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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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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杜宏的案子从东厂转到大理寺或刑部审理,无论国法还是人情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这并非徇私枉法,换个角度想想,这甚至是一件保护罪臣,不至屈打成招的好事,或许可以得到朝堂大臣们的一致赞许,为自己将来告老之后的名声添上光彩的一笔。

犹豫许久,马文升脸上肌肉微微一颤,捋须点了点头:“老夫知道了。”

含糊不清的答案,却令秦堪欣喜万分,他听懂了马文升的意思。

“晚辈多谢老大人。”秦堪感激地朝马文升长揖到地。

马文升缓缓道:“不忙谢我,司礼监的萧敬和东厂的王岳肯不肯答应还说不准呢,毕竟此案死了一名督办太监,事已涉及内廷和内务府,若王岳死活不愿松口,老夫也无可奈何。”

秦堪一呆:“那该如何是好?”

马文升横他一眼,眼神充满了鄙视,道:“太监乃天家家奴,东宫殿下虽说无法干涉内廷和东厂,但如果要监督某个案子的审理是否公正严明,是否不枉不纵,却还是办得到的,如此助力近在眼前,你这后生缘何舍美玉而求顽石?”

第174章 岳母进京

东宫银安殿。

朱厚照一边逗弄着脚下安逸眯着眼睛睡觉的纯白波斯猫,一边听秦堪讲故事。

波斯猫是刘瑾费了很大的力气,甚至动用了内务府的人脉,才从哈剌鲁人的商队里重金买来,朱厚照初时对它颇为欢喜,逗弄几日后却兴趣寥寥,因为这只猫太高傲了,摆出的谱儿比太子还大,太子不乐意了。

现在吸引朱厚照的,是秦堪讲的故事。

“……秦香莲跪于大堂泣不成声,陈世美一脸冷笑,他乃当朝驸马国戚,包拯任开封府,终究只是臣子,他已笃定了包拯奈他不得,却不料堂上包拯猛拍惊堂木,大叫一声‘杀妻灭子罪难逃,铡了这负义人再奏当朝,来人,开铡!’,左右大惊,皆不敢动,包拯大怒曰‘你们不铡,包某亲自来铡!’,于是下了堂,急步走到陈世美面前,洋洋得意的陈世美顿觉眼前一黑……”

“慢,慢着!为何他眼前一黑?”

秦堪正色道:“因为他看到了包拯的脸……”

朱厚照咂摸咂摸嘴,忽然哈哈狂笑起来,笑得捂住肚子不停喊“哎哟”。

秦堪叹气,朱厚照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幸好他生在古代,若生在现代看一场《大话西游》,岂不会被活活笑死?

不知笑了多久,朱厚照才慢慢缓了口气,笑道:“你说的故事倒是稀奇得紧,从未听闻。我曾听谢学士论古今,也没听说前宋有个叫陈世美的驸马,定是你杜撰的。”

秦堪笑道:“真实与杜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道理。史上确实有陈世美这人,不过他是个清官,好官,因断案公正而被奸人嫉恨,故而编了这么一出戏,把他说成是杀妻灭子的负义之人,好好的清官却被毁了一世名声,甚至遗臭数百年。尘世修行数十年,终敌不过读书人的一张嘴皮子,名声说毁便毁了,连争辩都无济于事……”

这番话秦堪说得有几分沉重,想想数百年后正德皇帝的名声,跟陈世美的遭遇何其相似。

朱厚照似有所悟,又展颜笑道:“你的故事极妙,说得我都想像包龙图一般断案了。想想坐在大堂上,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叫一声开铡刀,那作奸犯科的恶徒便被我一刀铡了,无数百姓拍手称快,真真畅快之极!”

秦堪笑道:“殿下万金之躯,将来面对的是朝臣百官,国之重器,可不是那作奸犯科的罪犯,殿下审那种人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朱厚照叹了口气道:“我倒宁愿每日审那些犯人,也不愿面对朝臣百官,对朝臣们打又不能打,骂也不能骂,还得听他们每日不断的唠叨,就像我变成了他们眼里的犯人一般,人生若此,生趣全无,没意思极了。”

秦堪眼睛眨了眨,道:“既然殿下喜欢审案,或许……很快有机会的。”

※※※

机会是由人创造的,秦堪从来不信天降好运,平白的好运背后往往意味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自己创造出来的机会才能完全掌控在手里。

杜宏还在来京师的路上,秦堪已开始了精心的准备,事件背后不知潜伏着怎样的权势人物,不知隐藏着怎样的杀机,然而秦堪却别无选择地迎面而上,只因当初娶杜嫣时许下那句终生不负的诺言,不但不能负她,也不能负了她的家人。

