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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王座-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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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是何时来到自己身边,抑或是自己跳上墙头之前就静静坐在那里?从她的角度看不清男孩的面貌,月光照亮残破不堪的小小剪影,龙姬从没看过那样的身影,狰狞的缝合线、胡乱绑扎的绷带、刚刚结痂就再次破裂的伤口、流着脓血的毒疮、凸凹不平的皮肤、像是凌乱挂在晾衣杆上的咸肉般摇摇欲坠的肌肉,这样的身体不该属于一个活人,而该属于一位死者、一具尸体、一个亡灵。

小小的龙姬并未表示特别惊奇。在她49天大的时候,有着风暴骑士称号的龙家家主亲自主持了“冥婚”仪式,让三名同日出生的龙家宗室子弟与三具童尸缔结婚约,三名婴儿之中唯有龙姬成功激活了血脉中的古老能力,成为龙家第十四代子弟中唯有拥有“冥婚”之力的精英。即使龙家的各种血脉能力浩如烟海,“冥婚”也始终稳稳位于前三位之列,因为童尸在异界有着无限的成长潜力,只要假以时日,进境无可估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尚未成熟的心智受到了异界恋人的影响,开始变得冷漠、迷离、扭曲,觉得在世间的每一天都是戴上面具表演,唯有在每天的某个时刻,在精神与时间契合时间得以与异界恋人沟通的刹那,才是真正自在的解脱。在这种隔着一层轻纱看世界的精神状态下,五岁的龙姬收回目光,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龙昶。”破破烂烂的男孩说。

“你是第几代的?宗家十四代的少年我都见过,你不在其中。”龙姬问。

“十四代。”男孩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在别院中接受训练?”女孩问。

“我从墙的那边来。”龙昶指一指围墙外侧。

这回龙姬微微吃了一惊。宗家子弟别院在整个龙家主宅的中下方,宗家宅邸的边缘地带。如果从空中俯瞰整个龙家主宅,能看到阔达三千五百亩的大院呈现正圆形状,一道弯曲的院墙将宅院分成互相纠缠的两部分,状似一幅壮观的太极图。宗室一边的屋顶、地面与院墙都以凉隋国特产的浅灰色麻石覆盖,看上去坚固洁净;而分家一侧则由色泽厚重的深褐色山岩建造房屋。同为龙家主宅的组成部分,两侧宅院却泾渭分明,以高高的墙壁相隔,仅留一上一下两道门户想通。这道横亘主宅的墙壁被称作“龙脊”,高达四丈零七尺,阔至两丈一尺六,宽度足够一架马车在上面驰骋。龙脊上有内务使日夜巡逻,每隔半里就有烽火台和箭楼,戒备森严。

这些武备并非防御外敌,而是阻止内部互通,跨越龙脊是被绝对禁止的行为,分家子弟若非蒙长老会召唤,终生不得踏入宗家院落一步;而宗家子弟若向前往分家院落,必须向宗族长老提出申请,经由长老会审议批准后手持谕令、印章、凭条,通过两扇门户前往,并在指定时辰之内返回。前往分家预期不归,与擅自逾越龙脊一样都是立斩之罪,无须刑堂判定,任何一位内务使都有权利将触禁者当场斩首。

龙姬所坐的位置是别院外围的矮墙,矮墙背后,那高耸入云的厚重建筑便是“龙脊”。男孩说从墙那边来,毫无疑问是一位私自越过龙脊而来的分家子弟!在龙家近千年的漫长历史中,无数分家子弟曾尝试翻越龙脊,每年都有数十颗头颅悬挂在高墙上被慢慢风干,日积月累,墙壁那端出现了一条头颅组成的长长彩带,被朔风吹干的人头缩小至柚子大小,由于死因不同呈现各种各样的色泽,随风相互碰撞发出坚果般的清脆响声。这是唯有龙家人看得到的独特风景,古老家族命运纠缠的残酷见证。

龙家的一切资源、财富、辉煌和荣耀都集中在宗家宅邸。这里集中着凉隋国三分之一的财力,拥有令东方十七家相形见绌的庞大外务使队伍,承接各种小规模武装行动雇佣(乃至可以发动一场战争),管理着三百万亩田地与六十万名佃农,每年向整个东方大陆输出数十名最顶尖的带刀护卫,龙家护卫是整个大陆皇廷与富豪梦寐以求的保护者,即使不使用血脉能力,这些宗家精英也可以凭借“九法”立于大陆强者实力之巅。宗家子弟可以接受各种血脉能力激发仪式,可以得到系统的教育,可以尽情学习“九法”精妙,可以吃到营养丰富的食物、得到精心打造的装备、获得无数磨练进步的机会,最终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强者。

