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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札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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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者,光也……”凝木眉目间闪过一丝犹疑,轻声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半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懂了,你是煜,也是光。”
杨煜便笑起来,他的神色全然不复殿堂之上的疲惫与无趣,而是像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那般让他兴致盎然。“你要如此解释,那就是连太傅也无法反驳了。”蓦地,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轻笑着摇摇头。“朕是煜,也是光……皇后当年,也曾在新婚之时对朕如此说过。阿凝,你可真像是懵懂之时的芷韫啊,都是叫朕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皇后?”凝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看向杨煜,想了想,愣愣地问道。“就是那天的那个姐姐吗?”
“正是,阿凝觉得她如何?”杨煜微笑着抚过凝木的脸颊。
“我觉得……她很漂亮,很温柔,我看着就感到很舒服。”凝木仔细想了想,这般答道。
杨煜的脸上便露出满意的神色来:“不错,能娶得芷韫这水一般宽宏大度的女子,是朕之福。不过,今世能得遇阿凝,更是朕之幸啊!”
烛火幽幽暗下,待黑雾再次散去时,已经是白天的光景了。
杨煜一身劲装骑在通体生黑、只有四蹄呈白的高头大马上,笑得肆意昂扬地朝我伸出手来。
我一愣,就见一只芊芊素手搭上了杨煜宽大的手掌,被杨煜握紧一拉,凝木就被他拉到了马背之上。
今日的凝木也是一身火红色的骑装,看着就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花那样娇艳欲滴。她眉眼之间虽然仍有些木呆,但眼中已经隐隐含了一丝笑意,有些好奇地转头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杨煜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什么东西,这是朕最心爱的少帝马,平日可是从来不舍得让人和朕共骑的。阿凝,你今日可是比这天下人都要幸运啊!”
“少帝……马?”凝木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得杨煜大喊了一声“驾!”,黑马就四蹄撒开地快速奔跑起来。
此刻正值暮春时节,正是草长莺飞时,杨煜挥动着马鞭,少帝马四蹄错落有致地飞快在暮苑中奔驰,凝木的发丝被风吹起,在空中错乱地挥舞着。
我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眼中好似一汪碧水那般波光粼粼,反射着日头的光辉,她缓缓眨了一下眼,像是牡丹盛开般眉目间充斥了满满的笑意。
波光潋滟间,浓雾聚又散,开合不定。
接下来的情景都带着晃动的波光,似幻似真,又仿若水中泡影,一触即碎。
那天的殿会之后,苏晋就留下了凝木,让她一个人留在了杨煜的寝宫中。
她缓缓睁开双眼时,杨煜正一脸兴致地瞧着她,见她睁开双眼,眉峰一挑,忽威严问道:“可会人语?”
“……”凝木呆愣愣地瞧着他,没说话。
“……啧,你可会说话?”
凝木依旧呆呆瞧着他,半晌,从口中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嗯。”
“会说就好,看来不需要从头教起,晋飞办事一向有分寸。”他一手摩挲着下颌,如寒星般深邃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笑了一笑。“那朕的话你也听得懂。听好,从现在开始,朕便赐你一名,凝木。乃是凝结朽木之意,你可懂得?”
凝木缓慢地抖动了下睫毛,摇摇头。“什么?”
