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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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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脸色苍白,身形踉跄几步跑到司礼监外面的院落里,扑通一声面朝西南跪下,两手高举向天,带着几分陕西腔凄厉嘶喊:“额滴个……苦命的……爹娘哇!你们被那畜生挖到哪哒去了捏?”

第488章 陵墓逾制

不可否认刘瑾是坏人,但他没坏到灭绝人性的地步,对自己的父母还是很有孝心的,刘瑾净身入宫是因为家贫,而且他是成年以后才净身,父母拉扯他和两个兄弟长大不容易,刘瑾一直对父母怀着极大的感恩,不得不说,刘瑾的良心虽然全被狗吃了,但孝心却被狗剩下了。

司礼监前的院子里,刘瑾不顾身份仪态,伏地埋头嚎啕大哭,一想到多年来在宫里受过的屈辱辛酸,再想到自己成长过程中的种种艰难,如今身份极贵却依然是个不完整的男人,刘瑾悲从中来,哭得愈发汹涌难抑。

焦芳和张彩看呆了,二人互视一眼,喃喃道:“秦堪……不会缺德到这份上吧?”

对秦堪善挖祖坟这事,刘瑾的党羽都是知道的,当初秦堪出巡辽东,与李杲大军遥遥对峙,万马军中丁顺请出了大小十几个坛子,里面全是李杲的列祖列宗,逼得李杲不得不在两军阵前跪下,这一招击溃了李杲所有的斗志,终于降了朝廷。

当时那么多眼睛盯着,消息不可能瞒得住,刘瑾与其党羽自然也知道,刘瑾一度想拿此事为把柄发动党羽狠狠参秦堪一本,毕竟挖人祖坟的罪过……大抵只比谋反轻一点,是个参劾拿捏的绝好素材,只不过秦堪善后做得比较干净,后来刘瑾再派人收集证据,却再也找不到任何把柄,此事只能悻悻作罢。

参劾虽然流产,但从此以后秦堪善挖祖坟的名声却在刘瑾党羽中传扬开了,挖坟界早已有了秦侯爷的传说。

刘瑾死活没想到秦堪这么卑鄙,居然挖了他的祖坟,一时间刘瑾连愤怒的情绪都没了,犹自沉浸在祖坟被挖的悲伤情绪里,一边嚎啕大哭,脑子里却在急速转动,若秦堪拿他父母的骸骨作为要挟,这可要了亲命,果真如此的话,恐怕自己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当然,刘瑾对秦堪还是缺乏了解,秦侯爷是有格调的人,尽管这个法子最简单最见效,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拿别人父母骸骨要挟的事,秦侯爷还真没兴趣做。

焦芳见刘瑾哭得肝肠寸断,眉头皱了皱,扭过头来朝刚刚报信的小宦官大声喝问道:“你刚才话没说完,刘公的祖坟到底怎么了?”

小宦官早已吓得手脚冰凉,刚才说话大喘气,一句话只说了半截儿,激动的老祖宗便飞快冲进院子里跪地嚎啕了,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很要命……

刘瑾的哭声顿时一滞,他也察觉到自己的悲伤似乎……来得太早了?人家话还没说完呢。

矫健地从地上起身,刘瑾犹带泪痕的目光盯着小宦官,目光阴寒森然,冷冽如冰。

“快说,杂家祖坟怎么了?”

小宦官浑身直颤,无缘无故害老祖宗哭一鼻子,这罪过可大了。

“老祖宗安心,秦堪并没有挖您的祖坟……”小宦官期期艾艾道。

刘瑾浑身一震,长长松了口气,原来是一场虚惊……刚松完气,刘瑾忽然从原地跳起来了,冲到小宦官面前揪着他的衣襟,然后噼噼啪啪正反二十几记耳光,扇得小宦官一张白净小脸顷刻间肿起老高,口鼻鲜血横溅,小宦官不敢喊痛,生生受了这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耳光。

“知道杂家为何抽你么?”刘瑾冷冷问道。

小宦官跪地磕头:“知道。”

——说话不该大喘气,吓着您老人家了。

“说,杂家祖坟怎么了?承天门的大臣们为何散了?”

