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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孩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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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报警,”妈妈叫,“叫救护车,伤口非同小可。”

我抛下梅令侠去打开门,“亚斯匹灵,快逃。”

它似通人性似的,在我腿畔擦身而过,飞扑下楼,去了。

救护车到达时,梅令伙已经昏厥过去。

我硬着心肠由护理人员把他接去医院,也不通知殷瑟瑟。妈妈维持沉默,我却觉得亚斯匹灵真是只义犬。

英姐来洗去地上血渍,淡淡问我:“死不了吧?”

我冷笑,“这种贱种,怎么死得了。”

妈妈说:“过几天再没马大消息,我们去报警。”

马大一直没有消息。

母亲一日比一日憔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跟永亨联络一下,叫他帮帮忙。”

我深深叹息一声,只好打电报到橡胶园去。

永亨是第二天早上赶到的,我见到他,再也忍不住眼泪,便当着他哭起来。

妈妈迎上来,看到永亨,也似放下心。

永亨责备我们,“到如今才通知我。”

他把一张报纸搁在我们面前。

报上端端正正刊登着梅令侠殷瑟瑟的结婚启示。

我如被仇人在大庭广众之前掴了一巴掌似的,面红耳赤,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弹跳,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急急掩上脸。

永亨又问:“报警没有?”

我点点头。

他放下公事包,“我现在去看梅令侠。”

“我也去。”我呜咽说。

“你坐家里,我一下子就回来。”他按上我的手,匆匆又出门去。

母亲接着我,“他一来我就似吃下定心丸。”

是的,永亨的镇定、冷静,都影响我们的情绪,使我们安心。我与母亲多日来第一次宁神。

老英姐在一旁自言自语,“昨天电报才去,今日人就到,殷少爷真是没话说。”

我说:“他才不是殷家的人,姓殷的没有这样的好人。”

永亨去了半小时就回转,英姐递毛巾给他抹脸,他也不客气,坐下举案大嚼。

妈妈问:“怎么样?”

“亚斯匹灵咬得他好惨,缝了十余针,”永亨说,“据说伤口看见大腿骨。”

我很痛快,咬得好,是要这样。

“狗呢?”他问。

“逃走了。”我说道。

永亨板着面孔,“你可知道沙皮狗可以咬死人的?”

“不是我纵容它咬梅令侠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不信你问妈妈。”

“动物与它的主人有某一个程度的心灵沟通,你可以下意识地控制亚斯匹灵行凶。”他看着我。

我没好气,“是,我是个懂得运用脑电波操纵动物行凶的妖女。”

永亨笑,“我有那样说过吗?”

我哼一声。

“你把亚斯匹灵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他问。

我有点得意,“它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

“啊,”永亨点点头,“犯了罪,出外避风头去了?”

“我并没有把它收藏起来。”

永亨抬起头来,“这么多天,它没有回来过?”

我略略不安,“怎么?它有什么不妥吗?”

“它自小在这里长大,它并不是一只野狗,你不觉奇怪?照理它是走不远的,它食量相当大。”

我低头,“它会回来的。”

“它回不回来倒是其次,马大才叫人担心。”

“适才梅令侠对你说些什么?”我问。

“他什么都没说,”永亨叹口气,“像是从来没认识过马大,他邀请我参加今晚的婚礼。”

我痛心的说:“你是一定会去的了?”

“一个是我的义妹,另一个可算我表兄,你说我要不要去?我们三个人,自小在一间屋子里长大。”

我说:“在情,你不该去,在理,你要去。”

“我一向希望做到合情合理。”殷永亨说。

我讽刺他:“太吃力了。”

永亨抬起头来,“你们都怪梅令侠。”

我诅咒他,“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永亨问:“你恨他什么呢?”