“……”
那一晚,杨煜费心费力地跟凝木解释了何为“名字”,何为“凝木”,何为“字。”
灯影重重间,他的眼底如寒潭之水,冰雪漫天,看不见一丝笑意。
凝神执笔守恒度,木绵花发锦江西。
杨煜教凝木的第一个字,并不是“煜”,而是“运”。
凝木睁大双眼表示疑惑时,他点了点宣纸上的字,笑得如沐春风:“阿凝,你可知道‘运’这个字?运者,气也;国运,人运,物运,鸿运,悲运。一个运字,道尽了多少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就连朕,也是不能免俗啊。”
凝木闭眼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听懂。
“听不懂吗……那也没关系,你不需要听懂,只要有人明白……就行了。”
杨煜安抚地摸了摸凝木的头顶心,目光飘向远方,看不清眼底。
“国运啊……”
他低声喃喃自语。
沉香木人,凝心成木。
宫中的丽贵妃在凝木拙笨地给她斟茶时不慎打翻了青瓷杯,又在凝木蹲下身捡拾碎片时被宫女冲撞,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凝木。
凝木的手指就被割出了几道深刻的伤痕。
面对杨煜的震怒与心疼,她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我不会流血,不会受伤,我本是死物。你……不用担心。”
“你是不是死物,会不会流血,这不重要。”杨煜轻轻抚摸着被太医仔细包扎好的凝木双手,眼含温柔。“受伤无关流不流血,阿凝,你是朕最珍贵的宝物,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不然,朕会担心。”
我为木人,而你牵丝。
暮苑打猎时杨煜中了叛党埋伏,被奸臣引入小道,彼时他身后带着一列人马,并皇后和凝木。
万箭齐发时,杨煜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保护好皇后,正想抽刀避开四面八方朝他射来的羽箭,眼前就被一片黑影挡住了。
凝木是精怪,死物蒙灵,无法聚气,无内丹,自然也没有任何法力。
她无法以法术祭起结界,只能以不损肉身抵挡乱箭。
“阿凝,你怎么这么傻?”
“我说过了,我不会流血,不会受伤,更不会死。”
“……对不起,阿凝。”
“为什么?”
“……没能保护好你。”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因为——你是朕最珍贵的东西,除了朕,谁都不能将你破坏。”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这样说,我感到很开心。”
“开心就好。睡吧,阿凝。”
丝连心,心连丝。
“快快快!快放线!”
“它飞得好高啊!又高了!又飞高了!”
盛春时节,杨煜带着凝木到暮苑里放纸鸢,眼看着那纸鸢越飞越高,凝木兴奋得双颊酡红,一边扯着线一边往后退。
“它能飞到多高啊?”
风很大,一直吹拂着凝木的裙摆和长发,凝木用手拨了耳边的一缕发丝绕至耳后,有些兴奋地眯着眼睛。
“它啊……能飞很高很高,直到天的另外一头。”杨煜面上带着一丝怀念的神色,仰头望着那越飞越高的纸鸢,面上的笑意如水波般漾开。“……阿凝,把线给朕。”
“你要线做什么?诺,给你。”凝木有些不解,但还是把手中的线团递给了杨煜。她歪着头问了一句,颇有些小女儿清纯跳脱的形态。
杨煜接过线团,出神地凝望着远处天边的纸鸢,手中棉线缠绕。
他绕了绕,忽然手中一个用力,把丝线从中扯断了。
☆、第6章 牵丝(6)
凝木一声低呼:“你干嘛把线扯断呀?!”
杨煜凝望着被疾风吹远的纸鸢,神色晦暗不明。
风扬起了他的发丝,长袍也猎猎作响。
“……没什么,只是从前也和别人一起放过纸鸢,想起了她说的话罢了。”
“话?什么话啊?”
“……她说过,她其实并不愿意放纸鸢。因为它们是这世上最不自由的东西,明明唾手可及那一片天空,但身后总还是有一条线牵着自己。这样子的自由,实为不幸之至。”
“线?”凝木低声应了一句。
“是啊……是线,牵着它无法飞得更高,也掣肘着它的行动……”
“那……阿煜,你能告诉我,是谁跟你说过这番话的吗?”
杨煜摇头一笑:“是谁说的,朕已经忘记了,想必她也一样,都忘记了……”
凝木绞着手中罗帕,低头垂目不语。
杨煜仰着头再凝视了一番天边的纸鸢,直到纸鸢已经看不见,才回过神来一般笑笑。“时候不早了,也该回行宫了。”
“……”
“阿凝?怎么,不开心了?”
凝木仿佛被惊醒一样地摇头:“没有!……没有。我……我在想事情。”
杨煜看着她低头的模样,微微一笑,手伸到她头顶轻轻抚了抚。“明日朕再带你来这打猎,如何?”
“……好啊。”凝木点点头,手微微握着罗帕,轻声应下。
丝丝络络,缠绕奴心间。
“嗯……浩浩汤汤,一时无涯!”
“这个是……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这个……”
“这个是……”
烛火幽幽,凝木眼也不眨地盯着杨煜提到她跟前的宣纸,蹙紧了眉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半晌,她带着疑惑和遗憾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这几个字啊,念作‘今时不见古人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今时不见……古人月?”凝木认真地随着他默念了一遍,再次摇头。“这是……什么意思?”