“老祖宗,秦堪虽没挖您祖坟,可他干了一件更缺德的事,他……他将您河间府的祖坟修了一遍……”

刘瑾愕然,焦芳和张彩亦愕然。

这是个什么搞法?这世上有帮生死仇敌修祖坟的吗?秦堪那孽畜吃错药了?

焦芳不愧是人老成精,很快抓到了事情的关键,浑浊的老眼精光一闪,焦芳沉声道:“秦堪将刘公的祖坟修成什么样了?”

小宦官嘴角一垮,低声道:“……秦堪是按帝王寝陵规模修的坟。”

刘瑾两眼圆睁,身躯不自觉地摇晃了几下,老脸瞬间惨白,比刚才听说被挖了祖坟更失魂落魄。

当了两年多司礼监掌印,刘瑾自然清楚一个太监的父母的陵墓修成帝王规模的寝陵是怎样要命的事,朱厚照再怎么对他极度恩宠,若知他的父母陵墓修成帝王规模,朱厚照恐怕也饶不了他,毕竟这已触到了天家的逆鳞,基本跟谋反差不多的性质了。

焦芳和张彩闻言也倒吸了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焦芳急声问道。

“据当地官府说,五日前老祖宗双亲陵墓便有一伙人领着数十名工匠动工,两天后修完匆匆走了……”

焦芳眉头一拧:“这不对呀,帝王规模的寝陵,两天时间怎么可能修得好?先帝的寝陵可足足修了半年多呢。”

小宦官垂头道:“奴婢尚不知晓,刚刚从宫外得到消息奴婢就赶紧回来禀报了,而且是不是秦堪所指使,奴婢也只是自己猜测,承天门外的大臣们也都知道了此事,众人马上便散了,走时一个个怒气冲冲……”

刘瑾呆滞半晌,忽然跳脚大骂:“好个卑鄙无耻的畜生!竟使出如此下作的招数,你这是要将杂家往死路上逼啊!你还不如挖了杂家的祖坟呢!”

焦芳和张彩沉沉叹了口气,神情焦虑忧心之极。

这种事连解释都无法解释,逾制是大忌,更何况还直接逾到了帝王级别,若解释说不是自己干的,这年头谁会无缘无故这么客气给你修祖坟?

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了。

张彩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没吱声儿。他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直觉,这几日眼皮直跳,总觉得会出大事,如今已见端倪了。刘瑾看似处处顺风顺水,实则他的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危机在等着他,秦堪不是束手待毙之人,他的反扑和报复必定是非常凌厉,而且一招致命的,修刘瑾的祖坟把京师这滩水搅浑只是他的第一步而已,后面必然还有更犀利的杀招。

刘瑾太狂了,也太顺了,千百年的历史早已充分证明,太狂太顺的人死得比一般人要早。

张彩脸色变化万端,尽管刘瑾这条大船处处透着豪奢气派,可他却隐隐察觉,这条船已开始漏水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沉向水底,再豪奢再气派,他还能继续待在漏水的船上吗?

“马上给杂家派西厂的人去河间府,不管他是如何修起来的寝陵,杂家要它马上消失!”刘瑾双目赤红,歇斯底里吼道:“……明日发动朝臣金殿参劾,一定要置秦堪于死地,他再不死,杂家就要被他坑死了!”

※※※

京师从来不缺传闻,今日此,明日彼,此方唱罢彼登场。

从华昶灭门案开始,京师便一直处于沸腾状态,后来右副都御史张乾被刺,终于激发了朝臣诛杀秦堪的狂潮,数百大臣承天门请愿尚无结果,又听说刘瑾将自己父母的陵墓修成了帝王规模……

不怕死的文官们彻底被激怒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全跟刘瑾和秦堪这两个超级奸佞脱不了关系,我煌煌大明到底怎么了?弘治中兴的局面刚见雏形,国朝不幸,妖孽横生,君是昏君,臣是佞臣,好好的局面被生生毁去,如今竟连父母的陵墓都敢修成帝王规格,刘瑾真以为自己站在金殿上便是立皇帝,可以一手遮天了么?