京师东城大街上,来往行人如梭,一名中年美妇螓首包着头巾,穿着普通的碎花粗布夹袄,手挽一个小小的包袱,在街边上徘徊踯躅,神情憔悴失措,茫然不知所以。

数声净街鼓响,街上行人纷纷避让,美妇不明所以,跟着行人避让一旁,耳边隐约听得有人议论,说是太子出行的车辇,美妇两眼顿时一亮。

待到仪仗车辇走近,美妇的目光在仪仗武士队伍中仔细巡梭,不知过了多久,仪仗已快过去,美妇不由着急起来,分开前方的行人,朝仪仗队伍走去,还未近身便被时刻警惕的武士们喝住。

“太子仪仗在此,速速回避,不得靠近!”

美妇似被吓住,咬了咬牙,仍旧向前边走边道:“我不找太子,我找秦堪,秦堪可在?”

“停步!不得靠近!”武士举起了刀剑。

美妇有些怒了,执拗道:“我找秦堪,你识便识,不识便说不识,瞎喊什么劲儿?”

武士大怒,大踏步向她走来,伸出手欲将她拿下,美妇眼中厉色一闪,闪电般擒住了武士的手腕,脚下一勾,武士仰面便倒,其余武士见状大惊,扬起刀剑迎面而上,口中呼喝着“有人行刺”,瞬间将美妇团团围住,众人神色如临大敌,京师大街上一阵混乱。

秦堪一直紧紧跟在朱厚照车辇的旁边,听得前方喧哗,心中一紧,车辇内的朱厚照却一把掀开珠玉帘子,探出头兴奋道:“什么情况?谁要杀我?”

秦堪一阵无语,真是个作死的孩子……

紧张地把朱厚照的脑袋按进了车辇内,武士们训练有素地举起了盾牌,将车辇围得密不透风,朱厚照的脑袋又不屈不挠地探了出来:“让我瞧瞧,从来没见过刺客长什么样子……咦?竟是个女的?而且身手好厉害……”

扭头古怪地瞧了秦堪一眼,朱厚照仿佛勾起了某件伤痛的回忆,喃喃道:“这年头的女人为何一个比一个凶残?运气好的被人娶回家镇宅,这个女人莫非也有人敢娶么?”

秦堪踮起脚看着被武士团团围住的美妇,凝神瞧了半晌,神色忽然大变,呆呆的盯着前方不发一语。

朱厚照见秦堪毫无反应,不由奇道:“你怎么了?为何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秦堪回过神,举手朝武士大喝道:“都住手!”

转过身,秦堪脸颊微微抽搐,躬身向朱厚照禀道:“殿下,这个女人也有人敢娶的……”

“谁敢娶?”

“……臣的岳父。”

朱厚照也呆住了,定定瞧着秦堪许久,慨然一叹:“你家真是……呵呵,满门壮士啊。”

※※※

杜宏还在来京师的路上,秦堪没想到岳母杜王氏居然意外地赶来了京师。

顶梁柱被锦衣卫抓了,家里没一个能拿主意的人,杜王氏不能不急,她虽是女中豪杰,有着超凡高绝的身手,但毕竟只是妇道人家,一遇到大事便慌了神,左思右想,自己只有一个已嫁出去的女儿,女儿寄回来的信里说,她的相公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已是深获太子殿下信任的东宫近臣,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杜王氏除了千里赴京找女婿拿主意,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由于不知秦堪和女儿住处,只知秦堪如今伴驾东宫,于是这才有了杜王氏在大街上冲撞太子仪仗这一幕。

所谓行刺只是一场误会,保护太子的武士们纷纷散开。

满脸茫然无助的杜王氏乍见到女婿秦堪那张年轻的脸庞,顿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多日的惊惶害怕,从南到北一路忐忑担忧的心情全部松懈下来,仰天轻舒了口气,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

向朱厚照告了假,秦堪领着杜王氏回府安顿。

路上,杜王氏抽了抽鼻子,抹去了眼泪,俏丽的面容恢复了坚毅,如同述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一般,静静道:“秦堪,你的岳父被锦衣卫拿了。”

“郑伯来京师报信,小婿早已知道。岳父的案子现在已被东厂接手,情势越来越严重了。”

杜王氏盯着秦堪有些苦涩的脸庞,忽然换了个话题,道:“嫣儿跟着你,可幸福么?”

