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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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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讲话。那是个星期六的早上,因为我在店里,她急急匆匆地一直走到店堂后部我的写字台前。
    “骗子,”她说,“骗子。”
    “你疯了吗?”我说。“你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就这样走到这里来?”她刚要张嘴,我把她给堵了回去。我说:“你已经撬掉了我一份差事,还想断送掉我这一份不成?若是你有话跟我说,咱们可以说好天黑后到哪儿去见面。你到底有什么活要说呢?”我说。“我答应了要做的事哪一件没有做?我说了让你见她一分钟。我让你见了没有?嗯,你见到了没有?”她只顾站在那儿盯着我,象打摆子似的浑身乱颤,双手紧握,象是在抽风。“我答应的事我全办了,”我说,“你自己才是骗子呢。你答应我乘那班火车离开。你乘了没有呢?你不是答应过的吗?钡果你以为你能把那笔钱要回去,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我说。“就算你给我的是一千块钱。你还欠着我的情分。要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要是十六次车开走以后我还看见或是听说你在镇上,”我说,“我就要告诉母亲和毛菜舅舅了。这以后,你到老死也别想再见到小昆丁。”她只顾站在那里,眼睛盯着我,两只手扭来扭去。“你真可恨,”她说,“你真可恨。”
    “行,”我说,“你怎么说都行,注意我的话,听着,不乘十七次车走,我就告诉他们。”
    她离开之后,我觉得痛快多了。我心里说,我琢磨往后你想砸掉眼看到我嘴边的饭碗可得先好好考虑考虑了。当时我还是个孩子。人家怎么说,我就怎么相信。打那以后,我可学乖了。而且,如我所说的,我看我也并不需要仰仗别人的提携,我满可以自已靠自己。我一直都是这样,不也挺过来了。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迪尔西和毛莱舅舅,我想到凯蒂会说服迪尔西的,而毛莱舅舅这个人,你只要给他十块钱,叫他干什么都行。可是我却在这里,甚至都不能离开这家破店去保护自己的母亲。就跟她所说的那样,要是上帝要把你们当中的一个带走,我感谢上帝留下来的是你,可以让我有个依靠,于是我说,哼,我命中注定跑不远,顶多就到那家杂货店,免得您需要的时候找不到我。家产虽然已经所剩无儿,总得有个人守着它,是不是?
    因此,我一回到家里就钉住迪尔西。我告诉迪尔西“她”①得了麻风病,我把《圣经》找出来给她念一个人身上的腐肉一块块掉下来的那一段,我告诉她只要她或是班或是小昆丁给“她”看上一眼,他们都会传染上麻风病的。这样,我自以为把一切都
    ①指凯蒂。安排妥了,可是有一天我回到家中,发现班在大吼大叫。他闹翻了天,谁也不能让他静下来。母亲说,好吧,把那只拖鞋给他①。迪尔西假装没听见这句话。母亲又说了一遍,这时我说,我去取吧,这么吵我可实在受不了啦。我常说,我这个人是很能忍耐的,我要求不高,从不指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可是我在一家破杂货铺子里干了一整天的活儿,是不是可以让我安静一会儿,太太平平地吃一顿饭呢?因此我说,好吧,我去取拖鞋,可是迪尔西急急地叫了一声:“杰生!”
