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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桑雄狮-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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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瓦的心怦怦直跳,就好像是在战场上。他眼见一只灰色弋瓜纳蜘蛛慢慢靠近,这种蜘蛛有毒,有时甚至会致命。他知道,有个农场工人的儿子就曾死于蛛吻。阿尔瓦试图挪动身子,但没有成功。蜘蛛凑过来,吻上他的双唇。

阿尔瓦扭动身躯,从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挣出双臂,抱住毒蜘蛛,在苍鹰面具的阻碍下尽可能吻回去。他觉得自己有进步。从日头落山时算起,他已经学了不少东西。

蜘蛛退后一步。有些人似乎总能在拥挤的人群中闪转腾挪,而这个诀窍,阿尔瓦还没学会。

“妙极了。待会儿来找我,老鹰。”毒蜘蛛说。她右手往下一探,飞快地捏了一下他的私处。阿尔瓦希望其他人都没看到。

可惜这机会不大。

蜘蛛走远后,一个干巴巴、硬邦邦的胳膊肘捅在他软肋上。“我得付出什么代价,”莱恩·努涅斯略略笑道,“才能重新变得青春年少肩宽背阔啊!她弄疼你了吗,孩子?”

“你说重新是什么意思?”站在阿尔瓦另一侧的马丁叫道。他的狂欢节面具是只狐狸,倒是个贴切的形象。“你从来没有阿尔瓦这副体格,除非是在梦里!”

“我断定,”莱恩拿腔拿调地说,“你指的是他的肩膀,而不是其他部位吧?”

这话引发了一阵粗犷高亢的笑声。阿尔瓦心想,好歹街上的喧闹程度也不可能因此变得更高了。胡萨里·伊本·穆萨走在他们身前,考虑到那张壮观的面具,他也只能单独走在前面。丝绸商人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冲莱恩打了个鼓励的手势。平素不苟言笑的老兵欢快地冲他挥了挥手。莱恩是只红绿相间的公鸡。

自从第一颗星辰绽放光亮起,他们就一直在喝酒。到处都是食物和烹调的香气:炒栗子、烤羊羔、从湖里捕捞的小刺鲜鱼、奶酪、香肠和春瓜。每间酒馆都人满为患,全部敞开店门,在街面上摆开摊子售卖葡萄酒和啤酒。拉寇萨变了一副模样。

阿尔瓦今晚亲到的女人,比他这辈子碰过的都多。至少有半打人怂恿他待会儿来找她们。夜晚已经模煳不清。他试图保持警醒,寻找贾罕娜的影踪,不论她打扮成什么样子。此外,虽然阿尔瓦绝不会告诉别人,但他也在寻找一张山猫面具。火光摇曳,人流如织,但他相信自己肯定能认出来:那面具上有—根金丝皮带。

贾罕娜开始觉得有一点后悔,也许今晚不该坚持保留神秘感,独自一人上街。

狂欢节妩媚迷人,这绝非虚言。而且头戴面具隐藏身份,行走在同样难以辨识的人群中,无疑很让人兴奋,但她不喜欢喝那么多酒,也不太陶醉于许多男人和一两个女子的亲吻。已有不少人利用狂欢节的许可,热情地向她拥抱索吻。当然没人滥用这项特权,毕竟现在为时尚早,人流又那么拥挤。贾罕娜虽说没有破坏今晚的精神,尽量予以回应,但她没能获得什么实际乐趣。

贾罕娜心中暗道,这只能怪她自己。是她打定主意,不跟罗德里格的人结伴而行,在安全的护卫下走过混乱街道,逛上一会儿,然后像个好女孩那样回家去,独自睡到天明。

全是她自己的主意。如今谁也认不出她,除非凭借摇曳火光,认出她的步态或歪头的样子。马丁也许能看出来,医师心想,还有卢杜斯。他俩擅长此道。贾罕娜还没看到任何贾德骑兵。她倒是远远看见了胡萨里。这不奇怪,拉寇萨城今晚不可能有两只那样的孔雀。

一头棕熊走上来把她搂在怀里。贾罕娜亲切顺从地接受了那足以压断骨头的拥抱和落在双唇上的浅啄。

“跟我来吧!”大熊发出邀请,“我喜欢猫头鹰!”

