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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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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什么事?”父亲道,“一直等我等到现在,连留个条子都不行?”

“就是想问问你参不参加今年的乡试了。”六伯父给父亲倒了杯茶,“要是去参加乡试,这就要准备启程了。”然后揪了揪窦昭的发梢,笑道,“小尾巴,跟着你父亲去钓鱼了?冯伯伯家的饭菜好吃不好吃?”顺手给了她一杯茶。

看样子,六伯父不仅知道父亲偷偷去看望祖母的事,而且连父亲去看过祖母之后就会找冯保山谈心的事也心知肚明!

窦昭客气地喊了声“六伯父”,回了声“好吃”,端着茶盅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

父亲很犹豫:“我去了,寿姑怎么办?内院没个主事的人,我有些不放心。”

六伯父不以为意:“把她送我那里去,让你六嫂帮忙带着。”

“到时候再说吧!”父亲还有些迟疑。

六伯也不催促,指了指书案上几大卷书籍:“今年新出的时文,五哥让人带回来的,家里进了学的一人一份。”

父亲道:“这么说来,五哥是打定主意让我们家中了举的人都去参加会试了?”

六伯父笑道:“子君说他不去。他怕中个同进士回来!”

子君是二堂兄窦玉昌的表字,他后来还就真的中了个同进士,因怕被人嗤笑,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出仕,最后在家帮着三伯父管理窦家的庶务。

父亲哈哈大笑,吩咐丫鬟喊了妥娘过来,让妥娘服侍窦昭回去睡觉,自己则和六伯父看起时文来。

窦昭努力地回忆着前世的事。

父亲和六伯父一起去京都参加乡试,一起中了举人,然后就留在了京都,直到第二年的六月才回来。会试父亲是二甲第十三名,六伯父却名落孙山。

她记得父亲的师座是当时的内阁大学士何文道,他做了二十年的内阁大学士,先后主持过两届会试,经历两朝,是官场中有名的不倒翁。反而是陈季舟这个名字,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她嫁的是勋贵之家,认识的文人有限,没有听说过也是很正常的。

想到这里,她猛地坐了起来。

窦晓是庚戌年,也就是明年三月十六出世的,他做满月的时候,正好传来父亲金榜题名的消息,王映雪后来常拿这个说事,以此证明窦晓是如何的有旺家之运。

算算日子,王映雪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怀的孕。

她有些心浮气躁,却什么也没有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她就是拦得了一次,难道拦得了两次、三次不成?

窦昭想到了母亲。

就算那次她没有死成,看见王映雪怀孕生子,恐怕一样会做傻事吧!

窦昭怒其不争,可更多的,却是心痛,心痛母亲的痴情。

她在床上翻了半天才混混沌沌地睡着。

第二天醒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庭院里的树叶被洗得碧绿,透着股清新的味道。

妥娘领着茉莉和海棠给窦昭做冬袜,玉簪冲了进来。

“外面的雨好大!”她拧着湿透了的裙裾对妥娘道,“我等会要给俞家嫂子送点丝线过去,你把上次四小姐赏你的杭绸挑线裙子借我穿穿,我回来就还给你。”

俞家嫂子,是大家对俞大庆媳妇的称号,俞大庆是俞嬷嬷的儿子。

妥娘有些不悦,道:“俞家嫂子要用丝线为何不自己买?你这样拿四小姐屋里的东西送人情,小心七爷知道了发脾气。”

玉簪恼羞成怒,嗤笑道:“只要你不说,七爷就不会知道。”又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怀里揣了十两银子就以为自己是有钱人了!七爷可是窦家的爷,三千两银子,说给四小姐就给四小姐,几根丝线而已,说不定你去说,七爷看见我是受了前头奶奶之托照顾四小姐的,还会赏我几匣子丝线呢!你舍不得裙子就直说,用不着拿了四小姐的名头作贱我。”

茉莉吓得躲在墙角发抖,海堂却不甘示弱地道:“那我们就去七爷面前说去,看七爷是赏你几板子还是赏你几匣子丝线?”