杨煜收起了手中的宣纸,懒散地靠在案几边上,拿起桌上一杯酒,对着那照不进殿堂月光的冷月遥遥举了一杯。“意思就是——”他轻描淡写地一笑,仰头饮下杯中酒。
“如今的人见不着千百年前的月亮,可这冷月却见证了一批又一批的浩荡红尘,清清冷冷地……挂在天上,冷眼瞧着我们这一群红尘中人来来往往……呵……”
“……我不明白。”
“你这一回该明白了,”杨煜搁下酒杯,忽而一笑。“就比如今日的阿凝见不着昨晚的月亮,可今晚的月亮,却见过昨日的阿凝。”
“这个我懂。”凝木扬起一抹笑容,坐在椅上转了转身,发间的朱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可这有什么意义吗?我见不着昨日的月亮,可我能见着今日的月亮啊,明天的我,自然也能见着明天的月亮。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杨煜哑然笑了起来:“是没有什么好悲伤的,罢了罢了,阿凝,你的心可长出来了?”
“心?”凝木一愣,下意识地抚上胸口,垂了下头。“我本是死物蒙灵,只是个精怪而已,又怎么会有心?”
话音未落,她又抬头笑道:“不过我知道国师为何把我送给阿煜,因为阿煜说了能给我一颗全新的心。虽然我现在没有真正的心脏,但阿煜的心就是我的心,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烛火重重之下,她的笑容是那么的耀眼纯洁。
杨煜似是看呆了一般直直地盯着她,半晌才俯身下去,稍稍眯了眯眼。“好,阿凝,朕记住你这话了。”
“也希望你……不要忘记。”
“我怎么会忘记呢?”凝木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双眼水灵灵地眨了一眨。“我说过了,你的心就是我的心,你不会忘记,那我自然也就不会忘记了。”
杨煜如深潭一般冰雪漫天的双眼紧紧盯着凝木,半晌,他抚额大笑起来。
“好!你说得对!朕的心也就是你的心,朕不忘记,你也不会忘记……阿凝啊,遇到你,真是朕这一生中最不后悔的事。哈哈哈哈……”
杨煜眼底毫无笑意,可他的笑声却在殿中回荡了许久,直到大殿上的烛火渐渐暗下,直到那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隐去,直到殿上又被照得灯火通明一般亮堂。
又是一阵斗转星移。
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上,杨煜一身龙袍,脸色铁青地立于前殿,在他面前正跪着一名身穿大红凤冠凤袍的女子。
那女子面容姣好,可第一眼看去留下深刻印象的竟不是那一张绝色面容,而是她脸庞上仿佛与生俱有的一种威严。
她面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毅与威严,双手托着圣旨卷轴高举过头,缓慢而又郑重地一字字道:“请陛下下旨。”
“荒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杨煜一甩袍袖,神色满是震怒。“皇后,朕看你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平日里性子也一向温婉柔和,怎么这一次也随着那些糊涂东西闹起来了!”
“陛下错了。”皇后不卑不亢地回道,语气却是坚定无比。“臣妾一心只为陛下,只为这天下苍生。陛下若是嫌宫中欠缺佳丽,是臣妾的失职,臣妾自当领罚。若陛下想要新人,臣妾立刻就能给陛下找上一家世才学双全的貌美女子,陛下也无需为一介精怪沉沦。”
“沉沦?”杨煜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他走下前殿,俯身用手捏住了皇后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纪芷韫,你给我听好了。”他捏着纪皇后的下巴,眼中暗涌无数,几乎是咬紧了牙一字一句地说出来的。“论夫妻,我是夫,你是妻,理当遵从夫君;论君臣,朕为君,你为臣,不得过问天子事!我待阿凝如何,轮不着你们这些人来说三道四。”
说罢,他狠狠一甩手,纪皇后一下子就被他甩到了地上。
杨煜冷哼一声,拂袖便要离开。
“陛下!”纪皇后的声音再度响起。
杨煜脚步一顿。
纪皇后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撑起来,深深地磕了一个头。“请陛下下旨!”