    于是象心里打了个闪一样,我顿时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不过为了弄确实我还是去取拖鞋;把它拿了来。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看到拖鞋之后闹得更加凶了,真好象我们要把他宰了似的。因此我逼着迪尔西承认真相,然后我把事情报告母亲。接着,我们又得把她送上床去了。等事情稍稍安定下来,我就启发迪尔西,让她明白应该敬畏上帝。这就是说,多少要有点敬畏之心,对黑人要求本来也不能太高嘛。使唤黑人佣人就有这份麻烦,日子长了,就免不了会尾大不掉,简直没法差他们做事。他们还以为这个家是他们在当呢。
    “我倒要问,让可怜的小姐看看她自己的孩子,这又有什么不对,”迪尔西说。“要是杰生先生②还活着,事情就不会这样。”
    “可是杰生先生不在人世了,”我说。“我知道你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不过太太吩咐下来的话我想你总得听听吧。你老这么折磨她,要不了多久她也得进坟墓,到那时这幢房子都让给你们这伙黑人穷鬼住得了。你说,你又干吗让那傻子见到她呢?今
    ①班吉这天见到过凯蒂,所以大吵大闹。
    ②指康普生先生。
    “杰生,如果你总算是个人,那你也是个冷酷的人,”他说,“我要感谢上帝,因为我比你有心肝,虽说那是黑人的心肝。”
    “至少我是个男子汉,让家里的面粉桶总是满满登登的,”我说。“告诉你,那样的事你再干一次,你就别想再吃这儿的面包。”
    因此我第二次见到她时,我就告诉她,假如她再走迪尔西的门路,母亲就要让迪尔西滚蛋,把班送去杰克逊,自己带了小昆丁上别处去。她瞪大眼瞧了我好一会儿。附近没有路灯,我看不清她的脸。可是我觉得出来她是在看我。我们小时候;每逢她为了什么事情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时,她的上嘴唇总是这样一抽一抽的。上嘴唇一抽搐,她的牙齿就会多露出一些,在这整个过程中她总是一动不动,象根石柱一样,连一丝肌肉也不动,除了上唇翘得越来越高,牙齿露得越来越多,却什么话也不说,临了她光是迸出了这几个字:
    “好吧。要多少钱?”
    “嗯,如果透过马车窗子看一眼价钱是一百块,那么……”我说。反正那一回之后,她表现得相当不错,只有一次,她要求看银行账目的结单。
    “我知道支票背面都有母亲的签名,”她说,“可是我想看一看银行的结单。我想亲自了解一下那些支票都上哪儿去了。”
    “那可是母亲的私人事务,”我说。“如果你以为你有权利刺探她的私事,那我可以告诉她,说你认为那些支票都被人挪用了,你想查账目,因为你不信任她。
    她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动弹,但我能听见她心里在说你真可恨你真可恨你真可恨。
    “你尽管大声说出来好了!”我说,“你我之间有什么看法,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也许你是想把钱要回去吧。”我说。
    “听着,杰生,”她说。“别再跟我说瞎话了。我现在说的是她的事。我不要求看什么。如果钱不够,我每个月还可以多寄一些,只要答应我她能够……她可以……这是你能够办到的。给她买一些东西。待她好一些,这些小事我都办不到,人家不让我办。……不过你是不会帮我干的。你的血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听着。”他说,“如果你想法子让母亲把昆丁还给我,我就给你一千块钱。”
    “你根本拿不出一千块,”我说,“我知道你就是在说瞎话。”
    “有,我有。我会有的。我可以弄到的。”
    “我可知道你是怎么去弄的,”我说,“就是用弄出小昆丁来的那种办法。等到她变成了一个大姑娘……”这时候我以为她真的要打我了,但接着我又搞不清楚她到底要干什么了。有一瞬间,她好象一只发条拧得太紧眼看就要崩成碎片的玩具。
    “噢,我真是疯了,”她说,“我是癫狂了。我带不走她。你们抚养她吧,我想到哪儿去了。杰生,”他说,一边紧紧攥住我的胳膊,她的手烫极了,象是在发高烧。“你得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她,要……她是你的亲人;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答应我,杰生,你的名字是和父亲的一样的,如果是在他面前,我难道还用求第二遍吗?哼,连一遍也不用呢!”
    “一点不错,”我说,“我身上的确有点象父亲的地方。你要我怎么办?”我说,“买一条围裙和一辆婴儿学步车吗?你的苦恼都不是我造成的,”我说。“我冒的风险可要比你大,因为你反正再没什么可以丢失的了。因此,如果你指望……”
    “对了,”她说,这时她大笑起来,同时又使劲抑制自己想要不笑。“对了,我反正再没什么可以丢失的了,”她说,一面发出那种噗嗤噗嗤的怪声,一面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什么……什么……什么也没有了,”她说。
    “好了,“我说,“别笑了!”