“小/贱/人,你还反了天了!”玉簪上前就扇了七岁的海棠一耳光,正准备反手再给海棠一耳光的时候,妥娘冲上前捏住了她的手使劲一拽,玉簪一个踉跄,差点就跌倒在地。

“你再动手试试!”妥娘横眉怒目地盯着玉簪,“我立马告诉七爷去。”

玉簪想着妥娘是浆洗房的粗使丫鬟出身,怕吃眼前亏,狠狠地瞪了妥娘一眼,“哐当当”甩着帘子出了门。

茉莉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素馨姐,你快给玉簪道个歉吧,她肯定是去俞嬷嬷面前告你的状去了。”

妥娘却冷冷地一哼,倔强地道:“我行得正,坐得直,明明是她打人不对,凭什么让我给玉簪道歉!”

“可是……”比海棠大一岁的茉莉很是担心,“俞家嫂子是俞嬷嬷的儿媳妇……

“儿媳妇怎么了?”海棠不服气地道,“儿媳妇就更不应该拿四小姐屋里的东西了。”她支持妥娘,“素馨姐,上次东府那边的二太太从福建回来的时候,特意让人给四小姐送了些福建的特产过来,我看见玉簪把那些零嘴每样捡了两件送去了俞家嫂子那里。要是七爷问起来,我给你作证!”

她们把窦昭当成不懂事的孩子,玉簪打人,海棠告状,并没有避着窦昭。

窦昭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就是没有当家主母的麻烦。

不过,玉簪不能再留在她屋里了,上行下效,会带坏她屋里的小丫鬟们的。

至于俞嬷嬷,暂且先看她如何处置这件事吧!

第三十五章 处置

俞嬷嬷很快就带着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过来。

玉簪垂头丧气地跟在她们身后。

俞嬷嬷先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训斥了玉簪一顿,表扬妥娘一番,然后问妥娘几个:“她还拿了些什么给大庆的媳妇?”

妥娘是个直肠子,什么针头线脑的事全说了,海棠还在一旁补充,把个俞嬷嬷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她们说完,已是勃然大怒,吩咐身边一个姓霍的妈妈:“你去把大庆的媳妇找来。”

霍妈妈犹豫了一会,还是出了门。

俞大庆的媳妇穿着件茧绸夏衫,戴着鎏金的耳环,市侩外露。她一看这架势就把责任全推到了玉簪的身上:“……她说要认我做干姐姐。这干姐妹之间互相馈赠些东西也是常事,何况都是些小东西,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竟然是玉簪背着四小姐偷偷拿的。”说着,拔腿就要跑,“我这就把她送给我的东西都还回来。”

“你给我站住!”俞嬷嬷冷着脸喝斥她,“七爷把内宅的事托付给我,那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体面。你不要仗着是我的儿媳妇,就在这府里胡作非为……”

窦昭无意再听下去。

她只要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处置结果就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窦昭回了内室。

茉莉立刻跟了过去。

窦昭铺了宣纸练字,茉莉在一旁磨墨。

外面喧闹了一阵子,也就安静下来。

妥娘和愤愤抱怨不停的海棠撩帘而入:“……玉簪竟然只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例,照窦家的规矩,这样的人是要当着众人打了板子撵出府的。还有俞家嫂子,她早就扬言说不想在窦家当差了,俞嬷嬷现在免了她的差事,不让她进府,说不定正中她的下怀呢!”

妥娘道:“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只要照顾好四小姐就行了。你以后也要机灵点,别让人再占四小姐的便宜了。”

海棠连连点头。

窦昭却是听着笔锋一顿。

前世,她用的是田庄和崔家的人。

他们跟着她从真定到济宁侯府,最后能站在她身边的,都是对她忠心耿耿、机敏通透的人。

这一世,她还准备用原来的旧人。只是她年纪还小,贸贸然把这些人招在身边,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还不如等个二、三年,她就是有什么让人生疑之处,一句“早慧”就能搪塞过去。

她压根就没有指望母亲的这些人,想着前世王映雪是她的继母,清理后院,打压拉拢,是每个继室都会干的事,而她那时候懵懵懂懂不懂事,又没有个胞弟撑腰,母亲身边的人看不到希望,时间长了,有了自己的打算,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理解归理解,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原谅。

因此窦昭有点放任自流的味道。

只要大家能把这两、三年糊弄过去,在她的人接手之前,她愿意睁只眼闭只眼的,全当是感谢她们服侍过她母亲。

可现在看来,却是她的错。

俞嬷嬷一家不过是仆妇,那俞大庆的媳妇凭什么扬言不想在窦家当差了?