“我看还是算了吧,”贾罕娜喘着气说,“当此漫漫长夜,现在就折断肋骨未免太早了些。”

棕熊哈哈大笑,用戴手套的左手拍拍她的脑袋,晃晃悠悠继续朝前走。贾罕娜环顾四周,猜想奇里会不会隐藏在摇曳火把下的人潮中,但奇里不知道她戴什么面具,而且医师是从后门离开宅院、走入夜幕下的街市的。

她说不好为何今晚独自出行对自己来说如此重要。也许并非如此,也许她只要坦诚面对自我,就能得到答案,但贾罕娜不准备那样做。狂欢节不是扪心内省的时候,今晚是让人们去实现一年到头只敢幻想的美梦的。她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有一头灰色母狼和一匹马不可思议地纠缠在一起。

一只七杈牡鹿从她面前的喧闹人群中冒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皮酒囊。他略鞠一躬,把皮囊递给贾罕娜;若是腰再弯得深一点,没准儿会将她刺个对穿。

“多谢。”贾罕娜伸手去接酒囊,彬彬有礼地说。

“换个吻?”柔和的声音有些发闷。

“很公平。”伊沙克·本·约南农的女儿答道。现在是狂欢节。她上前一步,轻轻吻了一下,随后接过酒囊,喝了两口。

此人身上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贾罕娜没有追寻这个思路:今晚吻她的男人里,一多半都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面具、想象力,再加上太多葡萄酒,会对你产生影响。

牡鹿没再多话,而是径直朝前走去。贾罕娜目送他离开,忽然发觉他忘了拿酒囊。医师冲那人喊了两声,但他没有回头。贾罕娜耸耸肩,看了酒囊一眼,又喝了两口。酒液甘甜醇美,几乎没有掺水,也许是一点都没加。

“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多留点神。”她大声说。

“今晚?”一只棕兔在她身边哈哈大笑,“真荒唐。还是跟我们来吧。我们正要上船去。”他们一共四个人,都是兔子,包括三个女子和一个左拥右抱的男人。

这似乎是个合情合理的提议,跟其他所有事一样合情合理,而且至少比独自乱逛强。贾罕娜在前往湖泊的路上,拿出酒囊跟他们分享。

全靠面具才让今夜的行动变为可能。面具后的双眸从门洞的阴影里观望着喧闹人群,眼见一头牡鹿接受了白猫头鹰的轻轻一吻,随后举止优雅地漫步离去,把盛满美酒的皮囊留在对方手中。

猫头鹰明显迟疑片刻,又从皮囊里喝了口酒,然后和四只兔子朝另—个方向走去。

兔子并不重要。牡鹿和猫头鹰才是他的熟人。突发奇想装扮成母狮的观望者,离开门洞的遮蔽,跟上牡鹿。

在敬拜贾德或是亚夏群星的半岛诸国,还流传着一些异教传说,讲述了男人变成牡鹿的故事。在那些被太阳神的追随者征服的土地上,男人遭此厄运是由于为了女人的怀抱而放弃征战沙场的机会。至于东方的阿姆兹和索里亚,在世界被亚夏的愿景改变之前,古老传说中讲到猎人窥见女神在林中池塘沐浴,因而被当场变成鹿形。

在那些传说中,曾经是男人的牡鹿都要遭猎狗追撵,最终在黑暗丛林中被撕得粉碎,以此偿还罪孽——不可饶恕的罪孽。

自从拉寇萨狂欢节设立以来,有不少传统在这些年中逐渐产生。亲吻陌生人是广受欢迎的一桩。艺术作为它形影不离的伙伴,则是另外一桩。

在宫殿与南方的河门之间有家叫奥兹拉的酒馆。拉寇萨的诗人和乐手——以及那些希望能列席其间,哪怕只是一晚的蒙面人——都在多年经营此店的老扳善意的目光下,献上不署名的诗文和歌曲,供彼此赏玩,也让在门外火光中驻足的路人品评。

奥兹拉酒馆的狂欢节比较安静,但乐趣丝毫不减。面具可以让艺人用他们从来不敢亲身尝试的方法表演。有些城中最著名的艺人会在狂欢节夜晚来到这间不起眼的小店,看看剥去名声和风尚的光环,他们的作品能得到什么反响。

结果并不总令人满意。今晚的观众品位老到,很难伺候,而且他们也都戴着面具。

有时会出些奇闻轶事。人们都还记得,十年前有位瓦祭坐上了表演席,头戴乌鸦面具,吟诵出一首词藻锋利的讽刺诗,目标直指马祖·本·雅夫兰,显然试图将对抗金达斯宰相的运动推上新高潮。

瓦祭有副好嗓子,乐器也弹得还算不错,但他拒绝按照习俗接受送给表演者的那杯酒,实在显得相当扎眼,而且他忘了换下根据亚夏在沙漠中所穿的便鞋仿制的传统瓦祭凉鞋。自打他往台上一坐,酒馆里所有人就都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由此产生的乐趣彻底掩住了讽刺诗的锋芒。