“你!——”
“请陛下下旨!”她头抵着冰冷硬邦邦的地面,凤冠的珠穗垂落下来晃晃荡荡,落到地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大殿里如死一般的寂静。
宫灯里缓缓燃着烛火,灯芯啪地一声爆开。
纪芷韫的声音仍是一开始那样坚定不移。“自凝木姑娘现世以来,国内旱涝不断,天降红雨,饿殍遍野。军中军心涣散,各地藩王心生异心,朝野上下人心躁动。荒郊野外之地更是妖孽横生,国将不国!请陛下下旨,赐死凝木姑娘!”
“纪芷韫!”杨煜几乎是震怒地喊出了这三个字,面上阴沉如即将来临的海上风暴。“我告诉过你,你不用理会这些朝政之事!”
“陛下,臣妾不为这朝中事,只为这天下事。”纪皇后抬起头来,目光中是一片磐石不移般的坚定。
她的眼睛和凝木不一样,凝木双眸灵动,就像是一双翩翩飞舞的彩蝶,而纪芷韫的双眼却如一汪湖水那般温和平静,却比凝木要多了几分气度和威严。
“陛下,天底下不止一个凝木姑娘,可天底下只有一个南朝。陛下是想将自己的半生心血都毁在凝木姑娘身上吗?”
“陛下,”眼看杨煜隐隐有暴怒之势,纪芷韫又磕了一个头,赶在他之前继续说道。“臣妾知道,自古以来虽多有红颜祸国之事,但归根究底,都是帝王之错,与红颜美人无关。可陛下,这一次不一样。”
“好。”杨煜一甩衣袍下摆,干脆回过神来,直视着纪芷韫,怒极反笑。“你就说说,这一次有何不一样。”
“请恕臣妾无礼,陛下看中凝木姑娘,想来并不全是为了凝木姑娘吧?”
“哦?此话怎讲?”
纪芷韫顿了一下,而后抬眸直视杨煜,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陛下可还是记得当年嵇康先生的批命?”
“放肆!”
杨煜一下子打翻了一旁立着的琉璃宫灯,巨大的声响使得外间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一地。
“纪芷韫……你真是放肆!”他气得声音直抖,眼中瞬间便充满了血丝,暴怒无比。“你在这宫中十年修身养性,修到的便是这些东西?!”
“看来陛下果然没有忘记先生的批命。”纪芷韫并不为杨煜的震怒所动,她微微笑了一下,目光平静如水,徐徐道,“命者天定,运者人定;戊土丑月,火正印,比劫局。戌库得民,砥定天下,本帝王之命,开国君主。然原局有戌,戌库收两午火,甚烈,辰戌冲,暴而不治,国运将息!命三运七,帝王命,老祸运!若要抵运,当——”
“住口!”
杨煜大步上前,紧紧扼住纪芷韫的脖颈,一向深邃沉静的眼中露出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怒意:“住口,纪芷韫!我早就忘记那些东西了,早就忘了!”
他手中青筋暴出,扼得纪芷韫脸色发白。“你听到没有?!我早就忘了!”
纪芷韫被他扼得无法言语,双手无力地握住杨煜青筋暴起的手,一口气也喘不上来,眼里一下子含上了泪意。
“什么狗屁命运!什么命三运七,都是放屁!”
“我杨煜要的东西,从来就不靠命!这江山是我亲手打下的,这南朝是我亲手治理的!为什么要听信那个老东西的胡言乱语,白白把江山拱手送人!”
“纪芷韫,你跟了我十五年,你难道没有亲眼看着我打下江山,跟着我登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亲眼见证这繁华十年?!你说,我这十几年来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我为什么要听信一个老疯子的话!你说啊!”
☆、第7章 牵丝(7)
“你听懂没有?”
