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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为谁憔悴-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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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让魏彩彩大感意外,她原本以为从今往后她就要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了呢。魏彩彩知道城里年轻人时下的风气,不就是同居吗?不就是不买门票就进门吗?反正魏彩彩早已把自己算做石大川的人了,无论石大川要她怎么做她都心甘情愿。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石大川会不要她怎么做。    
    魏彩彩茫然地望着石大川说,“你今天晚上,不回来吗?”    
    “我到公司上夜班,就在那边睡了。”石大川做着解释,“你自己住,用不着害怕。这里挺安全,整个小楼都住着人。记住,晚上十一点半,房东关大门。”    
    魏彩彩“嗯”了一声,可怜巴巴地点点头。那情形就像她原本是跟着人一起进山,最后却被孤零零地独自甩在了山上。    
    魏彩彩的神情石大川都看在了眼里,于是他安抚似的拍拍魏彩彩的肩膀说,“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过来,领你去见那个餐馆老板。从明天起,你就工作了。”    
    “哎。”魏彩彩轻轻地应着。    
    她仰起脸望着石大川,晶莹的泪光在她的眸子里闪动。她那被石大川抚着的肩膀晃了又晃,身体也随之抖起来。忽然间,她的腿一软,整个人就倒进了石大川的怀里。    
    胸脯贴着胸脯,他们拥抱了;    
    嘴唇贴着嘴唇,他们亲吻了。    
    也就是抱一抱罢了,也就是亲一亲罢了,这些都是他俩在石家坡在魏庙村早已做过的事。到此为止,石大川不会再往前多走一步了。石大川有自己的路要走,而魏彩彩并不是同行的伴儿。    
    石大川不愿意伤害魏彩彩,魏彩彩可不是都市里的那些姑娘们,做就做了,可以不娶可以不嫁。既然如此,还是把完整无缺的魏彩彩留给魏彩彩自己好了。    
    石大川把嘴唇移开,身体也从对方的拥抱中滑脱了出来。    
    “再见,彩彩,做个好梦。”    
    “再见。”    
    魏彩彩的目光中带着几许失望,几许无奈。    
    她会明白,她会习惯。她必须明白,她必须习惯。石大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石大川晚上很忙,石大川必须挣钱。他的“公司”在“秋月舫”,他得赶到那儿去招徕生意。    
    石大川刚从齐寨村出来,就遇上了一辆空的士。他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把那辆车放了过去。打出租到“秋月舫”差不多要花十五块钱,而前面汀东大街上就有203路公交车,只需把一块钱硬币投下去就能搞定了。    
    汀州市的公交车平时也就是七八分钟来一趟,那天晚上却有些晦气,他居然等了二十多分钟。等到十几分钟的时候,他曾经迈下站台,打算伸手拦一辆出租车。就在侧身举手的刹那间,他看到远处灿烂的街灯下,闪动着一辆公交车的影子。于是,他放下手,重新走回站台。    
    近了,近了,他甚至看清楚了车前挂着的那个号牌,2,0——,妈的,是208!    
    等他终于坐上203路公交车的时候,他的心里溢满了怨悔。晚了,晚了,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到“秋月舫”至少还要二十多分钟,如此一来他差不多白白丢掉了一个小时!    
    一小时,即便是陪客聊聊天,就是五十元。如果搭上客人过夜呢,那就是三百元。    
    人生即是如此吧,不要犹豫不决,不要相信任何幻想。只有下注果断,才能博彩得手。    
    似乎是等车的晦气带来了寻客的晦气,“秋月舫”那天晚上的生意有些冷清。茶座上的客人不多,寥落的人影中也看不到可以搭讪的对象。石大川点了一壶茶,独自枯坐,品着那份淡淡的苦。他的目光不时地瞥向入口处,俨然在守株待兔。    
    终于来了兔子,毛发黄黄的柔柔的,像是冬去之后刚刚换了新毛。她畏畏葸葸地立在那儿,东张西望着。引座小姐走过去,领她在一张靠窗的桌台前坐下,然后送上了茶点。    
    石大川悄悄地观察着她,打量着她。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少妇吧,笼罩在脸上的那种神情与其说是寂寞毋宁说是彷徨。寂寞的女人会安安稳稳地坐着,淡淡地品着自己的孤独。神情彷徨的女人则不同,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惶惶不安,心绪难宁。    
    要不要上去搭讪?    