而在“龙脊”另一侧,一切就完全不同。分家子嗣被视为低劣血统的继承者,终生做着最低级的工作,凭借食物配给苟且偷生,龙家最黑暗、最见不得光的行动就由分家子弟完成,在长老会的眼里,这些人是“可被牺牲”的一群,多死几个人的话还可以使分家宅邸的人口密度下降一点,免得代代衍生的子嗣拥挤在无法扩大的宅院里,造成食物短缺和疾病的困扰。

没人说得清宗家与分家的隔绝是从何时开始的,在最古老的族谱上就清晰画出了龙脊的轮廓,被供奉在长老会祖先堂香烟缭绕供桌上的那本祖训有云:龙家不纯血,实则外姓人。龙家祖先认为分家子弟实则不该被冠以“龙”这个姓氏,但无奈他们的血管中流动着龙家的血液,只能建造起黑色院落和高高墙壁,将这些污秽的血脉囚禁在主宅中,世世代代加以隔绝。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这一个“血”字。所谓“血脉继承人”这种职业,就是凭借“血统”这种神秘的纽带在家族成员间代代传承,每个家族的血统各自不同,拥有各种各样的属性、能力及变化,也都会产生各种奇怪变异,这些变异是无法控制的,但通常不会偏离血脉能力太远。

但龙家却不同。龙家的血脉能力本身就是一个包括万有的万花筒,拥有不计其数的形态变化,就以包括龙姬在内的第十四代(全名为乙申纪龙姓十四代宗家,龙家的历史已经长到不可考证,每二十代为一纪,按照天干地支循环)五岁孩童为例,十二名幼童的能力各自相异,没有任何两人的力量是相同甚至相近的。在龙家典籍中可考的能力种类有一千零二十种,这是整个大陆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可能拥有的超常现象,至今无人能够从神秘学、魔法或玄学的角度加以解释。

一千零二十种能力之外,典籍还记载了一万两千五百种“恶变”。所谓“恶变”,就是血脉中不良的力量觉醒了,将人类转变成为某种可怕的怪物,在龙家早期历史中流传着无数这样的故事,父母睡梦中被恶变为狼獾的孩童吞噬,及笄之礼时幼童化为身长五丈的毒蛇,那时龙家人恶变的几率比力量觉醒要大得多。后来,这个大家族逐渐发现了血统中隐藏的秘密,将易于“恶变”的一支血脉彻底剔除出去,禁止通婚,筑起高墙,隔绝来往,逐渐剔除血统中的不净成分。经过漫长的岁月,宗家与分家形成了,如今宗家子嗣恶变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而分家每一名后代在年满十六岁之前都有化身成为怪物的可能性。宗家与分家,纯血与不净血,血脉能力与恶变,这就是这出悲剧的成因。悲剧已经演得太久,以至于现在无论宗家还是分家人都习惯了一切,接受了这种残酷的设定。

分家子弟若想要出人头地,只有三种途径可以选择:

第一,在幼年时进入“外骨坑”,迫使血脉能力觉醒,这样虽然一百人中只有不到五人生还,但很容易获得攻击性的强大力量,婴孩会立刻得到宗家的注意,得以脱离分家暗无天日的生活;

第二,成年后未“恶变”且有天赋者可以申请加入影宗,学习龙家九法,得到些许逃离苦海的机会。“影宗”是活跃于分家宅邸的隐秘力量,成立初衷是消灭恶变者化身成为的怪物,防止它们造成大规模破坏,其后职能逐渐变得多种多样;

第三,越过龙脊,逃过内务使的追捕隐藏起来,在年满十六岁的时刻前往长老会议事堂自首,可以获得特赦。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往往都是天赋异禀的强大战士,历史上有记载的不过寥寥几人。

如今那个破破烂烂的男孩,竟然是越墙而来的分家子嗣,这怎能不让龙姬暗暗心惊?她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龙脊,并未发现内务使的踪迹,号角没有响起,烽火也未点燃。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那男孩笑道:“我还要回去的,他们只是睡着了。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我告诉你一些事情好不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第118章 深宅剑鸣声(下)

“我的名字不能告诉你。”龙姬说。

“为什么?”破破烂烂的男孩问。

“父亲说不要轻易将真名告诉陌生人,若对方是言灵术士的话就糟了。你可以叫我做龙姬。”女孩回答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坐过来说吧?”

