥抱的春天。他伸出双臂,拥抱春天,可是,被铐的双手,触摸的是黑黑的高墙。高墙一角,胡乱堆放着他自己用过的被子。不远处,矗立着看不见木头颜色的马桶。他居然闻不到一点臭味。马桶里的粪便,都是从他干枯的肠胃,艰难地涌出来的。他深深低下头,用他那似乎穿过黑暗什么都能看见的双眼,望着发亮的手铐。这是一双白白的软软的手……他真不知道,那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他怎样用又白又软的手,把那个赤裸姑娘的双腿,像甘蔗一样撇开,就是那样残忍而动人的一撇,险些送掉了他曾那样深深爱过,紧紧拥过,热热吻过的女孩的性命! 
“咔嚓!啪……啪!” 
甘蔗折断的脆响! 
他记得他老家背后那片茂密的甘蔗林。收获季节,小孩子进入甘蔗林中,飞起一脚,狠狠蹬下去,“啪啪”,甘蔗林里一片脆响。青翠、宽大、又长又尖的甘蔗叶,在银色月光下,晃荡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可是他分明记得,姑娘的两腿被撇断之后,并没有发出甘蔗林那样的脆响。只是那种没有了骨头连接的腿,又白又嫩的无力地耷拉下去。就像一撇没有生气,没有力量的笔画。那不是她的腿。不是她那曾在他的怀里、身上、背上用力欢蹬、紧紧缠绕、快乐翻飞的双腿。 
那时,他们曾得到过多么优美,多么难以忘怀的生命感受,这不是他在这座有形与无形的监狱里,能够体会,能够回忆的。他犯罪,因那条曾有力欢蹦的腿,像撇断的甘蔗,像没了根的莲藕,无力地软软地“无神”地“撇”在了他的床下。而此刻,外面的警车响起来。他不知道,那些警车怎样听谁的指挥指派,来到的不是当年那座城市,某某公馆的门前,而是,任何一个没有犯罪的人,都可能被抓去的地方。 
面对高墙,他低头想着,自己犯罪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他记得,有个他比较喜欢的哲学家,弗洛依德吧?早就把他犯罪的原因结果,说了个明明明白白。情欲变态!没有按照正常渠道流通,短路了,变态了!没有好好地转移与升华!那就是,他忆起当年,某个春天,他还在江边县城中学教书,当然还是临江半山腰绿树葱茏的过去的女子中学,他不是图书管理员纪年,也不是欧阳校长,他可能教他的学生们学文学、哲学,那时,他知道哲学、文学,究竟是什么了么?或者,他在为哲学和文学,究竟是什么,在低头寻找答案,沿着一条湿漉漉的夹着暮春寒意的小路,公文包里还有他喜欢的哲学与文学书籍。他全然不知地走到离学校不远处的那片泛着雨水亮光的梨花树下。春雨,梨花。水光光的岔路口。他埋头想着“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形态和意境,突然,他狠狠踩着……软软的,柴棍似的,脚一滑,低头看,泥糊糊、明晃晃、赤裸地躺了一具死婴。是个女婴。浑身粘满粪便,好像刚从厕所里捞出来,胡乱扔在这儿,歪着头,看不清面容,侧卧着,像枯柴,也像一只死去的黑蝙蝠,空空的小圆肚下面,岔道口,毫无遮拦地裂开。撇断了的那根细腿,无力地耷拉在土沟的边沿。雨雪纷纷……哦,那条腿,谁给撇断的呢?仔细一看,分明是没有足月的婴孩。它母亲是谁?偷欢的少女,还是躲避超生罚款的农妇?要那么残忍地把已经成型的女婴,从肚子里弄掉,扔进厕所,泡烂,折断成这么一只肮脏的黑蝙蝠?他愣在那里,这不是原本可以长成为一朵鲜花一样的姑娘么?长成姑娘之后,她不也是可以重新孕育生命么?那只断腿女婴的生命意象,从此就刻进了他的脑海……哦哦!后来,和那些女孩的交往中,偶尔,只要她们的腿……被他发现,无论在何处,他脑海里总能浮现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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