    “我是想不笑的呀。”她说,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哦,上帝啊,哦,上帝啊。”
    “我可得走了,”我说,“我不能让人家看见我在这里。你现在就离开咱们这个镇,你听见没有?,
    “等一等,”他说,扼紧了我的胳膊。“我已经止住了。我不会再笑了。那你答应我了,杰生?”他说。我觉得她的眼睛瞪着我,仿佛都能触到我的脸了,“你答应了?母亲……那笔钱……如果什么时候昆丁需要什么……如果我把给她的钱用支票汇给你,算是固定生活费之外的钱,你会给她的吧?你不会跟别人说吧?你会让她象别的女孩子那样得到种种必要的生活用品的吧?”
    “当然会的,”我说,“只要你听我的活,按我吩咐的去做。”
    这时候,艾尔戴好帽子,走到店堂前面来①,他说;“我就到罗杰斯的店里去随便吃点东西。我看咱们没时间回家吃午饭了。”
    “你说咱们没时间,这是什么意思?”我说。
    “戏班子在镇上演出,热闹得很,”她说,“他们今儿要加演日场,大伙儿都想快点做完买卖,赶上趟去看演出。所以我们就上罗杰斯小吃店随便吃点算了。”
    “好吧,”我说。“反正那是你的肚子。你愿意为自己的买卖吃苦受罪,我没有什么意见。”
    “我看你这人是永远也不愿为做买卖吃点苦的,”他说。
    “除非是为杰生·康普生的买卖,”我说。
    ①回到“当前”。
    因此当我重新走到店堂后面去打开那封信时,惟一使我感到惊奇的是里面附了一张邮局汇单,而不是支票。是的,先生,女人是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我为她冒了多少风险,冒着母亲发现她一年回来一两次的风险,我还得向母亲撒谎,这也是要冒风险的。可是对你的报答就是这个。依我看,她怕是会去通知邮局:除了昆丁之外别的人都无权领取汇款。她居然一下子就给那么小的小丫头五十块钱。要知道我满二十一岁以前别说有五十块钱,连见都没见到过呀。别的孩子每天下午都没事,星期六可以玩上整整一天,可我却得在一家店里于零活。我不是说了,象她这样背着我们把钱给她女儿,又怎能指望别人管得住她呢,我早就说了,她和你一样,都出身于同样的家庭,受到同样的教养,我寻思,小昆丁需要什么,母亲总比你清楚些吧,你是连自己的家都没有一个的。“如果你想给她钱,”我说,“你寄给母亲好了,别直接给她。你既然让我过几个月就冒一次风险,那你就得依我说的办,不然这事情就算吹了。”
    正当我马上要去办那件事情的时候……要是艾尔以为他说了那样的话我就会赶紧上街去狼吞虎咽二毛五一客倒胃口的快餐,那他是大大的失算了。我也许不是一个坐在红木办公桌前双脚往桌子上一翘的大老板,不过人家给我工钱只能管我在这爿店里干活的事,如果我连下了班想过文明点的生活都要受到干涉,那我只好另找能过这种生活的养爷处了。我能够自己靠自己,我不需要别人的红木办公桌来支撑我的脚。正当我刚要开始办那件事,我又得把手头的事全都扔下,跑过去给红脖梗的穷庄稼汉拿一毛钱的钉子或是别的什么小物件,而这时艾尔准是一面把三明治往嘴里塞一面往回走了,就在这节骨眼上我发现空白支票偏偏都用光了。我记起来了,我原来是想去多领几张的,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我抬起头,看见小昆丁来了。她是从后门进来的。我听见她在跟老约伯打听我在不在,我赶紧把东西塞进抽屉,把抽屉关好。
    她来到桌旁。我瞧了瞧我的表。
    “你回去吃过饭了吗?”我说。“现在刚好十二点,我刚刚听见钟敲过。你准是飞去飞来的。”
    “我不回去吃午饭了,”她说。“今天是不是有给我的一封信。”
    “你是在等信。”我说。“你居然还有能认字会写信的男朋友?”
    “是妈妈写来的信,”她说。“有妈妈给我的信吗?”她说,眼睛盯住我。
    “有一封是她给母亲的,”我说。“我没有拆。你得先等她拆了再说。我想,她会让你看的。”
    “请告诉我,杰生,”她说,根本不理我这一套,“有我的信没有?”
    “你这是怎么啦?”我说。“我从没见你为谁的事这么着急过。你准是在等她寄钱给你。”
    “她说过她要……”她说。“谢谢你了,杰生,”她说,“有我的信没有?”