不过是借着帮母亲打理庶务中饱私囊瞧不起在窦家当差的这点银子罢了。

她心里顿时烧起股无名之火。

母亲去世的时候,俞嬷嬷哭得痛不欲生,她相信俞嬷嬷对母亲的感情,但想到俞嬷嬷对玉簪、对自己儿媳妇的处置,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不定,前世王映雪能拿捏住母亲的人,就是因为抓住了俞大庆的把柄也不一定。

想到这些,窦昭放下笔,吩咐妥娘:“你把那个描了牡丹花的匣子拿过来。”

妥娘去拿匣子,窦昭问茉莉和海棠:“你们可分得清什么是蜜腊?什么是黄玉?”

两样东西都是黄色的。

茉莉和海棠都有些惊讶。

四小姐很少和她们说话的。

沉默片刻,茉莉摇了摇头,海棠迟疑了几息的功夫,也摇了摇头。

就知道会这样!

窦昭眉头微蹙。

母亲猝然去世,内宅乱了套,这些新进的小丫鬟都没能得到足够的指导,而她的年纪又是个致命伤,她就是有心用她们,她们也无法胜任,何况在这个家里,她除了妥娘,谁也不信任!偏偏妥娘还是跟了她之后才勉强认识了几个字,这样一来,能读会写的玉簪就成了她屋里管事丫鬟的不二人选。

妥娘拿了匣子过来。

窦昭拿出放在匣子里的一叠礼单。

前世的经历养成了她大胆却谨慎的行事作派,她习惯性地把礼单都收了起来,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仆妇们若是有了异心,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是阳奉阴违,东西不上册,偷了根本就不知道。

她屋里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帐册在三伯父那里。母亲的东西舅母亲自督促上的帐,父亲那里一本,舅母手里一本,俞嬷嬷手里一本。玉簪唯一能动的就是这些日子她得的赏赐了。

看样子,她只能自己清点这些赏赐了。

说起来,她都有十几年没有干过这种事了。

“你们都散了吧!”窦昭对妥娘等人道,“别让玉簪闯进来就行了。”

妥娘应喏,去了外间。

和茉莉跟在妥娘身后的海棠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

“四小姐,您是不是要清点东西?”她忐忑不安地道,“我祖母曾经服侍过老太太,我们家有几件老太太赏赐的旧物,我祖母常拿出来擦拭……”

窦昭道:“那你就过来帮忙吧!”

海棠兴高采烈地应了,坐在旁边帮窦昭清着东西。

窦昭略一指点,她就立刻学会了分辨什么是玛瑙,什么是琥珀。

多历练历练,将就着也能用了。

窦昭在心里暗暗点头。

其间有窦世英身边的小厮过来禀道:“七爷说他这几天和六爷有事,让四小姐自己练字。”

窦昭正好也不想见父亲,点头让茉莉打赏了小厮几个铜子,继续和妥娘他们找东西。

到了下午,清点出少了一支鎏金镶石榴石多子多福簪子,一串沉香木佛珠。

窦昭吩咐妥娘:“你去跟俞嬷嬷说,让她把这两件东西找回来。”

妥娘气得跳脚,道:“玉簪的胆子也太大了。只有千日捉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我看这事应该跟七爷说一声……”

“不用了。”窦昭道,“东西找回来就行了。”

妥娘见窦昭这么说了,只好放过玉簪,拿着礼单气呼呼地去了俞嬷嬷那里。

窦昭另有打算。

玉簪之所以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欺她年纪小,而俞嬷嬷管着内宅的事务。

这件事捅到父亲那里,以父亲的为人,最多把玉簪打几板子赶出去,哪里会想那么多。

好像男人都是这样的,对内宅的那些勾心斗角都看不见似的。

她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窦昭和海棠收拾着东西,萱草跑了进来。

见屋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她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我告诉你们,栖霞院那边打起来了!”

窦昭愣住。

茉莉和海棠已迫不及待地道:“出了什么事?萱草姐,你快说说!”