    片刻的犹豫之后,石大川还是起身了。他不想放过机会,或许她能成为不错的猎物呢。    
    “请问,我能在这儿坐坐吗?”    
    女人“哦”了一声,点点头,然后飞快地望了他一眼。仿佛这张桌台上的主人原本是石大川,而她却是偶然至此的不速之客。    
    石大川也就坐在了她的对面。    
    总得找点儿话起个头,慢慢聊起来。    
    “你喜欢喝绿茶?”石大川望望女人面前的杯子,笑着说。    
    “嗯。”女人的目光与他稍稍一触,便旋即移开。    
    “其实呢,红茶更好,暖胃,补气。”    
    “嗯嗯嗯。”女人应付似的在鼻腔里发出一串声响,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石大川闭上嘴,变得沉默起来。别再多说什么,别再抛掷诱饵。只怕再抛一下,她就会受惊而去。    
    石大川内敛地拢了拢风衣,径自啜了口茶,然后右手洒脱地一拉,就将挎在肩上的笔记本电脑包拽到了桌台上。那套动作完成得从容而流畅,全然没有作秀的痕迹。    
    那笔记本电脑脱却了外套,裸露着坚实而光润的身体。它躺在桌台上,旁若无人地唱起了歌。    
    这是石大川屡试不爽的套路。对面的女人此时应该受到吸引的,应该评点它的身架,欣赏它的演艺。    
    对面的女人忽地站起来,木椅尖锐地响了一声,桌台也随着晃。    
    石大川怔了怔,怎么,这女人的反应也太过强烈了吧?    
    “哎,在这儿,这儿——”女人站在那儿,向什么地方挥着手。    
    循着女人目光的方向看过去,石大川就看到了一个矮胖的秃顶男人。那男人会意地颔着首,鸭行鹅步地朝着这边移来。    
    “你选的是这个桌台吗?”那男人向女人发问,眼睛却盯着石大川。    
    “嗯。”女人点点头,肩膀靠在了那男人的胸脯前,“要不,咱们换个台子吧?”    
    石大川的目光与那男人的目光对峙着,那是个熟透了的男人,滚圆的身体里溢着“成功人士”的坚定与自信。女人的神情与男人的举动都印证着石大川的经验:这是一对野鸳鸯在幽会。    
    石大川笑了笑,他识趣地起身离开。    
    脸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其实却塞着沮丧,今晚的生意恐怕是要泡汤了。    
    手机不失时机地响了。“雄雄,我想要你——”是阮珊的声音,软软耷耷浮浮泡泡的,就像她那身肉。自从晓雄陪阮珊去了一趟新马泰,这女人就上了瘾。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要晓雄去服务。别看女人臃得不成样子,老公却像宝贝一样看得挺紧。那老公就像市管会的执法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杀回家突击检查一下子。弄得阮珊只能随机应变,见缝插针。晓雄呢,就像是家政服务的钟点工,按时上门打扫卫生,完成任务就走人。    
    眼下这女人显然又得着了一个缝。    
    “是要我到你家去吗?”石大川问。    
    “对对对,马上来,马上。”女人的声音很急切,“你现在就出发,最好二十分钟之内赶到。”    
    “好。”    
    放下电话,石大川先是舒了口气,接着又叹了口气。今天晚上的生意有了,钱也不会落空。可是要解决阮珊,却不是件轻松的事。面对着阮珊的那堆肉,不是吹口气就能让自己胀起来的。    
    石大川打上出租车赶到阮珊家里,已经过了晚上九点钟。阮珊散着半干的头发,穿着浴衣来开门,石大川闪身进去,灌了满鼻子的洗发香波味儿。阮珊不把他往客厅里让,却径直向浴室那边推。“快,快洗澡。五分钟啊,就给你五分钟。”    
    石大川钻进浴室,草草地冲了冲,就趿着拖鞋往卧室走。那双男式拖鞋不够长,垫在脚心后面,让他露着多半个脚后跟。石大川一边颠颠歪歪地挪着脚,一边颇不舒服地想象着拖鞋主人的身材个儿。    
    掩着厚窗帘的卧室大亮着灯,女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上去汪洋恣肆,就像是堤坝里泄出的洪水。见石大川走过来,女人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小台钟说,“咱们就一个小时啊,十点半以前结束。”