第二年有三只乌鸦出现在奥兹拉酒馆,统统穿着瓦祭凉鞋,但他们齐齐喝下美酒,共同表演,而且丝毫没有虔诚敬神的模样。这次的讽刺诗目标直指瓦祭,最终获得极大成功,传为—段佳话。

拉寇萨是一座懂得欣赏机智头脑的城邦。

它同样尊重今晚的规矩。四根黑色高烛台上火光荧荧,将演出席围在当中,此刻端坐其上的表演者得到了众人礼貌的关注目光。此人的乔装改扮效果明显:灰狗面具将脸孔遮得严严实实,毫无特点的衣袍同样没有暴露任何信息。没人知道他是谁。这当然正是他的目的。

表演者手里没拿乐器,他稳稳坐定,环顾拥挤的房间。奥兹拉·迪·寇扎里当年生活在贾洛纳的埃斯查卢,但早就在这座阿拉桑的城邦安了家,他站在吧台后面,眼见坐在凳子上的诗人似乎注意到了某个人。灰狗迟疑片刻,微微颔首,向对方致意。奥兹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人站在门口,似乎是不久前刚刚进来,依旧留在门廊附近。单看那枝桠丛生的犄角,就能断定他进屋时肯定要低下脑袋。透过那张遮住眼鼻的精致牡鹿假面,他似乎正向表演者报以微笑。

奥兹拉转回头看向端坐蜡烛间的灰狗,凝神聆听——他碰巧知道此人是谁。诗人没有浪费时间说什么开场白,便直接咏诵起来。

问诸君,可当流连拉寇萨?

处处春花繁如织,片片镜湖璨似钻.

河链掠南傍于海,柔荑纤润珠玉伴。

问诸君.

可当称颂拉寇萨?

西尔威尼斯当年,雄狮曾在,可当吟咏记先代?

人言道,阿梵提那有佳泉,千石粮米尽鱼饲,尾尾金鳞,日日如斯。

西尔威尼斯当年,哈里发曾在,阿梵提那当年,佳泉曾在。

酒馆里一阵骚动。如此精致的结构和优美的音色,让人们觉得难以置信。不明身份的诗人顿了顿,从放在肘旁的玻璃杯中抿了口酒。他环顾四周,等待众人安静下来,这才继续念道:美景易逝,沧海桑田,问诸君,可当流连镜花好,贪恋暮光映雕粱?

问诸君,自思量,圣星之下有嘉地,亚夏挚爱阿拉桑,今朝美酒笙歌在,明日何去复何从?

西尔威尼斯今安在?

贤师智者曾云集,今安在?

舞姬巧笑挪莲步,今安在?

杏树荫下乐声喧,今安在?

煊赫君王引千军,牵雷掣电出宫门,今安在?

可见残垣立断柱,惶惶野兽走其间?

皎皎月光照旧地,却有狼影披银霜。

又是一阵骚动,但很快便告平息,因为这次诗人没有歇气。

西城之情何处访?城高壕深卡塔达。

若君问讯阿拉桑,拉寇萨内看端详。

河水依依湖面平,问诸君,能忍层云遮圣星?

问川川流急,问湖湖浪低,敢问今夜樽中酒,烛炬光煜连星天。

诗人朗诵完毕,未等宣告便站起身来,走下舞台。但他躲不过那表达真诚欣赏的热烈掌声,也避不开随着他来到吧台的好奇目光。

奥兹拉按照酒馆的传统,递给诗人一杯最好的白葡萄酒。他通常会在这时说上两句俏皮话,今天却想不出来。

敢问今夜樽中酒……

奥兹拉·迪·寇扎里很少被这间酒馆里表演的诗文和歌曲打动,但刚才听到的东西却令他有所触动。戴灰狗面具的人举起酒杯,向他略一致意,这才喝了两口。奥兹拉毫不奇怪地看到牡鹿从门口附近走了过来,站在他们旁边。

灰狗扭头看着他。两人身量相仿,但牡鹿的犄角让他显得更高些。

七权牡鹿说了句话。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奥兹拉·迪·寇扎里几乎可以肯定除了他和诗人以外,没人听到。“亚夏挚爱?”

诗人轻笑道:“哦,是啊。你还能指望我怎么说?”

