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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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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生所习,乃是一套大擒拿手法,招术凌厉精奇,远胜于寻常擒拿之技。更奇的是双手各有一功,左手以鹰爪功见长,右手却练成龙爪之术。鹰爪功与龙爪手虽是指上功夫,其性却迥然不同。鹰爪功为硬功外壮,属阳刚之劲,习练较易,功成后摧人折物,着手即伤。龙爪手却是软功内壮,属阴柔之劲,兼阳刚之力,若非心志极坚,苦修数年,难有成就。一旦功成,指力已臻极境,凭空虚抓,鸟雀亦能应手而落,诸般妙用,较鹰爪功更胜一筹。这青脸大汉生具异禀,内外功都甚了得,仗着心坚智卓,右手终于练成龙爪之力,但因两种功法运劲大有分别,内息流转各走其经。他内功造诣未入化境,体内真气时有冲撞不合之兆,多方压制,虽得缓解,但气血常窜行人脑,淤堵上焦。久而久之,面色渐渐铁青一片,再难恢复如常。

那青脸大汉心中一沉,上前扶住秃头男子,伸手摸向断腿,只觉一条腿软软绵绵,腿骨寸断,如此指力,自己亦未必能及,起身喝道:“你这是少林金刚指么?”

那老者摊开手看了两眼,笑道:“什么金缸银缸,你以为这世上只有少林和尚才长指头?呸!我老人家这叫做捏脖断腿手。你是不是也想试试?”身形一晃,抓向青脸大汉脖颈。他人虽老迈,出手却捷逾闪电,事先无半点征兆。那青脸大汉觉劲风扑面,也不闪躲,伸手抓向老者左肩。那老者手到中途,猛然停在半空,咧嘴笑道:“小王八羔子,耍赖么?”那青脸大汉也停下手来,却不做声。

那老者想了一想,似有所悟,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内力尚可,不知招式如何?我老人家最怕见人使些花里胡哨的招术,见到后头晕脑胀,手软脚麻,一塌糊涂。嗯,事已至此,且用此计赚他。”说着向四下望了一眼,忽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蒙住眼睛,瞎子般向前摸了几把,又头重脚轻地走出两步,笑道:“这可行了!”台上几人不知他意欲何为,台下众人更是莫名其妙。

那老者又在台上转了一圈,方才停了脚步,拍手道:“好!好!这一回蒙了双眼,无论你使出什么招术,我老人家眼不见心不烦。嘿嘿,这法子妙极!”飘身而起,迅疾无比地扑向青脸大汉。他目难视物,这一扑方位仍算得极准,两只手一前一后,分拿青脸大汉双肩,竟比明眼人更加迅捷灵巧。那青脸大汉凝立不动,左手护在胸口,右手向前抓去,拇、中、食三指伸得笔直,如利箭将射,小指、无名指却向回勾曲,殷勤劝留。指上劲气横逆有致,虽只信手抓来,却意味无穷,天然入妙。各营好手见他露了这一手上乘武功,都忍不住鼓掌喝彩。

那老者眼蒙黑布,看不清对方如何出手,耳听彩声响起,突然向下坠落,右手笨拙至极地抓向青脸大汉面门,左手胡乱一搅,按向对方小腹。他动作原本滑稽,这一式更显得幼稚可笑,便似小儿不识猛虎之威,以手撩弄其须,虽危恶在前,居然视如虚幻。

众人见他出手僵硬,如盲人摸象,齐呼道:“老儿,找打么?”那老者听众人喊叫,停下手来,回身问道:“娃儿们乱叫什么?”与此同时,那青脸大汉右手已抓到他胸口数寸远近。

众人又急又气,嚷道:“抓上了!”那老者猛然醒悟,“啊”了一声,双手挡在胸前,吓得呆了。那青脸大汉正欲伤敌,忽觉对方缩头收胸之际,浑身上下曲直有度,暗伏杀机,虽藏锋不露,却意象浑然,无懈可击。他不敢行险,收手道:“朋友不必做态,便请出招。”

那老者放下双手,嘻嘻笑道:“你这小猴崽子有些见识。我老人家真得与你好好比试比试。”说罢向前走来。他前时动作浮躁可笑,这时迈步上前,忽尔凝重异常,每走一步,地上积雪便被踩出一个冰印,胡须也缓缓飘起。蓦地里右手暴伸而出,抓到青脸大汉胸前。那青脸大汉向后退开半步,左手向外翻转,右手连抓带挡,往前便迎。