第二部分 不过是只“鸭”第30节 用想象来置换(3)

    石大川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里却感叹,这么小小的缝还要插一插针,女人也真是不容易。小台钟的旁边摆着夫妻俩的合影相,石大川望着那男人,那男人也在望着他。那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厚嘴唇却绷得紧。石大川就在腹内调侃了一句,嘿,伙计,别生气,我在替你帮忙呢。    
    阮珊催促说,“喂喂喂,看什么呢,还不快躺下。”    
    石大川回道,“不让看,就关灯啊。”    
    女人做小女儿态,“就开就开,就要开着灯看看你。”    
    石大川认真地说,“你忘了,一开灯我就紧张。”    
    “坏毛病。”女人嗔笑着撅撅嘴,“好,好,关了,关了。”    
    “啪”的一声,卧室暗了下来。在黑暗中看不到女人那堆肉了,石大川的感觉就好得多。    
    与光亮带来的活跃和躁动不同,黑暗带来的是安静和沉稳。女人缓缓地抚着他,一如悄然过窗的夜风。    
    “我本来想约你到宾馆开房的,那里条件好,会舒服一些。”女人喃喃着。    
    “嗯嗯。”石大川口里应着,心思却在关注着自己身体的动静。    
    “唉,可是呢,到宾馆去不行,晚上我一步也不能离开家。老公随时都会往家里打电话,看我在不在。”女人叹了口气。    
    就这么个没人捡没人拾的宝贝,也用得着看那么紧?石大川心里发笑,嘴上却说,“至于嘛,你总得和朋友来往吧。”    
    “朋友到家里玩可以,打打麻将啊,聊聊天啊,都行,就是不能出门。”女人的口气里含着幽怨。    
    石大川能感觉到女人是真心在对他倾诉,女人此时把他当作了知己,石大川就有些感动,于是便劝慰道,“好嘛,嫁这么好个老公,这么在意你,这么喜欢你。”    
    “不是喜欢,不是在意,是自私,是蛮横!”女人恨恨地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他们自己要吃得饱吃得好吃得新鲜,却让女人空瘪瘪地挨饿。”    
    石大川无话可说。    
    女人却絮絮地说个不休,有些话是只能对他诉说的吧,比如因为和他一起去了新马泰而挨打。从那以后,老公才盯得这般紧了……    
    女人说得有些哀痛,然而却有一种无怨无悔的决绝,让石大川听得心里发紧。    
    石大川再次关注他的身体。无论是从职业还是从回报的角度,他的身体都应该尽快地振作起来。    
    女人不懈地打着手语,向它呼唤。    
    那是谁的手?那不是这个女人的手,那是麦当娜的手,那是小甜甜布兰妮的手,那是“亚洲一姐”滨崎步的手……石大川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象着,他要用想象中的女人置换掉身边的阮珊。他打开记忆中的“我的图片”文件夹,逐项搜寻着库存的图片。一个性感的内衣模特儿蹦出来了,她是石大川过去从网上下载过的图片。嘴,臀,大腿,胸乳……石大川一遍一遍浏览着。    
    终于有效,他的身体开始做出回应。    
    床头柜上的电话很及时地来凑热闹,阮珊哆嗦了一下,然后拿起听筒。    
    “珊珊,你在家?”    
    “哎。”    
    “你在干什么?”    
    “看电视。”    
    “不对吧,振铃音刚响,电话就拿起来了。你在床上。”    
    “是,是。”阮珊的声音变得有些紧,“一直看,看电视。刚刚过来,拿我的茶杯。”    
    “看电视也行,洗洗澡先睡觉也行。我和客人还没有谈完,看情况吧,今天晚上可能回去,也可能不回去。”    
    “哎。”    
    阮珊放下电话,再度偎进石大川的怀里,脸上居然潮乎乎地有了汗。    
    “是谁?”虽然已经猜到,石大川还是问了一句。    
    “市管会,执法局。”女人笑。    
    “他在哪儿?”    