    “你今天总算是去过学校了,”我说,“那可是他们教你说谢谢的地方。等一等,先让我去接待顾客。”
    我走开去伺候顾客。等我转过身子回来,我看不见她,她躲到桌子后面去了。我赶紧跑过去。我急急绕到桌子后面去,我抓住她时她的手正从抽屉里缩回来。我把她的手关节往桌子上敲,直到她松开手,我把信抢走。
    “你想偷,你想偷是吗?”我说。
    “把信给我。”她说,“你已经拆开了。把信给我。求求你,杰生。是写给我的。我看到上面的名字了。”
    “我要拿条马鞍绳来抽你,”我说。“应该给你的是绳子。居然敢乱翻我的东西!”
    “里面有钱没有?”她说,伸过手来要拿。“她说过要寄些钱给我的。她答应的。把钱给我。”
    “你要钱干什么?”我说。
    “她说过要寄钱的,”她说。“请你把钱给我,杰生。你这次给了我,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要什么了。”
    “你别着急,我会给你的,”我说。我把信纸与汇款单拿出来,单把信纸给了她。她伸过手来要拿汇款单,眼睛甚至都不看信一眼。”
    “你得先签个字。”我说。
    “汇来多少钱?”她说。
    “你看信好了,”我说。‘我想信里总提起的吧。”
    她急急地看信,三两眼就把信看完了。
    “信里没说。”她说,抬起头来。她把信扔在地上。“汇来多少钱?”
    “十块钱,”我说。
    “十块?”她说,瞪大了眼睛看我。
    “你拿到十块钱就应该心满意足了。”我说,“象你这么不丁大的小孩子家。你突然急急忙忙要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块钱?”她说,那神情就仿佛是在说梦话,“只有十块钱?”她猛的伸手,想把汇款单抢过去。“你胡说,”她说。“你是个贼!”她说,“你是个贼!”
    “你想抢,你想抢是吗?”我说,一面把她推开。
    “把汇款单给我。”他说,“那是我的。是她寄给我的。我要看,我要看嘛,瞩
    “你要看?”我说着就抓住她,“你打算用什么办法呢?”
    “就让我看一看吧,杰生,”她说,“求求你。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要什么东西了。”
    “你怀疑我说谎,是吗?”我说。“为了这个我就不让你看。”
    “不过怎么会只有十块钱呢,”她说,“她告诉我她……她说过……杰生,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我得用一些钱。我非要不可。你就给我吧,杰生,你让我怎么干都行。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需要钱!”我说。
    “我非常需要钱。”她说。她眼睛盯着我看,可是突然之间她不再看我了,虽然她的眼珠一动也没动。我知道她在编瞎话了。“我欠了别人一笔钱,”她说,“我得还债。我今天非得还债不可。”
    “还给谁?’我说。她两只手在绞扭了。我看得出来她费尽脑汁在编瞎话。“莫非你又在哪家店里赊账了吗?”我说,“这种话你大可不必说出口了。我跟镇上所有的店铺都打过招呼了。如果这以后你还能从哪家店里赊到东西;我算服了你了。”
    “是个姑娘,”她说,“是个姑娘。我欠了她一笔钱。我得还给她。杰生,把钱给我吧,求求你,要我干什么都行。我非要这笔钱不可。妈妈会还给你的。我会写信给她让她把钱还给你的,我以后也再不跟她要什么东西了。信给你看好了。求求你,杰生。我一定要这笔钱。”
    “先告诉我你干吗要这笔钱,我再决定该怎么办!”我说。“告诉我呀。”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两只手在裙子上搓来搓去。“那好吧,”我说,“如果你认为十块钱太少,那就让我把它带回去交给你外婆,你知道这样一来会怎么样。当然啦,如果你有的是钱,根本不在乎这十块……”
    她站在那儿,眼睛低垂,望着地板,象是在喃喃自语。“她说过要寄些钱给我的。她说过要把钱寄到这儿来,可你又说她一点钱也没寄来。她说她已经寄过许多钱到这儿来了。她说那些钱是给我的。说我可以用里面的一部分。可你却说咱们一点钱也没收到。”
    “这里面的情况你和我一样清楚,”我说。“你不是看到我们怎么处理那些支票了吗?”