二人这一回施出手段,瞬息间过了十余招。那老者看似老迈,行动却犹胜健儿,每出一招,手法都十分古怪,或点或拿、或拍或按,式式不依常理,却又极富深意。更兼武功博杂,往往一招之间,竟同时用上几种不同的手法,当真神出鬼没,虚实难测。那青脸大汉功力深湛,招式上却略逊对方一筹,但他生性沉稳,不急不躁,一路大擒拿手展开,攻守从容,动静相宜,那老者出手虽刁钻狡狯,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众人见那老者妙招迭出,招招出人意料,往往这一式极为正大,跟着一式却尖巧无赖,姿态诡异,仿佛有使不完的花样,都愈看愈有兴致。许多人忍不住叫嚷:“这老儿一定是变戏法的,不然怎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招式,搞得人眼花缭乱!”只有少数技艺精湛之士方看出,那老者听风辨器之术虽高,旁门奇巧之技虽妙,但那青脸大汉单以大擒拿手与之相搏,反复数十式,式式朴实无华,毫不取巧,而能与老者斗个旗鼓相当,则更显得火候老到。二者一个以正为本,一个以奇制胜,高下难判。

那青脸大汉虽挡得老者层出不穷的怪招,但全神贯注,亦是颇耗心力,眼见老者蒙了黑布,攻敌自守却毫不忙乱,自己每一出招,对方都能立时觉察,判断无误,心下焦急:“他头蒙布片,仍与我久斗不败,我二人相持良久,倒被他占了六分攻势。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显得我技不如人?”念及此处,顿生争强之心,双手抓去,带出凌厉劲气,顷刻间施出三招,将老者逼开三步。这三招乃是他擒拿手中的精妙招式,唤做“龙行九折”,每一式皆藏九变,三式合一,更是如龙在天,首尾难辨,以之与寻常江湖人物相斗,立使对方目眩神晕,不知所措。这青脸大汉颇为自负,等闲也不轻施,这时使出妙术,虽将老者迫退几步,但老者双臂缠丝,边退边解,手法极是圆转熟活,如同二人从小便拆惯了这三式,每退一步,即化去一式,三步退开,劣势尽消。

那老者嘘一口气,呵呵笑道:“这几招妙得很!我老人家若不蒙住双眼,万万拆解不得。”又摇头道:“如此妙招,可惜并无大用。我老人家眼前漆黑一片,管他什么招式,只须听风辨器,无不随手化解。嘿嘿,古人云先知谓之神,先见谓之明。我老人家先知先见,岂不成了神明?”众人听他自吹自擂,都觉好笑,有人叫道:“你老人家既是神明,可知今夜哪一营能夺了盟主之位?”

那老者想了一想,故作神秘地道:“此事我老人家心知肚明,只是天机不可泄漏,不能说破。”台下嘘声一片,无人信其所言。那老者颇有童心,最受不得它人冷嘲热讽,怒声道:“我老人家本不欲相告,你等偏要激我。实话告诉你们,今夜这盟主之位,必归闯营。”此言一出,满场沸腾。众人齐声叫道:“你信口雌黄,可有凭据?”那老者冷下脸来,正色道:“适才闯营有一人抛出雪团,内力之深,比我老人家也不知高了多少。他若上台,无人能敌。”众人见他不似说假,都望向闯营,议论纷纷。周四夹在队中,面带微笑,不言不语。

那青脸大汉立在台上,也不理会四外喧声,暗暗合计:“我适才连出三式,这老儿均能化解,听他所言,确有以耳代目之能。我若将手上劲气消隐,他便万难觉察,如此必能胜他。”说道:“朋友不必理会台下,咱二人再斗几招。”

那老者听他开口,回身笑道:“你武功虽然不错,但我蒙了双眼,大占便宜,你无论如何也难胜我,还比个什么?”那青脸大汉成竹在胸,冷笑道:“胜负只在瞬间,在下未必赢你不得。”左手突然抓出,右手却缓缓向老者胸口移去。

那老者觉劲风扑面,向旁微微侧身,翻起右掌,向前格挡。那青脸大汉左手穿花般连使出十余种变化,每一变皆繁复至极,一条臂膀似生出一股黏劲,缠向老者双臂。那老者觉出迎面劲风怪异,两手连遮带挡,一一拆解。那青脸大汉左手换式不停,右手五指箕张,仍缓缓向前抓去,半点劲风也不带出。