大明京师的文官们陷入一片忙碌中,他们忙着在家写参劾奏疏,参劾的内容不尽相同,依各人口味喜好而区分。

有拿华昶一案说事的,还有右副都御史张乾被刺说事的,更多的则是刘瑾修祖坟一事,这件事说起来比秦堪杀人严重多了,杀朝臣可以说是飞扬跋扈,把祖坟修成帝王规格,那简直就是公然谋反了。

当然,万夫所指,群情激愤的骂声里,也有某些文官另辟蹊径,不关心杀人也不关心修坟,独独拿李东阳和朱晖两位大佬儿女裤裆那点事大书特书,总而言之,这几日的朝堂上有人欢喜有人愁,共同点就是,大家都很忙。

三天后,刘瑾派去河间府的西厂番子回来了,向刘瑾禀报了祖坟的具体情况。

显然,某位做好事不愿留下姓名的侯爷事情干得有点粗糙,所谓帝王规格的寝陵实际上只在关键地方动了一下工,比如墓碑上多了石雕九龙,陵墓入口两侧置石马,兵俑各九对,陵墓坟头上雕盘龙,丹凤各一,坟头两旁置九翅孔雀羽屏扇各一,最显眼的是,墓碑已被换了,除了“先故考妣谈荣夫妇”之外,上面落款处还刻着一行很要命的头衔:“孝子:大明正德九千岁,刘瑾,立。”

第489章 迁居豹房

石马,兵俑,盘龙,丹凤,九翅屏扇……这些东西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用,西厂番子却在刘瑾父母的陵墓找到了。

秦侯爷搞工程有点马虎,工程质量非常差,石雕,屏扇这些物事都是从不知名的地方连夜运去的,修缮的地方都是泥沙土随便掺和后糊上去的,风一吹就倒,实实在在的豆腐渣工程,毕竟只有两三天的时间,不可能真给他修一个帝王寝陵出来,所谓帝王规格,便是临时给陵墓添几样要命的物事,这些东西寻常人但只用了一件,便是杀头抄家的大罪,秦侯爷很大方,全给刘瑾的父母用上了。

无法跟死人沟通是个遗憾,也不知刘瑾的父母在九泉之下的感受是受宠若惊还是打算半夜托梦骂娘……

不仅如此,更要命的是墓碑上的落款头衔:“九千岁”。一般来说,如果不是自愿活到这个岁数,如果不是当朝皇帝亲封,敢自称九千岁必须要有足够的等着被杀头抄家的心理准备,墓碑上这一个头衔委实诛人又诛心,刘瑾知道一身冷汗直冒,浑身虚软无力,一种巨大的危机感终于浮现这位顺风顺水权势滔天的大明内相心头。

不用怀疑了,能把他坑得这么死的人,放眼天下,除了秦堪还有谁?

勃然大怒的刘公公派出了一拨又一拨的西厂番子,动自己父母的祖坟已然顾不上了,先把那些要命的物事毁了,否则这个把柄若被朝臣拿捏住,怕是连陛下也无法保他,或许不止是无法保他,陛下更有可能不愿保他了。

※※※

朝堂一片纷杂混乱,京师发生了这么多事,大臣们很忙,而且他们大概也对朱厚照死心了,承天门前跪了那么多天也没见这个小昏君良心发现召见他们,可见事不可为。

皇帝的沉默也代表着一种态度,无论参秦堪还是参刘瑾,都不容易参倒,除非拿到了证据。

真的证据或假的证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证据能摆上台面,能扳倒奸臣。

事实证明,在这大明朝堂内,秦堪的敌人并不止一个刘瑾,反过来说,刘瑾的敌人更不止一个秦堪,不知有多少人在夜里辗转反侧,琢磨着要他们的命。

秦堪布局搅乱了一池春水,剩下的事情就算他不做,自然有人做,秦堪已给别人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借口,这些文官们若不懂得抓住它,白瞎了经历这么多年的朝堂风浪了。

