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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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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正院,就看见郭氏扶着五太太面带倦色地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

看见窦世枢,五太太微微一愣,和郭氏上前给窦世枢行了礼,道:“老爷怎么这么早就下了衙?”

窦世枢叹了口气,苦笑道:“哪里有心思坐在那里听他们摆龙门阵,找了个由头就回来了。”然后看了看关着窦明的东厢房,“明姐儿怎么说?”

五太太没有作声。

郭氏和蔡氏会意。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五太太这才低声道:“说是之前魏廷瑜来家里赔礼道歉,她遇到了,就帮着说了两句好话。这次窦家一直不允诺婚期,魏廷瑜急得不得了,就邀了她在大相国寺城碰头,想让她帮着探探消息。我查过了,她没有说谎,两人之间应该没什么……”

窦世枢冷哼一声。刻薄地道:“我看是还没来得有些什么吧?”

五太太不敢吱声。

丈夫最恨这种事,自己也克守自律,不仅没有通常待妾之类的,就是她怀孕的时候,也是睡在书房里由小厮们服侍着。

窦世枢这么发泄了一番,心情好多了,对五太太道:“我们去看看寿姑去。”

五太太应喏,和窦世枢往窦昭住的西厢房去。

西厢房的窗棂就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素兰索利地转身跑回了内室,急急地道:“小姐,五老爷和五太太过来了。”

窦昭忙将口中的酥饼咽下。喝了口水,这才道:“除了五老爷和五太太。还有谁?”

“就他们两位。”素兰说着,素心已把炕桌上的糕点利索地收进了旁边的高柜里,转身帮窦昭拍了拍衣襟,拿了个大迎枕放在窦昭的身后。

窦昭刚刚“虚弱”地躺下,外面就传来叩门声:“寿姑,我是你五伯母啊!我和你五伯父来看看你。”

素心用的指沾了点温热的茶水涂在窦昭的眼角,这才高声应了句“来了”。示意素兰去开门。

素兰会意,迎了五太太进来。

窦世枢不好进侄女的内室,站在门外。

窦昭正有所无力地由素心扶着下炕。

五太太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扶了窦昭。忙道:“快躺下,快躺下。又没有旁的人。”

“让五伯父和五伯母担心了。”窦昭气若游丝地道,“我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

五太太望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孔,不由在心里暗暗摇头。

这孩子,命运也太不济了。

婚事一波三折的,到现在也没有个定数。

“还说没什么,人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了。”五太太心疼地道,就要搀她到炕上坐下。

窦世枢还站在门外,窦昭自然不能坐下,她强打起精神般地给窦世枢行了个礼,还没有说话,眼泪先籁籁落下:“五伯父,我不想嫁到魏家去,求您给我做主!”

五太太不禁叹了口气。

窦世枢沉默半晌才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先前有何家求娶之事,现在又和魏家退了亲,以后只怕姻缘上会有些艰难。你五伯母已经问过明姐儿了,那济宁侯不过是想求明姐儿帮着在你父亲面前说几句好话,又怕你父亲烦他,这才约了明姐儿在外面说话,并不是像别人传得那样,和明姐儿游什么大相国寺。瓜田李下的,我也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我向你保证,他们两人再也不会如此了。明姐儿我会让你五伯母好好管教的,你只管安心嫁过去就是了……”

窦昭就知道会这样。

“五伯父,我不会嫁到魏家去的。”她语气斩钉截铁决然,再次道,“我丢不起这个脸!魏家要娶也可以,让他们抬着我牌位进门好了。”

窦世枢和五太太默然。

※※※※※

远在城东的英国公府,宋墨披着件猞猁狲毛斗篷,坐在窗前书案前认真地看着手中的笺线。

初春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的面庞仿佛玉雕冰雕似的莹润中透着几分清冷,显露出高华的气质,以至于站在他面前的杜唯眼角的余光忍不住飘了过去。

“这样说来,济宁侯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四?”

宋墨清越的声音回荡在书房里,让杜唯心神凛然,忙收敛了心思,恭谨地应了声“是”,道:“魏家已经开始修缮新房。”

窦昭去年秋天就到了京都,魏家这个时候才开始修缮新房,早干什么去了?