“喔,好。”

龙昶轻轻一跃从垛口落下,无声无息坐在龙姬身边。借着如水月光终于看清他的脸孔,那面色青白、皮肤剥落、眼瞳涣散的面孔确实不属于活生生的人类,龙姬发出惊奇的短促叫声,但并未感到害怕。若说丑陋的程度,自己通过“冥婚”召唤来的异界恋人要可怕得多了说起来,这种形容丑恶、带着死者气息的怪物反而令她感觉亲近。

“你不怕我?”男孩扭过头,用露出白骨的嘴巴说。

“这是‘恶化’的结果么?”龙姬反问道。

龙昶摇摇头。“这是我在万骨坑里得到的能力,名叫‘甲躯’。这个身体其实是已经死去的,所以龙脊守卫察觉不到我身上的气息,偷偷潜过来也不会惊醒打盹的内务使。我的真身正在异界修炼……哎呀,又受伤了。”他的手臂上噗地凭空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没有鲜血流出,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的真身受伤,就会折射在这具身体,理论上应该把这种联系减弱的吧?总之,不方便的地方很多呢。”

女孩用亮晶晶的黑眼睛盯着他:“也就是说,你的真身和召唤物其实是倒转了?凭借召唤物生活在世间?”

“可以这么说。但异界也是真实的,也可以说我是很辛苦地活在异界呢。”龙昶眯起眼睛回答道。

龙姬点点头:“这种能力……跟我的能力其实很像。只是我的实力还太弱,根本没办法将异界的伙伴带过来,即使用尽全力召唤,也只是一堆不成形的白骨罢了。”

破破烂烂的男孩望着月亮,双脚在墙头晃晃悠悠:“你是宗家子弟,不用变得很强也可以安然活过这一世了,哪像我们,一辈子不能离开这个大监牢,每天挤在鸽子笼里为了食物强迫头,不知道哪天身边的人就会恶化成怪物把自己吞掉。幸好没有怪物对我感兴趣,他们不爱吃死人吧,大概?”

“命运是没办法选择的。”女孩的眼中没有彷徨与迷茫,“这话是教书先生告诉我的,怨天尤人一点用也没有。说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

“喔对啦,差点忘了。”龙昶一拍脑袋,“不是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死掉了吗?我知道是谁杀死了她。这段时间我经常越过龙脊到这边来闲逛,正巧看到了那一幕,不知道能对谁说,憋在肚子里涨得五脏六腑都快爆炸啦。”

“龙怡?”龙姬转头看他,“龙怡死去的时候你在旁边?”

男孩点头道:“那天晚上我就坐在那边的树上,盘算着偷点什么东西回去换钱,你知道宗家的物事在我们那边特别值钱,就算一个香炉两卷竹帛也够换一周的饭钱,不过又怕惊动那些大人物,被人一发现我就完蛋啦。我坐在那里等夜色再深一点,这时候,那个圆脸的小姑娘独个儿走出了院子,沿着小巷拐了个弯,到了另一个院子里面,那里站着个中年人在等她。只看了一眼,我就吓得心肝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说笑而已啦,这个身体的心肝早烂掉了——那个男人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人,就算隔着三五十步远,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发出的那种又尖又利的杀气,像无数小针一样扎得皮肤生疼。”

“你认得出他吗?”龙姬问。

龙昶被气乐了:“整个宗家我半个人也不认识啊,就算家主站在面前我也分辨不出来,能认出他才是有鬼咧!总之是个很厉害的强者就对了。他先是小声说了点什么话,离得太远我听不清,后来小姑娘蹲在地上,发动了什么法术,许多烂泥巴从地砖的缝隙里挤出来,在地上排成了歪歪扭扭的文字,具体写的是什么,离得太远我看不清,就算看清了也认不出,又没人教我识字……总之看完了这行字,那个男人点了点头,一抬手就把小姑娘杀死了,看不到是怎样出手的,好像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子割断了小姑娘的喉咙,血喷出五步之外。他把小姑娘揪起来,回到这个院子,把她挂在旗杆上,向我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就消失不见了。这一眼差点把我吓得从树上掉下来,我身上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又没有呼吸和心跳,居然还能引起他的警觉,吓死我了……”

“看不见的刀子?”女孩皱起眉头,“等一下,这不对啊,我们发现龙怡的时候,旗杆下的地面有泥土形成的‘伪泥’偈语,偈语预言了她自己的死期。如果她在别处被杀死的话,怎么可能在旗杆上发动能力写出偈语?”