得知刘瑾父母的陵墓已具帝王规格后,当天夜里,左都御史杜宏登门拜访了好几位大臣,其中包括内阁大学士杨廷和,右都御史屠滽,礼部尚书张升,吏部左侍郎王鏊……

风浪未静,暗流汹涌,诸多弘治正德名臣在这一夜悄然集聚。

国朝养士何所为?风急雨骤定风波!

※※※

朱厚照要搬家了。

古往今来,搬家的皇帝不少,都是从这个宫殿搬到那个宫殿,说是搬家,其实只是移驾。

朱厚照却不一样,他是真正的搬家。

豹房已落成,钦天监监正莫道维还未掐算出一个黄道吉日,朱厚照便迫不及待命宦官宫女收拾行装,又进慈宁宫向两位太后知会一声,事情便算定下了。

两位太后深知朱厚照的性子,试图劝了他几句,奈何朱厚照非常迫切地想要搬出这座冰冷毫无生气的宫殿,太后无论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长长一声叹息,只好随他胡闹。

最不高兴的要数夏皇后了,本来朱厚照建豹房时她也没反对,未出嫁时夏皇后的三从四德功课做得不错,深知民间尚以夫为天,一朝国君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无论朱厚照在宫里怎么玩,怎么胡闹,怎么百般拒绝不与她圆房,夏皇后皆默不出声,夫妻两年形同陌路。

原以为朱厚照修好豹房后就算要搬家,也会与她一同搬过去,谁知直到搬家前几日,夏皇后才愕然得知,这回朱厚照搬家根本就没有叫她同搬的意思。以后俩夫妻算是彻底分居,夏皇后迟迟不得宠幸,往后若二人分居两地,想给朱厚照生个龙子邀宠保住自己地位的念头岂不是彻底落空?

夏皇后这才着了慌,急忙跑到慈宁宫跪在两位太后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诉说着朱厚照的薄情寡义,两位太后头都大了,见夏皇后哭得梨花带雨,话里话外分明对朱厚照多有怨恚之意,太皇太后王氏和太后张氏耐着性子安慰许久,心中却对这位皇后渐渐感到不喜了。

两位太后都是过来人,而且思想很传统,对朱厚照这小两口不正常的夫妻生活方式本就感到不满,这种不满自然不能怪朱厚照,怪只怪夏皇后连如何讨好自己的丈夫都不懂,居然还有脸跑来向她们告状……

耐着性子打发了哭哭啼啼的夏皇后,乾清宫里,朱厚照已大呼小叫地忙着指挥小宦官搬家了。

忙活的不仅是宫里的宦官,竟连秦堪也召来了。

人来人往忙碌的乾清宫内,秦堪一手抱着一个景德镇官窑青花梅瓶,脸上苦笑连连。

“陛下,臣好歹也是御封国侯,你叫臣来干这种苦力……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朱厚照忙得满头大汗,费力地抱着一个檀木大箱子,身后的谷大用,丘聚,马永成等人也两手抱满了东西,众人一脸无奈。

白了秦堪一眼,朱厚照哼道:“国侯怎么了?朕还是当朝国君呢,不也跟你们一样搬着东西吗?”

张永抱着一个大箱子晃晃悠悠从朱厚照面前经过,朱厚照忽然抬腿朝张永屁股上踹了一脚:“轻点儿!箱子里装的都是父皇给朕收集的十几方端砚,打坏了朕再阉你一次!”