秦堪展颜一笑:“这个问题应该问嫣儿,小婿若回答未免有自我吹嘘之嫌。”

杜王氏也笑了笑,道:“看来嫣儿过得不差,否则你也没脸吹嘘。……秦堪,还记得当初你率人闯进绍兴衙门内院,打算把嫣儿抢回去,嫣儿被感动得从此对你死心塌地,事实说明嫣儿的决定是正确的。”

顿了顿,杜王氏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语气伤痛道:“原以为他在锦衣卫手里,事尚可为,我才千里赶来京师,不料竟被东厂接手,我虽是妇道人家,却也知东厂凶名,老爷他……多半救不得了,秦堪,我知你定然在为岳父出力奔走,不过你岳父的案子水很深,背后凶险异常,你若有心,将来为你岳父和我收尸合柩安葬便罢,莫再营救他了,杜家已破,不能再连累你秦家跟着遭殃,天降横祸,不必祸及两家……”

秦堪打断了她,道:“岳母说的什么话!小婿娶了嫣儿,杜秦便已是一家,哪里来的两家?事在人为,不论这水有多深,情势多么凶险,岳父大人我救定了!”

第175章 杜宏进京

杜王氏一直知道没看错女婿,一个当初敢为女儿率众硬闯知府衙门的男人,终究不会是薄情寡义之辈。

怔怔盯着秦堪那张坚毅的面孔,杜王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老爷但能活命,全托女婿搭救之恩,无论成与不成,杜家永记你恩德,秦堪,多余的感激话我不说了,只求你搭救老爷时记住量力而为,凡事留个退路,莫行弄险之举,老爷能救则救,不能救便断然抽身而退,不要把秦家也搭进去。”

秦堪温和一笑:“岳母放心便是,小婿做事谋定而后动,进退自有分寸,不会鲁莽的。”

杜王氏点点头,接着叹了口气:“我家老爷做事若有你这份计较,不那么孟浪冒失,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

秦堪只好昧着良心解释道:“岳父不是没有计较,而是太过公义,性子比较爽直,宁向直中取,不向屈中求,相比之下小婿的性子阴沉了许多,委实惭愧。”

杜王氏擦了把眼泪,使劲抽了抽鼻子,眸光朝他脸上一扫,没吱声儿。

秦堪也觉得这番开脱之言令自己都恶心,沉默片刻,又改口道:“好吧,岳父这事儿干得太混帐了,此番若得出生天,还望岳母大人严加管教。”

杜王氏这才展颜一笑,笑容阴森可怖:“大善,正当如此。”

很好,围观岳父挨揍绝对是女婿喜闻乐见的事。

※※※

马车出了城门,不紧不慢行了小半个时辰,在京郊的秦府门前停下。

秦堪即命下人去内院通知杜嫣出迎,杜王氏下了马车,刚跨进前院,杜嫣匆忙的身影已赶至。母女在心情同样焦虑的情形下相见,四目甫一对视,顿时珠泪涟涟,未语泪千行。

面容憔悴的杜嫣悲呼一声“娘”便迎面扑进杜王氏怀里,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所有下人和丫鬟们静静肃立不动,前院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悲伤气氛。

上前劝了许久,秦堪终于把母女二人劝得收住了眼泪。

杜嫣扶着杜王氏,二人往内院行去,行至月亮门前,却见叶近泉如笔直的标枪般站在门外,内家拳三位同门终得相见,秦堪还没开口,杜嫣便急忙向杜王氏介绍。

杜王氏听得眼前这位秦家护院竟是她幼年时授业师父的亲传弟子,神情不由一凝,凤目仔细扫视叶近泉几眼,然后点点头,道:“昔年张师授我招式法门后曾告诫于我,他只授我武功,但我并不算内家拳门下弟子,日后我腾达或惹祸皆于内家拳无任何关联,这话我记了半辈子,从未以张师弟子自称,此乃我终生憾事,你既是张师亲传弟子,敢问张师他老人家身在何方?此间事了,我当寻访拜谒,以全当年张师授功之德。”

叶近泉神情微微有些激动,目光仔细打量着杜王氏,也丝毫不觉失礼,不知看了多久,才酷酷地道:“家师云游天下,行踪不定,如神龙之见首不见尾……”

秦堪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这话简直成了上下千年通用的万金油了……痛快点,直接告诉我岳母你师父到底在哪里吧,都是同门师姐弟,故弄玄虚未免有些可笑。”

叶近泉脸色有些难看了:“我是真不知道,师父授业十余年,到我二十岁时,有一天睡醒发现师父杳无踪影,只留字一张……”

秦堪好奇道:“给你留了什么话?”

