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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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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雁临看了静漪,轻声说:“白陶两家若没有八小姐和文谟的婚事,这一次未必肯同进同退。牧之能在紧要关头当机立断,也未必不是考虑到你的立场。”

“三嫂,如果这也是三哥的意思,请三嫂转告三哥。三哥与牧之,甚至文谟,都不是会让一个女人能影响决定的人,这是其一;其二,我与牧之若从今往后仍在一处,必定是因他敬我爱我,而我对他亦如是,不涉其他;其三,从一年前离开南京的那日起,对程家我已仁至义尽。我早已说过,程家的事我再不过问。至于三哥,他想要牧之、文谟,他的盟友或是部下忠心不二,以三哥的韬略识见,办法多的很。”静漪说着,示意雁临一起往外走。

“小十,”索雁临见她如此说,深知自己刚刚一番话伤了她,待要转圜,就见陶骧从外头进来,“我们日后再说。”

静漪也看到了陶骧。

他走的越来越近了。

“三嫂,我决意同他分开。”她说。看索雁临脸色一变,她继续说:“但有一样,即便如此,三哥日后若对牧之过河拆桥、不仁不义,或为一己私利做些伤及牧之和陶家的事,他便对不住今日拖着病体仍心念天下苍生的那位老人!也就休想我再认他这个哥哥。”

索雁临没有想到自己几句话,让静漪有这么大的反应。她试着缓和气氛,说:“小十,不可冲动。方才只是我的一点想法。主要也是希望你和牧之能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静漪见雁临如此,态度也有所软化。

“我完全领会三嫂的意思。三嫂说的对,作为牧之的妻子,我了解他;同样的,作为妹子,我也了解我的三哥。三嫂,该出去了。三哥在等。”静漪轻声说着,过来同雁临拥抱,“三嫂保重。”

索雁临看着微笑的静漪,又看看来到面前的陶骧,左右一望,又不好当着陶骧的面再劝静漪,只得堆起笑脸来,也道:“十妹和妹夫也多保重。记得时常写信。”

她说着,一边一个,挽了静漪和陶骧,亲热地说着话,一同出门来。

静漪等雁临和之忱上了车,仍和陶骧站在原地。到车子离去,雅媚先转身,看了静漪说:“三少奶奶真了不得……她同你说了什么私房话,这么久不出来。”

“不过是些家里的事。”静漪微笑着说。望着雅媚那明亮的笑容,她简直能感觉到刚刚强撑着自己的那股力气在渐渐散去……陶骧在看着她,她还得留着这股力气。她请雅媚和陶驷进来坐一会儿喝杯茶再走。

雅媚道:“改日再来吧。你累了这大半天,七弟也是,都快些回去休息一下吧。晚些时候去探望父亲,咱们再见吧。”

她说着,与陶驷一道走了。留下静漪和陶骧,默然相对。

这时节,傍晚于树荫下站立,稍久便觉得凉意沁骨。

静漪抚了抚手臂。秋薇过来,把手上一条披肩给她。她点点头,轻声说谢谢。

秋薇看她眼圈儿泛红,低声问道:“小姐难过了?”

静漪摇头。

秋薇望着她,虽不说什么,眼里却都是关心。

她晓得这些日子让秋薇也跟着受累了,拍拍她的脸蛋儿以示自己完全没有妨碍,让秋薇先进去看看囡囡。

秋薇一走,她回过身来,望着仍没有离开的陶骧。

她也想要进屋去了,陶骧却让她留步。

静漪看着陶骧,点头。

陶骧说:“父亲病重,你是看到的。我希望怹在世之日,你能留在这里。”

静漪就觉得心仿佛被什么在一寸一寸地吞着嚼着似的疼痛。

她好久才点头,说:“我答应你。”

陶骧说:“谢谢你。”

他很客气,看上去也极有风度。她知道他是很有风度的男人,只不过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静漪等他走了之后方回屋。秋薇正抱着囡囡,看她脸色发白,轻声安慰她。

静漪要好久才明白过来,刚刚在外头她和陶骧都说了什么……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乎把最恶毒和凶狠的话向对方都说尽了,对话永远是在一条再也挽回不了的路上奔跑。可是终于还是有这样平和的时候,尽管是在悲伤的阴影笼罩之下,平和到令人绝望。

陶骧走后不久,电话铃突然就响了起来。

张妈接了电话,立即过来禀报:“是七少爷,说让少奶奶马上过去。”

静漪问道:“没说让带囡囡么?”