“恨他不务正业,油腔滑调,欺财骗色,不仁不义,反脸无情。”

“但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又没有哄骗过什么人,”永亨抓住我的肩膊,“是马大心甘情愿跟他的。”

我不响。

“马大也要承担一部分的责任,她是个成年人,但她像一只扑向灯火的飞蛾,一只美丽的昆虫,令灯火本身为之黯然失色。”永亨说。

我明知这是事实,却不甘心让梅令侠得了道理去。

我固执的说:“我恨他。”

“因为你不舍得恨马大?”永亨微笑。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我瞪着他。

“我已立刻派人去查马大的下落,我在巴黎有熟人,她总会得露脸的。”

“你打算住哪里?”我说。

妈妈说:“住这里。我已经叫老英姐收拾好房间,就这么一句话,谁也别跟我推辞。”说完她走进书房。

我讪讪的,“妈妈真厉害哩。”

永亨看着我,“你一点也不像你妈妈。”

他说得再对也没有。妈妈的精明、智慧、仁慈、忍耐、和蔼、决断,甚至是她那不肯多露的幽默感,我与马大都没有承继到,自然,那是因为她不是我们亲生妈妈,我们像粉艳红那般偏激、冲动、自私、糊涂。

我呆呆的说:“我们没有福气像妈妈。”

永亨叹口气,“又怪社会了,你后天可以修炼呀。”

“穿起道袍,佩把木剑做游方道士?”我笑问。

“不过我喜欢你那乐观的心态。”他说。

听他提到喜欢两字,我的面孔胀红。

“热带风情的生活如何?”我岔开话题。

“晚上的空气尤其濡湿,”他形容着,“丛林中的夜如野兽派宗师的世界,各式的绿遮掩着月色,烟蒙蒙的一弯若隐若无的蛋黄月,夜不是静寂的,虫鸣蛙鸣叫得人不能入寐,连壁虎都会喳喳发出异声,房屋角落的木雕人像栩栩如生,像是随时会转动眼珠,成双结对下来跳出冶艳的土风舞,真正的马来西亚不是航空公司广告片中那么单纯,是一个动人心弦美丽的国度。”

我心响往之的聆听,没想到永亨的形容能力那么强。

他却不说下去了。

我追问:“白天呢?白天又怎么样?”

永亨一呆,“白天?白天上班忙碌呀,太阳底下有什么新事?”

我知道被他作弄,用手捶他的背,“你太不老实,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他握住我的手,凝视我。

我忍不住,“永亨,我们别再捉迷藏了,这半年来我也够疲倦的,你有什么话,同我说了吧。”

他缓缓松开我的手,“我能说什么?”

“你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犹疑一下,“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幼得义父带大,难道还奢望义父的亲女委身于我不成?”他的声音里无限的凄凉孤苦。

我陡然呆住。我怎么没想到他是因为自卑?我冲口而出,“什么?你还认为你配我不起?”

他讶异的看我,“哈拿,我十足十是个野孩子……”

“我呢?”我叫起来,“你看看我这个怪相,我何尝不觉得衬不起你。”

他站起来,激动的再次握住我的手。

我大声说:“如果我是马大又不同,她长得美,她念大学,她会弹梵哑铃,她身体又没有缺陷,她才不需要鼓励。而我,我全身充满缺点,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对你心意如何。”

永亨颤声问道:“你对我心意究竟如何?”

我蓦然发觉已经说得实在太多了,闭上嘴。

他说:“我明白,我终于明白了,”他喜得搔头摸腮的,“你不嫌弃我?你不嫌弃我的出身?”

我们不由自主的拥抱在一起。良久良久,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我与永亨连忙分开,看到妈妈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牢我俩,羞得我与永亨连忙看向天花板。

妈妈笑说:“这正是若云不报,时辰未到。”

我也忍不住笑出来。

在百般忧虑中,我与永亨正式订婚。

大家吃了顿饭,只请李伯母一个外人。

李伯母问:“马大有消息没有?”

我们摇摇头。

永亨说:“她也不过是在外散心,疲倦了自然会回来。”他很有信心,“她离不了这个家,她知道妈妈与姐姐都爱她。”

妈妈说:“这几个月真是悲喜交集,最开心便是哈拿得到归宿。永亨,你真是我的乘龙快婿。”

我嗡起鼻子,“真正肉麻。”

永亨开朗得多,傻傻的看着我笑。

单独在一起时,我同他说:“你以前那股冷傲的气质荡然无存,现在像只开口枣。”

他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我又有什么气质?我是个最平凡的人,律师行里的伙计一直说我面孔与西装同样的棕黑棕黑分不出来。”

“什么?”我又不服,“怎么可以这样说你?我深觉你有你的味道,他们不懂,男人的面孔像小旦有什么益处?你看梅令侠这种负心汉。”

“又骂他了。”

“他晚上真睡得着,半年内换两个老婆!”