宋墨抿了抿嘴,朝杜唯挥了挥手。

杜唯忙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宋墨重新拿起桌上的笺纸。发起愣来。

窦昭的婚事,很奇怪。

他刚把魏廷瑜夜宿南风馆的事压下去,大相国寺的事就传得无人不知无不晓,他警告了张原明几句,魏廷瑜立刻醒悟过来,亲自到静安寺胡同赔礼道歉,好不容易窦家的态度有所缓和,京都又传出魏家相中了延安侯幼女的消息。而且连魏廷珍说了些什么。去了汪家几次,都带了些什么礼品,廷安侯夫人见魏廷珍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招待魏廷珍的时候上的什么茶……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还不是让最惊悚的。

最惊悚的是他派了杜唯去调查这件事,竟然发现那些传闻全都是实真!

窦家和魏家的关系再次降到了冰点。

窦昭和魏廷瑜的婚事搁浅。

接着异峰突起。

窦明突然和魏廷瑜搅到了一起……魏家被迫向窦家低头,再次遣了媒人去商量婚期,窦家为了掩饰窦明和魏廷珍的丑闻,很快就答应了婚期。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刚烈的窦昭又怎么会答应嫁入魏家?

如同有双无形的手,暗中操控着窦昭的婚事。让窦魏两家关系不断地恶化,最后甚至一度走到了退亲的边缘。

这个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窦昭是否觉察到了?

还有纪咏。他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

宋墨只要一想,就觉得人像被架在火炉上烤似的,片刻都不能安生。

不知道窦昭现在怎样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窦家如果愿意为窦昭出头,就应该退婚而不是应答什么鬼婚期才是!

宋墨好像看到了躲在无人的角落暗暗哭泣的窦昭。

他的心像被刀剜了一块似的。

“陈核,陈核!”宋墨站起来高声喊着自己的乳兄。

陈核小跑着进了书房。

“你去趟鼓楼下大街窦家的笔墨铺子,就说我要见四小姐。”

陈核愕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应声而去。

宋墨他在书房里来回地走着,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激动还是兴奋还是悲伤……

既然窦家不管窦昭,那他来管好了。

只要窦昭答应,他就帮窦昭退了这门亲事。

他可不会像纪咏那样上窜下跳的,尽做些不靠谱的事。

魏家要退亲的谣言还得继续散播,这样就可以遮盖窦明和魏廷瑜的丑事。只要无损窦家的声誉,窦家就会在退亲的事上保持沉默,这样一来,就少了一层阻力。

然后和魏廷珍谈条件。看她是想为魏廷瑜谋个好差事,还是为魏廷瑜结门好亲事,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总有一样能让魏廷珍心动。

魏家要退亲,窦昭不肯嫁,这门亲事自然也就黄了。

宋墨琢磨着得跟顾玉说一声,让他在丰台大营、金吾卫之类的皇家亲卫里给魏廷瑜腾个好点的位置,至于亲事,托父亲的福,京都适龄待嫁的小姐他几乎全都知道了。

公主、郡主娶不到,嫁妆丰厚、品貌端庄的伯侯千金,由他保媒,却不是什么难题……

宋墨越想越觉得可行。

而纪咏却眼神茫然。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窦昭变得如此与众不同!

他明明知道窦昭要嫁给魏廷瑜,他还设计让魏廷瑜上了赵紫姝的床,想以此让窦昭从此对魏廷瑜不屑一顾;他明明知道窦昭对窦明有心结,还让窦明与魏廷瑜私相授受,想以此让窦昭从此无法忍受和魏廷瑜在一起……

窦昭说,他不尊重她的决定。

那是因为他认为窦昭的决定是错误的。

可他明明知道窦昭聪明又能干,为什么会怀疑她的决定呢?

纪咏站在那时,额头的汗泪越来越多。

纪老太爷却嘿嘿地笑了几声,捏着胡须优哉游哉地走出了纪咏的内室。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直击

纪咏隐入沉思中。

韩家老六快死了,家里人还是应韩家的要求把令则堂姐嫁了过去,他知道后也不过是嗤之以鼻地冷哼了一声。

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选择承担后果。

既然令则堂姐明明知道嫁过去就意味着守寡,还是嫁了过去,这就是她的选择,其他的人不应该干涉。

窦昭从小就和魏廷瑜订了亲,她想嫁给魏廷瑜,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有什么可指责的?他又凭什么觉得她的选择是错的?