张妈摇头。

屋子里静下来,没有人出声了。

静漪看着趴在秋薇肩膀上已然安稳入睡的女儿,轻声说:“照顾好囡囡。我这就过去。”

她身上的衣服便是素色,此时也觉得来不及换也罢了。

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九)

下楼时她明明走的很稳妥,却不知为何脚下仍一绊,硬是险些跌跤。爱睍莼璩她紧抓着扶栏在楼梯上坐下来,张妈她们忙问她怎么样了。她一声不响地起来。这一回她提了裙子跑下楼梯去……她跑的很快。院门外车子已经在等她了。这些日子家里各处总是这样周全地预备着,是生怕有个万一赶不及。可她上了车子让张伯快些再快些,心中却有个念头,应该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及了。她眼前模糊着,强忍着不要落泪。

尽管如此,她下车时还是有点辨不清方位。门前横七竖八停了好几辆车子似乎都是临时赶到的,车上正下来人,她也顾不得看究竟是谁。似有人在叫她,又有些杂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低着头快快赶路。

走了两步还是停了停,院门口的仆役在叫七少奶奶。

她看了他们一眼,顿时眼前就是一黑——黑衣的仆役身上已经穿上了白色罩衫,身前堆着的是白灯笼,还有白菊花扎成的巨大花牌正预备架起来——她一言不发地往里跑。一路上不住地有人影闪过,都是急匆匆的。正房牌匾上已经搭了白绫子。她站下时,有人从她身旁经过,几乎将她撞倒,却也没有理会她,而是以比她更快的速度跑上台阶去,一边跑一边哭着喊父亲父亲……她似乎并不认得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仓惶之间也想不到那会是谁。但她也想快些跑上去,腿却像灌了铅,怎么也快不了。她一步步走上台阶,再抬头时,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了她正前方——他身上仍然是深灰的军服,即便是在来来往往的惨白身影中,他看上去平静的面容,也让她心里还存有一点点希望,这不过又是这些日子来数次发生的虚惊一场……她一步没有递上去,跌在了石阶上,手按着冰凉地上还仰头看着他。

他过来将她拉了起来辂。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点了点头。

到此时她才听到哭声。越来越大的哭声,让她明白过来,她耳边在回响的就是哭声,只是她没有听清……她被他扶着走进了屋子里,看到跪在地上痛哭的那个女子……那是陶尔宜。

她心中痛极,也想像那般放声一哭,可是哭不出来……她到此时才知道,对逝去的这个老人,她心里的悲痛,并不亚于他任何一个子女娼。

有管事婆子过来提醒她说七少奶奶请过去换衣服。

她悄悄起身去厢房换了丧服。

一身黑衣加上白衫和麻布,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堪比衫色之白的脸……她听到响动,陶骧也进来了。

她看了眼门外,几乎是顷刻之间,下起了大雨。

陶骧脱了军装。

静漪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孝服穿上身。黑色的长衫让他此时看上去像一团浓重的墨色,悲痛都隐在墨色里。

他站在那里有好半天没有动一下。

她走过去,看到他颌下的钮扣并没有系上。

她抬手给他系,然后将白衫和麻布给他也都系好。丧服一层层地、整整齐齐地束在了他身上……她看着他,还没有看清他的脸,忽然间眼泪夺眶而出。

他犹豫了片刻,才抬手轻轻抚了抚她面颊,说:“别哭。父亲走的很安详,没有什么遗憾。”

她手里还握着他腰间的麻绳,想系成一个结实的扣,手在不停战抖,怎么也系不成。陶骧握了她的手,让她镇静些。

有人在敲门,叫着七少爷,大少爷二少爷和大姑爷都等着您呢。

她松了手,知道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再替他整理了下衣服,才让他出去。

陶骧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了下,似乎是想要回头,却并没有。

打开房门,外面院子里,大雨滂沱,仍跪了一地的人……

……

陶盛川的过世惊动各方。丧事尽管遵照其遗嘱一切从简,以其生前地位和声誉,丧礼仍盛况空前。

程静漪再次见到父亲程世运,竟是在公公的灵堂之上。

程世运是与孔智孝等人一同到达的。他看到在回礼的陶家亲属中的女儿静漪,并没有能够单独相见。来陶府吊唁的各界人士很多,连他们在内,许多深居简出的政要不远千里都来到西北。不能亲赴现场而派遣专员前