“男女之间的事,旁人是不会明白的。”

“你明哲保身做君子好了,我自做我的泼妇,我喜欢骂街,这是我的生活情趣。我干吗要在这种下三滥面前表露风度,憋成大颈泡。”

“哗,才说你一句半句,立刻废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倒出来。”

“你敢取笑我。”

“不敢不敢。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等马大回来再说,还有,我是离不开妈妈的。”

“可以,没问题。”

我犹疑一刻,“永亨,你一直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他摇摇头。

“照说可以调查一下。”我说。

永亨看向我,“为了什么呢?”

“是你父母呀。”我瞪大眼睛。

“我与你的性格大有不同之处,哈拿,你事事喜欢查根问底,主持正义,我却不这么想,”他的声音低下去,“他们已经把我遗弃,即使找到他们,于事何补?”

他语气内有太多的沧桑,我听得颇为辛酸,没有心情同他辩驳。

“也许他们已经过了身呢。”

永亨说:“那就更加不必追究。”

“心中一辈子存着那么大的一个疑团,你不难过?”

“世上有那么多值得难过的事,”他恢复微笑,“已经花去我太多精力,我不大去想自己的事。”

“告诉我关于你童年的故事。”

“过去的事不值一提,”他说:“我们谈将来是正经。”

噢,将来。我的生命第一次有将来。

我说:“我要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因我什么都不会,只好在家带孩子。”

永亨也兴奋,“我们要五个子女……”

说到孩子,我们俩可以一直谈到天亮。

那日晚上睡觉,朦朦胧胧,我听到提琴声在耳畔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嘹亮,我下意识用双手掩住耳朵,“亚斯匹灵,快来治我的头痛。”我叫。

但是那琴声偷偷进入我的房间,逼近我的身体,我机伶伶打一个冷颤,“马大,马大——”

是马大,她回来了。

“马大,你在哪里?你回来了?”我一头冷汗的坐起来。

其余两间房间的电灯亮起。

永亨穿着睡衣过来,也不说什么,便握着我的手。

我说:“琴声,我听见琴声。”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妈妈过来说。

“明明是沙拉昔蒂的吉卜赛曲。”我怔怔地。

“快睡吧。”

忽然之间我腹部一阵痛,我嚷出来,“哎呀,痛。”

永亨扶着我,“怎么了?哪里痛?”

一阵阵绞痛传出来,我咬紧牙关,但忍不住呻吟,我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剧烈的痛觉,宛如有一团火在腹中炙烧,逼得我张大眼睛喘息。

妈妈急说:“我去叫医生,会不会是急性肠炎?”她飞奔出去。

我痛得眼睛发黑,知觉模糊,但心中却一片明证,我叫:“马大,马大。”是马大,不是我,我没有事,是马大出了事。

我蜷缩在永亨怀中,他拍我的背脊,“医生立刻来,立刻来。”他不明白。

我支持不住,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在家中,第一句话劈头便问:“马大呢?”

妈妈不答我:“哈拿你真是吓死人,无端端肚子痛得打滚。”

我抢着说:“妈妈,这是心灵感应。”

妈妈犹疑:“说得这么玄。”

“不是玄,科学上有根据的,双生儿确有心灵感应。”我气急败坏的说下去,“肚子,腹部……马大怀着孩子,不好不好,妈妈,孩子完了,马大呢?”我哭起来,“马大怎么还不回来?”

永亨抱着我的头,“嘘嘘,乱吃什么,”他点醒我,“吓坏老人家。”

我顿时清醒起来,把眼泪吞下肚子。

妈妈踱步沉吟:“你们两个小时候一直各管各,哪有什么感应一一”

永亨笑说:“妈妈,你别听哈拿胡说,她在街上吃了零食闹肚子,此刻吃了药没事又来装神弄鬼。”一边朝我瞪眼。

妈妈说:“我信基督,我不怕。”她叹口气走出房去。

永亨低声问我:“你怎么了,刺激妈妈。”

“马大要回来了。”我怔怔的说。

“你怎么知道?”永亨啼笑皆非。

“别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我肯定的说,“就在这几天内。”

“那不是好消息?”永亨笑道。

“不,不是好消息。”我侧起头,“她很伤心。”

“那是可以预料的,”永亨说,“梅令侠终于跟殷瑟瑟结婚,马大受的打击一定很大,不过感情上的创伤是很容易恢复的。”

“永亨,我想到碧水路去一次。”

“屋子空置,没有人,你去做甚?”