那老者不知他行此诡计,兀自边笑边斗。台下众人见青脸大汉如此卑鄙,正欲提醒老者留神,忽听那青脸大汉低吼一声,右手骤然一探,已抓在老者胸口。众人齐声惊呼,只道老者决难活命。不料那老者胸口被抓,竟似无事一般,突然双臂一绞,缠住青脸大汉右臂,跟着用力拧身,只听喀喇一响,那青脸大汉一条臂膀竟被齐根拧下。台下惊呼声起,人人都目瞪口呆。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我若不用此计赚你,如何能报杀弟之仇!”双手一分,将一条断臂扯为两段,顺手将布片从头上取下。众人不明就理,愈思愈奇,连周四这等眼力,也看不出老者如何反败为胜。

却听那青脸大汉惨声道:“你……你身上穿了宝甲?”那老者笑道:“我若不穿宝甲,如何敢蒙上双目与你相斗?我若不蒙上双目,以你这等身手,又怎会使出那种呆板僵硬的招术?你这厮手上功夫倒也了得,就是心思不够活络。我老人家先知先觉,可称神明。你小子后知后觉,便是狗屁!”说罢异常得意,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原来他前时见那书生惨死,便知青脸大汉武功与自家只在伯仲之间,若要胜他,着实不易,故假做托大,以布蒙目,引对方入瓮。那青脸大汉不知他早有狡计,五指抓去,未留半点余地,右半身不觉露出破绽。实则以他这等武功,绝不会使出如此露洞百出的招式,只因他欺老者目难见物,方敢毫无顾忌。二人均怀歹意,武功又各有千秋,最后一胜一败,可说是决于一念。

那老者笑罢,挥掌向青脸大汉头上击落,台角两人突然蹿上前来,一前一后,分击老者前心、后背。与此同时,台下又抢上七八个人,将老者团团围住。这几人上台时身法各不相同,却都快逾流星。众人只见人影晃动,台上已多了数人,及见这些人横眉立目,似要一拥而上,都不禁为老者担心。

那老者被围在当中,却不惊慌,向周遭扫了一扫,嘿嘿笑道:“你们上来这么多人,是来赶集么?”上台的几人冷冷注视着他,都不言语。那老者自觉没趣,搔首道:“看样子一个个楞头楞脑,也不像赶集。那来干什么?莫非是来找死!”突然欺身上前,挥掌拍向东面一人。那人不慌不忙,举掌来迎。二人双掌撞在一处,同时向后滑去。那老者滑开数尺顺势出拳击向西面一个中年道士。那道士喝了一声,大袖卷起,裹住来拳,向上一抖,欲将老者抛出。那老者觉一股大力袭到,连忙抽出手来,向南面一个粗壮汉子扑去。那汉子不待他扑到近前,飞起一脚,踹向他小腹。这一腿恍恍惚惚,若趋若停,端的了得。

那老者不敢欺近,晃动身形,又向北面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扑来。那汉子哈哈一笑,向下滚倒,两条腿似一把大剪刀,一开一合,绞向老者下盘。那老者眨眼间攻了四人,见几人无一不是好手,心胆已怯,连忙跃回原地,一张脸变得惨白。

台上数人分站四处,并不急着出手,都含笑望着老者,缓缓向前挪步。那老者惊恐万状,忽冲西面喊道:“师父,您老人家快来!”这一声喊得焦急万分,便似小儿受欺,哭喊强援。

众人闻声,均感诧异:“他年老技高,已属罕见,难道还有师父?”当下纷纷向西面张望。台上几人心中一惊,也都扭头观瞧。

那老者趁此良机,猛地冲出人群,如同飞鸟惊弓,纵身跳下高台。台上几人暗呼上当,齐声叫骂。那老者脱了险境,又来了精神,双手叉腰,大骂道:“不要脸的王八羔子,只会以众欺寡么?我老人家单打独斗,谁也不忿!你们哪一个是爹娘养的,便一对一的与我比试!”台上几人不住回骂,但自忖无必胜把握,倒也无人下台,那老者在下面手舞足蹈,直骂得口沫横飞,台上几人仍不下台与斗。

那老者双手乱点,岔了声地叫道:“兔崽子们不下台来,难道想赖在上面!”他在数十万人面前呼喊邀斗,抖足了威风,一时得意忘形,索性坐在雪中,如乡野泼妇一般,脱下一只鞋操在手中,边骂边用鞋拍打地面,装癫耍疯。

台上几人拍手大笑,冲下骂道:“爷爷们上来争个盟主,若不遂愿,誓死也不下台。有不识相的朋友只管上台来斗,我们兄弟斗不过他,便一拥而上。总之谁上台来,也休想讨得好去。”话音刚落,献营中又有四五人快步上台,叫嚷道:“不错,老子们人多势众,便算有人长了三头六臂,咱也能将他拖垮。大伙若要知趣,趁早立八大王为主,我们兄弟也省些气力!”