来吊唁者更不计其数。陶家兄弟迎来送往,几分身乏术。孔智孝就在离开陶家前往下榻之所时感叹,西北王身后哀荣,实属罕见。由此可见陶家今时今日之声誉地位。孔智孝金昌吉等都是经验过不久前的艰难斡旋的,对陶家父子的尊重则是由衷的。

“看牧之兄弟,将来必然‘雏凤清于老凤声’。”孔智孝说。

程世运倒没有褒贬。

他们一行候至陶盛川出殡,才离开西北返回南京。

程世运在临走之前终于还是见了陶骧和静漪一面。虽然匆促,也看望了襁褓中的外孙女。静漪原本是对再见到父亲并不抱希望的了。看到父亲与女儿在一处时,却难免心中有些异样。这又与见到三哥的感受截然不同。

隔日,陶骧要来机场送别贵宾。有使节是携夫人前来的,陶骧便要静漪随同送行。静漪看到父亲与孔伯父等一行人时,才知道陶骧坚持要她来的原因。并不只是要送英法使节夫妇的缘故,恐怕也想让她给父亲送行。她远远地望着父亲。站在父亲身后的林之忓先看到了她,提醒了父亲。那么远的距离,父亲看向她时,目光似有重量。

但静漪同父亲并没说几句话,反是陶骧,周到得体地直将程世运等亲自送上飞机。静漪站的远些,陶骧和最后登机的父亲在舷梯下说了好一会儿话。她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也没有看她。陶骧等程世运进了机舱,才挥了挥手。他的臂上缠着黑纱,极为触目……

静漪陪着陶骧送走最后一班飞机,在车上问他,贵宾是不是送的差不多了。

陶骧想了想,说下面都不须我亲自相送了。

静漪从车窗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最后一架飞机刚刚起飞……她再转头看陶骧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因这些日子不能剃须理发,陶骧的样子显得格外憔悴。长长了的头发里,那几丝银线就更为扎眼。他仍在丧父之痛中,诸事不理亦不会有人强求于他,却几乎没有一刻休息过。

她原本是有些话想趁这个时候和他说的,看他这副模样,就没有再打扰他,而是让司机把车子开的再慢一点。

从机场回家的路很远,今天就格外耗时多些。

回到家,她让车子停在琅园门口。司机和李大龙都没有出声。陶骧也并没有马上醒来。

静漪在车里坐着,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里显得灰暗的巷子……琅园的门开着,挂的仍旧是白灯笼。没有风,一切都是静止的。直到白狮从院子里冲出来,眼看就要扑过来拍打车门……静漪下来喝住白狮。李大龙跟着下来。他们都没有使劲关车门,陶骧还是醒了。

他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对她说要去前头看看。

静漪明白他是不放心祖母她们,但她此时更惦记女儿,也就先进去了……

陶骧再回来时已经晚了。

张妈先出来问他有没有用晚餐。

他说没有,转身进了餐厅,先去酒柜里拿了瓶威士忌出来。

张妈在他身后说少奶奶也说没胃口,这会儿她预备了点清粥小菜,等会儿请少爷和少奶奶一起用。

他点点头。

其实不该空腹喝酒,可这样的时候谁都没胃口。父亲过世,举家悲痛,老年丧子的祖母之坚强出乎他的意料。但今日父亲入土为安,她似乎也是支撑到了极限,见了衰弱。见他去探望,却还在叮嘱他要好好休息几天,那些琐事自有人料理。从萱瑞堂出来他连去了延禧堂和萝蕤堂。从前父亲在时,他每每步入延禧堂,还在大门外便要格外放慢些脚步。到如今他仍高抬脚轻落地,那一瞬间他意识到即便是他大声喊叫,也听不到父亲低沉严肃的回应了……他站在堂前半晌。望着父亲书房仍亮着的窗子,发了好久的呆。

似乎是父亲发作他,他站在门外等着父亲消气再走呢。

听到大姐叫他,他回望。

一身孝服的大姐消瘦许多

走近些,大姐先告诉他,尔宜已经抵达南宁。一路上平安,家中一切都好,文谟已能进食,说让他们都放心……他惊觉,这次小妹回来,他们兄妹竟未来得及多说几句话。

延禧堂里不少人,母亲有大姐陪着,还有大哥父子。母亲问起静漪来,他说先回去了。母亲就

看了他一会儿,说你父亲最放心的是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他明白母亲的意思。

父亲最后的日子里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最多。他只记得自己是答应了父亲很多事情的,却忽然之间一件也想不起来了……