“我想去看看。”我怔怔的说。

“好好好,陪你到郊外散散心又如何,”他顺着我,“你够精神吗?”

碧水路殷宅装修了一半,没有人付帐,所以工程停下来,老屋子看上去更像颓垣败瓦。

我不忍心,“永亨,看看由哪家装修公司负责,叫他们完工,我来付这笔帐。”

“是,小姐——”他立正敬礼。

“永亨,你越来越坏了。”

我与永亨缓缓走遍房子,非常感慨。试想一男一女兴致勃勃的搬进来,屋子还没装修好,他们已经拆开。

我犹疑的问:“令侠回去瑟瑟身边,是因为她的钱?”

永亨沉吟一下。“一半一半,他们两个人一直很谈得来。”

“你总是不肯说人一句坏话。”我抱怨。

“我帮着你骂他诋毁他,你还会看得起我吗?”

我笑了。

我站在睡房露台上往下看,窗口对牢水池。

“本来殷若琴要我住这一间房间。”我很感慨。

“你到现在还不肯叫他一声父亲。”永亨无奈。

我凝视水池,青苔似乎更绿更腻更脏。

慢着!那浮着一大块灰色是什么?我的心一紧。

我转身,推开永亨奔下楼去。

“哈拿,你别走得那么快,哈拿,你小心一点……”

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跌了一交,永亨急急扶起我,“怎么?你看见什么?”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恐惧的抬起头来,“永亨,水池里!”

他拉起我,也顾不得我手脚擦破油皮,便与我一起向水池奔出去。

他用竹枝打开青苔与落叶,我先看到一滩瘀红的血浆,随着是一具灰色涨大的尸身,我惊怖至不能做声。

“亚斯匹灵!”我尖叫着退后几步,“亚斯匹灵!”

我睁大眼直视,亚斯匹灵的头部被轰去一半,血肉模糊,原来它死在这里。

怎么会?它并没有来过碧水路。

我看向永亨,双眼要喷出火来,“梅令侠!”我自牙齿缝中迸出这几个字来。

“哈拿,我去叫杂工把它捞起来。”永亨很镇静,他取出手帕印一印额角的汗。

我挣脱永亨的手,“一眼还一眼,一牙报一牙,是梅令侠,他杀死我的亚斯匹灵。”

永亨大喝一声,“是又怎么样?你要杀死梅令侠为它报仇?最近你怎么了?仿佛有一朵火在你心中燃烧,令你做出许多反常的举止来。”

“他没有人性,永亨,他没有人性。”我混身发抖。

永亨喃喃说:“幸亏死在这里的是狗,不是人。”


  







野孩子08



08

我们离开碧水路。

永亨把我送回家就转头去找梅令侠。

坐在家里,我的心突突地跳,几乎从口腔里跃出来,我冒汗、惊怖,不能出声。

我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我憎恨梅令侠,我要杀死他。这一刹那如果他在我面前,我用棍子就可以打死他,他的所作所为把我血液内的兽性完全激发出来,我不会饶他,我发誓不会饶他。

永亨回来,他坐在我面前开解我。

“……它不过是一只狗。”

我流下眼泪,复仇的眼泪是炙热的。

我间:“是他干的,是不是?”

永亨点点头。

“他回来等它,可怜的亚斯匹灵一直在这里附近徘徊,他使人捉了它,打死它,把它抛进水池里去。他也恨那座大宅,因为他白白在屋子里住了那些年,他舅舅什么也没留给他,这个心理变态的贱人,他稍有人性,都不会对那么可爱的动物施辣手。”

永亨转侧了脸,我有种感觉他在强忍着笑。

我气愤到肺叶要炸开来,握紧拳头,“你胆敢笑!”

他叹口气,“你们两个人都幼稚得要命。”

我嚎叫起来,“什么?你竟把我与那凶手相提并论?”