    “在泽阳呢。”女人轻松地舒口气,“他就是放下电话马上开车赶回来,也得一个小时。”    
    那是从高速路开车过来的时间,石大川明白在这段时间里是绝对安全的。或许是两人都放松的缘故,被电话中断了的行动很容易就接续了起来。石大川用想象再次呼香唤美,一个个摄心夺魄的女人翩然而至。蓦然间,“嫩嫩”竟闪了出来,令他大亢奋,也令他大惭愧。    
    他惊呆了,他心里油然生出了一种亵渎神圣的罪恶感。    
    而就在此时,阮珊在他的身下欢乐地呻吟起来,那声响让石大川对自己对她都生出了极度的厌恶。    
    开了床头灯,阮珊流着泪说,“谢谢你,你真好。我从来就没有,从来——”     
    石大川叹口气,今晚他终于不辱使命了。    
    女人爱抚地摸着石大川的脸,她的动作有些怪,手指是自下而上缓缓游移的。先是托着石大川的下巴,一点一点地拢合,一下一下地按摩。然后,手腕转翻,整个手掌就抚在了石大川的颊上。她用厚软的指肚摩挲了一番石大川的颧骨,继而又升至了鼻骨。如此一来,她的双手掌心就近乎相对了,那情形就像是在合掌祈祷。    
    她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    
    石大川想起初识阮珊时,阮珊为他相面相手的事,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这个女人,真有点儿鬼鬼怪怪。    
    “你这是干什么?”石大川说。    
    此时,阮珊双手的指肚已经摸到了他的眉骨上,它们像是受了惊吓,软耷耷地瘫在那里。    
    “你的眉相不好,应该避一避你。”阮珊睁开了眼,目光有些凝滞。    
    石大川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什么眉相啊,怎么个不好法?”    
    “你这是坟眉,眉骨也是坟相。”    
    石大川不悦了,“那你还和我来往。”    
    阮珊用食指点着他的额头,咬咬牙做出个发狠的样子,笑笑地说,“身不由己呀,谁让你这么勾人呢。”    
    说完,看看床头柜上的小台钟,然后指指卫生间说,“你快去洗洗,该走了。”    
    石大川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再度趿上那双男人的小拖鞋,钻进了卫生间。    
    把水喉开到最大,哗哗啦啦地快速冲洗一番,石大川就跑了出来。阮珊正在收拾床铺,床单和枕套都换了,看上去已经没有了翻云覆雨的痕迹。石大川换好衣服要走了,阮珊还伏在木地板上,一丝不苟地找着什么。    
    “我走了。”石大川说。    
    阮珊连忙站起来,自嘲地笑笑说,“怕有你的头发。我老公,是光头。”    
    石大川就觉得她有点儿可怜。    
    “还有,对对对,快拿好你的钱。”阮珊拍拍脑袋,从床头柜里拿出个纸包来。“这是你今晚的辛苦钱,这是你的打车钱,这是你吃夜宵的钱……自己去吃啊,我不能陪你了。”    
    女人一项一项地交代着,那神情显得既善良又慈爱。    
    汀州市幼儿师范学校如今改名为汀州第二师范专科学校了,校址还在南郊苗圃路。当年的郊区现在已经是环城路圈内的市区,原本像森林一样幽静的苗圃被房地产商开发成了高层公寓楼。那个学校也在向高空发展,高层的水泥楼壳已经成形,像屏风一样堵在学校的大门口。    
    绕过高层水泥楼壳,就看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校园,残存的旧房子与残留的老树一起,保留着残剩的昔日风景。钟蕾将她的小“威姿”泊在一幢旧教学楼前,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头顶的阳光让她有点儿眩晕,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所校园仿佛是一个旧相识,于是她的心底便油然生出了许多亲近感。    
    韩冰就在这儿吗?    