因为和魏廷瑜和别人喝花酒吗?

他自己不也会参加了吗?

因为魏廷瑜看赵紫姝的眼神色迷迷的?

他自己不也在千佛寺胡同过了一夜吗?

因为魏廷瑜竟然上了窦明的当?

嗯……这点很重要,如果换成是自己,就决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这可是踩了窦昭的底线,窦昭是决不会原谅他的。

这次窦昭不就无论如何也不肯嫁给魏廷瑜了吗?

纪咏想到这里,有点小小的得意。

可下一刻钟,他又觉得泄气。

这也不是因为魏廷瑜不知道窦家的事吗?

自己到底对魏廷瑜有什么不满的?

就算魏廷瑜再不好,关自己什么事?

祖父从小告诉他,看事情不要只看表现,要多问一声为什么?只有知道了缘由,才知道想到的到底是什么?才知道能把握住这个人的心思,让这个人甘为自己所用。

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纪咏摒弃那些杂念,第一次认真地问自己。

他想让窦昭讨厌魏廷瑜,他想让窦昭和魏廷瑜退亲,他想永远和窦昭像现在这样,吵吵闹闹,逗嘴嬉笑,只要是和窦昭在一起。就算她的讥讽冷嘲,就算她的莫明其妙,就算她的鄙视敷衍,他都觉得有趣,他都食之如甘。

纪咏大叫一声,抬头却发现曾祖父不见了。

他拔腿就朝曾祖父的书房跑去。

纪老太爷正跷着腿躺在醉翁椅上看书,看见纪咏进来,忙将书塞进了一旁的花瓶里。

纪咏忍不住小小地鄙夷了一下。

曾祖父又看那些坊间的私印的刻本了。

纪老太爷忙端容咳了一声。道:“怎么?想通了?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了?”

纪咏点头,道:“我要窦昭退婚!”

纪老太爷强忍着才没翻白眼:“赶情你原来干的那些事都不是想让窦昭退亲啊?”

纪咏正色道:“我原来只是想让窦昭讨厌魏廷瑜,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管那个该死的魏廷瑜干了些什么,我应该和魏廷瑜交好,利诱他退亲。”他的脑子快速地转了起来,“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我曾经去过魏家,破破烂烂的,海上生意利润最大。风险也大,我应该让他合伙走船。让他血本无归,然后趁机帮他保媒,给他介绍一个陪嫁丰厚,又愿意帮他东山再起的岳父,他肯定会退亲……”

纪老太爷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纪咏愕然:“难道不行?”

自己的这个重孙,终于有点少年人的影子了。

“行,行。行。”纪老太爷笑眯眯地道,“然后呢?”

“什么?”

“我是说,窦家和魏家退亲之后呢?”

纪咏摸了摸脑袋。

果然是金无足金。人无完人啊!

纪老太爷叹了口气,道:“窦昭小小年纪,总不能因为被退了亲就守在家时再也不嫁人吧?就算如此,你呢?等你哪天成了亲,总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地往窦家跑,想什么时候见窦昭就窦昭吧?”

纪咏瞠大了眼睛,不以为然地道:“那我娶她好了!”

语音一落,他脑子里轰隆隆如雷鸣。

这,才是自己真心的心意吗?

他望着纪老太爷,眼睛瞠得更大了。

纪老太爷哈哈大笑:“总算开窍了。不然前头白折腾了。现在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还有做什么?”纪咏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里,没有反应过来。

“笨蛋!”纪老爷抽出本书狠狠地拍了拍重孙的脑袋,“你想娶,别人就一定要嫁吗?何况窦家和魏家还有婚约在身,岂是说退就退的。你平时不是自诩天资聪明,无人能及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却成了榆木脑袋?”