叶近泉为难地瞧了秦堪一眼,脸颊抽搐几下后,板着脸酷酷地道:“……他说我饭量太大,再也无力养我,还说幸好当初只收了我一个徒弟,否则非被逼得自挂东南枝不可,要我下山自寻生路,以后等我有钱了再联系……”

秦堪三人抿紧了嘴唇,面容古怪地扭曲起来。

穷文富武,这话果然没错。没点家当便开门收徒绝对会以惨淡收场,这与功夫好坏无关,张松溪想必在叶近泉身上学到了有生以来最惨痛的人生教训,那就是,欲收徒,先有钱,就算没钱,也应该收一个家财万贯吃喝不愁的富二代,收穷徒弟对他绝无好处。

从现实角度来说,这个人生教训比武学奥义更珍贵。

领会贯通了这个人生道理,张松溪撇下徒弟落跑的选择是正确的,明智的,而且绝对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秦堪的家财尚丰,也许会做出跟张宗师同样的选择……

叶近泉也不尴尬,饭量大本不是什么尴尬的事,唯一让他不自在的是师父把他扔下跑路的行为,委实有点丧失节操。

杜王氏与叶近泉互相打量许久,杜王氏淡淡一笑,尽管丈夫身陷囹圄,可她在外人面前笑起来仍是那么的雍容,官夫人的华贵之气丝毫不见衰弱。

“我是张师的未记名弟子,你是他的亲传弟子,说来系出同门,渊源颇深,不知能否切磋几招?”

此话出口,叶近泉面无表情,杜嫣兴奋不已,秦堪却暗暗叹气。

一个半瓶子水晃荡的杜嫣已然将叶近泉揍得满地找牙,再来一个比杜嫣身手不知高明多少倍的杜王氏……

一代宗师亲传弟子若被活活揍死在秦家大院里,长使英雄泪满襟,不知会令多少江湖豪杰扼腕叹息。

叶近泉仍旧板着一张死人脸,一派高手风范地点点头:“切磋几招未尝不可,不过拳脚无眼……”

杜王氏退开一步,忽然暴起身形腾空而起,口中叱道:“打便打,哪儿那么多废话,看招!”

说着单手化掌,一招力劈华山狠狠朝叶近泉头顶劈去,出招姿势与杜嫣一模一样,只是招式比杜嫣凌厉许多,甚至能听到单掌落下时的破空声。

啪!

这回叶近泉连一句“来得好”的场面话都来不及交代,便像一只遇到苍蝇拍的苍蝇似的,被狠狠拍趴在地上,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地,周围激起一阵令人心酸的尘土,漫天飞扬,久久不散。

※※※

杜王氏安顿好了以后,秦府无波无浪地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秦堪在京师厂卫和东宫之间奔走,很少送礼的他也托了门路,给京师的几位言官御史们送上了颇为可观的贿赂。

秦堪深知如今言官的威力,虽只是小小七品官,可合起伙来连内阁大学士都不得不敬让三分。所有朝堂的大臣们都很清楚,让这些御史们捧起一个人的名声不容易,但让他们抹黑一个人的名声却太简单,几道异口同声的奏本便能办到。这群低品阶的官员执掌着整个大明的舆论导向,令人不得不敬畏。

幸好言官们并不像他们在朝堂上表现出来那样正直清廉,也幸好世上能拒绝银子这个好东西的官儿不太多,言官也是官,也有私心贪欲,蛋一旦有了缝,秦堪闻着臭味儿便叮了上去。

月黑杀人夜,风高送礼天。

趁夜摸黑上门,抬着一箱箱的银子,秦堪强忍心头滴血的痛楚,强笑着将银子送进了几位言官们的府邸内,几位官员如同半掩门的娼妇似的,欲迎还拒撩人心魂地推脱半晌,最后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银子,捋着青须一脸正气凛然地告诉秦堪,他们是御史,是英雄与侠义的化身,若杜宏一案果真有冤情,他们必不会袖手旁观。

倒不是言官们不晓利害,只因为秦堪把杜宏的案子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毫无内幕,银子摆在他们府里的前堂上,谁会舍得再把它们原样送出去?