萝蕤堂里有二哥一家。旁人还都好,独二嫂看上去格外难过些,精神也不好。他问了,却原来许家伯父也病重,二嫂正揪心。他与二哥商议事情,二嫂便与瑟瑟坐在一旁。他发现连瑟瑟都蔫了……父亲一走,大家都见了憔悴。

他这些天根本没有怎么吃过东西,仍不觉得饿。

此时倒是想喝酒。他喝了一杯之后,又倒第二杯时,听到婴儿轻细的啼哭声。他手上的动作一滞,酒撒了一点在外头。

那是囡囡在哭,但只有那一声。他似乎听得到有人在哄着她……他连喝了三杯酒,才停下来。

看到张妈在摆餐桌,他问道:“这些天,囡囡怎么样?”

“囡囡很好,少爷。”张妈说着,看了他,颇有些担心似的。“少爷和少奶奶这几日都辛苦了。还是要多多保重。少爷用一些吧?”

陶骧将酒杯放下。桌上摆满食物,他却没有半点食欲。

他说:“不了。我上去看看囡囡。”

张妈原有些担心他酒喝的很急,怕他醉了,见他行走步履如常,才不言声。

陶骧上了楼。

白狮晃晃悠悠地先从屋子里出来,随后人影一闪,月儿边说着“张妈粥好了么”出现在门口,待看清上来的是陶骧,她行过礼叫了声七少爷,转身向内道:“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里面没有回应。

陶骧挥挥手,月儿下去了。

他迈步进了房,抬眼便看到静漪正抱了女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囡囡小手在舞动,她低头,哦了一声,嘟着嘴巴碰触囡囡的小手……好一会儿她才停了脚步,看看他。

她换过衣服了但还是黑色的绸衫,身上极素净,头发只用一根簪子挽着,那簪子看上去有些眼熟,他走近了些,看清是一对并蒂栀子花的样子……她怀抱着的囡囡穿了玉色的小袍子,正摇摆着胖嘟嘟的手。

静漪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依旧轻轻晃着身子,哄着女儿。

陶骧走过来,静漪犹豫片刻,才将囡囡交给他。两人手臂碰触在一起,陶骧立即觉察出静漪身上的颤抖。

他转脸看她。

静漪轻声说:“她到时候睡觉了。”

陶骧低头看着靠在他怀里的女儿——乌黑的小卷毛儿长长了,还是柔软的。他再低低头,下巴蹭上她的发顶……他抱着囡囡照样也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很慢很慢的。囡囡还很有精神,他无声无息地走着,等着她犯困……直走到他觉得累了才坐下来,膝盖处酸痛。囡囡已经在他怀里睡熟,他轻轻将囡囡往上托了托……

静漪回来时就见陶骧靠在床边睡着了——囡囡趴在他胸口处,小身子一半滑下去,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她走过去,本想将囡囡抱回她的小床上,想一想,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依旧让囡囡睡在陶骧身边,再给他们盖上一条薄毯,才转身去关了窗。

她悄悄地把灯一盏盏地关掉,卧室里暗下来,囡囡和他睡的也能安稳些——囡囡虽然小,和他却简直有着一模一样的习惯。睡觉是不喜欢有亮光的。她放下床帐时又看了父女俩一会儿——像这样安宁而又温馨的时刻,以后或许还有很多。但愿还会有很多,囡囡到时候都能记得……

静漪悄悄关好卧室门,坐下来打开那本德文字典。

她有个单词的用法要查清楚……学过的东西她从未打算荒废,重新捡起来并不算难。

父亲来看囡囡时,她想父亲单独见她,必然是有话要对她说的。果不其然父亲说小十,囡囡还小,我不同意你与牧之离婚。这是她预料之中的态度。她没有强求父亲同意,因为看起来,这是绝无可能的。而她也不想让步。

她似乎能明白父亲的心情。她越了解陶骧,就越理解父亲。她想父亲那样的人,应该会欣赏陶骧。所以父亲不希望失去的是陶骧这样的女婿……至于父亲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考虑,父亲既然不提,