男孩又拍拍脑门,从头骨上的一个破洞能看到他青白色的脑浆在颅骨里面晃晃悠悠,“忘记说了忘记说了,男人杀死小姑娘之后,用脚把地上的字抹掉,回到这个院子,把尸体挂上旗杆,然后站在那里召出了泥浆,形成那行看不懂的鬼画符,他好像有着跟小姑娘一样的能力来着。”

“这更不可能了啊!”龙姬疑惑道,“龙怡的‘伪泥’是三百年一见的特异能力,整个龙家都没有其他人会用呀!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看错!哼!”龙昶气得提高了音量:“别看这具身体视力、听力都不怎样,但只要是我龙昶说出口的事情,就敢打一万个保票,要是说出半句假话,让龙神把我砸成肉末剁成馅包成包子丢给野狗吃!”

女孩摇摇头:“不是说你说谎,而是……等等,你说的看不见的刀子,是不是这个样子?”她伸出手捏个指诀,酝酿了半晌,剑指从空中用力划过,墙头的一片青瓦“噼”的一声裂为两半,喘了几口气,龙姬问道:“我练得不好,不过是像这种模样吗?”

“对啊对啊!”男孩喜道,“就是这样子,比你强上一亿万倍就对了!”

龙姬表情显得有点迷惑,“这是龙家九法之一‘镰龙’,就算在宗家,能够练成的人也不多,我已经决定放弃这项修行了……那么你说的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模样呢?”

龙昶想了想,“中等个头,不胖不瘦,穿黑衣,蒙着脸,看不清长相,应该有胡子,眼睛亮得吓人,哦对了,他穿着的鞋很奇怪,好像两只都是左脚的,不过走起路来还是快得很。”

“竟然是他!”线索忽然在龙姬心中串联起来,五岁女孩瞪大眼睛,被自己的念头所震惊,男孩描述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她不常见到父亲,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两周前,父亲穿着两只左脚鞋,说最近“镰龙”之术已经大成,开始着重修炼“跛龙”步法,穿十五斤重的铅底左脚鞋半年,再换两只右脚鞋半年,这是跛龙相当高级的修炼功法了。而父亲身上,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绝不对别人说起,也只是在一次谈话中偶然透露给龙姬一鳞半爪。

那天父亲出外执行任务得胜归来,兴致很高,宴席上多喝了几杯,夜色低垂之时屏退从人,只留父女两人在房中。父亲醉醺醺地说要表演一个新把戏,只见他手指将酒杯一弹,插一根筷子进去,整杯酒就凝成了一块硬邦邦的坚冰,筷子一提,就提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冰棒,父亲一边咔嚓咔嚓嚼着冰块,一边说“这是在锄奸中斩杀的一名龙家叛将身上吸收来的能力,很少见的冰系,没什么大用,不过还挺有趣。”

龙姬没有说话。在龙家一千零二十种血脉能力之外,据说还有一种极其罕见的能力叫做“大噬”,传说中这种能力使用者在杀死另一名龙家人的时候,能够将他的血脉能力收为己用,好比一本空白的字典,每杀一名血脉继承人,就在字典上写下一行新词。龙姬隐隐猜测到自己的父亲就是传说中“大噬”之力的持有者,如果龙昶所说的不假,那么就是父亲杀死了龙怡,夺取了“伪泥”之力,将尸体挂在旗杆上面整整一夜?

龙姬与父亲一点都不亲近,但这个猜测还是让她心脏收紧。一旁的龙昶没察觉她情绪的变化,抬头望着月亮:“哎呀糟糕,超过时间了,这下得拿出点真本事才能回去啦。子时三刻内务使换班,那个讨厌的十三代老头能感应到亡者之气……真麻烦,一聊起天来就忘了时间。我走啦,龙姬,过两天再来找你玩。”男孩说着站起身来。

“等一下,我还有问题……”龙姬伸出手,只抓到了空气。

血红色花朵在围墙上盛开,霎时间铺成一片华丽的花毯,来自异界的曼殊沙华绚烂盛开,一只缠满绷带的手臂穿越虚空缓缓举起,接着花海中升起来自异界的少年。龙脊上拔剑声响起,内务使发现了异状开始呐喊起来,龙姬跃下矮墙回到院落,回头一望,月光下那异界的少年正无畏地迎向执刀仗剑的内务使,灵动的眼神在她脸上一转,嘴角浮现笑容。