奥兹拉不明白此话何意,他也没指望搞明白。

另一个人道:“我估计自己要说的就跟你刚才念的一般无二。”他的双眼完全隐藏在面具后面,“很好的诗。对狂欢节的反思。”

“我知道,”灰狗顿了顿,“根据我的经验,狂欢节的确有其黑暗面。”

“根据我的经验也是。”

“我们可否有幸听听你的诗歌?”

“我想还是算了。刚刚听到的佳句妙语让我自愧不如。”

灰狗颔首致谢,“你真是太客气了。你还喜欢今晚吗?”

“一个愉快的开始。我听说现在只是刚刚开始。”

“对某些人来说。”

“不包括你?你不想四处逛逛吗?跟我一起。”

诗人又顿了顿才说:“多谢,还是免了吧。我准备多喝两口奥兹拉的美酒,听听音乐和诗歌,然后回家睡觉。”

“今晚咱们能看到乌鸦吗?”

灰狗哈哈大笑,“你听说那个故事了?我们从来不在狂欢节抱有任何期待,所以也就永远不会失望,更不会惊诧骇然。”

牡鹿抬起头来,“至少在这一点上,你我存在差别。我永远都希望能有意外之喜。”

“那我祝你得偿所愿。”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牡鹿随即转过身去,一路挤到门口,出了酒馆走上街道。此时,舞台上坐着一头手持小竖琴的黑牛。

“我想,”灰狗说,“我要再来一杯,奥兹拉,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

“好的,大人。”奥兹拉未及多想,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但他说得很轻,料也没有旁人听到。

老板倒酒时,看到有个女人走到站在吧台前的诗人旁边。这种事在狂欢节上并不稀罕。

“咱们能私下谈谈吗?”母狮轻声问。灰狗扭头看了她一眼,奥兹拉也循声望去,这并非女子的声音。

“今晚很难安排私下谈话。”诗人说。

“我敢肯定你能办到。我有些消息要告诉你。”

“真的?”小说下载

“当然,我还会索取一些回报。”

“听你这么说,我真是吃惊不浅啊。”

灰狗从杯中抿了口酒,谨慎端详着来客。母狮呵呵笑起来,面具下传出令人不安的深沉笑声。

奥兹拉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从说话的口吻来看,男扮女装的家伙知道诗人到底是谁,这便显示出不小的危险。

“你不信任我,怕我对你不利?”

“如果我知道你是谁,也许会信任你。你为何要戴上女人的面具?”

那人几乎不假思索地说:“我觉得很有意思。传说中,若论保护幼崽,没有比母狮更凶猛的动物。”

灰狗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

“我明白了,”他最终说,“你真是胆大包天。必须承认,我的确大吃一惊。”他看了奥兹拉一眼,“楼上还有房间吗?”

“用我的吧。”老板说着,从柜台底下摸出把钥匙递过来。灰狗和母狮一同走过房间,上得楼去。几双眼睛目送他们离开,此对台上的黑牛终于调好乐器,开始表演。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马祖·本·雅夫兰开口问。他走进小卧室,摘掉灰狗面具。

另外那人费了点劲儿,终于除去自己的面具。“是别人把我引到这儿来的,”他说,“有两个人可以跟踪,我选对了目标。牡鹿把我领到这儿来。”

“你知道他是谁?”

“对我来说,人们的举止和相貌一样易于辨认。没错,我知道他是谁。”塔里夫·伊本·哈桑挠了挠原本长满白胡须的光下巴,面露微笑。

片刻之后,拉寇萨的宰相脸上也泛起笑意。

“我没想过会跟你见面,”他说,“你知道你的命在这儿值多少钱吗?”

“当然知道。那个价码让人生气:卡塔达出得更多。”

“卡塔达的损失也更大。”

“这倒没错。我应该改正这种做法吗?”

“我应该让你离开这座城邦吗?”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又有什么办法?”

宰相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片刻之后,他走到一张小桌旁,拿起放在上面的一罐红酒。桌上有几个杯子。本·雅夫兰举起酒罐,向塔里夫示意。

“你也许猜到了,我跟这儿的老板早有约定。咱们不会被打扰,但也不是孤身独处。我想你不会要求我来证明吧。”

强盗闻言环顾四周,注意到微微敞开的内间房门和另一扇通向阳台的门扉。“好吧,”他说,“这我早该料到。”

“我想也是,我有责任在身,什么时候都不能不计后果,哪怕是今晚。”

伊本·哈桑接过宰相递来的杯子,“如果我想杀你,还是可以办到。如果你真想捉我,早该动手了。”

“你提到了消息。还有—个价码。我很好奇。”

“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价码。”伊本·哈桑有意看了看摘掉的面具。

“啊,”宰相说,“当然。你那两个儿子?”