众人见此时台上已站了十四五人,武功虽不知如何,但若一起出手,任谁也招架不住,心中暗暗着恼,却又无可奈何。各营好手本欲上台扬威,不料献、左、革二营不顾约定,竟遣数人上台示威,当下只得忍气吞声,俟机再动。

那老者骂了一阵,威风使足,站起身来,冲台上喊道:“兔崽子们仗着人多,赢了也不光彩,什么八大王九大王,我看都是狗屁!”献营将士听他辱骂大王,纷纷拔出兵刃,怒喝道:“老儿,找死么!”那老者冷笑道:“别人怕你献营狗鼠,我老人家可不当一回事。你们操着家伙,是要与我比试么?”各营将士见他有此胆气,齐声喝彩。那老者背负双手,向献营方向瞟了两眼,神情极为倨傲,直等彩声止歇,方昂首阔步,向西面人群中走去。众人有心卖他脸面,又鼓掌叫好不止。

忽见一黑衣人走上前去,负手挡在老者面前,冷冷地道:“是你说周教主见了你,也得恭恭敬敬地给你磕头?低声下气地对你说话?”那老者一怔之间,竟未看清此人如何来在身前,但觉迎面寒气袭来,带一股极重的杀气,周遭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全身毛发也不觉立了起来。

他定睛看向来人,直吓得魂飞天外,突然跪下身去,双手轮番抽打面颊,颤声道:“这……这张嘴只……只会胡说八道。尊……尊驾切……切莫当真。”那黑衣人仰头望天,缓缓地道:“你毁谤别人,也还罢了。周教主乃千年不遇的英伟之才,你怎敢随意冒渎?”

那老者吓得魂不附体,以头碰地,哀哀地道:“小人胡言乱语,并非本意。望尊驾开恩,饶我一命。”说罢伏在黑衣人脚下,体如筛糠,涎泪齐流。

众人都觉奇怪,眼望那黑衣人身材高瘦,面孔微黑,除一双眸子精光闪闪,此外并无特异之处,心下更疑:“那老者武功高强,各营少见,怎会这般惧怕此人?难道此人真有天大的本领不成?”周四听黑衣人讲话,暗暗思忖:“这人出面维护周老伯声誉,莫非也是明教中人?”

那黑衣人默立良久,低头看了看老者,哼了一声道:“你言语无状,本应处死,姑念你有悔改之意,暂且留下狗头。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开口讲话了。”伸出二指,戳在老者脑后“哑门”穴上。那老者“啊”了一声,倒在雪中,面上却露出喜色,如逢大赦。那黑衣人说声:“去吧!”大袖一拂,将老者平地卷起,撞向人群当中。众人见他随便挥袖,便将人抛在几丈开外,始信其人确有骇世惊俗之功。

便在这时,只听高台上有人叫道:“各营有没有敢上台来的朋友?我们兄弟可等着他一一指教呢!”这人刚一说完,又有几人高声说道:“哪位朋友技艺超群,便请上来一搏。我们十几位兄弟都要与他比试,直到他将我等一一击倒方罢。台下若有哪位朋友自以为了得,只管上来动手。我们兄弟便胜他不得,也要与他同归于尽!”这番话语含恫吓,迹近无赖。场上一时寂静无声,连献营将士也不再喧哗,向左右不住张望,看是否有人上台逞强。那黑衣人本想走入人群,听后微微皱眉,现出厌憎的神情,伫立原地,侧耳倾听。

台上数人见下面无人答话,愈发张狂。有几人走到台边,冲下点指道:“各营来在城外,便是为了搭台比武。现无人上台,可见除我三家之外,余营已无斗志。如此拖延,必误大事。我等数到三十,若仍无人肯斗,这盟主之位便理应是八大王的了。”各营将士听了,喧声顿起。横天王、九条龙等人性情暴躁,忍不住破口大骂。

众人虽不甘雌伏,但想到有言在先,无论哪营人物最后立在台上,便算获胜,此时十余家兄弟尽皆龟缩,而献、左、革三营却有数人傲立高台,若此久持,便不允献忠为主,也已不能。耳听得台上数个不停,数十万众抓耳挠腮,束手无策。

张献忠哈哈大笑,傲睨四方,仿佛已君临天下,即将受百官朝拜。孙可望、刘文秀等人原本狐假虎威,这时眼见功成,更加嚣张,吩咐手下将士齐呼:“恭贺八大王为十三家之主。”喽罗们纵声呼喊,声震平野,更有人擂动战鼓,以壮声势。