十五年后,圣河古难南岸的驿站里,一朵银玫瑰莹莹闪亮。

第119章 别院两重天(上)

“银玫瑰亮起了,龙姬小姐。”六年前的那个下午,埃利奥特在圣河古难南岸的驿站对龙姬说。

“……这是错误的判断。你弄错了。”东方女人立刻回答道。

“银玫瑰是不会说谎的,龙姬小姐。”玫瑰骑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银质花瓣上的光辉渐渐消散,沙漏中的帕美尔蓝色六角星砂刚流去一小半。“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骑士忽然开口问道。

龙姬转开头望着墨绿色的宽阔水面:“不。”

“爱情是一种魔法元素。”骑士出神道,“不存在于魔法师协会的典籍当中,但谁也无法否认它的存在。爱情具有神奇的特性,它包含两个方面:付出的冲动和占有的欲望,前者是无私的、热诚的、慷慨的,后者是自私的、狭隘的、非理性的,两种互相冲突的特性交织成了爱情的双螺旋,悖论的和谐统一,其中蕴含着究极的力量。这种力量……非常美丽,值得花一生时间去追寻。”他抚摸着独角兽的鬃毛,悠然道:“作为被诅咒的三位一体,我们是毕生体会不到爱情的滋味的,所以自从祖先被逐出红土平原之后,一直游走于大陆,寻找最美丽的爱情,即使只是充当见证人,目睹银玫瑰彻底盛开的时刻,也是玫瑰骑士毕生的荣耀……请承认吧,龙姬小姐,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成立了。”

“我否认。”东方女人忽然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你看到银玫瑰的花瓣了吗?”骑士轻声说道,将玫瑰花插在桌上的一只酒杯中,“花瓣的开度比刚才增加一点了,是你讲述往事时散发的气息滋养了银玫瑰,你没办否认自己的眼睛,龙姬小姐。”

“那只是障眼法。”龙姬说道。

埃利奥特露出微笑:“那么我们将玫瑰留在这里,退到绝对无法触碰的地方去,而你,拜托将有关那个男人的故事讲完,好吗?时间……还有五分钟。”

龙姬犹豫地看看他,又望着杯中含苞待放的银玫瑰,终于叹了口气:“好吧。就五分钟。”

时光如瀑布倒悬,时针拨回龙家主宅宗家别院那懵懂寂寞的童年,龙怡神秘死亡的事情最终不了了之,刑堂给出的解释是“遇公族恶变战败而夭”,公族恶变指的是有宗家子弟因体内不纯血引发恶变化为怪物,这种怪物杀死了龙怡。在筑起龙脊高墙之后,宗家子弟恶变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但就算万中无一的概率,也是龙家永远的隐忧。刑堂宣称这头怪物还藏在主宅当中,准备伺机作恶,让所有战力较低者、老人、父女与儿童提高戒备,如有异状,立刻通知内务使或刑堂掌刑使赶赴处理。

十一名孩童人人自危,别院的气氛变得压抑诡谲,这些幼童开始失眠、易怒、互相猜疑,莫名其妙的争斗多了起来。唯有龙姬尽量闪开这些是非,她不知该不该把父亲认定为杀人凶手,在每次面见父亲的时候,都觉得眼前的男人愈发陌生起来。自从那个晚上之后,名叫龙昶的分家子弟就再未出现在别院墙头,龙姬忘不掉那晚喧哗灿烂的曼殊沙华花毯,忘不了那个从地下升起、身上缠满绷带、唯有眸子闪亮的男孩,龙脊上跃下七八名持刀仗剑的内务使,来自异界的少年一拳就打倒了一名高大男子,抢过他手中的剑刷刷舞动,夜空中闪着雪亮的剑光。

别院被骚动惊醒,龙姬不能再等下去,跃下矮墙回到屋中,佯装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别院的护院武师揉着惺忪睡眼出现在院子中央,嘟囔道:“又是那个小鬼?一年之中出现三四回了,每回都带着伤跑掉,过一段日子又活蹦乱跳地回来,难道是铁打铜铸的不成?……喂!当值的虞侯是哪位啊?这次一定要擒住他啊!”

龙脊之上传来回答:“第三支十四代控鹤府虞侯龙食熊——行次第三十七——拜见十九叔父!这小子是在控鹤府挂了号的,再让他逃掉,我们这个月的例钱都要扣没了!请叔父放心!”

这时龙姬悄悄出现在护院武师身边,小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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