萱草很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为这件事妥娘平日里没有少说她。见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很有些得意,道:“刚才王姨娘的大哥和大嫂来接她,她不回去,王姨娘的大哥就给了她一耳光,打得王姨娘半边脸都肿了。王姨娘的二嫂就说王姨娘的大嫂心肠狠毒,怂恿着王姨娘的大哥打王姨娘,王姨娘的大嫂气得和王姨娘的二嫂吵了起来,王姨娘又抱了明姐儿要寻死……”她啧啧地道,“那边可热闹了,七爷不在家,老太爷只好过去劝架。”

“不会吧!”茉莉和海棠齐齐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萱草得意洋洋地道:“何止是我,丁姨奶奶身边的婉儿,七爷身边的青海,都躲在那里看热闹呢!青海还被老太爷给逮了个正着,还好他机灵,说是七爷走的时候交待过,栖霞院有什么动静就过去看看,老太爷又急着赶去栖霞院,他这才蒙混过关,被老太爷派去东府那边找七爷去了。”

窦昭张口结舌:“王姨娘当着老太爷的面,就这样和自己的大哥大嫂吵了起来?”

萱草连连点头。

窦昭冷笑。

见过蠢的,还没有见过比王映雪更蠢的。

上一世她怎么就把王映雪当成了对手?

她吩咐萱草:“那你再去看看还有什么热闹?”

这话正中了萱草的下怀,她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那边直到掌灯时分才消停。

萱草感慨道:“……王姨娘那么漂亮温柔的一个人,没想到从前受了那么多的苦。”

茉莉和海棠不由把她团团围住,就连窦昭也“哦”的一声,非常感兴趣地听她往下说。

萱草就把王映雪如何哭诉自己被雷家退婚时的痛苦,如何的感激大嫂能嫁到王家来,如何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以后就算是吃糠咽菜也不能少了大嫂和侄儿的一口粥,自己这些年在外面抛头露面地做生意又是如何的艰难……直把王知柄和高氏说得哑口无言。

“她二嫂好厉害啊!”萱草后怕地道,“不仅帮着王姨娘说话,还把七爷,老太爷一起都骂了。说什么要去告七爷和老太爷,让七爷做不成官,让老太爷颜面扫地……把老太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姨娘的二嫂还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去把自己娘家的兄弟都叫来,说要和窦家打官司呢!”

窦昭哈哈大笑。

庞玉楼,一向都这么可爱!

第三十六章 暂居

当天晚上,王知杓和高氏歇在了窦家。

窦昭并不关心这些,她一直等着妥娘回来。

“俞嬷嬷说,明天一早她就把东西送过来。”妥娘回来得有点晚。

窦昭松了口气,吩咐妥娘:“把我们平常惯用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过几天我们可能要去东府的六伯父那边住几天。”

“为什么要去六老爷家住?”妥娘张大了嘴巴,“是不是因为王姨娘在家里闹腾得不像话?”

连她都知道了,可见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说了。

窦昭笑道:“不是。是父亲要去京都参加乡试,怕我没人照顾,可能会送我们去六伯父那里住些日子。”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举业最大,父亲肯定会去京都参加乡试。

前一世丁姨奶奶很成功地离间了窦昭和舅母,她安然无恙地呆在窦家,由窦世英帮着养老送终。这一世,她失去了管理内宅的权力,窦昭也没了长辈的照拂,在祖父不待见祖母的情况下,六伯父的提议正好为父亲解难,她十之**会被送到六伯父家暂居。

窦昭也愿意去六伯父家暂居。

六伯母姓纪,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人,她的祖父纪年是己丑年的状元,祖上还曾出过一位帝师,一位阁老,是江南屈指可数可数的官宦世家。

二太夫人当年就是看中了六伯母的家世,仗着二伯祖做御史的时候曾经给过纪年方便,涎着脸为六伯父求来了这桩亲事。

相比纪家而言,窦家此时不管是声望还是财力都远远不如,何况那江南人家过日子本就比北边的人精细,六伯母嫁进来以后,二太夫人在这个儿媳妇面前颇有些珠玉在侧的感觉,说话、行事都有点顾忌。

好在六伯母大家出身,大方沉静,并没因为下嫁而倨傲,不管是对婆婆还是妯娌小姑都恭逊有礼,加之六伯母进门有喜,先后诞下两个儿子,一来二去,六伯母就成了二太夫人的心头肉。

前世,窦昭和这个六伯母接触不多。

但她出嫁前,父亲却请了六伯母告诉她闺房之事。

她还记得,六伯母临走前拉了她的手低声嘱咐她:“记住了,你嫁人之后最要紧的是生儿子,其次是奉承婆婆,至于丈夫,你只要在他面前保持颜色常新就行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剥开妇言妇德的面纱这样直白地向她讲述为妻之道。