“我那两个儿子。我发现人老了就是容易想孩子。”

“这我能理解。好孩子是莫大的安慰。他们都是好样的,我们很高兴能有他俩为伴。”

“亚巴斯特罗的人很想念他们。”

“战争带来的坏时局,”本·雅夫兰平静地说,“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

塔里夫·伊本·哈桑饮了一大口酒,亮出空杯子。宰相替他斟上。

“穆瓦迪人整个冬季都在造船,在亚本纳文那些船厂。哈奇姆·伊本·阿玛力克还跟他们在一起。他丢了一只手,我不知他怎么搞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次轮到马祖若有所思地喝了口酒,“就这些?”

“当然不是。我做生意总会拿出公平的价码。卡塔达的阿玛力克二世一直在散布谣言,谣言跟费扎那城的金达斯人有关。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那里的紧张气氛正在加剧。”

宰相放下酒罐,“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塔里夫耸耸肩,“卡塔达疆土中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不少。他们给我这条命标了大价钱,记得吗?”

马祖看着他,久久无言。“阿玛力克焦躁不安,”他最终说,“他觉得自己暴露在各方威胁之下。但他是个聪明人,而且很难预料。我必须承认自己对他的行动没什么把握。”

“我也没有,”强盗头子表示赞同,“但这重要吗,如果事态发展到战争这一步?”

“也许不重要。你还有别的东西吗,更诱人的筹码?”

“我觉得这些已够丰厚了。不过的确还有一笔,也许算不上更诱人。巴提亚拉的贾德军队终于要起航前往索里亚了。我没想到他们真能成事,我还以为这帮贾德人冬天里就会自相残杀,落得个土崩瓦解的下场。”

“我也是。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这样。”

两人沉默不语。

这次换成强盗给两人斟满美酒。“我听了你刚才的诗,”他说,“在我听来,你似乎对这些事早有了解。”

本·雅夫兰看着他,“不。是早有忧虑。我的民族有种传统,或者说一种迷信。我们将心中的恐惧咏诵出来,当作辟邪物:只希望将它们摆在明处后,那些祸事能烟消云散。”

“辟邪物,”塔里夫·伊本·哈桑说,“通常都不管用。”

“我知道。”宰相的语气轻快起来,“你已经按照约定,付出了足额价码。说实话,你现在是否会揭开艾敏·哈纳扎的传说都无关紧要,无论如何,我都难以想象你会欣然从命。我对你的邀请依然有效:你愿意加入夺取卡塔达的大军吗?”

“你是说试图夺取卡塔达的大军。”

“倘若有你协助,我认为成功的希望很大。”

老匪首抬手摸着下巴上的胡渣,“恐怕我没什么选择余地。我的两个儿子都想参加,我可没力气管束他们俩。”

“我不信,”马祖笑道,“但如果你这样阐释,我也没意见。在朗札北方跟我们会合,我会派使者向你通报确切时间,一等白月圆满就会出发。”

“这么快?”

“听到你带来的消息,这件事变得更紧迫了。如果其他军队也要北进,那咱们最好能头一个到达战场,你不这么想吗?”

“你守好自己的后背了吗,在菲巴兹?”

“我把世人认定你从贾洛纳人手中偷来的钱,都花在了那座城池上。”

“城墙?”

“还有士兵。从卡奇和威尔斯卡征募来的两千人马。”

“他们面对贾德人,还能保持忠诚?”

“只要给足薪俸,我相信他们会的。”

“贝尔蒙特呢?罗德里格爵士会支持你吗?”

马祖又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现在支持。但如果瓦雷多的拉米罗加入游戏,我不敢肯定他会不会动心。”

“他是个危险分子。”

“大多数能人都很危险。”宰相咧啃一笑,“包括想要回儿子的光下巴盗匪。我会派人去叫他们,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人去了。你们今晚离开应该是最安全的。”

“我也这么想。我来寻你之前,已经留下后手,先找到了他们。他俩正在城外等我呢。”

马祖头一次面露惊色,他放下酒杯,“你已经找到他们了?那为什么……?”

“经过了这么多年,”匪首说着,露出严酷的笑容,“我挺想跟你见上一面。而且我不喜欢违背誓言,虽然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你可能要大吃一惊。伊本·哈兰和贝尔蒙特赦免他俩的性命,条件是我许诺留下他俩作为人质的誓言。此外,阿比尔的命还是他们的医师给的。”

“我的医师。”宰相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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