    “是的,”她说,眼睛望着地板。“十块钱,”她说,“十块钱。”
    “你应该感谢自己运气好,居然还能收到十块钱,”我说。“来吧,”我说。我把汇款单面朝下放在桌子上,用手按住它。“签字吧。”
    “你能让我看看吗?”她说。“我只不过想看一看。不管上面写的是多少钱,我也只跟你要十块钱。剩下的都归你了,我只不过想看一看。”
    “你方才表现这么不好,我不能让你看!”我说,“有一件事你可得学会,那就是我让你怎么办,你就得怎么办。你把名字签在这儿吧。”
    她拿起钢笔,可是她没有签字,仅仅是站在那里,垂倒了头,那支钢笔在手里颤抖着。就跟她妈一模一样。“哦,天哪!”她说,“哦,天哪!”
    “是的,”我说,“如果你别的什么也学不会,这可是你非学会不可的一件事。在这儿签名,然后快给我离开这儿。”
    她签了。“钱在哪儿呢?”她说。我拿起汇单,吸干墨水,放进口袋。接着我拿出十块钱来给她。
    “现在你快回学校去上下午课,听见没有?”我说。她没有回答:她把那张钞票放在手心里捏成一团,仿佛那是块破布。她从店面走出去,这时,正好赶上艾尔走进来。一个顾客跟他一起走了进来,他们在店堂前面站住了。我把东西整理好,戴上帽子,走到店堂前面去。
    “事情多吗?”艾尔说。
    “也不算太多。”我说。他朝门外望去,
    “那边停着的是你的车吗?”他说。“你最好别回家去吃饭。日唱演之前很可能会又有一阵忙的。你上罗杰斯小吃店去吃了,回头把发票放在抽屉里。”
    “非常感激,”我说。“不过我想一顿饭的钱自己还是出得起的。”
    他总爱待在这个地方,象只老鹰似的守着这扇门,看我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好吧,这一回他可得多等一阵子了;我是想尽量表现得好些的。至少在我说“这可是最后一次替你干活”之前;可是现在最要紧的是要记住再弄点空白支票来。可是在这乱哄哄的节日气氛中,谁又能记住什么事呢。又加上了这个草台班在镇上演出,我今天除了养活一大家人之外,还得满处去寻找一张空白的支票,而艾尔又象只老鹰一样守望着那扇门。
    我来到印刷店,说我想跟一个朋友开个玩笑,可是老板说他那儿没有这种东西。接着他叫我到那家老歌剧院去看看,他说以前商农银行倒闭时,有人把一大批废纸和破烂东西都堆在那儿,于是我为了不让艾尔看见就绕了几条小巷,终于找到了西蒙斯老头,跟他要了钥匙,进到里面去翻了起来。最后,总算给我找到一本圣路易银行的空白支票。这一回她肯定是要拿起来细细端
    ①小说中的这一天(4月6日)是复活节的前两天。详的。不过只能拿它来应付一下了。我没有时间,连一分钟也不能再耽搁了。
    我回到店里。“忘记拿几张单据了,母亲要我到银行去办一下手续!”我说。我来到办公桌前,把支票填写好。我想快快的把这一切都弄妥,我对自己说,幸亏她现在眼神不太济事了,家中有了那个小骚蹄子,象母亲这样一个虔信基督的妇女,日子当然不会好过。我跟她说,您跟我一样清楚,她长大会变成怎样的一种人。不过假如您为了父亲的缘故而要把地留下来在您家里把她抚养成人,这也是您的事儿。说到这里她又要哭哭啼啼了,说什么这孽种可是她自己的亲骨肉呀,于是我就说得啦得啦。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既然您受得了我也决不会受不了。
    我重新把信塞进封皮,把它粘上,然后往外走去。
    “你别出去太久了,”艾尔说。
    “好吧,”我说。“我去到电报局。那班机灵鬼都在那儿呢。
    “你们谁发了大财,捞进一百万了吗?”我说。
    “行情这么疲软,谁还能干出什么名堂呢?”大夫说。
    “价钱怎么样了?”我说。我走进去看。比开盘又低了三“点”。“哥们不至于因为棉花行情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就蔫儿了吧。对不?”我说。“我以为你们那么聪明,不至于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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