窦昭非常地震惊。

可震惊之余,她不免仔细地思索六伯母的话,而且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觉得有道理就越照着行事。

前一世,她忙得自己的事无暇顾及旁人,此时回想起来,她不禁对六伯母和六伯父之间的关系十分地好奇。

加上她还有事要求六伯母,不免有些期待着去六伯父家暂居的事来。

※※※※※

第二天中午,庞家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

或许是已经决定了让纪氏照顾窦昭一段时间,或许是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好,下午,窦世英就亲自把窦昭送去了东府。

二伯母和六伯母在二门迎接他们父女。

窦昭不由打量起六伯母来。

纪氏此时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白净娟丽,乌黑的青丝绾了个纂儿,插两根金包玉的簪子,藕荷色的夏衫,白纱裙,通身再无其他饰物,十分的素雅。

她笑着上前抱了窦昭。

窦昭闻到若有若无的蔷薇花香。

这香味她识得。

并不是寻常的薰香,是大食来的蔷薇花露,五十两银子一小瓶,价比黄金,而且只有京都最大的几家商行有售。

二伯母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窦世英道:“你也和我们一起去见见太夫人吧!”

女儿要麻烦东府的女眷帮着照料,窦世英谢了又谢,一行人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二太夫人屋里的布置很简单,却件件古朴大方,低调中透着奢华,让人想起放置古玩的库房,没有什么生气,处处透着冷意。

这屋子和二太夫人倒很相配。

窦昭想着她对母亲的冷酷无情,在心里腹诽道。

行过礼,二夫人抓了把糖给窦昭,然后问窦世英:“听说王家闹得有些不像话?”漫不经心的口气中透着几分严厉。

窦世英红了脸,低声道:“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二太夫人道:“你马上要去参加乡试了,我看这件事就让你二嫂出面帮你和王家的人交涉吧?”

是命令的口吻,而不是询问。

窦世英赧然点头。

二太夫人满意地“嗯”了一声,望向窦昭时就换上了一张慈爱的笑脸:“来,寿姑,到二伯祖母这里来!让二伯祖母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窦昭觉得二太夫人像千年老妖似的,祖父去世后又十年,她才去世。

她无意和二太夫人亲近,听到二太夫人的招唤,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拉着六伯母的手大声地道:“我今年都五岁了,自然长高了。”

声音清脆响亮,让众人怔愣之余大笑起来。

二伯母凑趣道:“二婶,您失算了!您应该先把糖拿在手里再喊寿姑过去的。现在您手里什么也没有,寿姑怎么会跑到您哪里去?”

大家又是一阵笑。

二伯母站起身来,对窦世英笑道:“你就放心把寿姑交给六弟妹好了,我们都会帮你照看她的。时候不早了,我和你回去看看吧?真定一巴掌大,这样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窦世英摸了摸女儿的头,叮嘱了她几句“听话”之类的话,然后和二伯母回了西窦。

二太夫人则仔细地询问了六伯母怎样安置窦昭,这才放她们离开。

六伯母带她去给大伯母问安。

做为和二太夫人一样的孀居妇人,她就住在二太夫人隔壁的院子。

悄无声息的宅子,青色的帐子,黑漆家具,松荫遮了外头的阳光,大伯母憔悴的面孔雪般的惨白。

窦昭想起她从前笑语殷殷的样子,很是唏嘘。

大伯母微笑着将窦昭抱在了怀里,让丫鬟端了瓜果糖食进来招待窦昭:“没事就来看大伯母。”

窦昭笑眯眯地应了。

六伯母和大伯母闲聊了几句,就带着窦昭辞了大伯母。

出了门,晒着外面的太阳,听着嘈杂的蝉鸣,窦昭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六伯母温柔地问她:“累不累?”

窦昭摇头。

六伯母笑道:“那好,我们去给你三伯母问安。”又哄着她,“给你三伯母问过安,我们就回去吃冰镇西瓜,好不好?”

窦昭笑着点头。

三伯母和六伯母比邻而居,她们进去的时候三伯母正在训斥刚过弱冠之年的五堂兄窦繁昌:“……你能和启俊比?他能问得倒先生,你呢,你是被先生问倒……”

他是三伯母的长子,在窦繁昌之前,三伯母生了三个女儿。

见纪氏和窦昭进来,这话当然也就训不成了。

窦繁昌笑容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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