“他到现在走路还一跷一跷,亚斯匹灵是只危险的动物,给有关方面抓到也有可能要人道毁灭。哈拿,过去的事不要再计较,马大的下落还不明不白,我们别节外生枝。”

我怨怼的看着永亨,“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了解。”他说,“我实在是想化解你们之间的恩仇,都是一家人。”

我的亚斯匹灵,我凄苦的想。

“看我买来什么。”他到门口抱只笼子进来。

我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冷如冰山的说:“我这辈子不会再养狗。”

“知妻莫若夫,我早料到你会说这句话。”他笑着打开笼子,“不是狗。”

一只刚睁开眼睛的乳灰色小波斯猫蹒跚地自笼子里挣扎着走出来,碧蓝眼睛,圆面孔,可爱得不像话。

我仍旧板着面孔。

永亨自说自话,“叫什么名字呢?叫露斯?叫幸运?”

我冷笑一声,不语。

“还可以吧?”

永亨抓起小猫的脖子皮,递到我面前来。

我只好伸手接过,白他一眼,“巨人这样抓牢你的颈皮揪来揪去,你有什么感想?”

“你养它吧。”永亨说。

“我再也没心情了。”我叹口气,“交给英姐吧。”

永亨说:“来,露斯,咱们去找吃的。”

我说:“什么露斯,叫它碧眼儿。”

永亨还是很高兴:“好,好。”

我也不能再出声,把头垂得很低。

英姐喂完猫,轻轻同我说:“觅得这样的如意郎君,夫复何求。”声音中无限宽慰。

我偷偷看永亨一眼,心中默认英姐所说字字属实。

殷家那贼窝里居然出了个好人,宛如污泥中的白莲。

英姐说:“再同他斗气,我都看不过眼,去,去跟他说话。”

永亨两手插在口袋中,看着我只是笑。

他真是迁就我。

他跟我说:“瑟瑟说令侠酗酒,刚才我去,也看见他喝得满面通红。”

我是巴不得梅令侠不快活,面孔上淡淡的,实则非常幸灾乐祸。“不是新婚燕尔吗?”

“可不是!如果他们快乐,那么马大的牺牲也有价值。现在三个人都苦闷不堪,真不晓得令侠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只不过想花钱花得舒服,可是这年头,除非阁下花的是自家的钱,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总是屈辱的,他才弄明白这个道理,可惜已经太迟。”我说,“他觉得马大诸多为难他,所以弃马大去就殷瑟瑟,结果还不是一样。”

永亨又改变话题说:“哈拿,你越来越瘦,要小心身子,别钻牛角尖。”

我埋怨他,“你那些朋友,一点都帮不上忙。马大到底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是没有消息,有人见过她,不过当时她还跟令侠在一起。”

“那是成半年的事。”我心烦气躁。

“少安毋躁。”永亨说。

正在这个时候,门铃短促响了一下。

多年来我想将那只老式门铃换过,改装那种叮哇叮叮噹的电子钟,但妈妈不允。老门铃一向沙哑刺耳,今天尤其如此。

“英姐呢?”我问。

“她在跟猫玩。”

我站起来,走到门前,犹疑一刻,才把门打开。

是永亨叫出来的一一

“马大!”

马大回来了。

我一把抱住她。“妈妈,妈妈,马大回来了。”我大叫。

妈妈与老英姐是跑出来的。

马大很憔悴很脏,神情呆木,头发油腻润湿,好像多日未洗。衣服也拖拖拉拉,她仿佛在不知名的地方流浪良久,步行许多路才到达家里的样子。

最显著的是,她的腹部已经恢复平坦。

我吞下一口涎沫,事情再明白没有,孩子已经失去。

我与妈妈扶她坐下。

马大的黑眼圈使她看来老了十年。

她呜咽的叫:“妈妈,妈妈。”

妈妈紧紧抱住她,“傻孩子,天大的事,妈妈照样爱你。你肯回来就好。”

永亨笑说:“没事了没事了。马大仿佛有点感冒,我叫医生来瞧瞧她。”永亨永远顾着别人的自尊。

永亨给我使一个眼色,我随他出去。

“马大受了很大的震荡。”

我急问:“孩子呢?”

“看样子是小产了。”

“多么可惜。”我心痛的说。

永亨叹口气,“是她的身体与她的孩子,她有权做主。既然已经回到家里,咱们什么也不要提。”

“是。”我点点头。

但这些日子她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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