纪咏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忙道:“现在窦昭不愿意嫁魏廷瑜了,以她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嫁的。窦家现在要窦昭嫁,不过怕把窦明的事牵扯出来,坏了窦家的清誉,只要魏廷瑜自愿退婚,窦家能给外人一个交待,这婚事自然也就黄了。我这就去找魏廷瑜,想办法先把婚期拖一拖。京都天天不知道发生多少事,过些日子又会有新鲜事给大家议论。到时候再退亲也不迟……”

纪老太爷恨不得拿把斧子把纪咏的脑袋劈开,道:“魏廷瑜是个什么东西?你都能设计他,别人难道就不难设计他?他同不同意退婚有什么用?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擒贼先擒王。不要管那些细枝末节的事,要抓住能影响大局的人和事。你好好反省反省这次的事,先是没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就动手,动手之后,又没有看清楚谁是能影响事件进程的人,现在呢,脑子还像浆糊似的――你既然设计那魏廷瑜和窦明勾搭上了,窦昭也不嫁给魏廷瑜了,窦家为了掩盖窦明的事才勉强认了这门亲事,魏家怕窦家追究魏廷瑜的失德,只好请了媒人匆匆订了个日子,万事齐全,只欠东风,你不因势利寻,却要四处找借力……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说着,纪老太爷腾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纪咏一眼,道:“走,看我怎么帮你摆平这件事!”然后又抱怨道:“你给我学着点!”

纪咏张口结舌。

纪老太爷不以为意:“大丈夫快意恩仇,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像你这样,又想夺人妻又不敢出手。最后只会两不着实。你要好好的记往这次的教训。庙堂之上亦如此。你到底想干什么?谋福天下?还是只求自身?脸皮有厚,心要黑,才能成就大事!一味的清高,那是翰林院的学士;一味的迎逢,那是六部的小吏;要胸怀天下指点江山,不拘一城一府得失……”

纪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纪老太爷扬眉吐气。

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长者的尊荣。

看样子,有些事还真就不能太讲究。

窦昭虽然和魏家订过亲,可能管住纪咏。这就是良配!

念头闪过,纪老太爷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有窦昭看着纪咏,纪咏以后就会像正常的人一样生儿育女,谋求仕途了吧?

纪老太爷带着纪咏,去见了窦世枢。

※※※※※

窦昭很快就觉察到事情有了变化。

首先是强颜欢笑的五伯母。她的笑容变得真诚愉悦起来,不仅不再追问窦明的事,而且开始主持槐树胡同的中馈,还有心情偶尔和身边服侍的丫鬟、媳妇们打趣几句。

其次是二太夫人。她的病很快好了起来,每次她去给二太夫人请安,二太太看望的目光都充满了慈爱和宠溺。还常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对柳嬷嬷等人道:“寿姑太素净了些,得添几件像样的首饰才是。”然后就会让柳嬷嬷抱了自己的镜奁。或打赏她一支金簪子,或打赏她一串碧玉手串,对她异似寻常的喜欢。

再就是六太太,前两天还困惑地问她:“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窦明被送回了静安寺胡同看管。魏家来商量聘礼,你五伯母竟然说你年纪还小,婚礼的事,等过些日子再说。我问你五伯母发生了什么事。你五伯母支支吾吾的,什么也不肯跟我说。让我只管安心等着喝喜酒就是了。”这两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魂不守舍不说。好像有点怕面对她似的,看见她了也不像从前那样亲亲热热地挽着她说话了,而是躲着她甚至目光都不敢和她直视……

整个槐树胡同就像狂风聚雨过后重新收拾一新了似的,大家又恢复了从前的安静从容,悠闲地做着自己的事。

在什么情况之下,六伯母会觉得无颜面对她呢?

目前看来,只有她的婚事了!

她嚷着要和魏家退亲,六伯母是赞同的。虽然五伯父和父亲都希望自己能嫁过去,但这件事还没有最后的决定,而且这件事也不是六伯母能做主的,她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就觉得愧对自己。

那是什么事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纪咏的影子。

他亲手导演了窦明和魏廷瑜的私相授受,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不合理啊!

难道……

窦昭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不,不可能!

纪家对纪咏寄于很大的希望,不可能让他娶自己这样一个有“暇疵”的女子为妻。

而纪咏如果没有纪家的支持,根本不可能打动窦家。

六伯母又一向认为只要像邬善那样待自己真挚赤诚,品德才学都有可取之处的人才是自己的良配。纪咏虽才华横溢,却性格跳脱,没有个定性,谁嫁给他都会很辛苦,不是丈夫的好人选……

窦昭高声喊着“素心”:“你去帮我仔细查查,五伯父这两天都见了些什么人 ?'…'说了些什么话?”