    钟蕾感慨地望着这幢旧楼和楼前的一棵老树,旧楼穿着灰色的衣衫,老树的皮肤上布满了皱纹,钟蕾的神情就变得恍惚起来,她仿佛看到一个身着旧衣的男人骑着自行车匆匆地从校园里穿过,消失在远远的树影里。当年韩冰应该是蹬着自行车去给母亲上钢琴课的吧?从市郊的校园赶到市内的住宅区恐怕得要半个多小时,他一定骑得很快,那情形就像多情的骑士策马去会他心上的女人。


第二部分 不过是只“鸭”第31节 用想象来置换(4)

    教授钢琴课的老师应该极富艺术气质,他想必是文雅的,倜傥的,一副卓尔不群的样子。若非如此,母亲便不可能爱上他。这样信马由缰地想着,钟蕾便仿佛看到了韩冰的面孔。鼻梁高高的尖尖的,眼睛却分外的圆,像带露的葡萄一样清亮、湿润。    
    那是钟蕾自己的模样,女儿应该像父亲。    
    父亲近在咫尺了,钟蕾却生出了怯意。她的脚已经迈上了旧楼的台阶,忽然踯蹰地停了下来。胸腔里的心虚弱地颤晃,身体像出壳的蛾子一般嫩软,唯有脑袋例外,一跳一跳地亢奋着,“咚,咚,咚。”像充足了气一样胀得满满的,箍得紧紧的。    
    “去,去,去。”随着那充气的节拍,一个声音固执地说。    
    钟蕾就毅然决然地走了上去。    
    楼道里迎面来了一位学生模样的姑娘,钟蕾说,“麻烦你,请问音乐教研室在哪儿?”    
    “我们学校没有音乐教研室,只有艺术系教研室。”姑娘用手向上指了指,“在三楼。”    
    钟蕾很容易就找到了艺术系教研室。    
    钟蕾推开门说,“打扰了,我想找,教钢琴课的老师——”    
    不期而至的美丽女孩让房间里的人们怔住了。片刻之后,他们才似乎听懂了来访者的问话,于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站在饮水机前的一个男子。    
    他有白杨树般的身材,他有热带雨林一样浓密的长发和大胡子,他犹如雕像一样周身散发着艺术的气息。    
    钟蕾呆呆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是韩老师吗?”    
    “谁?”    
    “韩冰,韩老师。”    
    那男子摇摇头,然后向他的同事们耸耸肩,摊摊手,哈哈地笑了。那是一个很潇洒的动作,颇有舞台味儿。    
    钟蕾有些尴尬地说,“麻烦你们,请告诉我,教钢琴课的韩冰老师在不在?”    
    “这个学校只有一个教钢琴课的教师,那就是我。”蓄着长发大胡子的男人回答。    
    其他的人也在旁边插着话。    
    “艺术系的老师中没有姓韩的。”     
    “是啊,我们没听说过这个人。”    
    ……    
    “对不起,打搅了。”钟蕾失望地离去。    
    下楼的时候,钟蕾才发现旧楼梯原来很陡,很窄,很繁复。    
    钟蕾从带着潮霉味的楼道里钻出来,老旧的校园再次呈现在她的面前。旧相识的感觉消失了,这校园又变成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停在楼前的小“威姿”是个显眼的外来者,它在那里形影相吊着,看上去格外孤单。    
    走吧,咱们走,钟蕾喃喃地对“威姿”说。“威姿”被发动起来,低低地应和着。    
    前挡风玻璃上出现了一位老太太,她穿着一套蓝墨水颜色的旧西装,灰白的头发像是褪了色的书页。风吹着,将那些书页翻起来。    
    钟蕾忽然被触动了,她立刻熄了火,从车内跳出来。    
    “打扰你了,老师,我想打听一个人。”    
    “谁?”老太太笑眯着眼儿,望上去很温和。    
    “韩冰,韩老师,教钢琴的——”    
    “唔,韩冰啊。”老太太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孩子,你找他有什么事儿?”    
    “没,没什么。就是有人,托我打听他。”    
    “他早就不在这儿了,他出了点儿事儿。”老太太目光锐利地望着钟蕾。    
    钟蕾的心悸动了一下,“他出了什么事儿,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老人叹了口气,对钟蕾的第一个问题避而未答。她只告诉钟蕾说,“韩冰去了焦阳三中,我想他可能还在那儿。”    
    老人走了。    
    钟蕾怏怏地驾车离开了那个学校。    
    一个顽固的声音像驱不散的蚊虫一样,在钟蕾的脑际嗡嗡不休:他出了什么事?他出了什么事?他出了什么事……    
    随着那周而复始的声音,钟蕾的头皮和头骨就格格吱吱地绷紧了,直紧得她眼前发蒙;    
    心一悬一悬地颤悠,四肢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手心里潮乎乎的,身体忽然像冷凝器一样沁出许多凉飕飕的汗;    
    胸廓像是被顶压着,由一条条绳带勒勒扯扯地捆绑打包;    
    透不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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