第490章 不弃天下

很难想象一位大明皇帝搬家居然搬得如此平民化,很多东西都是朱厚照,秦堪以及谷大用,张永等人亲自动手搬运,从乾清宫抬着各种东西吭哧吭哧出殿门,下玉阶,搬到宫外停着的马车上,别的宦官或禁宫武士急得跳脚,上前想搭把手,被朱厚照蛮横地一脚踹开。

很温馨的场面,秦堪依稀记得前世还是小业务员的时候帮朋友搬家,三两个人将简单的家什往小面包车上一扔,搬到新家也不收拾,把门一关,三两人呼朋引伴去烧烤摊上弄一把烤串儿,一件啤酒,推杯换盏间算是庆祝了乔迁之喜,喝得晕晕乎乎后各自回家,说是搬家,却像一次简单的朋友聚会。

再世为人,秦堪又找到了这种温馨简单的感觉。

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少,满满装了四辆大马车,朱厚照仍乐此不疲,忙得满头大汗却喜笑颜开,从内到外透出一种真正的释然和轻松,自从弘治帝仙去后,皇宫带给朱厚照的感觉太压抑太沉闷,直到今日,这座华贵豪奢的樊笼终于打开了一丝缝隙,笼中的鸟儿终于要冲破这丝缝隙,翱翔天际。

谷大用最瘦弱,搬了几个来回便受不了了,喘着粗气哀求道:“陛下,宫中宦官宫女武士何止万人,陛下为何偏要自己搬呢?老奴……老奴实在受不了了。”

朱厚照嘻嘻一笑,也不答话。

秦堪也累得够戗,却依然微笑道:“谷公公,陛下当咱们是亲人才要咱们亲自动手,旁人可没这个恩宠,豹房是陛下真正的家,真正的家需要真正的亲人朋友亲自搬,外人只要沾了手,豹房岂不又成了另一个皇宫?”

谷大用一愣,迷茫地看着秦堪。

朱厚照欣慰地看了秦堪一眼,笑道:“还是你最懂朕,不错,朕自己的家,必须要朕和亲朋亲自搬,这才是一个好的开始。”

谷大用张永等人依旧迷茫。

对太监来说,朱厚照的心思确实不容易懂,在他们的心里,皇帝有权有势,至尊高贵,天生就应该颐指气使,坐不垂堂,他们甚至不理解豹房对朱厚照的意义有多重要,他们以为豹房只是朱厚照兴之所至修的一个行宫,却不知它是朱厚照真正的家,一个没有纷争没有压抑,干干净净的乐土。

十余辆马车满满载着朱厚照的重要家当,两千余禁宫武士将朱厚照和马车围在中央,众人浩浩荡荡朝西华门豹房所在行去。

行驶至承天门,古老厚重的宫门徐徐打开,朱厚照坐在御辇中,听着马车吱吱呀呀的车轮转动声,心情莫名欢畅起来。

刚驶出宫门,却见承天门外的广场上,黑压压地跪着百多位大臣,为首者却是内阁大学士杨廷和,吏部左侍郎王鏊。

朱厚照坐在车辇里呆了片刻,急忙令车辇停下,朱厚照跨出车辇,弓腰亲手将杨廷和扶起来,诧异道:“杨先生,你来此作甚?”

杨廷和怆然一叹,道:“臣原以为豹房只是陛下的临时行宫,却不知陛下以后竟欲长住豹房……”

朱厚照在杨廷和面前仍如当年春坊的学生一般有些怯怯。

“杨先生,朕当初在金殿上宣布要修豹房便说过,豹房落成后朕便长住于斯。”

杨廷和叹道:“陛下,还记得当初春坊时臣有一次亲手拿戒尺责罚你么?”

“朕自然记得。”

“后来臣对陛下说,希望陛下将来不要弃了天下……臣今日再问一次,陛下,你真不会弃了天下么?”

朱厚照怔怔半晌,不答反问:“杨先生,如今朝堂臣权过甚,中外万事朕皆不能自主,朕说什么做什么,总引来满堂喝骂,朕想请问先生,是朕弃了天下,还是天下弃了朕?这大明社稷,还是朕的么?”