如果自己猜得对了,这件事肯定得到了窦家上上下下的认同。要不然,五伯母也不会如释重负,二太夫人也不会每次都用一种赞赏的目光打量自己了。

窦昭眉头紧锁。



第一百九十四章 对策

过了二月二,风吹在身上就没有了寒意。

花树冒出嫩芽,青草从地上冒了出来,迎春花蓬蓬勃勃地恣意怒放,花得漫枝漫坡,整个天空都跟着明亮起来。

窦昭穿了月白色杭绸小袄,青色八幅湘裙,安静地坐在后花园八角凉亭的美人倚上,安宁的如一泓山涧潺潺流淌的泉水。

纪家老太爷亲自出面,以支持五伯父的主腹――吏部验封清司使郎中方洲出任浙江布政司为条件,和五伯父达成了默契。

只等和魏家退亲,就为她和纪咏订婚。

纪家怎么会突然看中了她?

而且还在她罗敷有君之时。

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纪家还怎么立足江南?

也难怪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秘而不宣!

窦昭从不妄自菲薄,也从不盲目自大。

论人品,相比那些贤名远播的孝女、烈女,她差远了;论出身,她生母早逝;论相貌,她离倾城倾国还差得远;论门第,窦家虽然借着五伯父的入阁成为了北直隶数得上数的名门望族之一,可五伯父毕竟刚刚入阁,根基尚浅,江南百年世家林立,纪氏也是其中一家,纪老太爷不可能为了家族利益与纪家联姻,何况纪家和窦家已经是姻亲了,娶了纪家姑娘的六伯父和五伯父是同胞兄弟,比起她这个出了五服的堂侄女要亲的多,纪家根本不用多此一举……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纪家希望通过她来约束纪咏。

窦昭思忖着,目光就落在了不远处的贴梗海棠上。

大红的花儿开了一树,艳丽如霞,灼灼如火。

纪咏知道纪老太爷的真正意图吗?

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窦昭觉得自己应该和纪咏见上一面。

只是没等她吩咐素心,陈曲水拿了账册来见她。

“世子想见您一面。”他一面拨弄着算盘,一面道,“听那口气,好像知道您不愿嫁给济宁侯的事了。”

窦昭头痛。

魏家的事还没有解决纪咏搅和进来。现在又冒出个宋墨……

她道:“你跟世子说,我的婚事自有长辈们做主,请他不要插手。”

陈曲水很是迟疑。

窦昭把纪老太爷来访的来告诉了他。

陈曲水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相比魏家,纪家这门亲事可谓是门当户对了。

“我要退婚,默许宋墨出手,这算是怎么一回事?”窦昭道,“何况宋墨的为人你也是清楚,他不出则己。若是出手,一准成能。可之后呢?只怕我前脚和魏家退了亲,纪家后脚就会来提亲――纪家可不比魏家,他们能在庙堂上助五伯父一臂之力,若这门亲事定下来,可就没那么容易退了。我要是抵死不嫁,不要说二太夫人、五伯父了,就是父亲、崔姨奶奶和六伯母,只怕也不会由着我,再闹下。大家说不定以我疯魔了。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就是个死局了。难道我还真的嫁给纪表哥不成?那还不如嫁给济宁侯。至少济宁侯好唬弄。纪表哥,那得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我这辈子就想舒舒服服地过过小日子,寿终正寝地驾鹤西去,没打算辅佐丈夫封王拜相,名垂青史,做梁红玉之流。”

陈曲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一把年纪了都没要死要活的,小姐年纪轻轻的。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的。不过,小姐的话不无道理。纪见明虽然才高八斗,可也性情倨傲。不好相处。而且纪家嫡支六房,旁支十三房,加上依附他们的姻亲,加起来有百来户人家,嫁给纪见明,还就真不如嫁到济宁侯府去。”

能理解她想独善其身的人,只有陈曲水。

得到了他的肯定,窦昭心情大好。

她道:“我看这件事还得从魏家入手――只要魏家不同意退婚,窦家就不可能和纪家议亲。到时候纪家肯定会引诱魏家退亲的,只要我们抓住了魏纪两家的把柄,我们就占了大义,五伯父就休想把我嫁到纪家去。”

陈曲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指责纪家破坏您的姻缘……这样一来,就算是五老爷想和纪家联姻,也背不起这狼狈为奸、迫害侄女的名声!”

“不错。”窦昭笑道,“魏家背信忘义,纪家持强凌弱,我就能以此为借口,从此古佛青灯,再也不论婚嫁。看在西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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