她也根本不愿去想。她不知道父亲和陶骧见面时又谈了些什么,也并不打算向陶骧问起。

父亲问过她,离婚之后她打算做什么。

她告诉父亲自己预备重新申请去外国读书。她没有详细地说明。时间不允许,父亲的沉默也表示着他也许压根儿就没想了解详情。

父亲望着她,告诉她如果是这样的,她将从他这里得不到任何帮助。

好在她并没有期望过从父亲那里再获得什么。这个结果既不让她失望,也不令她格外难过。

她要养育女儿,也会继续学业。以前没有能够实现的,她会慢慢地一样一样去实现。生活一定与现在是天壤之别,但是再难她都会坚持下去……到最后她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时间过的很快,五七这日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祭奠归来,静漪挂了一身的雪粒。她抱着囡囡到阳台上站了,让她看看雪。

天气并不太冷,雪尽管下的很大,落到地上还是很快便化了。

“囡囡,这是你看到的第一场雪,知道吗?”静漪轻声说。

月儿轻声道:“不对,少奶奶,囡囡三朝那日,还下了一场大雪呢。那天七少爷回来,路上走的急了,还在院子里跌了一跤。少爷自个儿跌了不算,还把去拉他的马副官李副官都给带倒了,拿着好多盒子,摔了一地……被老太太和太太数落了一顿。”

静漪听了,嗯了一声。

仿佛是有这么回事。祖母说他们不知轻重的,也不晓得当心些,拿着的盒子里好多贵重的东西。那都是给她的。照着规矩,孩子出生,做母亲的会得到些礼物,以示生育辛苦所应得的尊重和奖赏。那一天,囡囡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由陶骧抱着去祠堂上了香。虽然是个女孩儿,一切却都郑重其事……那堆礼物都不知道被收在哪儿了,她也没在意。

“可是囡囡没看见吧?”静漪微笑着,“是不是啊,囡囡?”

囡囡眨着眼看她,小手伸出来。

囡囡已经半岁了,圆滚滚的小身子越来越沉。像这样抱着她看一会儿雪,她手臂就会酸。

“秋薇姐姐今天不来了吗?”月儿拿了伞来撑着,问道。

“对了。今儿下雪,路上不好走,你去摇个电话,还是别让她来了。”静漪吩咐月儿。

月儿答应着进去,不一会儿出来,说:“少奶奶,秋薇姐姐不知道害了什么病,早起昏在家里,被送到医院去了。”

“在哪家医院?”静漪怔了下,忙抱着囡囡回了屋。

月儿说传话的那位太太只说在省立医院,并没有说怎么样。

静漪又摇电话过去。接电话的仍是秋薇的邻居叶太太。叶太太也只知道秋薇今早被送进医院去,眼下什么情况她并不清楚。静漪搁了电话便说:“我得过去看看。阿图不在家,这丫头必是不想让我担心,不肯让人告诉我的。”

静漪让张妈好好看着囡囡,让张伯来接了她。

出门前她特地去陶夫人那里禀告一声,毕竟是热孝之中。陶夫人正在听哈德广带着几位大管家禀报事务,尔安正陪着她。陶夫人有些懒怠动,听过静漪所说,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准她出门。倒是尔安有些不放心,说外面天气不好要她多留神些。静漪一走,陶夫人让哈总管等人退下了,半晌不语。

尔安见陶夫人出神地看着外头,问道:“母亲,外头下雪了,出去看看雪景?”

陶夫人皱了眉,道:“那有什么好看的……只是这几日我心里总是不安,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事。”

尔安安慰她,说:“您就是太累了。”

陶夫人看了她,道:“二少奶奶父亲身子不好,也得让阿驷陪着回去探望。她是懂事,不好开口提,心里是急的不行。”

尔安点头。

陶夫人望了眼窗外,说:“倒是你父亲在日,雨啊雪的,便是

不得闲,也会看一会儿……老太太们这一出门,天说冷就冷的很了。今儿送信的人还没来?”

尔安轻声道:“下了雪,往来都是山路,不好走的。奶奶也未必肯让人冒雪回来送信。”

陶夫人依旧望着簌簌落下的雪,说:“好在什川什么都是预备的足足的……七少奶奶刚说是去哪家医院?”

尔安想了想,说:“没说呢。”她细瞅了母亲。

陶夫人似懒得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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