说着朱厚照神情寥落,透着一股深深的对未来的迷茫。

朱厚照年轻不懂说话,这番话可谓诛心之极,吓得杨廷和和身后的大臣扑通一声跪在尘土中,杨廷和频频叩首,老泪纵横滂沱。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何出此言啊!臣等并非擅权,臣等只想尽心辅佐陛下做一个英明的君主,纵有抗辩反对之例,究其本心,亦只是希望我大明少走弯路,少付出一些不必要的代价,陛下若心怀怨恚,教臣等何以自处?臣请陛下赐死!”

朱厚照不理会杨廷和等大臣的嚎啕哭泣,抬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眼中充满了落寞孤单。

“杨先生,朕也有抱负,朕的抱负不比你们任何一位砥柱之臣稍弱,朕很想在有生之年创一番伟业,父皇与诸多老臣呕心沥血一生,为朕留下了一片大好中兴局面,朕希望打造一个不弱唐汉的盛世,然而每当朕想小小跨出一步,你们便将朕逼退一步,朕做的每个决定你们都毫不留情地封还驳回,满朝文武毫无顾忌到底说今上昏庸,朕不想昏庸,可是杨先生,文武诸臣给过让朕不昏庸的机会吗?”

朱厚照越说越哽咽,最终泪流满面,杨廷和等人亦嚎啕大哭频频叩首,口称死罪。

站在朱厚照身后的秦堪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那道单薄却倔强的身躯,眼中露出淡淡同情。

他活在万众艳羡的目光里,却是世上最可怜的人。

承天门外的广场上寂静无声,君臣陷入难以名状的悲情中。

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无法妥协。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胡乱抹去了眼泪,语气变得平静。

“杨先生,朕已决意迁居豹房,朕离开皇宫并不意味着放弃天下,朕只想换一个地方,换一个位置再好好看看朕治下的江山。从今日起,中外文武大臣所奏国事皆由豹房而决,朕召见文武臣工皆在豹房,朕意已决,不可更改。”

杨廷和等一众大臣互视一眼,无奈地伏地拜道:“臣等遵旨。”

※※※

马车入豹房,数百宦官宫女急忙出迎,豹房前黑压压的又跪了一大片。

张永领着人将重要物事搬进豹房主殿,朱厚照站在豹房沉厚的朱漆大门前,神情充满了迷茫。

见朱厚照情绪低落,秦堪笑道:“恭喜陛下喜迁新居,陛下可知,民间百姓如何庆贺乔迁之喜吗?”

“如何庆贺?”

“广邀亲朋,宴请四方宾客,好酒好菜好肉,当然,登门道贺的亲朋如果不是做人太失败的话,通常也会包个红包,当为贺礼。”

朱厚照闻言两眼一亮,顿时抛去了刚才悲怆低落的心情,笑道:“朕也广邀亲朋大宴宾客如何?”

秦堪笑道:“陛下也不必拘泥于形式,京中文武勋贵何止千人,宴请这么多人却是一桩麻烦事,那时请的人不知如何招待,被请的人诚惶诚恐不知送什么贺礼,又或者一些不怕死的清流故意扫兴,说些难听的话,臣觉得陛下索性别请他们了,就臣和谷公公,马公公等人为陛下庆贺一番。”

“如何庆贺?”

“陛下若信得过臣的手艺,臣愿为陛下做点新奇东西尝尝鲜。”

※※※

豹房主殿外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上,小宦官们支起了一个铁造的烤架,烤架上炭火烧得通红,旁边搁着几个鬃毛软刷,还有油,盐,小茴香,蒜汁,姜末儿等等调料。烤架旁的小桌上摆满了御膳房厨子细心切出来的,薄如蝉翼通透鲜红的羊肉,猪肉和牛肉,用一支支尺长的细竹签串起来,整齐地摆在托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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