杨煜紧紧地扼着纪芷韫白皙纤弱的脖颈,面上一派修罗神色,煞气腾腾。
在这一刻,他卸下了所有温和耐心的伪装,将属于帝王的阴暗和不容人质疑的自负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纪芷韫被他死死捏着脖颈不能言语,头上厚重的凤冠珠串随着杨煜几近疯狂的动作摇晃着,珠链不断碰撞交织在一起,她脸色惨白,不断有冷汗从鬓边滴下。
“陛……下……”
许是见纪芷韫脸色煞白,大有下一刻就要咽气之意,杨煜松开了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纪芷韫整个身子委顿在地后颓废无力地不断咳嗽。
“芷韫,你要记住。”片刻之后,杨煜慢慢平复了脸上的煞气,但冷漠之色依旧挥之不去。他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我不会把我们的江山拱手让给任何人,绝对不会。”
“苏晋在搞什么,我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芷韫,你只要做好我的皇后就可以了。”
他忽然蹲下身,动作轻柔地用袍袖轻拭纪芷韫因为紧张和喘气而不断流出的冷汗,目光幽幽道:“你放心,我会给我们的孩儿一片大好江山……”
“陛……陛下……”纪芷韫半趴在地上,无力地伸出手,立刻被杨煜握住。
“请陛下……下旨……稳民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芷韫。”杨煜目光温柔地摇摇头,温声道,“芷韫,你是我的好妻子,好皇后,我了解你。你是从来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这么心生嫉妒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让我下旨赐死凝木,是为了要平复坊间妖孽祸国的传言,稳定民心和朝野。”
“但是,没有关系,我不在乎。”他顿了顿,凉凉地笑了起来,轻轻拭去纪芷韫不知不觉间流下的盈盈泪水。“民间和宫中出现的那些流言,还不足以让我放在心里。妖孽祸国也好,荒淫昏君也罢,我都不放在心上。”
“!——陛下!”
“你不用担心,芷韫,你不用担心。”他轻声说着,捧起纪芷韫的脸颊,半垂了眼眸。“苏晋想要做什么,我心里都有数。你放心,哼,他还扳不倒我。”
“陛下……目前最要紧的不是国师意欲如何,而是稳民心,陛下。”纪芷韫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臣妾不在乎臣妾的孩儿是否能继承陛下大统,可是陛下,现在朝野不宁啊!”
“要对付国师,法子有的是,不必全数压在凝木姑娘一个人身上。”
“请……三哥三思。”
纪芷韫目光似水,面上却是一派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直视着杨煜,丝毫没有因为方才杨煜掐了她脖子而退缩的意思。
在纪芷韫说出“三哥”二字时,杨煜神色一动,深如寒潭的眼中有一丝波光,又立刻被他压了下去。“芷韫,你总是这般为我考虑……只是这一次,我怕是不能听你劝谏了。”
他双手握住纪芷韫的白皙的右手,把它抵在额头上,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瞒你,十年前那老疯子的一番话,我的确没有忘记过。但是我不会单单因为这一番话就心神大乱的,我不是请了好多算命先生吗?就连蔚先生也说过,我一生帝王命格,虽有反局之嫌,然尤喜戌丑之刑,戌得两戊午入墓,制尽月令伤官而得帝位之乙,毕其功于一运。”
“当年的事,我的确没有忘记,可我也不曾把它放在过心上。今日之事,只因苏晋必除,我……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了。南朝不会毁在我手上,自然也不能毁在他手上!”
他说这番话时目光沉沉如刀锋钢骨,神色锐利,虽仍是低头垂目,却不掩其中厉色。
纪芷韫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抚过他发间顶心,神色温柔,却是目露忧色。
杨煜半窝在她怀中,平日那锋利的锋芒被收刀入鞘,再不见半分。
灯火通明的金銮殿下,一派冷色中这一幕场景却是平淡又温馨,平添了一分暖意。
凝木悄然立在金銮殿外,她周围是因为方才杨煜震怒而全部跪倒在地的侍女太监,此刻仍是颤颤巍巍地趴伏在地,不敢抬头看一分。
她今日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连襟宫装,眉眼间是被刻意打扮一番过的水灵清纯,头上的璎珞在月光的照拂下泛出清冷的银色。
她绞着罗帕,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头笑了笑。
泪珠便这么轻盈地弹到了那一方双蝶戏花的帕子上。
初夏时分,天气还不算太热,宫中尚未启用冰窖,平日从不朝南的占星殿则更是清凉。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皇城里一片静谧。
关于苏晋的记载,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当中,都有一点不变,即南朝国师苏晋素不喜人随侍两侧,故除祭天大典之外,他身旁从未有人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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