张献忠打马出队,向手下将士频频挥手,欣然领受贺词,随即望向闯营,满脸讥讽。无意间瞥向罗营,见罗汝才神情焦虑,不住地扼腕叹息,心道:“这厮素来与我交好,适才我在城中求他相助,他却巧言周旋,不露诚意。待我得了尊位,定要与他理论。”

李自成听台上喊个不停,心急如焚,眼望周四,欲言又止,不住地搓手叹息。刘宗敏、袁宗弟、白旺等人除高声叫骂,更无良策。高迎祥无可奈何道:“献忠得逞,亦是天意。今虽称尊,后必招祸。”闯营将士人人气馁,心想闯王虽出此言,也不过聊以自慰,献营既占上风,闯营立足已难,恐凶祸不日便降到自家头上。

周四目视高台,暗暗合计:“各营好手甚多,我不辨虚实,本不欲匆忙上台。但此时若不登台,大事已定,我欲扬威,已无用武之地。”说道:“众位不必担心,我愿上台一试。”高迎祥听了,急忙劝阻道:“四弟虽勇,但台上已有十余人,如何能胜?”刘宗敏、田见秀也道:“周兄弟暂忍一时,不必争一日短长。”

周四笑道:“台上数人虚张声势,并不足虑。”高杰在一旁讥讽道:“大伙不必担心,周兄弟有盖世之勇,十三家猛士便全上台去,也是挥袖可驱。”周四冷冷一笑,并不介意。

李自成见周四要上台去,又喜又忧,说道:“各营卧虎藏龙,四弟此时上台,便算将上面十几人击败,但如此一来,必得以一人之力而与十余家好手相抗,逐一败之,方获全胜。这……岂是人力所能?”他知各营尚有无数好手静待良机,周四上得台去,便有天大本领,也未必能斗到最后,一场不败。想到闯营欲得尊位,唯有借周四勇力,而此刻形势所迫,周四不得不过早上台,若有疏虞,争荣无望,心下怎不忧急?

周四知其心意,笑道:“我与大哥率人马入豫,便思与各营豪杰结纳。今日天赐良机,何能错过?”他嘴上说得轻松,心中也觉沉重,眼望四面人山人海,铺天盖地,双眉微微跳动。

忽听台上有人喊道:“现已数到二十七,仍无人来斗。我们兄弟一起数到三,如再无人登台,各营便快些滚下马来,给八大王他老人家磕头吧。”十几人一齐喊道:“一!”献、左、革三营人欢马叫,锣鼓喧天,十余万人也跟着叫道:“一!”

周四听众人狂呼,再不犹豫,纵身跳下马背,举手喝道:“且慢!”这一声如金石相撞,异常铿锵。数十万众人人听得真切,四外鼓声立止,喊声骤息。那黑衣人本要向高台走去,忽见闯营纵出一人,声如奔雷,仪表不凡,一怔之下,收住脚步。

此时无数道目光都投在周四身上,众人见他年纪甚轻,又出自闯营,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左金王马后一班亲兵怪声叫道:“闯王口上说不与人争,这时见八大王要做盟主,可露了尾巴。哈哈!怎么只派个雏儿来?咱台上又没有娘们,这小子能派上什么用场?”献营将士被周四那一声所慑,原无轻视之意,听这伙人一说,又复狂态,七嘴八舌,口出秽言。

周四猛然转头,直视左营群丑,目中精光迸射。队前数匹战马被他目光所逼,竟尔受了惊吓,齐声嘶鸣,向后退去。周四大袖一摆,手指献营,大喝一声,献营将士猝不及防,都吃一惊,不自觉地勒缰后退,慌乱之下,有数人翻身落马,队形登时散乱。众人见这青年如此威势,均生怯意,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周四收袖傲立,向那黑衣人望了一眼,随即走到台下,纵身而起,往台上跃去。这高台足有三四丈高,先时众人上台,都是沿木梯而上,无论轻功何等高明之人,也不能凭一跃之力,便至其顶。周四腾空而起,仿佛袅袅轻烟,缓缓上升。众人望时,只觉如虚如幻,实不信所见是真。直至周四稳稳立在台上,下面观者仍瞠目结舌,不敢置信。闯营将士也都忘了喝彩。

周四跃上台来,放眼观望,只见四下里通亮一片,各营人马足足铺开数里之遥,声势之隆,场面之大,实非跻身台下所能观感。人立其上,高居深视,如步云衢,飘飘然有振翅雄飞之意,暗想:“我今立于台上,入万人眼眸,莫非上天厚爱,有意设下此台,助我建功成名?此等良机,千载难逢,我若心存恻悯,为人所乘,实负天恩。今夜无论何人阻我,均不能对其留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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