走出几位言官的府邸,秦堪仰望月色,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刚逛完窑子的怪异感觉。

其实官员与娼妇也差不了多少,千里做官和千里做鸡的本意是一样的,都只为求财,有了财,他们可以顺从地为你摆好任何你想看到的姿势,滴蜡抽鞭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

能做的安排都做了,在秦堪和杜嫣以及岳母每日焦虑的期盼目光里,终于等到了押解杜宏的东厂番子进城。

日落西山,黄昏的余晖洒在京师朝阳门外的吊桥上,一队二十余人的东厂番子魂不守舍地押解着身穿囚衣的杜宏缓缓而来。

番子们的神情很憔悴,甚至比杜宏更憔悴,一路行来,引无数路人百姓奇异地驻足侧目。

这年头很少看到押解囚犯的官差比囚犯还落魄忧虑的了,更奇异的是,这群番子的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上百号身穿飞鱼锦袍的锦衣校尉,这些人一个个目露凶光,手按着刀柄,分散在番子们周围,乍一看是东厂番子押解犯人,细细端详之后,却分明是锦衣卫把这群番子绑了票似的。

进了京师城门,情势便有所变化,数百名东厂番子如临大敌,将杜宏团团围着押进了锦衣卫诏狱,却找了间单独的牢房把杜宏关了进去,几百名番子在牢房外把守,包括锦衣卫在内,任何人不得探视接触杜宏。

一路监视保护杜宏的李二也不计较,京师番子们接手之后,他便立马带人赶赴京郊秦府,向秦堪面禀报信。

随着杜宏被押解进京,平静的京师城瞬间变得暗流涌动了。

第176章 诏狱大乱

杜宏被关进诏狱,秦堪第一时间赶去牢房,一见牢房外层层把守的数百名东厂番子,顿觉情势不妙。

由于职权重叠,中明以前东厂并无自己的监狱,直到明末才有了东厂监狱,如今的东厂拿了人犯,只能关进锦衣卫诏狱里,由厂卫合审,但是杜宏明显是个例外,虽然他关进了诏狱,但东厂摆出的这副架势分明是想独审杜宏,隐隐还有提防秦堪救人的意思。

不得不说,凡事有利必有弊。秦千户成名了,是当今陛下和东宫太子眼里的红人,近臣,看在东厂王岳眼里却是威胁,虽然他还只是个千户,然而朝堂内外,无论大臣还是掌权的太监,谁敢真正只拿秦堪当千户看待?

于是秦堪便成了东厂的重点盯防目标。

几名校尉的簇拥下,秦堪硬着头皮走近关押杜宏的单间牢房,百步之外便被一名东厂领班拦住了。

领班的态度很客气,东厂在秦堪手下吃过几次小亏,上到厂公下到番子,大家都清楚这位看似和善斯文的秦千户手段多毒辣,套句前世很流行的广告词,那就是“霸道,不得不尊敬。”

凶名昭著,领班不得不客气,客气归客气,但话里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岳父入狱,千户大人的心情我们理解,而且东厂上下包括厂公在内皆感同身受,但是千户大人爱岳父更要爱国法才是,厂公早已下令此案由东厂独审,旁人便不得插手,连探望也不准,秦千户是个讲道理的人,想必不会跟咱们为难吧?

※※※

憋着一口郁愤之气走出诏狱,秦堪脸色很难看,丁顺和李二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

连人都不让见,如何查得出案子背后的真相?

秦堪咬了咬牙,今天必须要见到杜宏,否则夜长梦多,东厂的刑具五花八门,若番子们选择今晚给杜宏过堂,杜宏吃不住劲儿被逼招供画押,案子就会被定为铁案,那时秦堪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扭转乾坤了。

不是看不起杜宏的骨气,东厂的刑具太恐怖,一个人若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万念俱灰只想引刀成一快,索性痛快招供也不是不……

——好吧,秦堪承认,他确实对杜宏的骨气很没信心,大明的文官什么尿性,秦堪已经很熟悉了。

“大人,咱们领人冲进去吧,狗番子太张狂了,属下真看不过眼!”丁顺忿忿道。

秦堪瞪他一眼,道:“冲什么冲?没听刚才那领班说吗?本千户是讲道理的人,讲道理的人能随便打打杀杀吗?”

丁顺嘿嘿干笑,这会儿秦大人怕是忘了当初干过的一桩桩事儿了,何止打打杀杀呀,还捎带着放火呢,现在却一副讲道理的嘴脸,实在让他很不习惯……

“大人真要跟他们讲道理?”李二也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堪。

秦堪了解文官的尿性,老部下们也了解秦堪的尿性,道理这东西秦大人不是不讲,不过他讲道理的时候一般道理在他这边,如果道理不在他这边,秦堪通常选择无视道理,改用其他手段达到他想达到的目的。

番子们团团围在杜宏的牢房外面,想见杜宏一面难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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